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送城
與佛無緣……
聽到老僧的話，跪在佛像前的年輕男子，面色微凝，他是第一次遇到不要信徒的神祇，一時間不禁開口發問：
“何爲佛？他不需要信徒？”
對於此界生靈而言，佛這個字眼太過陌生。
“修行圓滿者，人人皆可爲佛，無論你信或不信，佛始終在那裡，亙古不變。”
老僧並未過多解釋，拂袖輕掃，一股清風托起了男子的身軀，將其送出了寺門。
宇宙之間，真佛早已絕跡，如今這個宇宙之中，是否還能有稱得上佛的修行者，尚且兩說。
若非是壽元將近，雲明也不會選擇來到這一片神隕之地。
佛道主修來世善果，他一生行善無數，觸犯殺戒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來世終究會如何，他也看不真切。
這顆星辰之上，有着無窮的魔力，在此隕落的大能修士，在未來將會有機會轉生，這是宇宙之中早就有過的傳言。
轉世重生，一切成空，這是這個時代被開闢出來時，所誕生的鐵律。
生死輪迴之數，涉及到了黃泉之下，陰陽之間的通道，早已被人封死，就是爲了防止有人禍亂陰陽，攪亂天理倫常。
帶着記憶輪迴轉世，即便是道祖也根本做不到，但死在這顆星辰上，卻是不同，可以另一種方式重生，在遙遠的未來。
這個傳說，沒有人知道真假，雲明來到這裡，也只是久聞神隕之地的大名，想要見識一二，順便埋下一顆佛門的種子，根本沒有想過活着離去。
至於這個傳言的真假，他並不關心。
…………
…………
南域，雲荊府，荒域。
由於大地靈氣的枯竭，一些生長於地上的靈草，都顯得綿軟，一些凡俗穀物更是早已不見了蹤跡，入眼所及，皆是大片乾裂的大地，寸草不生。
沈青深入人跡罕至的蠻荒地域，近十日間，斬了十幾頭妖獸帶回，其中還包括一條四階的妖虎，由於沒有靈戒，光是運送屍體，都花了她很長的時間。
但十幾頭妖獸，相對於十幾萬張嘴而言，根本沒有任何作用，等於是杯水車薪，不過數日，就連骨髓都被吸的一乾二淨。
爲了這些獵物，沈青花了小半個月，一來一回，等於是浪費時間。
哪怕妖獸血肉之中能量充沛，隨便一小塊肉燉鍋肉湯，都能填飽上百人的肚子，但數量實在太少了，有意躲藏下，沈青找起來也很耗時間，那些踏入了五階的大妖，她又不是其對手，一時間便陷入了窘境。
而且一些踏入了蛻凡境的修士，正是補身體的時候，食量大的驚人，哪怕已經儘量減少活動，他們一人的飯量，也要頂上十個青壯。
如今荒山野嶺之中，一些普通的獵物早已絕跡，可以說是徹底步入了絕境。
在糧食幾乎斷絕的情況下，最直觀的反應，就是沈青每日能夠收到的信仰願力驟減。
事實證明，在自身的生存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人族不會再信仰任何神祇，他們會選擇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掙扎求存。
如今這個局面，沈青已是束手無策，得到糧食最快的方法，就是征伐，殺戮，劫掠，強奪別人的口糧。
但這種事，沒有緣由，是沒有辦法開啓的，沈青還沒有喪心病狂到能夠隨意掀起戰爭，她對於生命缺乏敬畏，但卻始終抱着一絲尊重。
她知道，活着不易，在有些時候，光是撐着活下去，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雖然在時間宏觀層面上而言，這個時代的所有人，對於沈青而言，都是死人，但眼前這些活生生的人，她總不能將其當成屍體看待。
既然形勢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沈青也沒辦法再坐視，只得再度出門，前往了皓銀城，她想從洪書山那裡取取經，看能否找到一些值得借鑑的方法。
…………
…………
皓銀城中的景象，比沈青預料中還要慘上一些。
原先人滿爲患，寸土寸金的城池，如今已有半座成了空城，街面上隨處可見躺臥的饑民，蓬頭垢面，面黃肌瘦，角落中散落着一些不知是人還是妖的骸骨。
這種情景，與煉獄沒有絲毫差別。
沈青直奔城主府，城主府門緊閉，門口還有些求糧的饑民，眼底發綠，滿是麻木。
飢餓是無法忍受的煉獄，會讓人淪爲野獸，甚至徹底喪失理智。
沈青小心掩藏了身形，落入了府院中，徑直走向了會客廳。
來之前，她已經遞過拜帖。
剛到門口，沈青便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洪書山。
廳中除了洪書山，還有一名年輕男子，一聲黑衣，身材修長挺拔，五官輪廓與洪書山有些相似，線條更爲硬朗，好似雕琢而成的神像，只是多了幾分煙火氣。
“洪城正。”
沈青跨過門檻，打了聲招呼，望向洪書山身旁的年輕男子，主動問起：“這位是？”
“正是犬子。”
洪書山微笑頷首，向一旁的年輕男子打了個眼色。
“洪崇安，見過姑娘。”
年輕男子垂首一禮，禮數很是周到。
“洪公子。”
沈青頷首招呼了一句，而後偏頭望向一旁的洪書山：
“城正，我此來是爲了請教……”
“你想問如何安置難民，可對？”
“不錯。”沈青頷首。
洪書山猜出了沈青的來意，直接道：“這種饑荒，千載難逢，我也正一籌莫展，我已上書給陛下，請求支援，但至今未曾見到回信。”
說到此處，洪書山也是不禁嘆了口氣，這同樣是他的一塊心病。
“既如此，我便不打擾了，告辭。”
聞言，沈青眉心緊皺，當即起身請辭，她還要去其他地方試試，實在不行，那就只能用最簡單的方法。
“慢走。”
洪書山沒有挽留，起身相送。
…………
…………
“感覺這十二月如何？”
待沈青走後，洪書山帶着洪崇安走進了後院書房，想要試探一下自己兒子的口風。
“這位姑娘……只怕不是常人能消受的。”
洪崇安神色遲疑，或許是因爲同爲刀道中人，第一次見面，沈青給他的感覺，相當危險，那副人畜無害的可人外貌之下，藏着一把鮮血淋漓的刀，刺人肌骨。
“當初巡風真人來時，好像是有意收十二月爲入室弟子，弄不好，她會成你師姐。”
洪書山半開玩笑，眼底卻藏着一抹慎重：“她真元根基穩固，不日便會踏入罡煞。”
“入室弟子？”
洪崇安一愣，一聲輕嘆：“她能得師尊青眼，想必另有過人之處，如此以來，便更配不上了。”
他對於自己有很清晰的認知，有一定修行資質，在刀道一途也算是有些過人的天賦，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陸巡風收他爲記名弟子，大概率也是抱着再看看的想法，這輩子能否成爲入室弟子，還要打上一個問號。
修行界，更講究門當戶對，鳳凰不會棲居草廬，真龍亦不會常遊淺灘，市井傳說之中的一些故事，終究只是故事而已。
道侶，是修行路上相互扶持之人，修爲天資差距太大，等於是爲自己找了個累贅，不會有人願意一直帶着一個拖累前行。
修行界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此女在暗中收攏了大批信徒，已快過二十萬之數，一看便是野心抱負不小，你怕是降不住她。”
隨着時間推移，洪書山當初想牽紅線的意思也是漸漸淡了。
一直以來，這十二月給他的感覺，極爲微妙，有種超然於世外的清高，這種清高，並非是故作姿態，而是獨立與世外的格格不入。
“父親，暫且不提她。”
洪崇安微微搖頭，面色嚴肅道：
“還請隨我回宗門暫避，如今南域已成是非之地，各方神祇虎視眈眈，爲了謀求聖王身側神將之位，已是不擇手段，你若是再佔着這皓銀城，指不定哪一日就會遭遇暗害。”
洪崇安的話很直接，沒有留絲毫情面，在這種情況下，守着一城百姓，不僅僅會淪爲神祇的眼中釘，對於荒域中的妖魔而言，更是肉中刺，就算是明日突然遭逢不測，也實屬正常。
洪書山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有些人能逃，有些人能躲，但又有多少人有這個能力？我在這裡坐着，至少還能讓一些宵小之輩投鼠忌器。”
他在皓銀城土生土長，如今城中的百姓，大部分都是他看着長大的，其中的感觸，很難以言語描述。
去紫電天宗避禍，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但他終究是有些於心不忍。
聽到自己父親所言，洪崇安陷入了沉吟，半晌後突然開口：
“你方纔不是說這十二月，暗中收攏了大批信徒麼？不如將皓銀城給她，問她想不想要。”
“這……”
洪書山被洪崇安的話驚到了，思索了片刻後，一時間有些遲疑：“這能行麼？”
沈青的手段，他看在眼裡，獵殺妖獸的光輝戰績，他也知曉。
那頭四階的妖虎，他要拿下，也要費一番手腳。
可如今皓銀城雖然時局動盪，但下轄的縣鎮也還有數百萬的人口在。
這以百萬計的人口，被數十位神祇瓜分，如果要全數交到沈青的手中，只怕還會有一場新的爭端。
“能不能行，父親先問問，無論結果如何，這兩日你要跟我回宗。”
洪崇安語氣堅決，直接下了定論。
南域十五府，光是踏入五階的神祇，就不下十指之數，甚至還有三尊六階的存在，足以比肩歸一真君，信徒億萬。
若非神將的位置一直被佔着，他們三人之中，早就有人成爲神將了。
這是貨真價實的神將級別的強者，這種存在若是發起爭端，整個南域都要被打崩。
只不過，那三位的耐心，明顯比現在跳出來的這些小鬼要好的多，此刻還遠遠沒有到他們出手的時候。
待到南域混亂不堪之際，出手重整乾坤，將南域十五府盡數收入掌中，便可一步登天。
當然，這將會是一場極爲慘烈的戰爭。
哪怕南域大半地界都是荒域，在妖魔手中，這十五府內，也依舊有數百億人口，最終死亡的人，必然是以億計。
…………
…………
翌日清晨，洪書山修書一封，再次邀來了沈青。
“將皓銀城給我？”
聽到洪書山的話，沈青一臉不可置信，回過神後，下意識搖了搖頭：“我現在顧不過來。”
光是手底下這十幾萬人，已是讓她焦頭爛額，再加上整個皓銀城的人，根本照顧不過來，光是想想，就頭皮發麻。
沈青固然很想要這些人的香火願力，但做事需要有自知之明，沒有辦法養活這麼多人，那麼她得到的，就只有無休止的麻煩。
“神祇不是信徒的父母，靠你一個人餵飽他們，那他們的作用何在？”
這一夜，洪書山考慮了很多，已經爲沈青想出一些解決方法，說話間，他取出一枚指環，交到了沈青手中：
“這其中是一部分精元丹，我已經託人在中土想想辦法，看能否開通一條糧道。”
聞言，沈青面色依舊遲疑。
一枚精元丹，化水可救千人，能保證數日內神完氣足，用來應急，完全足夠，但若是想要長期持續下去，還需要大量的物資財力。
見狀，洪書山給出了一條最爲關鍵的提醒：
“地脈之力並未消失，鎖住地脈之力的神祇死了，被攫取的地氣自然會回來。”
有了土地，自然就能自給自足，這期間，肯定會有人撐不住餓死，這無法避免。
聽到此話，沈青目光陡然一凝，沉吟了片刻後，點了點頭：“容我考慮一二。”
洪書山已經給她指明瞭路，全看她之後如何去選，這已是仁至義盡。
心事重重的出了城主府，沈青一路回到蛇村神殿，還未來得及坐下，燕寶海就匆匆走了進來，遞上了兩封書信。
接過信，沈青拆開掃了一眼，神色漸變，眼底逐漸騰起殺機。
這兩封書信，是戰帖，源自兩位四階香火神。
她麾下的信徒之中，出現了內鬼，將她這十餘萬信徒的根底明細全部外泄，從而引來了窺伺。
沈青緩緩收緊了掌心，靈紋浮現，戰帖眨眼之間被燃成了灰燼。
原本她尚且在猶豫，如今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