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今夜,月華如練,茫茫的大銀河正懸在眼前。
十幾Raiser收養的孩子圍在瑪麗娜的身邊,聽她講過去古老的神話。
“在某個十字教的變種盛行前,其實啊,庫爾吉斯、阿扎迪斯坦部分居民,據我母親說,信仰的是雅茲迪教派,信仰核心則是孔雀天使馬拉克(Malak Taus)。在這個宗教之中,這宗教認爲在上帝創造世界之後,首先創造出孔雀天使,讓他可以不向其他一切衆生屈服。雅茲迪教派的信徒們則相信孔雀天使是上帝光輝的流出。”
她看到天上兩顆明亮星星的接近,眉眼彎了,頓頓,才接着說,“不過在上帝創造亞當之後,命令所有的天使長向亞當鞠躬致敬,唯有孔雀天使拒絕了!上帝質問他爲何不服從自己的權威,他則回答——我如何才能服從另一個生命!亞當不過源自泥土,我卻源自你的光明與權威啊!雅茲迪教派的上帝稱讚並原諒了他。但十字教的一個變種則指責它是拒絕向人類下跪的伊布力斯(亦同十字教基督系的撒旦)、已經墮落,併成爲原初的魔鬼,到了現在則是著名的墮天使路西法形象的來源之一。而雅茲迪教派在很長几個世紀中都被打成魔鬼崇拜者。啊啊,這些互爲異端的固執教徒們爭執迫害相殺的故事,就說到這兒啦。”
她站起身來,裙襬在夜風中飄揚。
而鋼鐵的戰士們正在她的眼前緩緩下落,未震大地。
她彎過身子,任由髮絲亂在風中,回首道:
“喏,回來啦!還有事嗎?”
少年人一愣,不知何起,訥訥答道:
“嗯,有急事。”
他身後兩人則竊竊私語,對視而笑。
“那就快去做吧!”
瑪麗娜直起身來,目光從少年人身上撩開,直破雲天至月最明處。
世間一切都如此珊珊可愛。
Union太平洋海軍放棄作戰,Raiser的三臺高達順利返航,這個信息很快傳遍世界,自然也傳到利馮茲·阿爾馬克的耳中。
他眨眨眼睛,不作他想,只說到:
“在最初我認識到發生在庫爾吉斯的異常事實時,我曾把Quanta想象爲某種深不可測的要來世間消滅一切罪惡與分歧的偉大神明。”
這時的利馮茲並不在地上,剛剛抵達月之背面。
那是由於月球的自轉與公轉週期一致而永遠不會朝向地球的黑暗一側。
幾位同樣受造於人類的人造之人跟隨在他身後在月球的隕石山上行走。
至於地面上的事情,自然由還在地面上的同夥處理。
“直到我驚異地發現他也有孩子般的衝動與氣餒、也會失敗、哀傷與落淚,還有那異常的純真或……缺失,再從Veda的推測中得知他其實具有來自未來的記憶,才明白這世上並沒有神明的道理。”
他隱下其他心思不談,在眼前望不到盡頭的鋼鐵大牆止步。
Celestial Being。
又名天人號,是天人利用隕石改造而成殖民衛星型外宇宙航行母艦。
三百年前擔憂外星生命可能敵意的伊奧利亞爲了自衛而設計了未來大型宇宙殖民戰艦的草圖,;三百年來,隱藏在世界裡側的武裝組織【天上人】在量子演算系統【VEDA】的輔助下,窮盡十數代人方纔完成的終極作品。
而它的初次使用將應在人類的內戰。
一行人穿過外牆,走過過渡艙,自人行通道分別,各自去輔助艦內已有人員做準備工作。至於利馮茲,則孑然一人連過幾道氣閘,直入系統室中,靜立很長一段時間。
旁邊巨大的演算裝置,Veda最重要的終端之一一直髮着熒光。
許久無聲,靜默之中,突然驚雷起。
一個孤獨的人在那裡自顧自地詠歎:
“呵!存在着的你!《傳道書》稱你爲全能,馬加比人稱你爲創造主,《以弗所書》稱你爲自由,巴錄稱你爲廣大,《詩篇》稱你爲智慧與真理,約翰稱你爲光明,《列王紀》稱你爲天主,《出埃及記》呼汝爲主宰,《利未記》呼汝爲神聖,以斯拉呼汝爲公正,《創世記》稱你爲上帝,人稱你爲天父,但是所羅門卻獨願稱您爲慈悲——”
然後少見地、這少年捧腹放聲大笑。
“直到我伸手攻擊它們,使地荒涼、令人驚駭,降火在瑪各,向他們大施報應,發怒斥責他們,報復他們的時候,他們才知道我的名字只是耶和華!”
Ribbons Almark。
他開始低沉又緩慢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Almark源自閃米特語的天使Malak,其中最著名的一位正是Malak Taus。
沒有任何震動傳到這裡。
隨着光學隱形解除,被虛構的星圖也隨之得到修正。巨大的隕石飛出月背,彷彿一把雨傘,又像一杆冷兵器時代的鈍錘槍,在虛空中行走。
天人號第一次的出港測試,正要爲照亮這世界作準備。
肉眼可見月盤之上,隱約一個黑點飛舞。
地上燈火無數。
誠英市外的軍事基地,亮堂的接待廳。桀驁的少年人在客座上,一臉不耐煩。瑪蕾妮坐在他的身前,平靜地和他說着話。
馮恩·史帕克,瑪蕾妮恩人的孩子,Veda的世界人才評價中天人成員可能的備選,脫離AEU外籍兵團後,被天人(由人造變革者組成的)新監視者集團邀請,曾經駕駛2高達與剎那發生衝突。
“2高達作戰失敗後,那個誰、雷傑尼·雷傑塔?他是新成立的天人的監視者的主腦之一,不再組織新型高達的作業,讓我蠻失望的。”
這年輕人的語氣聽起來還真是無限遺憾的樣子,讓瑪蕾妮無言。
“你要知道,很難找到這種能做到還願意去做的冤大頭來製作MS的。我自己做點改造不在話下,但到新型MS的設計與開發那就遠遠超過一個人啦!”
“雷傑尼·雷傑塔在天柱事變當日做了什麼,後來又去做什麼?怎麼決定不再製作新型MS?”
瑪蕾妮問。
“其實這幾點我想你們Raiser應該更清楚纔是。啊,或許是我想錯了罷。”
看到瑪蕾妮迷惑的表情,馮恩搖搖頭,表情帶着些微的嘲弄與疑惑。這孩子的人生坎坷,浪跡世間中練就了不小的從蛛絲馬跡之中直覺真相的本事。但要搜尋其中蛛絲馬跡,雷傑尼等人也非漏洞百出者。
馮恩幾度猜測雷傑尼的行爲並不是爲打敗Raiser與輔助變革者集團,若要說一個動力因,更像是興趣愛好、個人衝動或他人教唆。
“天柱事變前後,據由雷傑尼·雷傑塔代爲照看的布倫·索德海姆所說,他是前往悉尼歌劇院聽歌劇與音樂劇去了。不過按我看來,這傢伙怕是與變革者集團的首腦密會去了。等阿勒漢多洛·科納指揮隊伍抗擊救災、發表演講不久後,他便回到了歐幾里得號。再之後,則直接乘坐他先前令工作人員準備的小型外太空航行艦艇直接向木星圈外走了。我不知道他爲何這麼做,當然也不清楚他爲何放棄監視者集團持有的新型MS的開發、”
說到這裡,馮恩也有一兩分敬佩在。
迄今爲止,外太空航行仍然充滿危險。即便限定在人類探索大半的太陽系內,仍充滿各式各樣的未解之謎。準備充足的大型艦還好,單人艦艇航行的容錯率就太低。
不過他也知道人造的變革者這個團體大致有許多特異的地方。
哈那優在迷惑地觀察馮恩。瑪蕾妮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
“你們變革者監視者集團之後準備怎麼行動?”
馮恩搖搖頭,拋拋手中的哈羅,答:
“不知道。我也只是個遊離於核心與邊緣的小成員而已。按雷傑尼那個糟糕傢伙的說法,已經不再需要監視了。”
“看樣子,他知道得很多,預見得很遠。”
瑪蕾妮肅然。
“要本大爺看啊,只是不涉其中、遠遠在旁的傲慢罷了!”馮恩靠在椅子上,翹起雙腿,不屑一顧的樣子,且道,“幕後旁觀者總是能像上帝一樣。”
門開時分,他期待已久的戰士匆匆而至。
“馮恩·史帕克,你好。”
馮恩站起身來,回道:
“吆,Quanta、剎那·F·清英,好久不見。”
剎那也不多言,直進話題核心:
“請問絹江·克羅斯洛德、沙慈·克羅斯洛德、路易絲·哈勒維等人的下落?”
“你應該也猜到了,剎那·F·清英。”馮恩深深看了剎那一眼,才道,“當日,這行人在變故時,按照緊急法令前往最近避難場地,然後在那裡都被變革者希林·凱爾領走了。”
剎那沉吟片刻,再問:
“你代表的是新監視者集團嗎?你從哪裡得知這些,又爲何要告訴我們?”
馮恩從容地答:
“新監視者放棄新型MS的設計後,我在那裡沒有新機體,實在呆不住,只做點簡單的工作,偶然從其他變革者中得到了相關情報。感覺到Raiser這裡揭露這些情報,可以看到許多好東西,就偷偷溜出來了。”
他駕駛的MS已被臨時收容。
這少年人也是個很隨心所欲、並且敢想敢做的人。
“他們被變革者領走了,又會如何?”
“這你倒可以放心。按雷傑尼·雷傑塔曾經所述,變革者沒有傷害平民的必要……嘛,我倒不是很相信。在我的竊聽中,他們的目的似乎一是從其口中套取Raiser的情報,二則是他們也是對變革者的計劃有用的人……變革者們希望阿勒漢多洛·科納精心豎立的權威決不能在最近十年內破滅。”
“這是爲何?”
馮恩打個哈欠,感到無聊。
“我不清楚。但你們應該也握有材料,可以打輿論戰,嘗試打破其權威試試。”
“還有其他目的嗎?”
馮恩回想了下,搖搖頭道,“變革者的討論以及相關材料做的防護都很好,我竊聽不到太多,也推論不下去。但他們似乎希望藉由這羣人作人質與誘餌吸引你前往月背。”
明亮的光照下,越來越深的陰影。
“這是他們借你來通知我的嗎?”
瑪蕾妮等人嚴肅起身,又在剎那擡手製止
馮恩大笑,他也早就想到這種可能,只曖昧地答道,“我不知道,但或許確是的。”
“他們爲何認爲這些人能把我引過去?”
剎那問,又哂然而覺馮恩不會知曉這問題的答案。
誰知馮恩目光奇妙,又翹腿坐下,說:
“你們應該知道在天人擁有的量子演算系統VEDA中存在對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的評估。其中對你、剎那·F·清英有那麼一句話。”
“什麼話?”
“愛所有人,信任少數人,不負任何人。”
話音剛落,幾人失笑,幾人不自覺拍手。
剎那本人卻呆呆地立在原地,搖頭說:
“我沒那麼好。我不知道VEDA也是會高估人的。”
再詢問片刻,馮恩所知也僅於此。
多談無益。
何況馮恩之話不可盡信,他們也要做自己的調查。
剎那感謝,而馮恩則擺手。
“不用感謝,我只要求一件事,讓我在Raiser待一段時日如何?總覺得能在這裡見到些好東西。”
“這不算什麼要求。”
於是兩手相握時,約定已成。
阿勒漢多洛·科納的死訊很快被確立,在公衆上被認爲是人革聯民間團體所爲。
Raiser則知道得更多。
王留美翹足舉杯,快活大笑:
“我曾經不是調查發現,阿勒漢多洛·科納涉足我父親之死的恐怖襲擊裡嗎?這就是我對他的報復。”
剎那無言,只默默應聲,令須臾記錄。
“不過……”王留美蹙眉擺首,“事後,我與執行團隊聯絡時,他們對我說,這次行動的成功收到了不明來源的秘密聯絡提供的大量情報。我疑心是天人的變革者所爲。”
但毫無疑問的是,Union總統阿勒漢多洛·科納的死訊並未改變戰爭現狀。
相反,荊軻刺秦,公子獻頭,Union境內羣情激昂,怒意驚人,並燒到了Aeon頭上。
Union曾經總統布萊昂出訪Aeon各國的那段時日,Aeon與Union談成過很多筆生意,其中包括了大量企業以較低成本引入Union。
但到了此前經濟危機爆發時,Union的人民認爲這是對他們生存空間的壓迫,對Aeon的仇恨更劇烈,如今一併引發避無可避。
像蘇伊爾王國的資訊傳播企業在聯合的成功,現如今演變成更大的反對浪潮,使得原本傾向聯合的蘇伊爾王國此時立場十分微妙。再加上聯合形象在Aeon境內的破產,反擊的聲浪便大。
於是經由投票,須臾決斷Aeon參戰,與人類革新聯盟簽約。
這裡先說說聯合與人革聯在北亞的一條戰線吧。
那裡,冷風捲着冰霜十多日了,雪花在月華下閃閃發光。
靜悄悄的白樺林裡,前行的鐵人式突然感知到了什麼,紛紛向上探查攝像。
方見高闊天空之中,巨大的陰影突破大氣層,直至平流層間,遮蔽了大半的夜空。
是起始,亦是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