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他提起手電筒，打開她的背囊，尋找着一切能夠證明她身份的物品，錢包，證件……這些東西全部都得帶走或者就地銷燬。
袋子裡還有一瓶冰紅茶，正好，他口乾得快要能噴出火來了。
他喝下一大口茶水，繼續翻查她的行李。
他的手摸到有一件方方正正，硬邦邦的東西，這是一本書？他拿出來一看，果然，正是他送她的那本《此夜綿綿》。
他怔住了，回想起自己在書店裡遇上她的那一天，似乎已經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
遙遠得像一個不可觸摸的夢境。
一股難以形容的苦澀感猛烈地衝擊着他的腸胃，這就是後悔的滋味嗎？
他不知道，他的肚子絞痛起來，痛得滿頭冷汗，他只好彎下腰，嘗試略略減緩痛楚。
發生了什麼事？
他和別人一樣，低估了她的智慧和洞察力。
在他搶奪和撕掉明信片的那一刻，她已經看出了他眼中可怕的殺意。
她發現了他買回來的毒鼠強和安眠藥。
昨晚那番雲雨之前，在黑暗當中，她偷偷地調換了牀頭櫃上的兩個水杯。
安眠藥不在她喝下的水裡，她並沒有睡着，所以她其實是親眼看着他把安眠藥放入橙汁裡的。
她很清楚自己喝下的是什麼。
他可以隨便拿走屬於她的任何東西，她的初戀，她的初吻，她的處子之軀，甚至她的生命。
她沒有作出反抗，不是因爲她笨，而是因爲她願意。她的靈魂被他俘虜後，她的一切都是他的。
但是有唯一的一個條件，他不可以離開她。她要和他永遠在一起。
當他昨晚處理完那瓶橙汁後，他喝下了那杯原本爲她準備的開水。安眠藥讓他睡得很死，完全不可能知道她起過牀，把毒鼠強放進了冰紅茶裡。
他痛得在地上打滾，眼前變得一片黑暗，思考能力也開始逐漸喪失。
很痛，很冷，他需要一點溫暖。
本能反應讓他用盡最後的力氣，下意識地抱緊身邊他能接觸到的東西。
他死死地抱住了她。
“愛麗……”他含糊不清地囈語着。
她冰冷的軀體卻給不了他任何溫暖。
不知道是出於恐懼還是愧疚，還是別的原因，他哭了，無聲的抽泣。
他拔開她臉上的手帕，瘋狂地親吻着她。實際上，他真的瘋了，四肢開始不受控制地胡亂抽搐。
幾分鐘後，山洞內重歸平靜，只剩下手電筒還在忠實地執行着自己的任務，照亮了地上那一對生死纏綿的男女。
還有掉落在他和她腳邊的那本《此夜綿綿》。
大雨整整下了兩天兩夜。
山區多處發生山體滑坡和泥石流，有些山頭甚至塌下了一大半。
那一個山洞，也被深深地埋在砂石之下。
手電筒的電力終於耗光，山洞裡只留下無盡的黑暗和寂靜。
對她而言，這只是一個無盡的夢，在無盡的長夜裡，享受着他無盡的愛。
不會再有任何事情破壞她這個美夢，生命已逝，而此夜綿綿。
十二年後。
S市某出版社富麗堂皇的辦公大樓內。
“韓總，這是今天的報紙。另外，請您記得九點半有一個例會。”秘書甜絲絲地笑着，遞上報紙。
“好，謝謝。”韓總也對年輕貌美的小秘書報以微笑。
他隨意地翻開報紙，某版的一個大標題非常搶眼。
“十二年前的神秘血案女大學生被碎屍千塊兇手人間蒸發”
“這種事情呀，真可怕。”他邊看邊搖頭嘆息。“嗯？這個女孩……？”
韓總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湊近報紙細細查看着受害者的照片。
“怎麼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呀，像是我小時候的同班同學？還是我的某個鄰居？”
他想不起來了。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像這女孩的人呢？
“韓總，九點半了。”秘書用甜得發膩的聲音提醒他。
哦，該去開會了。
韓總的名字叫韓勇軍，他的記性太差了。
十二年前，他在S市大學後門附近的城中村裡，經營着一家不能見光的小書店，專賣從港臺地區走私過來的圖書。
某一天，城中村裡突然出現了大批警察，逐家逐戶地搜查，不知道是來調查什麼案件的。膽小怕事的韓勇軍匆匆忙忙地關掉他的小店，逃之夭夭。
同樣是在那一年，有那麼不長不短的一段時間，一個相貌平平，裝扮樸素，囊中羞澀的女孩子，每天流連在他的書店裡。
作爲老闆，他應該記得自己爲數不多的幾個常客。但他沒有記住她。
也許是因爲她沒有掏錢買過書。
也許她真的是太平凡了。
平凡得在這世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Some are born to Endless Night. ——《Endless Night》阿加莎·克里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