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紅帳低垂,燈火流轉,如夢如幻。
纖纖坐在桌前,美眸越過桌上的美食,望向那個倚在牀榻上閉目假寐的男子。紅燭搖曳,燭光下,他的容顏俊美至極,氣質清貴至極,令人注目之下,移不開視線。
她做夢也沒想到,她能嫁給如此出衆的男子,方纔在大廳中,只是一眼,她便被他吸引住了。當他含情脈脈的目光望向她時,她覺得自己的魂都被勾走了。
只是,她隱隱感到現在的他和方纔在大廳中的他有些不同了。
方纔,他含情脈脈摟着她的纖腰,慵懶而邪魅,而此刻的他周身上下竟散發着一股寒意和凌厲之勢,令人不敢接近。
纖纖坐在燈下良久,見他依舊倚在榻上假寐,她終於沉不住氣,壯起膽子輕移蓮步向他走去。
“夜深了,夫君,我們安歇吧!”纖纖柔聲說道,玉手輕輕搭在百里寒的肩上。
百里寒修長的眉毛微微一挑,雙眸輕輕睜開,不動聲色地將眼前女子素白的手移開,淡淡說道:“纖纖姑娘,不要叫我夫君,我不會是你的夫君。明日我便還你自由之身!”
纖纖吃驚地望着百里寒,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還她自由?難道他不願娶她?
“纖纖不明白公子的意思,公子花了五千兩白銀買了我,難道不是爲了要娶我嗎?”纖纖顫聲問道。
百里寒望着燭火下纖纖傷心欲絕的臉,冷聲道:我買你,是不得已。所以我會還你自由,明日起,你就不是這青樓的妓子,你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夫君。“
”爲什麼?“纖纖盈然欲泣。
百里寒沒想到這個纖纖姑娘如此執着,出青樓,不是她們妓子們夢寐以求的嗎?
他劍眉輕鎖,正要說話,窗外忽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來人沒有武功,且是一個女子。那腳步聲很輕很緩,可見來人心情很是沉重。
夜已深,今夜是他們的良辰美景,所有的婢女都已經迴避,是誰竟然還來這裡?
百里寒幽深的眸中,忽然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他起身,長臂一勾,便將纖纖的細腰摟在懷裡。一轉身,便將她壓倒在牀上。
來人的腳步聲停止了,似乎在門前凝立着,大約是有些猶豫吧。
百里寒的心狠狠一抽,這一次,他已經完全確定來人是誰了!
流霜站在門前,猶豫着。
不知自己該進去,還是離開!
夜風一吹,方纔飲下的那杯胭脂醉的酒勁上涌,令她感到有些輕飄飄的。頭腦一陣發熱,進去的念頭佔到了上風,她伸手猛地一推,緊閉的門開了,她緩緩走了進去。
室內的紅燭燃燒的正旺,照亮了一室的旖旎和纏綿。
燭火的暗影裡,半遮半掩的大紅帳幔後,有兩道身影若隱若現。
流霜的腳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了牀前,帶着微醺的酒意,站定。
銷金帳內,春色無邊,兩具人影糾纏在一起。
流霜感到自己的心,好似被烙鐵烙了一下,隱隱有一種灼痛從心底蔓延開來。
這麼火辣的*場面,她還從來沒有見過。說起來,她已經爲人婦了,也將爲人母,但是,和百里寒在一起,也僅僅只有兩次而已。其實,她和一個未嫁的女子,心理上沒有什麼區別。
如今,看到糾纏的兩個人影,她的雙頰還是不知不覺的紅了,是酒意使然,也是羞怒使然。
一剎那間,她忘了轉身,有些怔愣地瞧着。
牀榻上的女子,身子被男子完全覆蓋着,只露出雪白的玉臂和皓白的脖頸,脖頸上,依稀看到一處處殷紅的紅痕。而那個男子,一頭銀絲驚人地長,披瀉在背上,掩住了俊臉,低着頭,他正在啃咬着那個女子的耳垂。
良久,似乎是感知到流霜的到來,他微微側首,望了她一眼。
清亮幽深的雙眸中少了往日的冷冽,此時就像含了兩滴晶瑩的春水,很是媚人。在銀髮的映襯下,他的眉睫愈發黑,紅脣愈發豔,整個人看上去清俊豔絕。
他含着那個女子的耳珠,含糊不清地問道:“哦?白流霜,你來做什麼?”
流霜臉上血色盡褪,一張臉蒼白如紙,紅脣微顫,終究什麼也沒說。眼前的境況,在她進屋前,就已經猜到了。但是,還是沒有想到,當她親眼看到時,心中會是這麼樣的疼痛,令她幾乎不能承受。
她猝然轉身,向門邊走去。白衫飄零,蕩起一股冷風。咣噹一聲,門被關上了。
這一刻,百里寒的心中好似有刀子猛地一攪,是心痛的感覺。
他冷冷地從牀上坐起身來,人已走,沒必要再演戲了。
然而,門又忽然被推開了,流霜快步走了進來,走到牀頭,站定。
百里寒有些訝異地擡頭,怔怔地望着流霜。本以爲她走,怎麼會又進來?
流霜望着百里寒,一言不發,紅紅燭火下,她黑亮的清眸灼亮如火,璀璨堪比暗夜星辰。
她忽然擡手,一把扯開身上的月白錦袍,衣衫半掩,露出潔白的肌膚,光潔瑩然,好似新雪堆就,暖玉塑成。脣邊漾起一抹嫣然的笑意,她再次伸手,將頭上綰髮的髮簪拔落,一頭黑髮披垂而下,如同山間的流瀑一般淌到腰間。
明黃燭火閃爍着,她的容顏在燈下姝麗光潔,明眸流轉,比之平日多了一絲媚麗,竟是美的令人窒息。
這樣的流霜,他沒有見過,以前只道她清雅如梅,此時的她清麗中帶着嫵媚,令他看傻了眼。
一時間,百里寒怔在那裡了,頭腦暈暈的,甚至於忘了自己要演戲。
“百里寒,你看,我比她也不差,你何必來此浪費那五千兩銀子?”流霜淡淡說道。
流霜的話讓百里寒心中,升騰出一種溫柔,溫柔到了疼痛。
這一刻,他幾乎想卸下自己的僞裝,隨了流霜一起回去。
他的手,幾乎就要伸了出來,可是胸臆間一股寒意忽然緩緩升起。
他知道,過不得一時半刻,他的寒毒就要了。
寒毒!
他差點忘了,他身上還有寒毒。在她面前,他總是失控!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情潮,脣邊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道:“你確實也不差,但是我已經膩了。你追到這裡來,不會以爲我依然喜歡你吧。我承認,之前我確實喜歡過你,甚至於幾乎愛上了你。後來,我才知道,我只不過是被你的琴技和畫藝所吸引罷了。就算是喜歡,那也已經是過去了。瞧你現在這個樣子,男不男,女不女的,怎麼和我的纖纖比?況且,纖纖的琴技比你可是一點也不差的。”
百里寒的聲音不高,但是句句冷如冰棱,流霜只覺得自己的心再次一點一點地碎了。
難道,她之前的猜測都是錯的?她不信!
“那,你爲什麼替我解了寒毒?”流霜顫聲問道。
“你不會是因爲這個感動吧?”百里寒眯眼笑道:“之所以爲你解了寒毒,不爲別的。只因爲我不想欠你一命!十年前,是你用相思淚爲我解了毒,不是嗎?”
流霜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十年前爲他解毒的事情,她從來沒說過,沒想到他已經知道了。
難道,真的,真的,如他所說,他只是爲了不想欠她的情嗎?
“怎麼,你還賴在這裡做什麼?”百里寒冷冷地挑眉。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對身畔的纖纖溫柔地說道:“你房裡有筆墨紙硯嗎?”
纖纖點頭說有,隨即起身,掩好衣衫,拿出筆墨紙硯擺在几案上。
百里寒披上衣衫,慵懶地走到几案前,執起墨笑,在一起宣紙上勾畫着。燭火的光芒籠罩着他的側影,在燈下是那樣的冷然無情。
片刻後,他拿起那張紙,遞給了流霜。
流霜低頭看去,大大的兩個字映入眼簾――休書!
休書!
他竟然給了她休書!
當她明白自己再次不可遏止地愛上他時,他卻說,從來沒愛過她!
當她再次懷上了他的孩子,他卻給了她一紙休書!
她何其傻,竟然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你好歹也曾是我的妻,這休書你收好,方便日後嫁人!”百里寒冷冷扔下了這句話,便擁着纖纖向牀內走去。
流霜心如刀割,面色平靜地將休書疊好,塞到袖中,急急走了出去。
因爲奔的太快,腳步踉蹌,竟然差點絆倒在地。
才走出屋子,便聽得室內噗的一聲,燭火熄滅,黑暗之中,傳來兩人的笑語盈盈。
夜深了,風極冷。
流霜擾了攏衣衫,緩步走着,夜裡寒梅開了,空氣裡隱隱有梅香飄來。
“王妃!你怎麼了?”張佐迎了上來,看到流霜披散着頭髮,皺眉問道。
流霜壓下心頭的悲涼,微笑道:“我沒事,張佐,以後不要再叫我王妃了。我早就不是了。”
張佐望着流霜緩步而去的背影,心中一沉。
看來王爺和王妃相見不歡,真不知他們之間的問題出在哪裡?
流霜緩步走着,快要到前廳時,纔想起自己衣衫不整。慌忙停下來整了整衣衫,正綰髮,一個男子從前廳出來,恰巧看到流霜,登時雙眼放光。
“這位姑娘,陪爺喝兩杯如何?”那人色迷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