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有官學。
文化方面,典型的如太學丶國子監,再往下也有學堂,但多是爲貴族弟子開辦,不面向大衆。
武道方面,平民有武館,貴族則是羽林軍一類的培養體系,好苗子直接內部消化掉,畢竟有沒有天賦,很容易便能看出來,不像讀書,看着聰明,連年不中。
老實說,開創一個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的完整體系並不現實。
原因有很多。
首先一點便是武館此類多爲地方勢力來辦,橫插一手,動蛋糕,容易吃力不討好;
其二,辦學的管理成本高到離譜,尋常縣令都是土皇帝,多出一套體系等同多出一套班子,穩定運行,此體系上又要另設糾察,發薪俸,中間老師絕對不能少:
其三,辦學的直接收益不大,並非每個武院都能像淮陰武院一樣讓人蜂擁而至,虹吸富裕子弟,靠地方學徒學費自養艱難等等····
隨意一想,樑渠能想到的原因便有好幾個。
這些原因相輔相成,單個看不重要,加起來要命。
你說阻力大麼?大,然大順如日中天,掌控力正高,阻力絕對沒大到沒法解決,可沒收益的情況下,這阻力便非同小可。
所以縣級起步不現實,開頭便要從府開始,開府院!
月光如水。
師兄弟三人撣去灰塵坐到臺階上。
胡奇問:「從府開始就不會是啓蒙,那旁人進府院的硬性需求是什麼呢?沒有需求又如何獲利?要獲利便要收學費,學費高了普通人進不去,富人沒需要,學費低了入不敷出。」
「需求是學武。」
胡奇眉頭一皺,又覺得以小師弟的頭腦,不會那麼簡單。
「細說。」
「學武是教武學。」
樑渠有蜃蟲,可以夢中訓練,正常人可沒有。
戰鬥本領絕對不是看一本書就能學會的,有人對練,手把手的教導是剛需。
「是剛需不假,更多人只會捧個秘籍,自己琢磨,能省則省,不會捨得多花錢的,武學一給,
多會讓人轉手販賣回本,其價愈賤。」
「如此是爲問題所在,花錢學得更好,偏沒有足夠收益,故而要有配套的畢業證!」
「畢業證?」
「對,和戶籍一樣,順利畢業即登記入地方戶籍!」
「地方戶籍?」
許久。
樑渠將自己的念頭大致向兩位師兄闡述完全。
恰此時,吃好飯的學徒陸陸續續出來。
「很潦草啊。」向長鬆斟酌開口,「萬一武院低價私自販賣證書呢?」
「我也是一拍腦袋,沒太深究,讓師兄梳理也是這個道理,總之,便是額外綁定一張證明,奔馬優秀證丶狼煙優秀證,一級劍術丶二級劍術之類,記錄入戶籍信息。」
「那豈不是因果顛倒,爲證而入學?且教授考覈的先生開支多大?」
「前期的確如此,人手不夠,但如果做得好,長此以往便有不同。
以朝廷爲背書的這個證明便得到廣泛認可,更好入府衙任職之類,本身便有了相當程度的價值,此舉可反過來吸引人入學。
且武院是爲武力機構,足以一代代地讓優秀弟子留院,慢慢的健全,如此,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也會以武院爲錨點,越來越強。
至於薪俸問題,我個人以爲多頭銜,少實質,且不禁止出去接外快,半掛職。」
「掌控力——」
胡丶向二人若有所思。
樑渠沒有信心讓整套體系賺到多少錢,可提高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這個好處絕對有。
「師弟說的證書這個,確實有點意思哈。」向長鬆撓撓角。
「我個人覺得,咱們淮陰武院如今如日中天,可以率先施行試點,打個樣,從民辦轉爲官辦!
以後淮陰武院評級說不得能更高些。!
「評級?」
「武院也可以分三六九等—.能開設出證書全面與否———」
胡奇丶向長鬆努力思考,聽得一愣一愣。
貌似——..有戲?
「樑師兄~」
一道怯生生的女聲響起,
樑渠回頭,正對上一雙撲棱撲棱的大眼晴。
向長鬆和胡奇相視一笑,按住對方膝蓋:「武院這種事,師弟回頭問問師父吧,我們二人也不太懂這些,聽聞明日天舶樓要開宴,正好大家一起聊聊,今日先指點指點學生吧。
「也行。」
月光朦朧。
野草萋萋,莖稈斜長。
平日本該休息的時候,演武場上,一百名學徒排隊上前,咽口唾沫,緊張展示。
樑渠背靠太師椅,垂手摸了摸趴伏到身旁的黑犬頭顱。
烏龍的父親黑齒子嗣繁多,如今不少全到了武院裡「散養」,平日裡作爲「宿管」巡邏。
武院外,更多的眼晴閃閃發亮,打着燈籠竊竊私語。
「傑昌,外頭怎麼那麼多人?」向長鬆疑惑。
河泊所換班回來的陳杰昌恰好知道:「水哥今個頓悟,帶學徒頓悟的事傳出去了,外頭全是學徒們的父母,跑來看熱鬧的。」
「傳出去了?」
「嗯,我義興鎮上出來時,到處在談,好些板車拉人過來,轟隆隆的。」
向長鬆牙一酸。
早不來晚不來。
演武場上,白鶴亮翅的學徒小腿打顫,跌跌撞撞,僵硬到差點摔到地上。
明明之前一個個鬥志昂揚的要求樑渠指點,真一對一到了跟前,肌肉僵硬地跟石塊似的,平日流暢的動作全變了形,莫說流暢,擺到一半能忘了後半段,尬在原地。
噗通!
某學徒一個沒站穩,雙膝跪地,臉紅得像猴子屁股。
向長鬆一巴掌糊到腦門上。
這丟的是他的臉啊!
樑渠打量月色,踏腳一,隔開兩米把人震起:「我看天色已晚,大家頭一回見也緊張,早些休息,明日再繼續吧。」
「是極是極,明天繼續!」
向長鬆第一時間響應。
「住宿的早點休息,同父母回家,天黑了,莫要在外頭久留,武院不比以前武館,地處偏僻,
野外指不定碰到精怪!」胡奇提醒,
「呼~
後頭本壓力山大的學徒們無不鬆上一口氣,疊加起來響成一片,安靜的演武場上漸起交流。
混在人羣裡,只覺得樑渠瀟灑帥氣,令人生羨,沒曾想排隊上前,壓迫感會那麼強!
興義伯。
二十二歲的臻象。
響徹天下的大名頭,恍當一下子砸到自己肩上,根本不是十來歲的少年少女能扛住的,現在脊骨上還冷汗,掌心發汗,像剛從湖裡游出來。
收拾收拾出門。
「興義伯,我家小子怎麼樣?」
「興義伯,剛纔排隊第十五個是我家閨女!」
等候許久的學徒父母圍攏上前,七嘴八舌。
樑渠簡單應付兩句,一位錦服男人快步上前,捧出一個木匣。
「興義伯!萬謝興義伯助犬子頓悟!」
「你是————?杜翰文的父親?」
「正是!」中年人頗顯激動,拉開木匣,「曾聞樑大人喜好江淮八美之一的鮫人淚,特此感謝!」
木匣中,一枚淚滴狀的鮫人淚靜躺其中。
「破個肉關罷,不值如此大禮,今日在場七八百人,是杜翰文自己努力,拿回去吧。」
樑渠伸手合上木匣,中間掌心輕輕一擦。
澤鼎毫無反應。
察!
沒有水澤精華!
以他經手上百顆鮫人淚的老辣目光,一眼認出這顆鮫人淚貨真價實。
稍作思索,幹,以前摸過的鮫人淚,現如今流動到市場上了!
兜兜轉轉—·
「興義伯謙遜,您之恩義,可不單單是爲突破肉關。」
大庭廣衆之下頓悟,無疑另類的證明了杜翰文的天賦,當然,趁此難得機會,能同大名鼎鼎的樑渠說上兩句話,搭些淺薄關係,那也是杜高岑想要的。
不過樑渠更關心對方言語中透露的另一信息。
「何謂江淮八美?」
杜高岑訝然。
「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