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綠色的初春時令,白雪融化殆盡,桃花嶄露幼嫩hua苞。空氣中瀰漫着清甜舒爽的味道。蔚藍的天空澄澈如洗。
這是洵陽走後的一個月零十五天,洛雪手持繡線,繡着百花爭豔的織錦繡圖。屋內,焚着香,淡淡的沉香香氣,爲整個屋子添了畫龍點睛的一抹筆調。
“夫人……”一個素色布衣的丫鬟輕聲打斷了洛雪。
洛雪微笑,擡起頭,“嗯?什麼事?”
“如煙姑娘來了。”見到洛雪微笑,丫鬟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洛雪看看屋外,一道紫色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輕質的紗,隨着春風輕舞飛揚,爲這個扶柳之姿的女子加了幾分嬌俏。“如煙姑娘,既然來了就別站在屋外了。”洛雪放下針線,又對着身邊丫鬟說:“你下去吧。”
丫鬟點頭應允。
洛雪叫住丫鬟,問:“等一下,小喜和襲衣呢?”
“回夫人,襲衣正在教小喜武功。”
小喜又在學武功?看來她這次是鐵了心的要學了。
趁着洛雪發呆的檔兒,如煙已走到洛雪面前,“夫人好興致,躲在屋子內做女紅,也不來馥香樓陪如煙說說話。”
“許是這個冬天養成的毛病,最近身子乏累的很,總喜歡賴在chuang上。今天忽然來了興致才繡的。”洛雪客套的不動聲se的說着假話,“本來想哪天找機會和你聚一聚的,不想你先我一步來了。”
“夫人是金貴之軀,如煙jian命一條,於情於理都應我來府上拜見夫人的。”
如煙,你的背後是誰呢?瞅見丫鬟還呆在原地,洛雪吩咐道:“去沏壺好茶。”
丫鬟領命,退出房間,房間裡只剩下洛雪和如煙。兩個女子,都稱得上是絕色,一個大器婉約,一個邪魅迷人,在輕薄的嫋嫋薰香的白色霧氣裡,朦朧,卻各佔一半秋色。
“如煙姑娘請坐。”洛雪擡起手示意如煙坐下。
如煙露出一抹妖冶淺笑,坐了下來。按捺不住,開口問,道:“不知馥mi酒可和夫ren口味?”
提及馥mi,洛雪心底一顫。我姑姑的臉是被你毀去的,而你絕非姑姑口中所說的只是佔據了馥香樓一般簡單。“嚐了,馥mi酒,京師第一名酒,千金難求,味道自然不是一般酒水能攀比的。恕洛雪對酒無太多造詣,只嚐出了其中的一種味道。”
“是什麼?夫人不妨直說。”如煙微眯的眼眸,忽然亮了一下。
“酒水醇美,入口微微辛辣,其中有些酸甜,釀酒時是不是放了米醋?”洛雪故意把梅子說成米醋,去試探她。
如煙看着洛雪,幽幽的說:“酒水是馥香樓的老闆釀造的,如煙只是馥香樓的藝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放了什麼。”
老闆?如煙你還真是狡猾,“看來洛雪是猜錯了。哎,洛雪只是女流之輩,平日裡沾酒的機會不多,看來那壇酒是被我糟ta了。不過,那壇酒卻叫我想到了一位故人。”
“不知夫人想到了哪位故人?”
“我姑姑,一個待我很好的女人,我娘死得早,姑姑從小就陪着我和我爹,她最喜歡往酒中放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當時還狠狠的訓斥了她一頓,殊不知這些東西放在酒水中,竟能使味道變得甘醇。我最喜歡喝的就是她親手釀的米醋酒了,在酒中倒一碗米醋,放進酒窖中,等個三五月再取出,酒水中就摻雜了醋的香氣。”說時,洛雪的眼裡籠上一層薄薄的水汽。臉上傷感,心底卻料定如煙只是一個傀儡,而她幕後的人,對她也沒有十足的信任,只是告訴了她一些膚淺的事情,也難怪,她這種鬼魅女子,怎麼會輕易被別人相信?
“那夫人的姑姑呢?”如煙看着洛雪的變化,關心的問。
洛雪重重的嘆一口氣,“六年前,我們一同去雲南遊玩,不想趕上戰亂,姑姑就和我們走散了。很多時候,我都在想什麼時候我才能再躲在姑姑的懷抱裡,親暱的對着她撒嬌呢?”
“夫人又何須欺騙如煙?”如煙臉上的嫵mei消失了,她當真是生氣了。
“不知如煙姑娘因爲何事生氣?”洛雪詫異,自己哪裡露出了馬腳?思前想後,忽然明白,她在戲宴上表演的口技!既然她能表演那段故事,就說明她知道。怪就怪自己粗心了,單單忽略了那一段。
“我們不落族的女人又豈是心甘情願被欺騙的?”如煙儘量保持着哀傷,可骨子裡風情萬種的妖嬈是掩飾不了的。
“這……”
“我給你很多暗示,爲何你還不肯認我?”說着,如煙流出兩行清淚,“從小你就愛喝姑姑釀的米醋酒,雪兒難道你就沒有從酒中嚐出姑姑的味道麼?”
米醋?你果然還是露出了馬腳,剛剛我還在懷疑是不是我認錯人了,現在是你幫我確認了。洛雪看着如煙,不敢相信的搖了搖頭,“不會的!你不是!”
“五年前,天知帶着蠻夷軍隊,滅了我們不落族,而我爲了幫助你和桑兒逃離,落入了天知的手裡,從此和你們姐妹倆失散了。”如煙動情的說着,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不斷地掉落下來。
“你當真是我姑姑?”洛雪將信將疑的看着如煙。她深知如果就這樣輕易和她相認,會遭到如煙的懷疑的。“不可能,姑姑早就在五年前死了。”
“雪兒,爲何你會不信?當時,我被天知綁到了蠻夷軍營,他本意輕薄我,我惶恐的把迷蝶香塞進了他的嘴裡,當場斃命。我雖害怕,但是還是勉強的振作起來,趁夜逃了出去。”
“迷蝶香?”如煙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洛雪遲疑的看着如煙,淚水肆意,不敢相信的抓着如煙的胳膊,“姑姑……”
“雪兒,我們總算是相認了。你不知道這五年來,我找你找的多辛苦。眼下就差和桑兒團聚了。”如菸嘴角洋溢出一道似有似無的笑。
洛雪擦掉眼淚,問:“姑姑是怎麼從雲南找到京城的?”
“我逃出來以後,四處打聽,才知你被一個楊姓男子帶走了,後來,才知道那名男子叫楊滬,是京城梅園的老爺。”如煙繼續說着:“我用盡了所有盤纏,才走到一半就昏倒了,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chuang上,身邊多了一名陌生男子。”
“啊?”洛雪驚異於如煙的謊話。
如煙無奈的一笑,“我不知是福還是禍。那是一個江湖郎中,叫水京良。後來我才發現,在我昏迷的時候,他爲了換了面孔。對着鏡子中那張陌生的臉,我失聲大叫,儘管這樣一張臉美麗不可方物,可我也失去了和你相認的最好憑證。”
“後來呢?”
“後來,水京良走了,留給我一些銀子。我就來到了京城,諾大的京城中,我迷茫了,好不容易找到梅園,可我進不去,就算就去又如何呢?”如煙悽婉的看着洛雪,“看到你真好。馥香樓的老闆見我可憐,收留了我,我感激他。看着酒窖裡的酒,我忽然想到了往酒水裡加米醋,不想酒一問世,就受到大家的讚譽。我想只要你能喝到,就會和我相認。”
“梅園是不是什麼權貴府邸,但堂堂小姐又怎麼能隨意走動?更別提去馥香樓那等地方了。”
“一年以前,我在街上看到了你和小喜,只覺你很美,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卻不想看到了你眉心上的紅色胎記,當時我就對酒樓老闆說,我要上臺表演口技。只有那樣我纔有更多的機會露面。好在老天待我不薄,叫我去五王府表演,當時的你已是五王爺的七夫人,我斗膽改了戲目,就是爲了引你注意。”
“姑姑,不提往事了。姑姑爲雪兒受的苦,雪兒知道。”洛雪仔細的看着如煙,想:你果然是個天生演戲的料,只可惜你說錯了很多。“姑姑,現在我們已經相認,你要不要住進王府?”
如煙搖了搖頭,笑的嬌俏起來,“我還是要回到馥香樓的。時候也不早了,該回去了。雪兒,記得要常常去看我。”說着,對着洛雪俯身作揖,“如煙告辭了。”
“小姐,襲衣欺負我!”小喜不高興的走進屋中,正好和如煙撞了個對臉,“咦,如煙姑娘怎麼來了?”
如煙對着小喜,笑了笑,不答,離開。
鬼魅如你,和我相認,卻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看着那道紫色身影漸漸消失,洛雪不jin佩服起她來,她的背後,應該就是天知吧?天知,你告訴如煙的可真多。你把她強行推到我身邊,目的何在?而你滅了我全族,又是因爲何事?
“小姐,如煙姑娘來這裡幹什麼?是不是又帶馥mi酒來了?”
“饞鬼!就知道要好吃的!我還沒有問你大白天的不見人影做什麼去了呢!”洛雪改了個話題。
“小姐在屋子裡繡東西,我無聊,就叫襲衣教我武功。”說到這時,小喜生起氣來,拍着桌子,“這個襲衣太可惡了,叫我紮了兩個時辰的馬步,成心耍我玩呢!”
襲衣一臉無辜的站在一邊,怪就怪她口拙,說不出辯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