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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那一張張拍得栩栩如生的照片,彷彿是在拍偶像劇一樣。由左而右,場景由捷運車上的強吻逐漸改變場景,就連最後在小巷裡親密互擁的動作,也是那麼的清楚。不禁讓我心裡一涼,原來在捷運的那一天,我們就被跟拍了,而且還是被一個拍攝技術一流的人跟拍了。
那張張照片,面容萬分清晰,有如是站在我們身旁拍攝似的,證據確着,我和阿絕想賴也賴不掉。
「那是什麼啊……好惡心哦……」
「就是啊,學生會長和副會長是同xing戀?」自由自在
「你看,他們居然還摟在一起接吻!惡!」
「對啊……根本就是變態、敗壞校譽!這種照片是誰貼的呀?」
「我們當初真是瞎了眼纔會選他們!惡……」
我呆在布告欄前,剎時彷佛時間都停止、靜空了,就連那些不堪入耳、蕩入心裡的話,也逐漸消去般的安靜。只覺得有一股寒意和莫名的恐懼從心底直涌上來,讓我忍不住地全身發起顫來。
每次和阿絕道別回家後,我常在回家的路上想,如果我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將感情攤在陽光底下就好了;我常在想,不就是我們的xing別剛好一樣而已,爲何這樣就不能在一起?我常在想,萬一哪天爸和媽知道了,那會怎麼辦?
以前縱使我想到心都發酸的難過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然而今天這短短的一瞬間,卻讓我解kai了心裡所有的疑惑。
因爲人類都是可笑的,總是將和自己習xing不同的人當成";異類";。記得以前國文課時,老師曾過說一個故事。
有一個國家的人民喝了城裡的井水,結果全都瘋了,後來只有國王沒喝井水,只有他是正常的。但是在那些瘋了的人眼裡,唯一正常的國王纔是瘋了。所以他們想盡辦法逼國王喝井水,到了最後國王也瘋了,所以全國的人都是正常的。
因爲在瘋子的世界裡,";正常";的人才是所謂的";不正常";。所以我得到了一個結論:因爲這世界異xing相愛多過於同xing,所以就顯得我們的感情是那麼的鄙陋、那麼的不堪,然而這是多麼的可笑呢?
或許這麼比喻不怎麼恰當,但我只覺得我能明白那國王被逼喝井水時的心情。因爲他明明沒瘋,卻被當成瘋子。因爲我們明明只是相愛,卻被當成異類看待。
有沒有人能告訴我,我和阿絕做錯了什麼,爲何要遭受這種不公平的對待、不公平的視線以及難堪的話語?
「塵,快跑!」自由自在
在我仍靜空於自己的世界裡時,阿絕的聲音忽然自耳邊揚起,接着身體猛然被人往右扯了過去。回神後我才發現我正被他拖着跑、拖着跑、拖着跑……想到這三個字、想到我們現在的動作,心裡卻異樣的發痛、覺得莫名的可笑。
我們要跑、我們是不對的,我們要跑、我們是不對的!邊跑,心裡卻不停的浮現出這兩句話──我們要跑,因爲我們是不對的、是不被允許的,因爲我們的感情不如男女之情純潔,是骯髒的、是污穢的!
多麼的可悲呀,我們的感情,就只因同是同xing相戀,所以就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如。
後來我們怎麼被抓回去的,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我和阿絕站在學務處裡被厲聲質問到一半時,我突然整個身體給人往後扳轉,接着莫名的巴掌往我臉頰拍了過來。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地上摔,摔得一身狼狽。
半邊臉頰火辣得發痛,腦袋也痛苦的發暈。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爸正被老師和教官死命的拉往一旁。倒是阿絕的父親什麼話也沒說的,就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這出可笑的鬧劇。
沒人過來扶我,我坐在地上望着站在不遠處的阿絕,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大概是剛纔那一巴掌扇得太用力。雖然學務處裡一片的吵雜混亂,然而我的心卻奇異的安定。因爲他也在看我,我們至今還能相望,就讓我安心得想哭。
爲何阿絕不過來扶我?我知道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就算到了這種場面,揚季絕依舊是揚季絕,總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假如他過來扶我,那我回家後肯定不只一巴掌那麼簡單了。
學務處外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一雙雙充滿好期的眼神以及一雙雙鄙視的眼神。爸仍是漲紅着臉的放聲破口大罵,後來其中一個教官將我拉了起來,問我們那中廊上的照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無奈的扯了個笑,還能是怎麼回事,教官還真會裝傻。纔想開口,打算把所有事都扛下來時,阿絕卻早我一步先開了口。
「不關他的事,是我強迫他的,要記過就記我、要退學就退我,和步同學一點關係也沒有。」他面無表情的說着,語氣是如此平順,聽在我心裡卻是如此的剌耳。
步同學。
我聽到這三個字險些噴笑出來,認識他這麼久,我從來沒聽過他喊我";步同學";過。爲何我總是慢他一步呢?爲何我總是沒來得及保護他,反倒被他保護了呢?
";啪!";
阿絕才說完,他父親便狠狠的往他臉上打去。那拍擊聲聽在我耳裡分外清楚,那印留在臉頰上的五指紅印也格外清晰。像是在告訴我們,這就是我們相愛的後果。
那時我突然明白,我們的愛情就像一種慢xing毒藥一般。剛開始時沒感覺,直到藥量愈加愈重,到了不能捨棄的地步時,才慢慢露出它的原貌,欲將人折磨至死方休。
「揚先生!」在場的教官被這突來的舉動嚇到了,全都震驚的看着阿絕的父親。大概是阿絕的父親一身優雅的貴族氣息,看起來不像是會打小孩的人一樣。
「方教官、步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揚某不才,教出了這麼一個寡不知恥的兒子。既然小犬堅持扛起所有的事,那麼就請學校給予退學證明吧。至於小犬往後的學校,揚某自有打算,還有勞方教官了。」那張酷似阿絕的面容,掛着溫和的笑容,然而眼神卻是冷得嚇人。
後來我是怎麼回去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那個早晨整個人過得渾渾湂湂的,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根本讓我來不及思考。
回到家後,媽也聞訊趕了回來,我才一踏進門她便哭得傷心欲絕的朝我撲抱了過來。雖然沒有肢體上的責備,卻讓我更加的難過。因爲她的責備,是心靈上的責備。每哭一聲、每哽咽一聲,我的心就揪得越緊、揪得越加發疼。
爸本來打算把我鎖死在房裡的,後來在媽的極力反對下,爸只嚴厲的警告着我,要我別跟揚季絕那種思想有問題的人往來。我聽到他這麼說時,真想告訴他:是你兒子先跟人家告白的,所以如果阿絕思想有問題,那我也絕不是什麼正常人!
這一晚,阿絕的手機打不通,這是從寒假後我們第一次睡前沒有通電話。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入眠,心裡一直在想,拍那些照片的人究竟是誰,究竟是我的仇人還是阿絕的敵家?我還在這麼想時,放在一旁的手機卻突然震動了起來。
我錯愕的接起電話,心裡只想得幸好將手機轉成無聲震動了,否則現在爸一定會火大的衝進房,連我的手機也摔掉。
我整個人裡進棉被裡壓低音量,只希望這通電話是阿絕打來的。
『老婆嗎……』自由自在
「嗯,你在哪?沒事吧?」我聽着電話裡傳來的聲音,只覺得那聲音像是十分疲倦般的,我想,阿絕回家後肯定沒我這麼好過。
『你能出來嗎?我想看你……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拉開棉被望了望牆上的掛鐘,3:45。爸應該睡了吧?
『我在你家樓下……能下來嗎?』
在這個時候,我才明白了";愛情真偉大";這句話的意思。因爲我答應了他,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間、偷偷摸摸的開了門。而當我走出家門往樓下狂奔時,心裡卻莫名的高興。
下了樓,什麼都還沒說我便直往阿絕身上撲去。然而令我訝異的,是阿絕的身上和臉上連半點瘀青也沒有。
「你爸沒打你?」我拉着他往附近的巷子走去,走到路燈下時還不安的拉着他左看右瞧的,才發現他身上真是連半點傷也沒有。
「嗯。」他悶哼了一聲後,便將我整個人往懷裡帶,緊緊的擁着。
「他們今天正式離婚了,今天我才曉的我這個兒子的用處,那就是他們離婚最大的藉口。」他邊說邊笑着,然而那話聲裡的諷意卻是十足的明顯。
我看着他,一時之間不曉得該說什麼。然而阿絕對於父母的離異,似乎沒有太大的意見和打擊,說完後便又將話題轉向了別處。那一晚我們聊了很多,就連在天空轉爲深藍要破曉時,都不想分離。
只是我沒想到,這一分離,那天早上他便讓他父親帶下了臺南。而阿絕那一下臺南,離開了臺北的土地後,我才曉得,我已經不能沒有他。他不在的那段時間,我幾乎天天失眠,僅管有着電話聯繫,然而心卻仍沒因此而放下。
「我要去臺南找你。」
『不行,你要上課。』
「上什麼課……每天去都給人指指點點的……」我躲在棉被裡難過的說着,只覺得如果再不見阿絕,我真的會瘋掉。
『臺北到臺南就算是自強號也要坐很久,你爸知道會打死你的。』
「我不管……我要看你、我要看你……我好想你!」說着說着,又哽咽了起來。我已經兩個多禮拜沒看到他了,每天去學校又要給人議論不休的,再這麼過下去我真的會發瘋。就算沒發瘋,也一定會忍不住自殺的。
那一晚,在他的堅決反對下,我還是摸出了門,到了火車站下了臺南。然而卻怎麼也沒想到,下了臺南,竟是一場惡夢的開始,一場美夢的結束。
49。
凌晨四點四十幾分,我第一次踏上臺南的土地。才下火車,那不同於臺北的清新空氣,便往我撲來。雖然坐火車的時間很漫長,但每前進一站,我的心便更爲興奮。因爲,我就快能見到阿絕了,就快見到那個能讓我捨棄一切的人了。
當我出了後站時,落入眼底的是停在昏黃路燈下的三、兩臺計程車,和一眼望去一片漆黑寂靜的大學路。不知爲何,我格外的喜歡這個景色。沒有喧鬧的車馬人聲,安靜得宛如世外桃園般。
凌晨的臺南市,安靜得好漂亮,這就是阿絕住的新縣市嗎?我倚着牆等着阿絕的到來,邊想心情便益發的愉悅。
「你真的來了……真是敗給你了。」那熟悉的嗓音突然闖進我的腦裡,我一回神,便看見他站在我面前一臉莫可奈何的神情。
不知爲何,才兩個禮拜沒見,卻彷佛兩年沒見一般,令人格外的思念。可當我再將他看清楚一些時,才發現他的臉上多了一副黑色的粗框眼鏡。
「怎麼戴起眼鏡了?」我皺起眉,有些困惑。自由自在
「這個?」他拔下眼鏡後,突然朝我惡作劇的眨着雙眼。「用來擋桃花的,難不成你希望我招蜂引蝶?」
我看着他逗趣可愛的表情,和貼心的話語,忍不住笑了出來,也不顧四周還有正在等侯客人的計程車司機,便整個人撲抱住他。
「嘻,這麼想我呀?先回我家我們再來好好的『溫存』,這邊還有司機伯伯,讓他們看了心癢難耐可不好,說不定等等你就被拖到一旁──」
聽到他愈說愈不像話,我沒好氣的低吼一聲,阻止他再繼續往下露骨下去。真是的,兩個禮拜沒見他仍是這副調調。不過這纔是揚季絕,他若是真正經起來,我纔要害怕。
但等我戴好安全帽坐上他的機車時,我才赫然想起──去他家,不就等於會見到他爸嗎?
「等等,你爸呢?」
「他沒跟我住,不用擔心。」他只是微微的一笑,便將我的手拉放至他的腰上。
我讓他戴着,只覺得臺南的空氣聞起來真的很舒服。而且我也可以大剌剌的抱着他的腰,整個人貼在背上。因爲現在是凌晨,沒什麼人;因爲現在在臺南,沒人識得我。假如天天都能這麼輕鬆,那該有多好。
臺南之於我,一切都是那麼的新奇。或許是離開了臺北,我反倒沒那麼顧慮了起來。到了阿絕家後,索xing把手機關機了。我已經受夠了那種既恐怖又痛苦的可怕日子了,現在我只想好好的跟阿絕在一塊,不希望這難得的相聚中途讓人掃興了。
而不知爲何,兩個星期沒見到阿絕,他身上卻少了幾分**的灑脫,多了幾分憂愁的氣息。是我的錯覺嗎?我坐在牀上盯着他那漫着幾分落寞的眉間,只覺得這樣的阿絕對我而言有些陌生。
「明天帶你去成大附近逛逛,他們校區滿大的。」他關上燈後便將我扯進懷裡,我和他躺在牀上,卻在不知不覺將他摟得更緊些。
「喏,阿絕……我們長大後能不能像現在這樣?安順的住在一起,摟着彼此一塊入睡?」我將頭埋進他的胸膛裡,只覺得自己正在訴說一個遙遠的未來。
他只是以着非常輕柔的力量,順拍着我的頭髮,什麼也沒說。大概是明白我問的這些話,對我們兩個而言都太過於遙遠和不切實際了。只是,如果連希望都不能擁有的話,那豈不是太可悲了嗎?
之後是在他懷中熱醒的,雖然現在已經十月初了,但臺南白天的氣侯,愈仍算是有些微熱。
「流汗了,很熱嗎?」自由自在
不知爲何,當我想悄悄的移開他摟在我腰上的手時,他卻突然睜開眼,撫着我的額頭、笑得滿臉溫柔的問着我。這一刻我只覺得好幸福,我們就像新婚夫婦般那麼的親蜜、那麼的理所當然。
「你不是要帶我去成大逛嗎?我好餓,順便去吃早餐吧?」我忍不住欺近他,在他臉上落了個吻,接着便又覺得很丟臉的往他懷裡鑽去。
「你在引人犯罪嗎?」他將我從他懷中一把抓了出來,臉上原本溫柔的笑容頓時轉爲邪惡。接着我們便因此錯過了吃早餐的時間,直到快中午,他才停止他所謂的";犯罪";。
下樓後,我跟着他走過大街小巷,說什麼我們好久沒一起散步了,反正家也離市區不遠。
「這間學校我以前讀過哦,不過後來就搬到臺北了。」走到一條小路時,他突然指了指旁邊的建築物。
「你看,那些打網球的人很厲害吧?它隔壁是籃球場,我最近也常去那打,不過最常去的還是成大,因爲那可以找人玩鬥牛。」隨後他便又指了指另一邊的網球場和籃球場,而我只是跟在他身旁看着這些新奇的景色。
在臺南不似在臺北,這裡的人走路的速度不會特別快,不像在臺北里,大家似乎都像在跟時間比賽一樣,一個比一個走得還快。
之後他便帶我拐進了另一條小巷裡,那條巷子開着許多的店,從外面看起來都裝潢得不錯,像是供人聚餐和聊天吃飯的地方。
「這條路上的店都還滿不錯的,改天我再帶你來這裡吃。」他指了指兩旁的店面,臉上揚的笑容就像個孩子般的快樂。
「對了,成大的校區很大哦,等等別喊腿痠唷!」
我看着他只覺的他今天的話似乎特別的多。
或許快樂的時光消逝得總是特別的快,當我們吃完晚飯走進成大的校園,直到一個穿著白底黑色條紋制服的夜校生從我身旁走過時,我才猛然想起,我今天不僅蹺家也蹺了學校的課。
「那是成大附工的夜校生,我明年應該也會考這間吧,晚上念夜校、白天打工,讓自己忙一些,比較沒空去想一些有的沒的。」走到樹下的木桌和木椅前,他笑笑的指了指對面亮着燈的大樓。
我聽他這麼說,心裡有些百感交集。他原本應該會平順、甚至風光的唸完高中,然後考上一間不錯的大學的纔對。爲何現在卻變成了這樣?爲何那些同學、老師都那麼的殘忍?
同xing相愛又如何?難道可以因爲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把一切事物都抹滅掉嗎?難道發現阿絕愛的是男人,那他就不再聰明、不再優秀嗎?
「你也該回家了吧……你爸真的會擔心的。」走出成大後,他指了指後站的數字時鐘。我無言的看着他,不明白爲何他總是能這麼冷靜,心裡總是明白什麼時候該收手、該放手。
可是這一刻,我竟然有些痛恨起他的冷靜。爲何他不能像其它要分離的情侶一樣,叫我別走、叫我留下來陪他呢?
「我不要回去,我要在這裡陪你。」我別過頭去,任xing的說着,然而卻只聽到他輕輕的一聲嘆息。
「跟着我,一生就這麼完蛋也沒關係嗎?」自由自在
「沒關係!」我悶哼了一聲,不知爲何,聽到他這麼問,我覺得渾身不舒服。因爲在我的認知裡,阿絕不像是會說剛纔那句話的人。
「傻瓜,那回家吧。」他最後只是笑着搖搖頭,揉揉我的頭髮後,便環摟着我的肩往他家走去。
在臺南過了三、四天的日子後,我一直以爲爸和媽已經對我這個不孝子死了心,所以連找我的動作也沒有。只是當我想完這個想法的隔天早上,我和阿絕才一下樓,便看到爸臉色發青的站在樓下等着我們。
「回去,你這個孽子跟我回去!」我還來不及說話,便讓爸打了一巴掌,整個人讓他使勁的往外拖。而阿絕則是追了過來,他那原本漂亮的眉也全擰在一塊。
「閉嘴!我們家的事跟你沒關係,你若敢再跟上來,回去我就打死這不知羞恥的不孝子!」爸朝他吼完後,便我把拖上車,可是我掙扎得厲害,曾有那麼一瞬間,我那極切想逃脫的心,差點讓我將自己的拳頭揮向他。
可是我沒有、我不敢,我也不能這麼做。因爲爸他並沒做錯什麼,而是我這個蹺家又逃學的逆子做錯了一切。最後我坐在車裡的後座,難過的靠着窗哭了起來。爲何到了後來,我仍是如此沒用,連自己的幸福也抓不住。
回去後,不免是被毒打一頓,只是打到後來,爸卻自己坐在一旁哭了起來,說他到底是生了什麼兒子,竟然蹺課蹺家是爲了一個男人。我縮着身體靠坐在牆邊,聽着他的哭聲,自己卻是更難過。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我愛的人就是揚季絕,就是個男的呀!難道我今天是爲了一個女人蹺課蹺家,犯的錯就會因此輕一些嗎?
之後,我還是耐不住相思的折磨,又蹺課蹺家的下了臺南找阿絕。我憑着記憶走到阿絕家後,他看到我,只是滿臉錯愕。
「這備份鑰匙給你,以後我要是不在就直接進來。」進了門後,他只是從櫃子裡拿出一把鑰匙塞了給我。
「老婆,你真的很傻……」他說完,便突然緊緊的摟住我,然而我卻不懂他語氣裡那突來的莫名哀傷。
之後,我便是過着蹺家,然後又被抓回家毒打一頓的日子。有時都覺得自己可笑,竟然會愛一個人愛得這麼瘋狂,可是卻也心甘情願。我總以爲,等捱過了這個過渡時期,爸和媽便能諒解我,便能接受他們的兒子只愛男人的這個事實。
也總以爲,只要等我們長大,我和阿絕便能雨過天青的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一直到十二月耶誕節的那天,我偷偷的下了臺南想要給阿絕一個驚喜時,我才發現,我還是想得太天真。
而且天真得白癡,白癡得可笑。
在我偷偷的溜進阿絕的屋子,找到好地方躲了起來後,沒一會兒我便聽到開門聲。接着,阿絕和另一個人的交談聲便落進我耳裡。
那不僅打醒了沉溺於自我幸福中的自己,也打破了阿絕爲何會和雲平這麼好的原因,更打碎了我那早已纏上一條條對他愛戀的那顆心。
「雨玲,你知道嗎?我已經快實現我的計劃了,那個人,那個叫步語塵的白癡的一生就快要被我毀了!你知道嗎?我好高興……卻也好難過……爲何當初雲平會那麼死心踏地的,愛着這種人……這種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會的蠢蛋。」
「你喝醉了。」自由自在
「哈,沒有、沒有……你不知道……我真的很難過,你知道嗎,當年我讓雲平抱着時,他居然着喊步語塵那賤人的名字……你說可不可笑、悲不悲哀?而現在那個害死雲平的人,卻對我死心踏地的……你說,他夠不夠賤?還有啊……我跟你說……我抱了他好多次,你知道嗎……夠賤、夠囧蕩,抱在懷裡時,那感覺真的很不一樣……哈哈……」
我愣在衣櫃裡,聽着那破破碎碎的醉語,只覺得頭腦嗡嗡作響,腦中一片空白,那一瞬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我腦中斷掉一樣。我只記得我死命的揪着左胸,因爲那裡好痛、好痛、好痛……
我是賤人、我是白癡、我是蠢蛋、我害死了雲平、我在牀上夠囧蕩……這些話不停的在我腦中打轉,打轉、打轉、一再的打轉。最後轉出了一個最讓我心寒的事實──我死心踏地,用着自己生命愛着他的那個男人,一點也不愛我,而且……他還很恨我。
我緊咬着下脣,卻渾身不停的顫抖着。或許是太悲傷、或許是太可笑,可是僅管那些話語字句傷人,我的心卻仍然有些拒絕相信它陳述的是事實。
我抹了抹眼淚,握着胸前的項煉,閉上眼,然後開始告訴自己:阿絕只是喝醉了,有些神智不清罷了……他只是喝醉了……醉言醉語是不可以相信的。
雖然理智這麼想,然而發顫的身體卻始終沒停止顫抖過,反而是顫抖的益加嚴重。是我的心在告訴我,我聽到的那些是事實,而不是醉言醉語嗎?我閉着眼,卻發覺那斗大的淚珠不停的自眼角溢出,不斷的往下滑落。
爲什麼我要哭?爲什麼我要覺得悲傷?不要哭啊!不要難過!其實那只是阿絕要嚇我的,就像上次的愚人節一樣,他知道我躲在屋裡,所以他要嚇我的!所以我不應該哭,我不應該覺得悲傷!
所以不要哭啊!我捂住嘴巴,死命的在心裡罵着自己,然而身體卻不聽大腦的使喚。眼淚還是不停的掉、心還是不停的揪痛,但理智卻仍是拼命的拒絕我剛纔所聽到的話。
50。
「我看是物以類聚,可悲的人就和可悲的人碰在一塊。你醉得厲害,最好先洗個澡讓自己清醒點,否則他又突然下來找你就慘了。」
那帶着些微嘲諷意味的女聲才落下,衣櫃便被打開。我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便聽到她幽幽的一聲長嘆。
「該來的總是要來。」她說完,便將衣櫃的木門開到最大。
什麼也做不出來。自由自在
我依舊愣在衣櫃裡,該說是連伸出腳踏到地板的勇氣也沒有。因爲我害怕剛纔聽到的那些話是事實,是那令我幾乎想立刻死去的悲哀。
「季絕,他躲在你的衣櫃裡,就叫你別喝酒了,哼哼……」那話裡泰半的意味大概是";有好戲看了";的意思,她說完後便一把將仍縮在裡頭的我拉了出去。
我整個人讓她拖拉了出去,完全沒料想到她的力氣竟能拉動我,於是在那慌亂之中我一時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地上摔去,萬分狼狽。
人往地上摔去,卻宛如針往心臟撲來;這一摔,身體不覺得特別痛,倒是心像被千百枝針札了似的。
我撲趴在地上,讓整個身體貼着冰涼的地板,怎麼也不肯撐起身體。或許是因爲我這動作愚蠢得好笑,所以四周安靜得要命。除了他們的呼吸聲和過路的車聲外,什麼也沒有。
「死了嗎?趴在地上是怎樣?」那冰冷的嗓聲打破這詭異的寂靜,飄進我耳裡。接着腳步聲響起,一股幽香也跟着飄進我鼻裡。
我知道她正蹲在我身旁,可是我不想起身、我不想面對,那可能成真的惡夢。
「步語塵?」那是阿絕的聲音,但卻像是由一個陌生人口中發出的三個字般,冰涼輕快且不帶任何情感。
「是呀。」那女孩輕笑了一聲,接着便感覺到她正用手指戳着我的背。
「幾歲了還裝死?真是膽小哪,難怪季絕要恨你了。」那嘲諷的聲音字句分明,就連笑聲也帶着幾分酸意。
「還不起來?嘖,陳雲平真是可憐哪,怎會爲了這種人斷了一生?」不知是她刻意亦或是我敏感,那冷冰冰的話語聲,我竟愈聽愈酸。最後終究忍不住跳坐起身抹去臉上的眼淚,狠狠的瞪向她。
「哈哈哈……真的是步語塵耶!」
我才擡起頭,那爆笑聲便迴響於室內,那是阿絕的笑聲。我一愣,順着聲音的來源望了過去,只見到他正癱坐在沙發上,眉眼彎彎的捧腹狂笑。
「你聽到了?剛纔我們說的你都聽到了?」
他笑了一會兒後,纔看似勉強的止住笑聲,帶着他那不正經的音調和神情問着我。我恍神了一下,然後朝他搖頭。
「沒聽到,我什麼也沒聽到。」持續的搖着頭,我臉上揚起一抹笑容,告訴着他我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不知道。
我可以閉上雙眼、捂住雙耳,什麼都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只要我們能在一起,那就足夠了。
反倒是在我說完的那一刻,他突然斂去了笑容,神色凝重。
「嘖,這就是愛哪……季絕,我先出去門外等,可別鬧出人命。」那女孩嗤笑了兩聲,便真走了出去,那一刻,整間屋子裡的空氣,彷彿只剩木門關上後波動。
「阿絕,你知道我今天會來,所以又像上次愚人節一樣,要嚇我的對吧?」我從地上爬了起來,笑眼嘻嘻的走向他。只要他說句「是」,哪怕是假的,我也甘願。或許這一刻,我有些明白爲何雲平會自殺了,因爲讓自己最愛的人漠視,比死還痛苦。
我才一走近,便整個人讓他抓了過去,壓在身上。然而,這次卻不同往常的嬉鬧般,因爲這次壓在我身上的,不止有阿絕瘦弱的身子,還多了他那有着修長手指的漂亮雙手──正牢牢、不偏不倚的掐壓在我的脖子上。
「步.語.塵。哈哈……你可知,這三個字讓我怨了多少年?」那冷然到泛酸的嘲諷聲,搭着他那倏然微眯的狹促鳳眼,讓我臉上原本掛着的笑容頓時僵住。
「不要說、不要說!我不想聽,我……咳、咳……」自由自在
似乎是我已意識到些什麼,我立即哭喊的要他別繼續說下去,只是那掐在我頸間的雙手卻因爲加重力道,像是在怪我的多嘴,打斷他的話。
「你不想聽、你不想聽?」他說着說着又笑了起來,然而那笑聲,卻冰冷得叫人害怕。
「你可真自私,當年就因爲你不想聽平兒的任何話,才讓那麼一個才華揚溢的天驕之子,撒手人寰的!」他那俊美的臉蛋爲此掙擰了起來,卻也因而放鬆了些手上的力道,然而那狹眸裡的怨恨卻是分明得叫人難受。
平兒?
我淚眼迷離的望着他,然而心卻不住的顫抖。我不想聽呀……爲何他不乾脆就這樣騙我一輩子算了?
他忽然整個人壓下身來欺近我,脣邊噙着的笑意雖燦爛得美麗,卻如一朵帶剌的玫瑰。
「告訴你,你永遠不明白那段日子裡,我活得有多麼的痛苦。我會特地來跟你念同一間學校,也是爲了這長久以來的計劃──一個讓你人生徹底完蛋的計劃。」那抑揚頓挫分明的語句裡,像是在和我訴說着故事般。
我閉上眼,雙手緊緊的捂住兩邊的耳朵,拒絕再聽下去。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騙我!你騙我!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胡亂的朝他大吼着,我寧願相信他只是在跟我開玩笑,而非事實。
而他只是使勁的扒開我捂在耳上的手,不顧我的吼叫逕自的繼續說着。
「誰跟你開玩笑了?呵,我只是要將你帶給平兒和我的痛苦,加諸百倍還在你身上罷了。你一點也不曉得平兒和我過得有多痛苦,我甚至還要幫平兒想法子討你歡心,甚至連他醉了錯把我當成你抱時,也只能笑自己犯賤。」
「你一點也不明白……絕望是怎樣的感覺。你說你曾和平兒約定好要開花店,所以討厭進花店。那你又知道他曾跟我約定了些什麼?我們約定好要上建中,結果呢?他聯考時張張白卷,考完不久便自殺了,而且完全沒有告訴我他有這個念頭!我那天看了他留給你的DV,我才曉得我這個人有多賤,賤到他連要死了,都只擔心、牽掛你這個對他完全絕情的人,而不是我這個陪他走過一年多、他身旁最親密的人!」
那聲聲的凌利話語,像幻化爲刀鋒般的,一字字的刻進我心底。然而他說到最後,嗓音卻轉爲哽咽的悲澀,待他語畢時,我才察覺方纔掉落在我臉上的,是他溫熱的淚珠。
騙人的,什麼都是騙人的……什麼愛我都是騙人的……什麼嘛,口口聲聲說最愛的人是我、說我比他的生命還重要,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我錯愕的張大眼,看着他難得一見的淚顏,心都揪痛了。就算再難過,他也從未在我面前掉過淚,而今天,卻爲了他的";平兒";,我認識的雲平,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般,惹人憐惜。然而,我就是該死的那個嗎?
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和他發生關係那天的對話。那是多麼的叫人癡迷,叫人以爲他的愛,是那麼的純潔無瑕、是那麼的至死不渝,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只爲了……陳雲平。
「我說過,整個命都給你也行……難道你不相信?」我聽着那像是拼了命在壓抑的嗓聲,低沉又緊實,卻又要佯裝輕鬆般的不正經,心裡更是一陣感動。爲何他要這麼累呢?對我這麼好呢?
「相信、相信、相信、相信!」我瘋狂的點着頭,不願他獨自這麼懼怕下去。
「那別哭了,嗯?」自由自在
聽着他近乎哽咽且低啞的柔聲問道,我破涕爲笑得抹起臉上的眼淚,用力的大大點了個頭,然後靠上脣去吻住了他。
吻去了他的不安,也吻去了我過份感動的憂傷。正式的將揚季絕這個人,牢牢的釘在我的心裡,用上最深沉的愛戀環繞着他。將他對我的愛緊緊的綁在心臟上。
自此,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不離、不棄。
我笑彎了脣,眼淚卻開始一直掉。
「因爲,我把對你的愛鑲在心裡。如果你硬把它從心臟拔離,那心臟一定會支離破碎。你有聽過沒了心還能活下去的例子嗎?」刻意的學他那壞壞的口氣,說完後卻自己笑倒在他懷裡。
甜蜜,假象。
恩愛,假象。
對我好,假象。
溫柔,假象。
說愛我,假象。
謊言,真象。
「所以,你在這一年多來,壓根兒就沒愛過我是嗎?」我以着沙啞到難聽的聲音問着他,問着那個可能會親手捏碎我心臟的答案。
他沒回答我,只是用非常哀傷的眼眸直盯着我。那雙漂亮的眼眸,彷佛是在告訴我──我有可能愛上我最恨的人嗎?
你曾說過會永遠愛我也許承諾不過因爲沒把握
「沒有……我只不過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才能叫平兒連生命也不要,只要你永遠記得他。我只不過想知道,你被平兒抱跟被我抱,究竟有什麼差別,一樣都是上牀,爲何你逼死了他,卻愛慘了我。」
他任臉上的淚水不停落下,而那眼淚每落一滴打在我臉上,就有如滾燙的熱水澆在我心上一般,可悲的熾燙。
所以,一切都是虛構的。在我以爲美好的愛情世界裡,是他用仇恨一點一滴建構起來的。而我這一年多來所擁有的,都是他創造出來的虛擬愛情、虛擬假象。
在那一瞬間,我似乎聽見他將我鑲在心底對他的愛,毫不留情的硬生拔離。全然不顧,那清脆墜落、奔向四處狠狠砸地的,碎裂聲。
那是心臟,支離破碎的聲音。自由自在
很響耳,很清脆,很令人覺得莫名悲哀,宛如在替我哀悼的,喪鐘聲。明明是飄蕩在空中許久才砸落地的清脆,然而砸往地上的那一瞬間,卻沉重得宛如道別式裡的悲傷。
或許,它是在提醒我,今天就是我自以爲是的「愛的道別式」。
被子被子誰溫暖你鏡子鏡子哪個是你
你看不見裡面的你房子房子誰容納你
鏡子鏡子沒有自己你只看見別人影子
清醒清醒高級夢境真實真實誰在虛擬
失去失去唯有失去不再失去
最愛你最愛你你最愛的他又在哪裡
欺騙欺騙至少誠實解釋解釋誰來解釋
失去失去唯有失去不能失去
從哪裡到這裡從這裡到那裡快樂在哪裡棋子棋子誰服從你
鏡子鏡子哪個是你你看不見裡面的你
格子格子誰框住你鏡子鏡子沒有自己你只看見別人影子
最愛你最愛你你最愛的他又在哪裡
懂事懂事已知無知解釋解釋誰來解釋
失去失去唯有失去不能失去自由自在
從那裡到這裡從這裡到那裡快樂在哪裡從那裡到這裡從這裡到哪裡
從哪裡到哪裡快樂到哪裡
莫文蔚/清醒
作詞:李焯雄
愛與傷害之間你說呢應該怎麼樣去分割
很久很久,我才聽見我奔溢出口的笑聲。
季絕、季絕。
你爸給你取這個名字,是否要你「記得要絕情」?如果是,那麼,你爸對了,至少沒我的名字失敗。因爲你,人如其名,那一身傲骨裡的血液,是以冰冷絕情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