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陽離開的第二十七天,是洛雪去廟裡祈福的日子。
普寧寺香火鼎盛,人山人海,往來的善男信女臉上皆是最虔誠的信仰。
洛雪跪在佛像前,雙手合在一起,閉上眼睛,默默的說:“求佛祖保佑硯書姐姐平安,願她能找到屬於自己的記憶,希望她能找到一個好的歸宿。也願洵陽能早日回來,信女楊洛雪真誠的祈禱。”然後,睜開雙眼,磕了三個頭,起身,走出佛堂,在外面青銅香爐裡進了一炷香,拜了拜。對着小喜說:“小喜,去添點香油錢去吧。”
“是,小姐。”小喜點頭答允,掏出錢袋,去添香油錢。
時光荏苒,冬日已盡,點點綠色自土壤中冒出,春的味道呼之yu出,不知桃花幾時盛開。
“襲衣,最近可有打聽到硯書姐姐的消息?”洛雪問。腦海中浮現硯書的模樣。
“回夫人,沒有。”
此時,小喜走了過來,衝着洛雪亮出一道明媚微笑,彷如暖陽撫慰別人心底的寒涼。“小姐,你交代的事情辦好了。”
“恩,那我們回去吧。”硯書姐姐,相信你一定會吉人自有天相的。
小喜看着洛雪,表情神秘且古怪,“小姐,給你看一樣東西。”
“又是什麼?”洛雪對小喜所說的東西並不是十分感興趣,據她對小喜的瞭解,就算是塊普通的樹葉都能被說成寶貝。
小喜擡起一隻胳膊,拳心朝上,在洛雪面前晃了晃。“裡面哦,真的是寶貝。”
“鬼丫頭,又在賣關子?”洛雪依舊不相信小喜手裡有寶貝。
“嘻嘻。”小喜攤開手掌,一顆紅色的石頭露了出來,紅色如血。“這個石頭不一般,是溫暖的,小姐,你momo我的手都是熱乎的呢。”
紅色石頭,已經將近六年沒有看見過了。洛雪利落的拿起小喜手心的石頭,貼在臉上,是熱的,代表不落族的標誌,太陽血石。阿然,是你嗎?“小喜,這個是哪裡來的?”
“小姐,這個是不是寶貝啊?”眼下小喜只關心石頭是不是個寶貝,全然沒有理會洛雪的問題。
洛雪加重語氣,又重複了一遍,說:“這個是從哪裡來的?”
“在那邊佛殿門口撿到的。”
“佛殿門口?”
“是呀,剛剛添完香油錢,在佛殿門口不小心和一個蒙着黑紗的女人撞了下,說來真是氣憤,那人撞了人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我當時很想罵她的,低下頭,就發現了這塊石頭,我想叫住她,但是後來一想,石頭是我撿到的,就應該歸我了。你說是吧,小姐?”小喜一邊說,一邊想向洛雪討回紅色石頭。
“蒙着黑紗的女人?”洛雪緊緊攥着石頭,太陽血石散發出來的溫度在她的手心裡蔓延開來,只有不落族的族人才可以擁有它。黑紗女人,難道是姑姑?“那個女人呢?”
“小姐,難道你要還給她不成?不行!那個石頭是我的。”小喜嘟起嘴來,臉上寫滿了“不甘心”三個字。
“東西是她的,理當還給她,那個女人在哪裡?”洛雪沒有理會小喜的情緒,她只關心那個黑紗女人是不是疼她,愛她的姑姑。一種對親人的思念,在撩bo她的心絃。
“不行,我不給!”
“快說,那個女人在哪裡?”親人就在咫尺,洛雪斷然不能叫她從自己面前消失。
小喜忽然覺得洛雪語氣好可怕,指了指女人離開的方向,略帶委屈的說:“剛剛見她朝那個方向走了。”
洛雪看了看,心裡有了些許着落,“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去把東西還給人家。”簡單的交代了一句,就不再理會她們,朝着女人離開的方向追去。追了好半天,終於看見一個身着黑衣且蒙着黑紗的女子,趕忙開口,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喂,等一等。”
黑衣女子沒有停下來,顯然,是沒有聽到洛雪的聲音。
“喂!”洛雪不由得跑了起來,“你等一等,等一等。”
女子終於停了下來,轉過身子,看見氣喘吁吁的洛雪,頓時身子僵了一下,只是稍稍一下,細微到不足以被人察覺。
洛雪把太陽血石單手舉到女子面前,問:“可是你的?”
女子看看洛雪手掌中的石頭,點點頭,拿起石頭,準備離開。
“能叫我看看的臉麼?”洛雪對着她的背影說。
女子搖了搖頭,黑色的輕紗不安分的擺動起來,依舊看不到她的臉。
“能聽我講一個故事嗎?”洛雪看見女子沒有再向前走,才緩緩說道:“在我的家鄉,這種石頭被視爲神明的化身,我們深信只要帶着它,就能得到神的保護,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石頭是怎麼來的,但希望你不要再弄丟它了。”
黑衣女子點了點頭。
沒有隻言片語,看來不是她。想到這裡,洛雪傷感起來,不jintuo口喃出:“姑姑……”不想女子單薄的身ti顫抖了,只有一下,卻被洛雪真真的看在眼裡,喜上眉梢,跑到女人面前,抓着她的胳膊問:“你是我姑姑,對不對?”
女子沒有回答,也沒有掙tuo開洛雪放在自己胳膊上的雙手,只是站在原地,透過黑紗看着她。
“你是姑姑!”說着洛雪掉下了眼淚。“姑姑,你跟我說句話。”
良久,女子終於開口,長時間沒有說話,聲音裡夾着乾澀的顫動。“豔豔花開薰滿春,不敵迷蝶一香沉。引蝶貪戀忘歸途,伊人淺笑睡夢間。雪兒……”
一聲久別的稱呼,叫洛雪破涕爲笑,“姑姑,真的是你!”
黑紗女子點了點頭,“是我,雪兒。”
有一種情感是不需要做作的語言描繪的,好像洛雪和女子的一樣。
在女子從洛雪手中拿走太陽血石時,洛雪就篤信她就是自己的姑姑,而如煙就算能知道迷蝶香的詞句,卻不能領會詞句中的內涵,這也是洛雪爲何對她戒備的原因。
挑了處偏僻的地方,洛雪纔開口問:“姑姑,我以爲你不要雪兒了呢。這六年來,你都是怎麼過來的?”
“那夜,你和桑兒逃走了,我就被天知抓到蠻夷軍營,做了俘虜。”女子的臉用面紗遮着,看不到表情。“後來,蠻夷被朝廷的部隊壓制住了,我們就都被放了出來。”說得輕描淡寫
“後來呢?”
“後來,我聽說天知到了京城,我想他定是打探到了你們兩姐妹的消息了,纔會來這裡的。”女子繼續說着:“經過輾轉,總算來到京城,卻沒有天知的消息,我有些失望,後被一家酒樓老闆好心收留,我什麼都沒有,也不知道如何找你。看着酒樓的大小酒罈,我忽然來了想法,我記得你愛喝梅子泡的酒,於是我用了半年時間,泡了十壇酒,酒一問世,就受到人們的喜愛,酒樓生意一下子火了起來。”
“這些權貴,連區區梅子酒都能擡到千兩難求。”洛雪的臉上不由得現出輕蔑的神情。
“傻孩子,區區梅子酒是不能吸引他們的,我釀酒的秘方是不落族特有的,所有,才能受到他們的青睞,酒樓老闆見生意興隆起來,就把店委託給我了,我把它重新命名,取名爲馥香樓,而梅子酒則被稱爲馥mi。我幻想,有一天你能喝到並體會出酒中的秘密。”
“馥mi……”洛雪唸了一遍,思索下,恍然大悟,“腹密!腹中的秘密……如果我早就注意到就好了。姑姑,你把面紗摘下來吧。既然已經和雪兒相認,爲何不肯以真面目示我?”
女子猶豫了,但還是揭下來面紗,頓時,一張佈滿疤痕的臉呈現在洛雪面前,“姑姑……你的臉……”
女子不在乎的笑了笑,“有一日,我接到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如要見古人,請到城西外三裡地的茅屋一聚。我以爲是你們姐妹倆認出我了,可後來到了茅屋,就被人打昏了過去。不知道睡了多少天,回到馥香樓時,才發現被人使了調虎離山計了。我易容成年邁女人,混了進去,爲了避免露出馬腳,就裝作啞巴。可沒想到我會看見男裝打扮的你,你眉心間的紅色燙傷,叫我亂了方寸。”
“姑姑,你的臉是……”難道是如煙?洛雪不敢想下去了。
“如煙是個聰明女人,我的身份被拆穿,她用刀子毀了我的容貌。”
“姑姑,雪兒對不起你……”洛雪自責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愧疚。
女子看着洛雪,眼眶裡噙滿淚水,“我金玉兒這張臉毀得值,因爲老天叫我遇見了你。我每個月都會抽空來這裡祈禱,許是老天真的開眼了。對了,桑兒呢?”金玉兒是她的名字,現在的她已是半老徐娘,所以,她總是叫別人稱呼她爲玉姨。
洛雪低下了頭,“妹妹在雲南就和我走丟了。”
玉姨擔心起來,“丟了?桑兒體弱多病……”見洛雪滿臉愧疚,又改口勸說,道:“雪兒,你放心,桑兒不會有事情的。否則,天知怎麼會來京城呢?”
“姑姑,天知現在身在何處?”天知,你也在京城麼?你殺了我全族……
“我不知道,我想他已經改頭換面了,不過如果要是碰見他,我一定能認出他!”
和姑姑久別重逢,洛雪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樂,大概是思念他們太久了吧?令洛雪遺憾的是,不能把她帶進王府。玉姨倒是不覺得怎麼樣,對她來說住哪裡都是一樣,都好過蠻夷的軍營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