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國慶話裡最後省略的部分聽起來意味深長,有點恐嚇的意味。這年頭,有錢就有勢,有勢就難免張狂,就想不遵守一些社會規則,這些都是有錢人的通病。
我沒被他的這個否則嚇倒,只是心底涌起一陣淡淡的失落感,因爲聽他的語氣像是想要結束談話和治療。我不是惋惜沒有掙着他的錢,我是惋惜自己沒有徵服他。
不,我不甘心,我不能放棄!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撞南牆不回頭,這就是我的個性,永不放棄,永不言敗。
“絕對不會,心理醫生就是樹洞,永遠只會存儲東西,不會吞出東西,您儘可放心。”我道。
“難道這世上就沒有一個好心理醫生了麼?”他站起身來,長嘆了一聲。
矯情,太矯情,我都不是好心理醫生,世上還有好心理醫生嗎?我憤憤不平的想。我可不能就這麼放你走了,你若跑到外面說我手藝不精敗壞我名聲可咋辦?普通病人人微言輕也就罷了,這種大人物在外面說句話抵一般人一百句了。
我眉頭一擰,計上心來。
“曹總,這文件麻煩你籤個字好嗎?”我從桌上順手拿過一個文件夾遞給他。
他一怔,但雙手仍下意識的伸過來,在他手沒接觸到文件夾時,我卻故意放開文件夾。文件夾頓時散開,各種文件在空中飄舞着,他茫然的看着空中飛舞在紙張。
考慮到2個文員小姑娘的健康問題,我只要一抽菸就開窗,窗外的寒風此時幫了大忙,將文件吹的天女散花一樣滿屋飄揚。
門外兩個文員小姑娘想衝進來收拾文件,我作了阻止手勢,在那瞬間衝着曹國慶大喝一聲:“曹總,文件丟了,很重要的文件,你必須撿起來!”
曹國慶臉部茫然,我加重語氣,又大喝一聲。
他再不遲疑,猛的彎腰屈身,像只垃圾堆刨食的狗一樣,瘋狂的翻着地上的文件。
最多十秒,他站了起來,抓了抓頭,很不解的看着我:“我剛纔在做什麼?難道我不是在自己的辦公室?”
“曹先生,你被我催眠了。”我淡淡的道。
剛纔,是鋌而走險的一着,是我孤注一擲的最後一搏,失敗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老總級別的人物,接觸的最多的應該就是酒杯、高爾夫球杆和手下呈上的各種需要簽字的文件。
前兩個東西我辦公室都沒有,但沒關係,一個優秀的催眠師一定要善於利用環境和周邊物品。催眠不是數學那樣往往只有一個正確答案,催眠該怎麼樣實施並沒有標準答案,是門活學活用因地制宜、因人而異的學科
我將文件遞給曹國慶,並模擬秘書、下屬那樣的口氣對他說話,讓他瞬間回到他最熟悉的辦公場景。面對文件曹國慶肯定下意識就會伸手去接,語言是他最常聽到的話,接文件更是他經常都有的動作,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種條件反射,一種思維定式。
隨後我故意弄丟文件,他肯定慌亂吃驚,就在這瞬間,受暗示程度極強。
曹國慶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我猜他反應過來後一定會震怒,因爲這樣的大人物,誰人敢輕易冒犯他。
被人瞬間掌控意識,丟失部分記憶,就像昏迷一樣,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對於他這樣的大人物而言。
所以,我也做好了準備迎接他咆哮時雨點一樣落下的唾沫。
誰曾想到他爆發出一陣爽郎的大笑:“好,果然有點真本事!”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此人行事鬼神莫測,件件出人意表,我實在是有點搞不懂他,所以我木然的看着他,也不知該怎麼接話。
笑完他又走回座椅前坐下:“那麼,我可以放心的把我兒子交給你了。”
“什麼?把你兒子交給我幹嗎?”我暗暗吃驚,幸虧悅兒不在,要不然她肯定又是劈頭蓋臉一個耳光打過來了,怒問你是不是有私生子啊,別人把兒子交給你幹啥。
“生病的不是我,是我兒子!”
“你這般試探我,就是爲了給兒子找個好醫生?”我有點明白了。
“沒錯,我兒子見了很多很多心理醫生,他已經厭惡透了,我也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但最近老是看到和聽到你的名字,我就親自來試一試你。如果我感覺你一般,我也就不用百般哀求我兒子過來了,我這兒子,我拿他真沒辦法想。”這個男人皺着眉頭,顯出極其爲難的神色。
目前爲止,他的臉上我只看到過兩種表情,一種是說夢境時恐懼的神情,一種是剛纔說到兒子時爲難的表情。其他時候,他的臉就像是一幅面具,少有表情。
現在想來,那夢應該是他兒子做的,只是骨肉連心,他能感同身受孩子的恐懼罷了。
我也明白爲啥老曹說他一輩子沒有受過任何傷害了,他指的當然不是在外打拼的自己,而是他的掌上明珠兒子,他當時完全是代入到兒子的角色裡來回答我的問題。
鉅富人家小孩出門前呼後擁都是助手保鏢保姆之類精心呵護,要說至今沒受到什麼傷害,也是極有可能的,畢竟他兒子應該還未成年,人生路還不長。
“等你有了兒子你就知道了,就算是可以隻手遮天號令天下的美國總統,他有時也會拿自己小孩子沒有辦法想的。”曹國慶略顯尷尬的搓搓手。
這個我懂,孩子都是顆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噹噹的一粒銅豌豆,尤其是富二代,更是難管的要命。
任你在外面叱吒風雲,不可一世,該殺的殺,該砍的砍,回家卻拿孩子沒辦法想。難道你捨得砍死你不聽話的兒子麼?虎毒還不食子吶。
看着曹國慶說起兒子就忙着搓手一臉無奈的表情,我又暗暗好笑,大概也只有兒子才能讓這個穩如泰山的企業家一個頭兩個大吧。
“那麼,既然不是你治病,我也不能陪你在這玩吧?雖然我理解你的做法,可我還是覺得這遊戲可不好玩。所以,剛纔過去的一個小時也是要收費的喲!”我當然知道鉅富曹國慶不會在意這幾個芝麻綠豆一樣的診療錢,只是我心中不快,故意找茬擠兌他。
“沒問題沒問題,診金雙倍付都行,一百倍付都行,只要你能弄好我兒子。”曹國慶忙不迭的道。
我正襟危坐正色道:“所以,那個怪夢是你兒子做的?你兒子多大?”
“沒錯,他經常每夜從夢裡驚叫着醒來,就說老做那個夢,他今年17歲。”
我讓曹國慶將他兒子的所有事蹟,毫無隱瞞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這時他有些猶豫,吞吞吐吐,並反覆警告我:“這是我們家的私事,我希望你遵守你的職業道德,只要有第三個人知道,我保證讓你在星海市無立足之地!”
我最不喜歡別人威脅我,我是個驢脾氣,需要順毛摸,我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老曹!我叫你一聲曹總是尊敬你。但你要這麼的污辱我的職業道德,你這生意我寧可不做!你不要說了,我他媽還不愛聽了!少做你一個生意我又不會餓死!”
曹國慶脾氣也挺壞,將我桌子拍的嘭嘭響:“你膽子不小!很多年都沒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了,你算老幾?”
“我他媽在這兒就是老大,這一畝三分地是我的地盤!”爲加強說話氣勢,我一腳踢向辦公桌。
“信不信我把聚龍大廈買下,趕你滾蛋!”
“你有種把整個星海市買下再趕我走啊?”我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那個鴨舌帽同行要趕我走的事,心想怎麼個個都要趕我走,心情更是煩燥,喉嚨大吼到沙啞。我身在他鄉,就算買了房,在別人眼裡,還是個外鄉人,鄉下人。
“滾犢子!”我一腳踹向玻璃門,心想還是我他媽先趕你滾蛋吧。我衝門外的文員小姑娘大叫:“小劉,送客!”
小紀和小劉見情形不對,連忙衝進來打圓場,我倆正大眼瞪小眼,雙目噴火。
老曹把袖子都擼到手腕處了,好像摩拳擦掌要跟我打上一架似的。
我都倆都是驢脾氣,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突然曹國慶莫名其妙的發出一陣大笑:“好,我相信你有職業道德。”
我愣住了,這人做事真是相當的無厘頭,對他尊敬他要惡狠狠的威脅我,我跟他吵起來,以爲生意泡湯了,結果他又同意了。
曹國慶看出我的疑惑,解釋道:“我覺得一般有脾氣的人都有點本事,有底氣纔會有脾氣,沒本事的人不敢有脾氣。”
我不能給臉不要臉,我也確實不想無緣無故得罪一個跺跺腳星海都能搖一搖的大人物,我便順坡下驢也報以微笑:“那曹總坐下來咱們再接着談,來喝口茶,口渴了吧?”
“崔老弟不必客氣,你也坐。”
剛纔還劍撥弩張的兩個人,現在又笑眯眯的坐一起喝茶,兩個文員小姑娘抓抓頭,滿臉鬱悶的出去了。
我這人就這樣,你投桃我就報李,你以牙我就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