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老崔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人打敗的,我的花樣還多的是。
沒事,咱換個遊戲,再來過。
“曹先生,既然這個遊戲你玩過,我們再換一個,左手捧書,右手抓汽球這個更普通,你肯定也玩過是吧?我們來玩一個嗅覺遊戲,如果說你不喜歡視覺催眠,我們來個氣味催眠好了。”
我站起來側身拉開厚厚的窗簾,敲了敲玻璃門,等門外的文員注意到我時,我對着門縫大叫道:“小劉,給我送三個裝滿清水的杯子進來!其中一個杯子往裡面放幾滴陳醋,另一個杯子加少量幾滴酒精,最後一個杯子不用加任何東西,就要清水。”
看來這個遊戲他沒玩過,曹先生饒有興趣的看着我,什麼也不說。
不一會,小劉拿來了杯子,我示意他放桌子上。
“曹先生,爲了使你的嗅覺更敏銳,閉上眼吧。請你告訴我,這三個杯子,哪個裡面有淡醋,哪個裡面有酒精?”
“你想幹嗎?”
“就當是個測試嗅覺的遊戲好了,做完我再告訴你答案。”
曹先生走到桌前,微微彎腰,蜻蜓點水般的將鼻子從三個杯子前掃過:“三杯都是清水!”
我身子一震:“你確定?”
“確定!”
他回答的沒錯,這三個杯子的確都是清水。如若他真的能分辨出哪個杯子有醒,哪個杯子有酒精,則說明他被催眠敏感度極高,受暗示能力強;反之,如果說完全分辯不出,則敏感性較差。
我的兩個僱員經常配合我玩這種把戲,我吩咐的再仔細詳盡,她們也知道,崔醫生要的就是三杯清水,其他所說的一切都是迷魂陣,忽悠病人的。
有人說只聞到醋味,有人說只聞到酒精味,有人懷疑自己鼻子有問題,怎麼什麼也聞不到,這些都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前兩者催眠敏感度極高。後者鼻子好,催眠敏感度不高也不低,因爲他聞不到味,但不敢確定真的都是清水,只好懷疑自己的鼻子,說明還是有一定的敏感度的。
可像曹先生這種直截了當的戳穿我的把戲說三杯都是清水的人,敏感度低到簡直就像是事前知道的一樣,這是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所以,我涵養再好也忍不住有點惱羞成怒的感覺了:“曹先生,你這種不配合甚至牴觸的態度,怎麼能治好病?”
我基本已經確定他就是同行派來找茬的了。
“哼,我原本以爲崔醫生有兩把刷子,沒曾想到,也不過如此!失望至極!”
旅遊歸來的第一個病人就讓我這麼堵心,實在是憋了一肚子火。可我現在的性格,心裡越火,臉上就越是笑的燦爛。
我不怒反笑:“是啊,我是徒有虛名罷了,都是那些媒體吹捧的,我哪兒有什麼真本事,欺世盜名之徒而已嘛。”
假如有人不斷用言語刺激你,想故意激怒你時,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總之你要千萬忍住氣,不要讓別人主宰你的情緒。
曹先生有些意外的看着我:“不過崔醫生的涵養還可以,許多醫生都會惱羞成怒了,可你沒有。”
“惱羞成怒的都是有真本事的,我本來就沒本事,你說的對極了,我又何必生氣?”
見我如此放低姿態,曹先生倒顯得有些過意不去的樣子:“呵呵,崔醫生倒是真謙虛。”
“不知曹先生是做什麼的?”
“做點小生意,超市吧。”
我皮笑肉不笑的道:“假使我去你那兒買東西,買一包最便宜的也是超市最沒有利潤的食鹽。然後問你至少半小時以上的問題,比如這鹽產自哪裡啊,有沒有防僞驗證碼啊,吃了會不會不孕不育啊,你作何感想呢?又或者你是個皮膚科醫生,你要檢查我腋窩處的皮膚病,你讓我擡手,我偏不擡手讓你看。還冷冰冰的說,你們醫生都是這老一套,你又作何感想呢?”
我的意思很明確了,不是我水平不行,是你不按套路出牌,不按規距辦事,神仙也治不好你。
我又接着道:“不過我要提醒曹先生的是,心理醫生都是按時收費的,並不便宜。如果說你這麼不配合,除了浪費你的金錢和時間外,你並不會有任何收穫。”
“哈哈,抱歉,我們華星超市的營業員你糾纏他一個小時,都沒問題。後面一個,我不是醫生,我不知道。”
我大吃一驚,華星超市可是星海市最大的連鎖超市,共有四家分店,最小的一間店的營業面積都超過五萬平米。
華星超市的老闆叫曹國慶,連續蟬聯好幾屆本市首富頭銜。據說本市幾個著名地產公司、私立醫院,他都佔有股份。
曹國慶的名字在本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本人低調的要命,極少出現在公衆視線內,所以少有人知道他的相貌。
雖然我不是一個見到權貴就膝蓋發軟的人,可我也真的想不到,這樣有錢有勢的大人物會這麼低調的造訪我這麼一間小小的心理診所,實在是有蓬蓽生輝之感。
雖然我也勉強算是這個城市不大不小一名人,可我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催眠師,手下只管着兩個人,成名純屬僥倖。
而這個曹國慶,僅靠他一個人,就解決了成千上萬人的就業問題,給政府創造了數十億稅收,是當之無愧的明星企業家。
所以,我見到這樣真正的名人,我這個半瓶醋的名人,實在是有點自慚形穢之感。
如果他真是那個曹國慶,這就不存在是同行指使他來搗亂了,我想就是市長,怕是也指使不了資本巨鱷曹國慶。
既然他不是來搗亂,是真正的病人,那麼接下來想要治療他的困難會更大。心理醫生一般都怕面對大人物,自己望塵莫及的大人物,以及自己敬畏的長輩等人。
因爲面對大人物,再知名的心理醫生也會容易缺乏自信,財力上的不自信、智商上的不自信、以及人天生就有的對金錢和權力的頂禮膜拜感,這些都是正常的。
可不管做什麼事,喪失了自信都會難以辦成。
就是老師責罵體罰學生時,無意中得知某個學生的父母是高官或企業家,這時他的手就會開始發軟,不敢打下去。
不僅不敢打下去,以後說不定還會對這學生格外照顧。
醫生這職業就更是如此了。
雖說一些泰斗級醫生常對學生說,醫生眼裡沒有王公貴族,販夫走卒之分,來的人只有一個身份,就是病人,一律一視同仁。
說是這麼說,但事實上又有幾個醫生能做到這樣?有幾個醫生對一字不識的農民說話和對高官企業家說話是一樣的口氣?
不管什麼職業,都是這般勢利眼的。
催眠師的世界裡,他就是國王,可以自信的支配領土內的一切。可當一個更牛逼的君主踏上他的疆土,他感到有點害怕有點不自信了,那麼他的王國自然也就搖搖欲墜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裡波濤洶涌,面上仍強作鎮定,努力以不卑不亢的口氣道:“難道你就是曹國慶曹總?”
曹國慶含笑點頭。
我再度站起來跟他握手:“失敬,失敬!”
我反覆在心裡告誡自己,他就算是李嘉誠又與我何干?反正他又不會額外的給我一毛錢,鎮定,鎮定,不要像綠茶婊一樣見到有錢人就跪舔,矜持一點。
可人類那種見着大人物就哆嗦的劣根性實在是根深蒂固,簡直就深入到了骨子裡,我也不例外。我用了好半天才讓自己鎮定下來,恢復自信。
曹國慶淡淡一笑:“不要對任何人透露我來找過你,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