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畢自強想起了這兩句唐詩,以此表示對教師這個職業的崇高敬意,十分贊同地說道:“爲人師表,那是‘燃燒自己,照亮別人’,默默無聞地奉獻自己,爲社會作出貢獻。一個很平凡也很偉大的職業,這個想法挺好的!”
“是嗎?”秦玉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直言相告地說道:“不瞞你說,我覺得當老師還有一大好處。”
“哦,什麼好處?”
“一年還有兩個假期,我可以想幹嗎就幹嗎唄!”
“哈哈,絕妙的想法。”
深夜的街邊,那一盞盞爲夜歸人點亮的路燈,默然注視着畢自強和秦玉琴騎着自行車迎面而來。轉瞬之間,兩人的身影被路燈漸漸地拉長,直至最後消失在街的盡頭。而這段關於人生理想的對話,也始終飄搖在那個已成爲過去的時空中……
辭舊迎新,翻開了1981年的日曆。
元月底,夜校上學期的期末考試結束了。那晚下課後,畢自強和秦玉琴交換了一下彼此的想法。且不論各科成績考得如何,既然放寒假又快過春節了,也應該讓緊張的學習心情放鬆一下。秦玉琴說,她打算上街買件新衣裳過年。畢自強只想與對方走得更近,表示樂意陪她去逛街購物。爲此,兩人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星期天上午十點鐘,在市百貨大樓的正門前,畢自強和秦玉琴各自如約而至。見面後,兩人便夾雜在人聲鼎沸、十分擁擠的人羣中走上二樓。
二樓主要經營牀上用品和服裝兩大類商品。服裝櫃檯處掛滿了顏色不同、各式各樣的衣褲襪帽,又分男式、女式和兒童等專櫃。擠在人羣中往前挪動腳步,秦玉琴邊走邊看,不時回身拉扯一下畢自強衣袖,似乎生怕他被擠沒了蹤影。他則一步不拉地跟在她身後。當她突然駐足停步時,他擡頭一看,眼前櫃檯裡掛滿男式春秋裝。
“咦,這是賣男裝的,”畢自強頗覺奇怪,不禁扭頭看了秦玉琴一眼,指着另一側的櫃檯,提醒地說道:“你沒弄錯吧?賣女裝的在那邊呀!”
秦玉琴毫無反應,似沒聽見畢自強說話。她將身體緊挨在櫃檯上,擡頭仰臉,目光在掛出的服裝中掃視、搜尋和挑選着,很快就看中了一款男式服裝。
“哎,你穿那件中山裝,怎麼樣?”秦玉琴指着一件淺灰色的上衣讓畢自強看,沒等他答腔,又轉向櫃檯裡的女售貨員,說道:“麻煩你,請幫我拿那件衣服試一下。”
秦玉琴接過女售貨員遞出來的上衣,把它貼靠在畢自強的前身、後背上比量了一番,覺得尺寸、樣式都挺合適他的。
“自強,你穿上試試。”秦玉琴隨即將這衣服塞到畢自強手上,笑靨如花地說道:“你穿上它,一定很帥氣、很好看的!”
“等等,你的意思是,”畢自強驚訝地張開嘴巴,有些糊塗了,十分疑惑地問道:“讓我買這件衣服嗎?”
“對呀,不行嗎?”秦玉琴臉上閃爍着一雙明亮透徹的眸子,兩邊嘴角向上微微一翹,嬌嗔地說道:“你看你吧,整天就穿這身工作服。過年嘛,你就該給自已買件新衣服,怎麼啦?”
“這,這……”畢自強頓時陷入一種尷尬的窘境。
這件中山裝上衣用料上乘、做工考究,價格肯定不菲。畢自強拎着它,心中忐忑不安,面子上也甚覺難堪,始終不肯試穿。他只是低頭左瞧右瞄,翻找着衣服的標價牌:十七元五角。這已接近他一個月的工資。而此時,他褲兜裡總共也只有兩、三元零錢。
“玉琴,我沒打算買衣服呀!”畢自強臉上露出很爲難的表情,躲閃着秦玉琴的目光,緊張得有些結巴地說道:“你看啊,我、我、我身上也沒帶這麼多錢呀!”
“你放心吧,不用你花錢。”秦玉琴含情帶笑輕推了畢自強一把,如怨如嗔地說道:“我帶夠錢啦,你聽我好了。”
“啊,你幫我買衣服?”畢自強完全沒想到會這樣,羞愧得臉都紅到脖子根,態度堅決地說道:“不行,這不合適!我是男人,怎麼能花你的錢賣衣服?玉琴,我有衣服穿,真的不行!”
“你先試一下嘛……”秦玉琴溫言婉語地勸說着畢自強,見他執拗地搖頭不止,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撇着小嘴、翻白雙眼,跺着腳跟,賭氣地轉身用背對着他,冷冰冰地丟下一句話:“試不試?我真要生氣啦!”
畢自強參加工作快半年了,卻從未給自己買過一件衣服。整個冬天,他輪換穿的那兩套工作服、還有那雙翻毛牛皮鞋,都是廠裡發的福利勞保用品。每月的工資,他將十五元交家裡補貼伙食費,自己則留下五元錢。單就家境而言,他沒法跟秦玉琴相比。
“玉琴,這……”畢自強一下子被嚇蔫了,面對秦玉琴的真情實意卻又推辭不得,便自找臺階下地說道:“那,算你先借錢給我,以後我還你!”
秦玉琴對畢自強的話充耳不聞,仍然不理睬他。無奈,他勉強脫下工作服,試着穿上了這件新外套。這時,他伸手拉了拉她衣背後的邊角。好一會兒,她才噘着嘴巴,很不情願地轉過身來。
雲想色彩花想容,人靠衣裳馬靠鞍。秦玉琴看到新上衣穿在了畢自強身上,發現它既不長也不短,就像量身定製的那般合身,方纔轉嗔爲喜,開心地笑了。
“看看,我說嘛,你穿上它,精神多了!”秦玉琴十分滿意地將畢自強打量着,轉身對女售貨員說道:“麻煩你開票,這件上衣我們要了。”
秦玉琴拿票據到收銀臺交款後,讓畢自強領取了衣服。在這喧鬧而擁擠的商場裡,他倆好不容易又擠到了女式服裝櫃檯前。
“自強,你來幫我參謀參謀,”秦玉琴挑選了一件小翻領、白底花格上衣,並展開它貼在身上比量着。她自我感覺良好,擡頭徵求畢自強的意見,問道:“你說,我穿這件怎麼樣?”
“不錯呀,挺好看的。”畢自強覺得秦玉琴穿什麼顏色和樣式的衣服都是美麗動人,不掩秀色。她穿上這件外套後,更勝似一朵盛開在春天裡的白蓮花。他瞅着那衣服上掛的價格牌,不禁有些咋舌,驚歎道:“二十一塊?譁,這麼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