楚王拂袖而去,殿中只剩下一臉呆滯的太子橫以及一羣戰戰兢兢的羣臣。
本來,大家前一刻還在議論鄭袖的事情,但不想,下一刻,大火就燒到太子身上,然後大王就當衆衝太子橫發脾氣,當衆說太子讓大王失望了。
大王這是何等的失望,何等的憤怒,纔會當衆說太子的不是!
想到這其中意味的嚴重性,羣臣無不震驚萬分,不敢看太子橫此時的臉色。
直到楚王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殿中羣臣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們也並沒有完全放鬆下來,因爲太子橫現在還坐在席上發呆呢!
頓了頓,昭雎見太子橫還在發呆,而羣臣全都小心翼翼的坐在原地,所有人都不動。
見此,昭雎站了起來,先朝太子橫看了一眼,然後又看了看羣臣,接着輕咳了兩聲:“諸位,昔日夫人鄭袖曾陪伴大王多年,而公子子青此刻正在趙國爲質,大王心有不忍,這才拂袖而去。
是以,誅殺鄭袖之事,大王心中不願,還請諸位日後不要再提。”
說着,昭雎揮手道:“大家都散了吧!”
屈原聞言,立即起身向昭雎拱手道:“令尹,在下還有公務在身,告辭。”
“左徒請便!”昭雎點頭示意。
屈原一走,其他人不敢看前方的太子橫,全都趕緊起身,告辭離去。
其他人全都走後,昭雎嘆了一聲,然後來到太子橫身側,滿懷歉意的拱手道:“太子!”
太子橫聞言,擡起頭來,用悲憤的目光看着昭雎。
此時,昭雎看着太子橫的眼神,心中默默一嘆,他不知道此刻太子橫眼中的悲憤,究竟是衝他來的,還是衝大王去的,亦或者全都有吧。
頓了頓,太子橫突然用遲疑的語氣問道:“令尹,孤剛剛錯了嗎?”
昭雎見狀,沉吟了一下,應道:“對與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子青還有用!”
太子橫一怔。
太子府。
太子橫回到府中後,心中依然悲傷,依然還對自己父王的無名火十分傷感。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爲何父王卻不理解我呢?
誠然,子青或許還有大用,但是,區區一個子青,比起楚國未來的大局,又算得了什麼呢!
我之所以冒着被人非議容不下兄弟的罪名,也要對子青下手,難道就僅僅只是爲了我自己,不,我這麼做全是跟父王你學的,我這是爲了楚國的社稷,以及楚國的未來。
父王可以頂着壓力爲我除掉未來的棘刺,而我,同樣也可以盯着壓力爲公子平除掉未來的障礙。
我知道,我才智不足,沒有父王的雄才大略,況且我也已經四十歲了,而父王···我的未來基本上已經成爲定局!
但是,我還有兒子,我的兒子現在才十八歲,還沒有行冠禮,他還有未來,他纔是我楚國的未來,他就是我的未來。
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能在未來,將一個父王留給我的國家,完完整整的交到我的兒子的手中。
而不是留給我的兒子一個殘破的國家。
現在父王能爲了未來抗起一切,身爲父王的兒子,身爲楚國的太子,身爲未來的楚王,我也能抗起一切。
就跟父王現在做的一樣!”
說着,太子橫目光中的悲傷盡去,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的目光。
·······
不久,州侯來。
此時,州侯看着太子橫,想起不久前朝議上大王滿臉憤怒的拂袖而去,不禁忐忑不安的道:“太子,關於誅殺鄭袖的事情,既然大王不願,那臣以爲···”
太子橫不等州侯說完,便打斷道:“不,君侯,如今箭已離弦,豈能說停就停。現在,孤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這···”州侯遲疑的看着太子橫。
他覺得,對於太子來說,公子子青其實一點都不重要,相反,楚王的態度對太子來說纔是最重要的。
爲了區區一個公子子青而觸怒楚王,這太不值了。
只是,看着太子橫那堅定不移的目光,州侯嚥下一口口水,點頭應道:“太子我明白了,請太子放心,三天內,太子必定會聽到鄭袖身死的消息。”
太子橫一聽,僵硬的面龐頓時露出一陣笑容:“好,此事就交給君侯了。”
接着,州侯離開太子府後,便去了大夫申鵠的府上。
次日,大夫申鵠離開壽春,然後乘船順着淮水而下來到淮陰,接着他直奔淮陰君府邸,找到淮陰君之母鄭袖。
此時,鄭袖身穿粗布衣裳,不着半點飾物的出現在申鵠面前,然後有些虛弱的聲音問道:“不知大夫找妾身何事?”
申鵠看了鄭袖一眼,面無表情的道:“就在昨天,本大夫向大王進諫,要求誅殺你。”
“啊。”鄭袖心中一滯,大恐道:“所以,大王要處死我了?!”
申鵠面無表情的應道:“不,大王念及公子的情面,並沒有答應。”
鄭袖聞言立即鬆了一口氣,然後遲疑的看着申鵠:“既然大王沒有答應,那大夫來找妾身何事?”
申鵠依舊面無表情的道:“你可知本大夫爲何要請求大王賜死於你。”
鄭袖疑惑的搖了搖頭。
申鵠擡頭看着虛空道:“爲了我楚國的國法,爲了我楚國的聲譽,爲了大王的威嚴,爲了公子子青的聲譽。”
鄭袖本來對前面三句話並無感觸,當她一聽到是爲了公子子青的聲譽時,心中徒然一緊,然後右手情不自禁的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裳,問道:
“大夫這是什麼意思?”
申鵠聞言,立即厭惡的看着鄭袖道:“你曾經是侍奉大王的夫人,你也是公子子青的母親。本來,二十年前,大王公佈你的邪惡本性時,就應該趁機將你誅殺,可是,大王念及公子子青年幼,這才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可惜的是,你心中卻並無半點對大王的感激,與對公子子青的憐憫以及愛護。”
“不久前。”申鵠語氣冰冷的道:“江淮叛逆攻打淮陰,淮陰君令尹力戰而亡,可是,身爲公子之母的你呢?
你不僅沒有爲大王考慮,沒有爲公子考慮,不僅沒有以死報國,反而還恬不知恥的穿上王后的服飾,並接受叛逆的朝拜。
你此等無恥行徑,可曾爲楚國考慮,可曾爲大王考慮,可曾爲公子考慮過?”
說到這,申鵠感嘆道:“當年你在宮中做奴婢,每日從早上勞累到深夜,公子見此不忍,故尚未行冠禮便去千里之外的趙國人質,然後纔將你從宮中接到淮陰,將你從一個奴婢變成淮陰君之母。
要知道,公子遠在趙國,不僅行冠禮不是大王主持的,甚至連公子成婚之禮也不是大王主持,而且連公子出生在趙國的兩個兒子,也從未返回楚國,讓大王見上一面,以至於連大王花甲之日,公子也不能返回楚國盡孝。
公子爲了你這個母親,可以說是盡心盡力了。”
“可是。”申鵠看着鄭袖悲嘆道:“可是你這個母親又是如何對待公子的?因爲你的緣故,公子自幼失母,因爲你的緣故,公子遭受千夫所指,因爲你的緣故,公子聲名俱損,因爲你的緣故,公子無顏面對國中父老。
不知夫人可曾想過,此時此刻,面對國中父老的非議,公子該如何自處?
言盡於此,請夫人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