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冕被帶到江西后,胡主任靈機一動,索性讓這兩個大麻煩住一間房,心想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無論哪個麻煩幹掉哪個麻煩,自己都是坐收漁翁之利。
胡主任當時認爲崔冕瘋了,沒有戰鬥力,瘋子把崔冕當自己派來的臥底幹掉的可能更大。瘋子若真幹掉了崔冕,就有把柄在我手上了,就不怕他不聽我的了。
這是胡主任最擅使用的借刀殺人、一舉兩得之計。
他內心當然更希望瘋子幹掉崔冕,因爲瘋子還有作用。
結果這二人莫名其妙的臭味相投,瘋子誤打誤撞的還幫了崔冕使他恢復正常,這當然出乎胡主任的意料,讓他大跌眼鏡。
兩個本該斗的你死我活的人,竟然結成了同盟,兩個小麻煩合併成了一個大麻煩。
在胡主任一籌莫展之時,好在崔冕竟然先熬不住,在孤獨無聊中崩潰了,竟然毀滅了所有病毒。
當胡主任看到崔冕在實驗室的瘋狂舉動時,他更加覺得自己無比英明,他認爲,哪個普通老百姓會這麼的豁出性命來摧毀我的計劃?他能得到什麼好處?這分明就是帶着任務來的警方人員嘛!而且是個無比忠誠於國家和人民的好警員!
那時胡主任當然完全沒意識到是崔冕在演戲,因爲連崔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演戲。
然後接下來就是取崔冕的血,將他們丟棄到山上,之後的一切,我親身經歷過,我也清楚,自然不需要胡主任多加贅述了。
胡主任一氣呵成的說完事情的前因後果,折磨了我近半年的所有疑惑紛紛迎刃而解,那種痛快的感覺就像便秘多日突然一泄千里。
我現在腦中還有3個問題無解,人的前世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個吳森貴真的回到前世了嗎?我還是不太信。
第二個問題,我怎麼會是臥底?我自己都不知道這身份!
難道我進來當醫生之前,也對自己進行過催眠,使自己忘記了臥底身份?可我這身板,這氣質,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威武的警察啊。
吳森貴那霸道彪悍氣質如果不是黑社會,倒是有點像警察,至少比我像。
第三個問題,我讓胡主任辦的事兒他辦完了,他讓我辦的事兒,我還沒辦,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胡主任連他殺人的過程都告訴我了,這擺明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留我活口了。儘管胡主任可能早已知道我猜出他是殺人兇手,但這次是他親口承認,那自然是完全不一樣。
“好了,事情就是這樣,我全部說完了,你沒有疑惑了吧?接下來,咱們該去找那盒子了!”胡主任站起來拍拍巴掌打斷髮呆中的我。
我只得借扯淡拖延時間:“中國有句古話叫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如何相信你不會在達到目的後,不僅不讓子妍幫我洗刷冤屈,還過河拆橋殺了我?”
胡主任略一沉吟:“你不是還有瘋子這個朋友嗎,不是七天後不去找他,他就報警嗎?你怕什麼?”
“哦哦,對!”我胡亂應着。心裡半點也不信他,在殺了我之後,他一定會佈下天羅地網找瘋子,然後再殺了他。從此這世界上就沒有人知道他們在中國做過的一切了。
我在腦中飛速轉着念頭,再找些什麼藉口來拖延時間呢?
“你準備現在就去嗎?”我指着牆上的鐘,時間正指向下午2點。
“我恨不得下一秒就完成這該死的任務,然後拿到老闆給的獎金,回日本喝清酒吃三文魚,再去歌舞町找幾個妞快活幾天幾夜,從此再也不想來中國!”胡主任咬牙切齒的湊過臉來對我道。
我注意到他原本濃密的烏黑頭髮中已經摻雜了幾根雪亮的白髮,原本乾淨平整的眼角已經多了一些紋路,可見這個大浪淘沙再沙裡淘金的艱鉅任務將他折磨的有多慘。
“你在中國這麼久,中國的老百姓你不瞭解嗎?他們最愛看熱鬧!如果我們現在大白天去挖那盒子,我保證不出十秒,就會圍一大幫人好奇的觀看,你趕都趕不走。再說,這是人家村子,你有什麼資格趕別人走?等東西挖出來後,最要命的是你帶不走這東西!當地老百姓會說這東西是他們村的,你憑什麼帶走?然後就會吵架打架,最後驚動警方,你們的計劃完蛋,你們信不信?”
這個我倒沒誇張,中國人就是這樣,一個爛木頭放村子裡沒人要,大家看都懶的看一眼。但若一個外人來要把這木頭拖走,這就不行了,村子裡會立馬就懷疑這木頭是不是值錢的玩意,其實那外人只是想把木頭帶回家當柴燒而已。
胡主任臉上的表情是相信了,但又壓不住那悸動的心,臉上肌肉一跳一跳的,好像生怕遲一秒盒子就被人拿走了似的。
“你爲這事在中國都折騰好幾年了吧?再忍幾個小時又怎麼樣?可不要功虧一簣啊。我們半夜二三點左右去,那時村上沒人,最好辦事。”我只能儘量拖延時間,拖得一秒是一秒,看能否想出什麼辦法。
胡主任想了又想,難掩失望之情,艱難的點了點頭,沙啞着喉嚨道:“你們倆吃喝拉撒睡就在這屋子裡,晚飯我們會送來,就在這桌子上簡單睡一會。你們要是敢跑,哼哼!”
“對了,你們倆可以多聊聊1945年的所見所聞,看能否有更多細節收穫。”
胡主任說完便轉身走了,他的背影有些搖晃,有氣無力,步履踉蹌,看得出他已經很疲憊了。
在我印象中,胡主任一直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走路鏗鏘有力,站姿如一杆筆直的大鐵槍。永遠是站有站相,坐有坐姿,髮型一絲不亂,每天都是神采奕奕,如剛剝殼的雞蛋般乾乾淨淨,幾乎就像個不會疲倦的機器人。
可今天,他卻累了,就在辛苦多年要“成功”的這瞬間,他卻感覺到累了。我還沒看過他這麼疲倦過,沒見他這麼有氣無力過。
或許就好比一個婦女小心翼翼辛辛苦苦的懷胎十月,到了嬰兒呱呱墜地時,既覺得輕鬆解脫,又覺得惝然若失莫名空虛。
我懷着複雜的心情一直目送胡主任走出會議室,他走了,門口依然有兩個黑西裝鎮守着,我們當然出不去,我們的活動空間只有這間會議室。我擡頭看了看,屋頂不出意外的又是好幾個監控。
胡主任這個人的能力讓我尊敬,但是他的心機又讓我畏懼,我感謝他曾給我一個工作,我也恨他將我弄成這樣。
我心裡實在是對胡主任有着太多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我知道跑不了,所以也不浪費氣力,索性舒服的伸了個懶腰,躺在了橢圓形的長條桌子上,在心裡想着怎麼辦。
八斤他們村樹多,墳地多,農村也不講究規劃,亂七八糟的違建民房也多,雜亂無章。到時,我把他們領到八斤家前面那老槐樹附近,那裡是一個小山坡,乘他們不注意,乘夜黑看不清,我滾下山坡,乘機逃跑。
我想半天,唯一的辦法也只有逃跑了,我可變不出一個小盒子來,就算能變出來,我也不願把他們交到可怕的日本人手裡。
我在桌子上翻了一個身,碰到一個堅硬的東西,頓時反應過來那是吳森貴的粗壯手臂,我這纔想起屋子裡還有他的存在。
吳森貴還端坐在那裡發呆,而我正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躺着。這一幕就像日本人在吃女體盛料理——食物堆在赤裸的美女身體上,而美女正玉體橫陳斜躺在舉筷的色眯眯食客面前。
我感覺相當的彆扭,立馬從桌子上坐起。
現在的情況是我坐在桌子上,他坐在我正前方的凳子上,我顯得比他高了大半個身子。
我喜歡這個造型,不想下桌,面對比我高太多的彪形大漢,我總是不舒服。
吳森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屋頂的監控一眼,稍微移了移身子,好象是想躲在我身後遮擋監控似的。等他調整好自己的身體位置,突然用五根手指在桌子上快速的敲着,時輕時重,時緩時急。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和胡主任無意識的亂敲完全不一樣,吳森貴敲出來的聲音極有節奏感和韻律感,讓我想到了天津快板,還想到了說唱歌手嘴裡的那個冬刺打刺聲。
他又粗又長的手指在桌子上靈巧飛快的動來動去,既像在彈空氣鋼琴又像在用空氣電腦鍵盤打字。
我好奇的盯着他手指,他則目不轉晴的盯着我眼睛。
他敲敲停停,又時不時的看我一眼,表情從最初的急切變得越來越迷惑,我感覺不太對勁了:“你在做什麼?”
吳森貴搖頭不語,眼睛斜瞥向屋頂上方,我明白了,他在告訴我有監控,不方便說話。
難道是一種暗號?
我突然想到電視裡間諜特工用的摩斯密碼之類溝通方式,那些密碼可能是口哨,也可能是任何東西敲擊牆壁發出的聲音,通過音頻的緩急、長短來傳遞信息。總之是除了語言外一切讓人聽不懂的聲音都可用來做密碼。
難不成吳森貴在跟我用摩斯密碼?這吳森貴到底是什麼人?黑社會竟然都會用摩斯密碼這麼時髦了?只是我又不是特工,我哪兒懂什麼摩斯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