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跑!”小潔掙脫摟抱,扯着嗓子徒勞的喊。
她們本能的跟着喊:“向左跑。”喊到第三聲,四個女人站成一排,手作喇叭,聲音重疊,尖銳且高亢。
朱心志聽見喊聲,在橋中央收住腳步回望,緊接雙膝跪地,張開雙臂,不住向豁嘴嶺磕頭,另一個男人稍停,繼續朝這邊跑。
何青屏擔心他帶東西逃竄,跑到橋頭堵住去路:“別跑了,安全了。”她們一窩蜂緊隨其後。
男人驚惶站定,滑落的提包叮噹亂響,仰天嚎叫:“表弟啊!”緩緩萎頓於地。
一陣泥石滾落的震動後,山頂沒了,靠上三分之二石梯沒了,從石梯往下跑的人不見了影蹤,豁嘴嶺被削成尖錐頂,嶺下那條黃色巨蟒的頭顱垂入運通河,朝河裡狂吐。
無助的遙望,眼淚無聲無息的掛在她們臉上,橋中央的朱心志伏在那裡,一動不動,死一樣的沉寂。
突然,嶺上傳來男人喊聲,緊接着叫喊四起,石壁上露出幾個人影,他們站成一條線,石梯左側的墳堆裡也冒出人影,一個、二個……,六個,正向石壁靠攏。
“他們沒死!”小潔狂喊,帶頭往橋中央跑,何青屏跟隨,伸手牽着身邊的鴻濱。
“朱心志,他們沒死!”關桃紅又喊。
趴着的朱心志動了動,搖晃着站起來,不住向嶺上揮手,喊聲中帶着哭腔。
“朱大哥,打電話,詢問傷情、清點人數,改道從下游回來。”何青屏提醒。
“沒他們電話。”朱心志沮喪的搖頭。
“這裡離下面吊橋,得有十幾里路。”關桃紅說。
“橋頭泥石太鬆,不能從這裡過,回去問那個人。”何青屏領着鴻濱往回跑,見他坐地上,正打電話。
“是給表弟打嗎?”何青屏喊。
他點點頭,把手機遞給跟來的朱心志:“通了。”
何青屏和鴻濱回望對岸,泥石死死封住那邊橋頭,豁嘴嶺垮塌一面像嚼爛的乾麪包,不住往下掉渣,隨時可能發生更大的坍塌。
“三叔說對了,它不願再收死人!”他右臂摟緊她,心裡涌現對死神的敬畏,暗暗發誓,一定不把她們置於這種環境,不能受到任何傷害……
朱心志呆望桌上正在增高的鈔票,一語不發,在他眼裡,紅色是流動的鮮血,是死亡的血盆大嘴,險些鑄成大錯的驚慌仍在體內迴盪。
小潔敞開揹包:“全在這了。”拿起一捆遞給關桃紅,“朱大哥,多給6萬,好好醫治受傷的人。”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及時大喊!我有愧啊!”朱心志緊握拳頭捶擊胸口。
“有鬼也沒事,萬幸豁嘴嶺沒添新鬼,把後事料理乾淨,包括你家裡的。”關桃紅往他手裡塞塑料袋。
何青屏把擦淨的銅鏡裝進騰空的揹包:“嫂子說的對,朱大哥,快去醫院,一直守在病牀前。”
“嗯。”朱心志撐開袋子,接裝鈔票,“你們再來,多呆幾天,我和桃花帶你們到雙龍山。”
“小潔是這的人,每年都會來。”何青屏送他到門口,“別虧待上山的人。”
朱心志朝他鞠一躬,又向她們說再見,抹一把眼淚,朝新柳鎮去。
“姐夫,這書不對!”小梅一直坐那擦鏡子,接着驗書,突然冒出一句。
“怎麼不對?我看過,每函都是4冊,一共16冊。”他抽空查過,有種版本的《紅樓夢》是16冊。
“數量對,書不一樣,每函裡面都有一本別的書。”小梅一手拿着一冊。
“有這種事!”他接過,兩冊封面完全不同。
“得把朱心志叫回來。”關桃紅往屋外衝。
“別叫了。”小潔一把拉住她,“錯就錯了,收朱心志的東西,賺不賺,不重要。”
“那虧了,缺了,書就不值錢了。”關桃紅嘟噥。
何青屏接着翻看另外三函,果真都有一本不一樣的書,4冊中只有2冊同名,另外2冊單獨成書。
“小梅,都裝好,這事不提了,也不打算賣。”他向小梅遞眼色,“嫂子,打擾這麼多天,我們得走了。”
“連頓飯都沒吃,還欠你十鍋雞湯呢!”關桃紅眼眶紅潤。
“下次來前通知你,把雞燉好,我們都來吃。”見她們裝好書,他拎起銅鏡出門。
“那說好了。”關桃紅摟着小潔又親又吻,接着擁抱鴻濱和小梅。
他發動車,朝關桃紅揮手,瞟瞟小梅腿上揹包,感嘆奇蹟總髮生在善良無意之中。
“缺四本,照樣能看,拿現在的書作補充。”小潔安慰。
“哪有這麼簡單!”小梅揣測他的表情。
“什麼情況?趕緊說。”鴻濱發現有異。
他長吁一口氣:“知道另外4冊是什麼書嗎?奇書!2冊《奇門遁甲大全》,諸葛亮寫的,1冊《遁甲奇門捷要》,還有1冊,記不住名字,都是手抄本。”
“啊!”小潔大受刺激,要小梅遞包,“很值錢嗎?”
“回賓館再看,別弄破了。”小梅抱緊包,“名字怪怪的,肯定不得了。”
“我們四個要變成諸葛亮了。”鴻濱暗笑,自來石足就一波三折,最終完滿收場,收購古董的過程跟平常做生意截然不同,充滿戲劇性。
“送醫書時,順便把這4冊拿給專家看。”他沒想好賣不賣。
小潔拍一下鴻濱:“我特別納悶,電光火石間,他們怎麼會聽清我們的叫喊?”
“也許我們內功深厚,像郭靖。”小梅順口說。
“也許空谷傳音,能飄很遠,我們也能聽見他們叫喊。”鴻濱說。
“掉水裡,見草就抓,在山上,聽聲就動,越危急,人的求救本能越敏銳,完全是條件反射。”他按一下喇叭,“另外,小潔適合唱高音,那一嗓子,震得我耳膜發顫!‘向左跑’,是生命的召喚。”
她們正嘻嘻哈哈,突然,小潔又扯着嗓門喊:“向左跑!”
小梅和鴻濱花容失色,趕緊捂耳朵……
第二天。
坐在陪都望陽門碼頭石梯上,他們久久凝望江上穿梭來回的船隻。
“老公,我想坐船下去。”小潔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望望她們,見三人表情一模一樣:“那你們都坐船。”
“真的?”小梅跳起來。
“兩個方案,一是坐到鬼都上岸,二是直接坐到頭,在老家上岸匯合。”他調焦距。
“剩你一個人開,不忍心!”小潔變得遲疑。
“是我不忍心。”他指大輪船,然後搖搖手,“一般都坐快艇,雖快卻小,很擁擠,看風景,差點意思,坐大船,慢,30個小時才能到。”
“這樣啊!那就到鬼都過夜,拜訪我們的老前輩。”鴻濱哈哈笑。
“看奈何橋、下油鍋到底什麼樣。”小梅舉手支持。
“可我還想在這裡過一夜,好看夜景。”小潔又冒出想法。
“完了,成了旅遊團,邊走邊停,20天也到不了申市。”鴻濱對小潔說,“別忘了節目。”
“小梅回來時,再找同學玩,我們終歸也得回來,到時再住,看過鬼都,直接趕到巴山,兩頭不耽誤。”他惦着給拍賣公司送醫書。
小潔心想也是,打一下鴻濱的手:“那就不坐船了,吃完午飯,直接走。”
“路過鬼都,我們一定得拜,再上別的什麼嶺,那些鬼會以爲我們是同夥。”鴻濱口無遮攔。
“去趟鬼都,就做鬼?你做,我不做。”小潔又打一下,“現在的鬼怕人,知道嗎?”
“那是在城裡,到了鬼的地盤,還是人怕鬼。”鴻濱不以爲然的冷笑。
“哎喲,剛纔扯水路還是陸路,一會又扯人和鬼,到了鬼都,保證你們連鬼字都不願意提。”小梅見她們越扯越亂,撅嘴扯着他往車邊走。
他回頭招呼她們:“鬼都我去過,沒有豁嘴嶺刺激,再兇惡的石頭和畫面,也不如一隻骷髏和一雙白骨爪,更不如老家懸棺。”見她們被吸引,“鴻濱想跟小梅玩漂流,巴山峽谷50公里長,夠你們折騰的。”
“那直接去老家。”鴻濱頓時改了主意。
“老家還有什麼好玩的?”小梅興致也上來。
“著名旅遊點,風景千變萬化,你們百度一下。”他見小潔露出笑容,“我有一個同學,一張嘴,就能讓人笑不停,真的,原來總笑得我肚子痛,特別有意思。”
“趕緊上車,買東西帶路上吃,請你同學吃晚飯。”小潔見小梅溜進駕駛室,也不再反對,“老公,你要讓我們總惦記去你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