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萬事具備

第二天一大早,楚錚將柳輕如送出羅山縣城門後,帶着衆人直奔太平府而去。

這鬼天氣也太冷了吧。

蘇巧彤坐在馬上抱怨着,將蒙面的裘皮又往上推了推,只餘一雙眼睛留在外面。前世裡一直生活在氣候適宜的南方,來到這世界後才發現這裡的冬季實在讓人難以忍受,用滴水成冰來形容毫不爲過。

蘇巧彤看着身側只穿着件單袍仍舊神采飛揚的楚錚,不由暗暗嘀咕道:“真是個怪胎。”突然有些後悔當年沒有跟寇大娘學些內功心法。

忽聽有人在耳邊輕笑道:“往哪兒看呢,都呆了,怎麼平日還沒看夠麼?”

蘇巧彤悶聲道:“關你何事了?”說完乾脆用裘皮連眼睛都蒙上了,昨晚幾乎徹夜未眠,蘇巧彤不久就閉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不知迷糊了多久,忽覺領口一涼,一隻冰冷的手探了進來,蘇巧彤不由失聲叫道:“你做什麼?”

只聽武媚娘嘟囔道:“你倒是舒服了,我都快凍僵了,借我暖暖手。”

蘇巧彤咬着牙低聲說道:“把手拿開,不然我……我叫非禮了。”

武媚娘毫不在乎,道:“大聲叫吧,若給人看到成府的蘇姑娘成了這般模樣,我看你怎麼入楚家門。”

蘇巧彤恨恨道:“你不怕嗎,難道你就不想了?”

武媚娘嘆道:“算了吧,我這輩子都不指望他能明媒正娶,除非大趙亡國了還差不多。”

蘇巧彤道:“那你就準備這輩子只與他暗通款曲?”

武媚娘忍不住笑道:“‘暗通款曲’?不愧爲名滿京城的蘇才女,連這種事都說得文縐縐的。”

楚錚也發現這邊不對勁兒,策馬靠了過來,沉聲道:“陸媚,你在做什麼?這個……光天化日之下,膽敢調戲良家女子?”楚錚原本是想訓斥武媚孃的,可看着蘇巧彤尷尬的模樣,說着說着竟變成調笑之言了。

蘇巧彤暗恨遇人不淑,心思一動,道:“陸媚,你爲楚公子付出了那麼多,他仍這般對你的確是他的不對了。”

武媚娘卻毫不領情,道:“你不用從中挑撥,以前我確是任性了一些,也不能全怪罪到他身上。”

蘇巧彤忽然啊地輕叫了一聲,又羞又怒道:“你忘了所立誓言了嗎,不輕易對我用媚功的。”

武媚娘笑道:“我又沒用什麼媚功,只是捏了你一下而已,想不到……”

楚錚見武媚娘越鬧越不像話,微怒道:“陸媚,把手拿開,給外人看到成何體統。”

武媚娘對楚錚還是頗爲顧忌,將手拿了出來,撇了撇小嘴道:“偏心。”

楚錚似是未聞,對前面高聲喝道:“還有一百多裡就到太平府了,前面有個樹林,大家先歇息半個時辰再起程,爭取天黑前趕到太平城外。”

衆人齊聲應是。楚錚喃喃道:“駑馬長途奔襲,一個時辰後馬的體力便開始下降,兩個時辰已是強弩之末,今日已是連續趕了三個時辰的路了,若是在沙場上根本無力作戰,看來騎兵長途突襲還另有竅門。”

武媚娘笑道:“那也不一定哦,公子座下這匹馬仍是精神抖擻,氣力十足呢。”

楚錚拍了拍火雲駒,道:“它怎能與普通馬匹相提並論,這一路它只是小跑而已,若不是我強行控制,恐怕早過了太平府了。”

大隊人馬不一會兒便到了樹林處,衆人紛紛下馬,只見馬匹幾乎遍體通溼,口鼻處噴出陣陣白氣,顯然是疲憊到了極處。

蘇巧彤也下了馬,往樹上一靠,只覺得渾身痠痛,這一輩子都未騎馬跑過這麼長的路,一路顛簸下來骨頭似乎都要散架了。

楚錚扶住了她,心疼地說道:“你看你,叫你不要來吧非要逞強,累壞了吧。”

蘇巧彤搖了搖頭,道:“我沒事,這點兒苦還受得了,你還是去看看紫娟吧,她一個小丫頭毫無武功底子,她恐怕真被折騰壞了。”

楚錚走後,蘇巧彤道:“陸媚,你來一下。”

武媚娘有些驚奇,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招惹自己,便走過來語帶調侃笑道:“小女子參見蘇姑娘,不知蘇姑娘有何事啊?”她深知蘇巧彤底細,實在對她尊重不起來。

蘇巧彤道:“陪我走走吧,我有話與你說。”

兩人往樹林內走去,蘇巧彤忽道:“陸媚,你我當日在成府一見面便似冤家對頭一般,如今在楚公子身邊猶甚,不知是何道理?”

武媚娘笑道:“陸媚哪敢,陸媚如今只是一個侍女而已,如何敢對成府蘇姑娘、日後的楚少夫人不敬。”

蘇巧彤嘆道:“巧彤所說乃肺腑之言,還望媚娘也能坦誠相待。”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道:“你想化敵爲友了?”

蘇巧彤道:“你我原非敵手,何來這一說。只是巧彤想與姑娘開誠佈公地談一談,陸姑娘,你的媚功確實無可抵禦,但巧彤也並非無可還手,畢竟是巧彤在公子身邊的時間多一些。而且你我身份都有不可告人之處,公子保下我等已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你我都應領他之情,若再相爭不休,豈不是愧對於他?”

武媚娘沉默不語。

蘇巧彤一笑,道:“你我本無恩怨,或許是相互看不順眼才起了意氣之爭,其實毫無必要。況且公子是做大事之人,若你我無謂爭執擾了他的事,偶爾一次他尚可一笑而過,若一而再再而三,恐怕會對你我起厭惡之心。”

武媚娘忽然笑道:“你說的是有些道理,不過我始終不明白,他爲何甘願冒着殺身風險把你留在身邊?起初我還以爲他只是看穿了你西秦奸細的身份才與你虛與委蛇,沒想到居然成真,不要跟我說什麼你文采出衆,美貌如花之類的話,這些在他眼中算不了什麼,而且你居然也對他死心踏地,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蘇巧彤道:“我只能說是前世的緣分,其中道理恐怕無人能說清,你何嘗不是如此,聽說當年你與他認識時他還是個孩子,怎麼數年後仍對他念念不忘?”

武媚娘默然,這一點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知道雖然賭氣進了宮,自己仍忍不住不時偷偷地溜出去看他,但從不願被他發覺,有時躲在街角,有時混在人羣中,看着這少年漸漸地長大,自己對他的思念也越來越深。武媚娘隱隱約約覺得,這應與當年他爲自己療傷有關係,自己體內留有一股他的內息,不僅壓制了“媚惑衆生”的反噬之苦,一顆心也被他牽住了。

蘇巧彤伸出右掌,道:“不說這些了,你我既都傾心於他,以後就和平相處,齊心協力相助他。”

武媚娘看着她,忽然也伸出手來,兩人雙掌一擊,蘇巧彤只感到一股熱流從掌心涌入,登時渾身痠軟,臉頰緋紅,以爲武媚娘乘機偷襲,卻聽武媚娘道:“你果然還是處子之身,不知何時與他同房啊?”

蘇巧彤收回手掌,說道:“我可不願這麼容易就便宜了他,你若有此心,巧彤願拱手相讓。”

武媚娘笑着正待再言,忽感一陣陰風襲來,兩人都不禁打了個冷戰,蘇巧彤皺眉道:“這風中怎麼有股腥味?”

猛然傳來一聲低吼,竟從樹後走出一隻老虎來,綠瑩瑩的大眼盯着二人,頗有興奮之色。

蘇巧彤看着這頭瘦骨嶙峋的老虎,笑着對武媚娘說道:“看來它已經餓了好久了。”

武媚娘奇怪地看着她,道:“你難道不怕嗎?”

蘇巧彤道:“有你在身邊啊,你們練武之人難道還對付不了一隻畜牲嗎?”

武媚娘叫苦道:“我只是一女子,根本不以氣力見長,而且最擅長的媚功對這隻畜牲又有何用?”

蘇巧彤也急了,道:“那怎麼辦?”

“快逃啊……”

兩人慌忙向林外跑去,那頭虎大吼一聲追了上來,武媚娘嚇得一抖,足尖一點三下兩下便上了樹,忽聽蘇巧彤一聲尖叫,向下看去只見她堪堪躲過那老虎一記撲襲,武媚娘不由嘆了口氣,又縱身而下,看準方位在那虎頭上狠狠地蹬了一腳,借力回身摟住蘇巧彤的腰飄開數丈,問道:“你會爬樹嗎?”

蘇巧彤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兒時會的,不知現在行不行。”

武媚娘氣道:“不行就等死了,快上去,我先引開這畜牲。”

忽聽一人懶洋洋地說道:“女孩子家學什麼爬樹,太不雅觀了。”

兩女齊回頭,只見楚錚倚在樹上口嚼草根眯眯而笑。

武媚娘不禁問道:“你來多久了?”

楚錚掐指算了算,道:“還不到半個時辰。”

蘇巧彤氣道:“我們兩人進來纔不過一頓飯的工夫,方纔你是不是躲在一旁偷聽了?”

楚錚笑道:“我這人耳力不好,只聽到你們兩人商量是誰先陪我同房之事。”

蘇巧彤臉色一紅,武媚娘拉住了她,道:“先讓他把這頭虎給收拾了吧,賬慢慢再算。”

那頭虎見突然多了一人,動物天生的直覺讓它感到有些不妙,但它已兩天沒進食了,就這麼離去又心有不甘,便低吼一聲緩步向前。

楚錚站在那裡,等與那隻老虎相距已不過數丈時,左腳忽一踢,地上一塊朽木倏地飛出打在那虎的下額上,那虎痛極,頓時被激起了獸性,狂吼一聲撲向楚錚。

楚錚直等那老虎兩爪堪要及肩時才一縮身躲開來勢,右手抓住其一爪,位置也恰到好處,正抓在關節之處,往身側一拉,一個翻身騎在那虎背上,左手伸出抓住另一爪,往後退了兩步,微一用力那虎便成擴胸展背之勢站立了起來,楚錚用膝蓋抵住它的背部,那虎不住扭頭試着撕咬,卻根本無法夠着。

“好臭的一張嘴,”楚錚皺着眉側着臉對二女說道,“你們過來看看這虎是公是母?”

蘇巧彤和武媚娘齊啐道:“看什麼公母?”

楚錚解釋道:“若是母虎,想必是爲幼虎而出來覓食,還可以放它一條生路,公虎殺無赦。”

蘇巧彤覺得有理,便湊過來看了看,對楚錚說道:“跟你一樣的,殺了吧。”

楚錚聽了哭笑不得,一口怨氣全發在這隻可憐的公虎身上,膝蓋處發力,只聽咯咯聲響,那虎已是脊樑骨斷裂,登時發出一聲長吼,楚錚將它翻轉過來,擡起一腳狠狠地蹬在它的前胸,那虎平飛出去七八丈遠,撲的一聲摔在地上,再也沒了聲息。

兩女直看得目瞪口呆,武媚娘走到死虎旁邊,嘖嘖道:“公子真是好手段,此虎雖死皮毛卻未有半分破損,定能賣個好價錢。”

楚錚搖頭道:“算了,這虎並非十分壯健,其皮也不是上品。”說着又看了二女一眼,道:“準備起程吧,看你二人滿身塵土,快些趕到太平府清理一下。”

太平府城門下,幾個士兵凍得縮手縮腳,一人道:“時辰快到了吧,太陽都快下山了,還不關上城門。”

一人豎起了耳朵,道:“聽,似有大批商隊來了,好多馬蹄聲,有油水了。”

方纔那人手搭涼篷向遠處眺望着,忽驚道:“不是商隊,你看,有近百騎直衝城門而來,是……是不是有賊人起兵作亂了。”

一個老兵啪地打了他一下,道:“胡說八道,百來人也想起兵作亂,咱們這太平城附近有數千兵馬呢,這不是找死嗎?”

訓斥完了,那老兵大搖大擺地向前走了幾步,衝那騎隊高聲喊道:“此乃太平府城衛,速速下馬接受城檢。”

那騎隊卻毫不停頓,仍直向城門衝來,那老兵也慌了,道:“快進去,緊閉城門。”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匹火紅色的高頭駿馬瞬時便來到城門前,馬上坐着一少年,丟給那老兵一塊令牌,道:“我等不必城檢了,公務在身耽擱不得。”

其餘的馬匹也已趕到,有幾人見這些士兵仍擋在城門,策馬上前揮鞭就打。

“禁衛軍奉命辦案,還不讓開。”

楚錚看了微微皺眉,正要訓斥,又想想是在外人面前,搖了搖頭道:“帶上一人,領我等去知府衙門。”

楚錚當年在這太平府也曾小住過幾日,依稀記得知府衙門是在何方。到了衙門前,十幾個侍衛翻身下馬推開大門,兩人站在門旁兩側,其餘人直向府內而去。

一個文士模樣的人聞聲匆匆走了出來,喝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擅闖知府衙門?”

這文士氣勢雖足,只可惜無人搭理他,連說幾遍後,他也覺得不對勁了,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楚錚走上公堂,撩起衣衫坐下,對那文士道:“叫你家知府黃大人出來見本公子。”

“本官便是黃知山。”一個青袍人走了進來,“你是何人,公堂也是你能坐得的嗎?”

楚錚說道:“張歧,將兵部文書與兵符交予黃大人過目。”

侍衛張歧應了聲是,從背後包袱之中取出兵部文書和兵符,呈於黃知山。

黃知山接過後仔細看了看,確認無誤,想了想道:“這確是兵部之令,可調動各地八千以下兵馬,但本官乃地方官員,並非隸屬兵部。”

楚錚淡淡一笑,道:“黃知山,你是方家門生,與前吏部尚書湯受望似還有些親戚關係。湯受望罷官後,你便一直在此任職,算起來也有四年多了,記性實在差勁,居然不認識本公子了?”

黃知山一凜,仔細看了看楚錚,覺得是有些面熟,不由小心起來,道:“恕本官眼拙,公子是……”

“三年前家父赴京就職,本公子還在你府上住過兩日的。”

黃知山臉色大變,躬身道:“原來是楚家五公子,下官失禮了。”

“黃大人免禮,”楚錚看了看那青衣文士,道,“這位是?”

黃知山忙道:“這是我太平府錄事史顧祥如,快來見過楚公子。”

楚錚道:“既是錄事史顧大人,想必也是黃大人之心腹,就不必避嫌了,留在此地吧。”

“黃大人,你我是故識,你又是太平府父母官,本公子也就不瞞你了,本公子到此地是爲一件密案,需黃大人協助。”

黃知山猶豫片刻,道:“請問公子,可有刑部密函?”

楚錚笑道:“請黃大人放心,一切手續皆已齊備,只是事情緊急,本公子先到了此地,刑部公函明日便到,說不定還有吏部公函,畢竟此密案與黃大人所轄之地有關。”

黃知山登時額頭冒汗,吏部公函通常便是官員任免文書,自己在朝廷靠山已倒,升職是絕對沒份的,只有降職和免職了。

“不過本公子覺得此案雖與太平府有關,但黃大人卻未必知情,若真有吏部公函那確是有些唐突了。”

“公子說的極是。”黃知山俯首道,自從湯受望遭免職後,吏部便成了楚家的天下,若這位楚公子所說的密案真與太平府內人氏有關,自己失察之罪絕對逃不了,日後是否還是朝廷官員全在這少年一念之間。

“公子是爲何案而來,下官一定全力相助。”

楚錚臉色一沉,道:“你不必多問,將府衙內有關太平展家的所有文案盡數調來。黃大人,顧大人,若是展家得知了半點風聲,你二人滿門上下都到西北充軍去吧。”

展風樓雙掌折於胸前,徐徐吐氣,睜開了雙眼,這一路拳腳耍下來身上微熱,頓感神清氣爽。

“父親。”

“是仲兒啊。”展風樓呵呵一笑,返身坐到石桌前,道,“早飯用了嗎,坐下來一起吃點吧。”

展仲謀走到父親身邊,盛了碗小米粥遞給父親,說道:“父親,昨晚城中來了許多陌生人。孩兒去打探了一下,聽城門衛兵說他們自稱是京城禁衛軍的人,似乎是外出辦案的。這禁衛軍的人來我太平府作甚?”

展風樓看着這兒子,心中頗感欣慰,這個兒子自從三年前吃了次大虧後總算知恥後勇,已經沉穩了許多,再過個幾年這家主之位便可放心地傳於他了。

“看來京城確是出了大事了,”展風樓說道,“皇上大獵不到一天便匆匆回京,隨後上京城整整封城三天,禁衛軍在城外數百里方圓內鬧得雞飛狗跳,如今又來我太平府,想必是追查什麼人物經過此地……嗯,吩咐門下弟子這幾日收斂一些,沒事不要在城內惹事生非。”

“不知是什麼大事,折騰出偌大動靜來?”

展風樓嘆道:“爲父也不知啊,朝廷封鎖甚緊,連大公子也來急信吩咐我等打探消息。”

展仲謀冷笑道:“看來這大公子確實已在楚家失勢了,朝中哪有他父親太尉大人不知之事,竟還需我等來打探。”

展風樓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太平府位於京城和平原城中間,大公子命我等打探消息也在情理之中,沒見那送信之人離開太平府就直奔京城而去了嗎?”

展仲謀小心翼翼地說道:“父親,大公子既是這般處境,我們展家依附於他是否有些不妥了?”

展風樓看了他一眼,道:“似我等這般江湖中人投靠世家豪門最忌諱的便是朝秦暮楚,既是已投靠了大公子,就不可再心生二意,否則就算另投新主也不會得其信任。大公子雖說處境艱難了些,但錦上添花之事誰都會做,雪中送炭方能真正讓人承你之情。太尉大人正當盛年,楚家下代家主之事誰都說不清,大公子畢竟是長子,且又精明強幹,太尉大人沒有理由廢他之位,或許只是讓大公子多經一番歷練罷了。”

展仲謀有些不以爲然,但又不敢駁父親之言,低頭道:“父親說的是。”

這時,展府的管家走了過來,俯首道:“老爺,知府黃大人命人送來一張帖子,說是從京城來的一位禁衛軍將軍,想請老爺以家宴名義宴請這位將軍。”知府雖是當地最高官員,但幾年便調動一次,所住府第如何及得上展家這種地方豪門,到城內酒樓去又有些不便,因此時常讓城內幾個大戶人家輪流做東,這幾戶人家也頗爲樂意,畢竟多了個結交權貴的機會。

展風樓接過看了看,略感驚訝道:“嗯,居然是金帖?”凡是京城來人連黃知山也不敢隨意透露身份,只用帖子的顏色暗示其身份高低。

展風樓沉吟道:“這京城來人看來身份不低,說不定是三大世家中的嫡系子弟,黃大人對我展家還是比較照顧的,首先便想到我們展家,看來上個月他夫人大壽時那座玉獅子沒白送。”

展仲謀苦笑道:“看來又要準備幾份大禮了,這黃大人胃口也大了點,爲了自個兒的前程,京城裡來個什麼人都大肆宴請,送錢送物,又不肯自己掏腰包,全落在城內的幾戶大家頭上。”

展風樓嘆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禮物一事就你去準備吧,既然送來的是金帖,就另外多備一份,以展家的名義送出。晚宴就放在別清園,還有通知你二叔等人回府,黃大人的面子不能不給。”

太平府的府衙內,楚錚坐在一大堆滿是灰塵的卷宗後,臉色愈發陰沉。

知府黃知山和錄事史顧祥和站在一旁,連大氣也不敢出。昨日楚錚命他們調有關展家的卷宗,他們二人原本還想耍個心眼,沒想到楚錚直接命人到庫房去搜查,把展家這十幾年的涉案卷宗一本不漏全搬了過來。

“啪!”

楚錚把一本卷宗狠狠地摔在案上。罄竹難書,展家的罪孽真是罄竹難書啊,如爲了霸佔田產滅陸家滿門一類的罪行起碼有十幾件,楚錚相信,以展家在武林中的地位,這些卷宗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還沒有記錄在案,說不定就憑武功便解決了,這些不過是實在遮掩不過去才被官府記錄在案的。

“黃大人,這兩年前陳家村村民鬧事,展家協助平亂,打死打傷十餘人,是你請他們來的?”

黃知山手心冒汗,答道:“非下官所爲,乃是那展家自告奮勇前來幫忙的。”

楚錚一聲冷笑,道:“可事後陳家村三分之一良田就劃到了展家名下,這是爲何?”

黃知山低聲說道:“這些田地荒廢多年,都以爲是無主之物,只因靠着陳家村近了一些便被他們佔爲己有,可展家上代便已有了這些地的地契,不過無心去開墾罷了,陳家村村民搶佔此地確是無理。”

楚錚淡淡地說道:“黃大人所說倒與展家狀紙所言一模一樣。”

黃知山忙道:“這些下官仔細察看過了,展家確有此地的地契,絕不敢虛言。”

楚錚都懶得再說了,一張地契無非是蓋個官府大印後登記在案而已,似展家這種地方豪強只要稍加打點,僞造幾張又有何難?大趙國這些年來國泰民安,百姓人口不斷增多,這些無主的荒地也不斷被開墾,這些知府縣令又非當地人氏,這些地要了也無用,略爲貪心一點的便以此換財,這些都是官員基本的斂財之道,各府各縣都有類似情形。這陳家村事後也沒再鬧事,一來想必是靠原先土地還能活得下去,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再者也是怕了官府和展家的殘酷手段。

常言道官逼民反,但逼迫百姓更多的恐怕還是這些世家豪強們,官員只是他們手中的棋子而已。楚錚不由苦笑,說起來自己就是出身於趙國最大的世家,展家是冒犯了自己的利益纔想要剷除他們,可各地像這樣的世家豪門不知有多少,分散在各地的楚氏一族未必就比展家好到哪兒去,有的恐怕猶有過之,畢竟展家尚要通過財物來收買官員,可各地官員對楚家恐怕還要仰其鼻息了。

怎麼辦?想要剷除這種惡風先要將自己族人殺個十之八九,與之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楚錚搖搖頭,將這種事先拋在一邊,道:“黃大人,本公子且問你一句,這些案子經得起刑部查嗎?”

別人查不知道,但黃知山知道是絕對經不起面前這楚公子查的,但又不知如何接口,只好沉默不語。

“算了,本公子隸屬兵部,無心來管你們這些齷齪事。不過你們記好了,展家犯了滔天大罪,即便朝中也無人能庇護得了,本公子向來與人爲善,給你們二人一天時間,將與展家的關係撇乾淨了,事後再查到,休怪本公子不客氣了。”想想誅滅展家還需依仗他們之力,楚錚便放緩了口氣,日後再處置他們也不遲。

黃知山和顧祥和兩人大喜,這纔是世家公子的風度嘛,怎會爲這點小事降罪於人,大趙國哪個地方官沒有這方面的劣跡,否則所領俸祿又不高,官場中四下打點哪能拿得出錢來。

侍衛張歧走了進來,俯首道:“啓稟公子,陸鳴和楚芳華姑娘到了。”

楚錚笑道:“這二人來得這麼快?”

陸鳴和楚芳華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齊拜倒道:“參見公子。”

“起來吧,”楚錚道,“路上沒怎麼歇息吧。”

陸鳴和楚芳華相視一眼,陸鳴笑道:“多謝公子關心,前後共四個晝夜,當中休息了一個晚上。”

楚芳華取下身上一個包袱,從裡面取出一錦盒,道:“這是公子您所需之物。”

楚錚打開看了下,點了點頭,陸鳴說道:“小人等在京城只停留了半天,少夫人到了京城後便徑直去了方府,找二小姐辦下了刑部文書,因此沒耽擱什麼工夫。”

楚錚取出封信函,道:“請黃大人過目。”

張歧將那公文轉交給黃知山,黃知山掃了一眼躬身道:“既是手續都已齊全,盡請公子吩咐,下官無所不從。”

楚錚看着匣內,突然咦了一聲:“怎麼,真有吏部公函。”

黃知山嚇得抖了抖,顫聲道:“公子,這公函是爲何事?”

楚錚打開看了看,想了想道:“也罷,請黃大人過目。”

黃知山接了過來,只見是吏部三張空白的官員任免公函,不同的是一張臺頭上寫着“太平府知府黃知山”,另兩張則完全空白什麼都沒有寫,下首都蓋着吏部大印。

黃知山稍稍放下心,事情還有救,自己如果能讓楚公子滿意,應可保住官職,否則可能立馬被免職,說不定今晚便從知府府第搬到太平府大牢裡去了。

“嗯?”黃知山覺得有些奇怪,問道,“公子,這吏部公函之上怎麼蓋的是成侍郎的私印?”

一旁陸鳴說道:“黃大人,朝廷公文恐怕尚未到,成大人已經升任吏部尚書,不知者不爲怪,以後可要注意了。”

“成大人任吏部尚書,那唐大人呢?”

楚錚臉一沉:“黃大人,你問得太多了。”

“是是。”黃知山恭恭敬敬地將這幾張公函遞還給楚錚,心中卻仍感疑惑,成侍郎不是皇上的人嗎,怎麼他成了吏部尚書了?

楚錚對陸鳴和楚芳華說道:“你們帶來的人先去好好休息,一天內不得出來,明晚纔是需要出力的時候。”

陸鳴和楚芳華離去後,楚錚對黃知山說道:“黃大人,今晚以你的名義宴請城外駐軍主將,本公子想見他一面。”

黃知山有些爲難道:“公子,那位劉將軍平日裡與下官不合,甚少來往,這事恐怕有些難辦。”

楚錚瞪了他一眼,道:“陸鳴,你攜兵符和本公子的私印,與黃大人的人一同去將那劉將軍請來。”

第138章 楚家宗祠第120章 初登朝堂(下)第28章 出手相救第34章 心思第28章 大功告成第19章 言多必失第128章 力所能及第59章 四方雲涌(中)第30章 賞罰分明第5章 順水推舟第92章 世事無常第55章 圍三闋一第21章 夜探第26章 前塵往事第20章 亡羊補牢第12章 廢長立幼第33章 春宵第12章 威逼誘降第46章 暗渡陳倉第30章 餘波未平第52章 三方會盟(中)第49章 棋逢對手第16章 皇儲之位第11章 手足之情第32章 善後之事第10章 流言蜚語第75章 皇室風範第29章 救駕之功第133章 魔門伏子第90章 李代桃僵第13章 舉手之勞第83章 乘勢而來第14章 聯手伏擊第124章 同心避諱第28章 出手相救第5章 順水推舟第19章 三家聯盟第8章 登門拜訪第7章 去蕪存精第62章 臨陣傳令第48章 有苦難言第89章 佳人重現第5章 萬事具備第27章 熊耳山賊第14章 太平展家第136章 班師回朝第22章 天賜良機第75章 皇室風範第12章 當斷則斷第26章 再度相遇第80章 以和爲貴第75章 皇室風範第10章 兄弟重聚第46章 暗渡陳倉第33章 三度進宮第12章 威逼誘降第74章 長公主敏第3章 顛倒乾坤第5章 順水推舟第7章 五絕狂生第37章 亡命鴛鴦第22章 鶯鶯燕燕第87章 禁忌所在第67章 趁勝追擊第129章 世家之忌第8章 有心投效第37章 亡命鴛鴦第137章 班師回朝(下)第18章 權力重組第72章 一語成讖第27章 一網打盡第7章 各懷心機第8章 軍中侍女第6章 離家出走第7章 恩將仇報第23章 梨園祖師第82章 萬夫莫當第19章 三家聯盟第49章 棋逢對手第97章 大長公主第25章 咬文嚼字第22章 戒心第21章 各取所需第9章 未雨綢繆第2章 轉世重生第18章 權力重組第6章 離家出走第37章 亡命鴛鴦第98章 一線生機第85章 遇人不淑第1章 楚氏宗主第59章 四方雲涌(中)第1章 楚氏宗主第132章 魔門雙璧第15章 重返上京第4章 上京風雲第1章 春意濃濃第14章 佳人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