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天色已經大亮,白世謀站在巷子口,猶豫了一下,往羅山客棧的方向走去。
“這位小哥,麻煩能否通報一聲,羅山縣令白世謀求見。”
一個紫衣侍衛微微拱手道:“白縣令見諒,我們公子交代過了,恕不見客。”
白世謀這已是第四次求見,見這侍衛仍不予他通報,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這位小哥,不知楚公子何時起程?”他昨晚開始就一直待在這附近沒有離去,但又怕惹怒楚府侍衛,求見一次不得後總是等那班侍衛換班了纔再度前來請見。
那侍衛看了他一眼,道:“白縣令,你管得太多了吧?”
白世謀一驚,忙應道:“是是是,白某多嘴。”
“不過,”那侍衛又說道,“公子身邊侍衛來傳過話了,若是白縣令來了,請白縣令在附近稍候,公子會召見你的。”
白世謀大喜,他這幾年花費大半家財,才從海邊的一個小縣調至這京城附近的羅山縣,只爲日後能飛黃騰達,可是到了這裡才知若無人引見,根本投效無門。難得今日遇上了楚家公子,若錯失了這次機會,自己恐怕會後悔一輩子。
“多謝小哥了,”白世謀長施一禮後,拉着那侍衛的手說道,“小哥回到京城後,不妨到羅山縣這小城來遊玩一番,白某定會盛情款待。”
那侍衛覺得手中微微一沉,會意地一笑,道:“白大人真是客氣了。”順手將白世謀遞過之物納入懷中。
白世謀退到一邊,不由向遠處望了望,想道:“昨晚另一行人如何得罪楚公子了,楚公子竟會大動肝火,還調動駐軍將這一帶盡數封鎖?”
且說那羅聞楓一晚上受盡酷刑,已是筋疲力盡,雖然是趴在冰冷的地上竟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恍惚中覺得有人在拍着他的臉,說道:“去端盆涼水來,將這小子衝醒。”
羅聞楓一驚,這天寒地凍的,一盆水澆在身上不死也要脫層皮,連忙睜開了雙眼,呻吟了數聲。
那人見羅聞楓已經醒來,便對另一人說道:“好了,不用了,帶他去見公子吧。”
羅聞楓功力被封,又在地上躺了半天,只覺手足痠軟,連步子也邁不開,那兩人有些不耐,便把他架了起來帶到一間屋內,進了門便往地上一扔,直摔得羅聞楓兩眼冒金星。
只聽一人淡淡說道:“將他扶到椅子上吧。”那兩人應了一聲,夾起羅聞楓將他擡到一張椅子上。
“你們兩個出去吧。”
羅聞楓稍稍活動一下身軀,覺得好受了一些,不經意間看到對面椅上坐的竟是寧小仙,不由喉間一哽,竟是有些癡了。
寧小仙見羅聞楓神態萎靡,臉色灰敗,全然沒了往日的俊朗模樣,顯然是吃盡苦頭,眼眶一紅忍不住流下淚來。
方纔那人咳嗽一聲,道:“二位。”
羅聞楓身軀一震,只見一個少年端坐案後,正是昨夜擒下自己的楚家五公子,不由又驚又懼,他號稱武林雙秀,這名聲也不是自己所封,而是擊敗了衆多高手後江湖中人才公認的,來不得半點僥倖,可當時自己在他手下竟無絲毫反抗之力,即使是父親也要在十招內纔可擊敗自己,這少年是怎麼練的?
楚錚對寧小仙輕笑道:“寧姑娘與這羅聞楓之事小弟已經知曉,想必寧姑娘日後定不會再回平原楚府,這大嫂……小弟也就不叫了。”
寧小仙看着楚錚的笑臉,忍不住心裡發寒,她與楚軒做了多年夫妻,對其當然頗爲了解,楚軒精明能幹,無論是在南線大營還是助父親寧太守打理平原郡政務都極爲出色,可他最爲忌憚的就是眼前這少年,常聽他說這個弟弟如何卑鄙無恥、心狠手辣,自己既是落入了這樣人的手中,而且上來就撇清叔嫂關係,真不知他會如何對付自己。
楚錚兩眼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道:“你們二人之事情有可原,但罪不容恕,寧姑娘你這一私奔不打緊,若是傳了出去,楚寧兩家顏面丟盡,小弟想即便是寧太守在此,恐怕也只能逼你自盡了。”
寧小仙默然,寧家久居平原郡,父親又是個極要面子之人,見無法對楚家交代,只能賜自己一死。
楚錚又看向羅聞楓,道:“羅聞楓,你好大的膽子,小小一個斷劍門也想與我楚家相抗嗎?”
羅聞楓也豁出去了,直面楚錚道:“五公子,令兄喪心病狂,爲娶琪郡主入門竟欲對小仙下毒手,五公子處於此情此境,應如何去做?”
楚錚冷冷說道:“你有何資格反問於我?你接近寧姑娘雖說是受大哥之意,可你若真是個正人君子,又怎會接受大哥之命?寧姑娘起初對你不理不睬,你卻糾纏不休,甚至於上月初八夜間酉時借酒行兇,辱了寧姑娘清白,寧姑娘無奈之下才從了你,是也不是?至於你後來帶寧姑娘出逃,倒也算是良心未泯。”
此言一出,羅聞楓和寧小仙臉色大變,他怎麼會知道此事,怎麼連日子時辰都說得絲毫不差?
楚錚從案上取過一份卷宗,道:“羅聞楓,以你之罪就算凌遲處死也不爲過,不過看在你對寧姑娘一片真情,只要你在此卷宗後寫下伏罪狀,本公子賜你毒酒一杯,免得再受折磨之苦。”說完,楚錚指間運勁,那份卷宗緩緩飛向羅聞楓。
羅聞楓順手接下,不由一呆,這份卷宗似有人遞過來一般,半分多餘之力也無。
“你且將那捲宗看一遍,若無異議就動筆吧。”
羅聞楓看着看着,額頭漸漸冷汗涔涔,只聽楚錚淡淡說道:“楚寧兩家本是世交,本公子不想讓此事損了兩家顏面,你若真心喜歡寧姑娘,就寫下伏罪狀,承認是你斷劍門欲報復當年家父圍剿之仇,乘寧姑娘外出劫持了她,試圖逼迫大哥和寧太守取消對破釜塘入江航道的封鎖。呵呵,當然了,幸被本公子所救這段就不用你寫了。”
羅聞楓雙手顫抖,自己若是認罪了,斷劍門這謀反之罪便再也逃不掉了,勢必會激怒朝廷,派大軍來剿滅斷劍門,自己豈不是成了禍殃滿門的大罪人?
寧小仙忽然說道:“五公子不必費心遮掩了,小仙與聞楓本是兩情相悅,何苦再逼迫於他,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楚錚暗歎,女人真是種感性動物,道:“寧姑娘,你可知小弟可是在爲你着想。”
寧小仙冷冷說道:“無論小仙是生是死,五公子定會將此事遮掩下來,也不至於傷了楚家和寧家顏面,即使留小仙在世上,小仙今生也絕不會再回平原楚府,只會徒增麻煩。”
楚錚見寧小仙執意求死,冷哼一聲,對羅聞楓道:“好吧,就算寧姑娘願意陪你一同赴死,你斷劍門的罪名也是在所難逃。寧姑娘說得不錯,本公子自然不會宣稱你二人是私奔,只會說你劫持了寧姑娘,見勢不妙便狗急跳牆殺了她,再說了,你這份認罪狀有沒有並無太大關係,將你殺了在卷宗上按上手印也是份證供,只是需多費些口舌而已,本公子是個懶散之人,不想費那麼多工夫。你不願認罪,是存心想惹怒本公子了?既然如此,就讓昨晚那位老先生在此陪你一月算了。”
羅聞楓渾身一抖,不由脫口而出:“不要……”
楚錚頓時換上笑臉,道:“不要就好,陸媚,爲羅公子準備紙筆。”
武媚娘拿着紙筆走到羅聞楓面前,背對着寧小仙,目放異彩柔聲說道:“羅公子,何必再受那酷刑之苦呢,斷劍門註定要被滅的,還是認了吧。”
羅聞楓此時武功全無,如何能抵擋得了武媚孃的“媚惑衆生”,只覺得眼前這女子美豔不可方物,她的一切吩咐自己都應遵從,喃喃說道:“姑娘說的是,羅某認罪。”
寧小仙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淚水潸然而下。
羅聞楓機械地將認罪狀寫完,武媚娘接了過來,輕輕地吹了吹未乾的墨跡,忽然嘆道:“難怪羅公子如此痛苦不堪,此狀一旦呈上,朝廷十萬大軍不日便抵破釜塘,斷劍門傳承數百年,恐怕就要灰飛煙滅了。”
羅聞楓牙關緊咬,雙拳握得吱吱作響,只聽那女子又似在自己耳邊說道:“公子可曾想過,爲何淪落到今日這地步?”
羅聞楓呆呆地望着武媚娘,不由自主地說道:“是羅某被寧小仙所迷,違背了楚大公子之命。”昨晚他被吳安然折磨得生不如死之時,羅聞楓暗中也曾後悔過,如今在武媚孃的蠱惑下,竟不知不覺說了出來。
寧小仙驀然睜開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羅聞楓。
武媚孃的聲音越來越輕,可在羅聞楓聽來卻像直刺入心底一般:“若是給羅公子一次重來的機會,你會不會仍如此做?”
羅聞楓雙脣顫抖,突然大聲號叫道:“不會,絕對不會,羅某定會遵照大公子吩咐,一有機會便殺了她。”
只聽撲通一聲,寧小仙已暈倒在地上。蘇巧彤和柳輕如見狀忙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
楚錚卻看得分明,寧小仙眼角處仍在微微抖動,暗暗想到:此時此刻,暈倒確是她最好的選擇了,便說道:“輕如姐,巧彤,扶寧姑娘進屋。”
武媚娘見柳輕如和蘇巧彤已將寧小仙扶進了內屋,突然一個巴掌狠狠地抽在羅聞楓的臉上:“畜牲。”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楚錚忽然想起那羅山縣令還在客棧外面等着,正好有事吩咐他做,於是便命人請他進來。不一會兒白世謀跟在陸鳴身後,羅山客棧掌櫃的見縣令大人來,忙準備上前迎接,卻被他一個凌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啓稟公子,白大人來了。”
楚錚笑道:“白大人請進,陸鳴,給白大人看座。”
“下官白世謀參見公子。”這句下官並未說錯,白世謀雖投效無門,但對京城各大世家的軼事還是知道不少,楚家三位公子都在軍中任偏將一職,比他這縣令確實高了幾級。
白世謀見過楚錚後坐下,楚錚開口道:“白大人,昨晚之事你也在場,應該很清楚了。”
白世謀半起身道:“下官明白。”明白什麼他自己都不清楚,只見到兩夥人突然打了起來,前因後果白世謀根本一無所知,但楚錚怎麼說他就怎麼應唄。
“這是一夥江湖盜賊,”楚錚似爲他解釋道,“因本公子包下了這羅山客棧而起了爭執,若是大家好話好說倒也罷了,本公子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可他們竟然動手傷了本公子的下屬,這名屬下並非是我楚府家將,也是有官職在身,乃禁衛軍一名都尉。朝廷明文律法,無故襲擊朝廷官員者,殺無赦。”
白世謀點頭道:“公子說的是,這夥賊人確是罪大惡極。”
“這羣賊人除爲首二人,其餘一十二人都已被擊斃,”楚錚繼續說道,“不過本公子乃軍*領,不應涉及地方政務,此案既是發生在羅山境內,就轉交於白大人審理。”楚錚從一旁取過幾樣東西,道:“這裡是本公子那位屬下的禁衛軍令牌、履歷及本公子以禁衛軍十一營主將身份爲其出具的證明,白大人請收好。”
白世謀接了過來,問道:“公子,是否還要追究這些賊人家屬之罪?”
楚錚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本公子那名下屬並未喪命,未及滿門抄斬之罪。”
白世謀讚道:“公子對朝廷律法瞭如指掌,下官實是欽佩之至。”
楚錚道:“已被擒住的二人暫且關在羅山縣大牢中,日後自會有人來處置。”
白世謀想了想道:“公子,下官心中有些擔憂,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縣令有何話盡請直言。”
“羅山縣乃一小縣,又毗鄰京城,縣內有才之士大都已去了京中,”白世謀小心斟酌着用辭,“下官手下並無多少可用之人,昨夜觀這兩賊首,似是江湖高來高去之人,關時間久了,下官恐怕會生事端。”
“白大人請放心,”楚錚笑道,“本公子臨走前會將這二人廢去武功,並留下十名屬下協助白大人,這附近駐軍本公子也已與之說過了,必要時白大人可請他們相助。”
白世謀心中微微一沉,暗忖這兩個賊人想必對這位楚公子極爲重要,不然也不會這麼麻煩,自己可千萬要留心了。
“下官多謝公子相助。”
談完正事,楚錚順口閒聊了幾句,卻發現這白世謀言談得體,應對如流,不由有了些興趣,與之詳談了半個多時辰,才命陸鳴將他送走。
送走白世謀,楚錚才緩步邁進裡屋。見楚錚走了進來,武媚娘道:“公子,與那小縣令有何可談的,居然這麼久。”她畢竟當了三年儲妃娘娘,對這些小官當然不屑一顧。
楚錚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真看不出此人官位雖低,倒不失是個有才之士。他爲官九年,從一縣的都亭長做起,六年後便爲一縣縣令,在臨海縣任主簿期間有海盜來襲,縣令棄官而逃,白世謀挺身而出率百姓擊潰賊人,在政績上也多有建樹,能升任縣令並無他人相助,全憑實幹所得。”
武媚娘看了眼一旁的蘇巧彤,笑道:“也很一般啊,蘇姑娘的姨父在朝中無依無靠,不是照樣當上了吏部侍郎。”
“那是不同的。”楚錚暗想,成奉之當年官職升得如此之快,應與西秦資助分不開,否則斷不會在十幾年間便升爲吏部侍郎。
柳輕如道:“如此說來這人也是可用之材了,只是過於執著功名了。”
楚錚忍不住笑道:“柳如姐,官場中人若是沒有追求功名之心,那還當什麼官。”
柳輕如反駁道:“公子此言差矣,身爲一地父母官,應爲百姓做主,爲百姓謀福。”
楚錚收斂起笑意,道:“真正無意功名利益,只爲百姓造福謀利的官員恐怕千里無一,稱之爲聖人亦不爲過。而世上畢竟還是凡夫俗子佔多數,身居上位者不應以聖人所爲要求各地官員,而應做到賞罰分明。要是一個官員真的無意於功名,等於沒了上進之心,其政績必是不堪,若是舍功名而逐利,更是會爲害一方,像白世謀這類以實幹爲晉職手段的已屬難得,朝廷如果能做到以政績爲官員晉級的主要標準,實是大善。”
柳輕如想了想,輕嘆道:“公子所說確有道理,但妾身總覺得其中仍是頗爲牽強。”
楚錚也嘆道:“我大趙如能做到這點已是不易了,就算千年之後怕也不過如此……”楚錚搖了搖頭,看了看躺在牀上仍合着眼的寧小仙,問道:“寧姑娘怎麼樣了?”
蘇巧彤微微一笑,道:“自昨晚暈過去後至今未醒,不過身體看似並無大礙。”她和柳輕如並非愚笨之人,早已看出寧小仙是佯裝暈厥,只是可憐其遭遇不願揭穿而已。
蘇巧彤又問道:“公子準備如何安置寧姑娘?”
寧小仙的呼吸頓時變得有些急促,楚錚聽得分明,不由一笑道:“事關楚寧兩家聲譽,此事絕不可外傳,但寧姑娘恐怕是無意再回平原城,那就暫且送她到京城吧,對家父母就說她是爲賊人所劫持,幸爲我等救下。”
這邊寧小仙氣息漸漸變得平穩下來,楚錚衝坐在牀頭的武媚娘施了個眼色,武媚娘會意,伸手點了寧小仙的睡穴。
柳輕如憂道:“這不是欺瞞老爺和夫人嗎,恐怕有些不妥。”
楚錚笑道:“我若直言相告纔是不妥呢。何況父親和母親又豈是容易被欺瞞之人,平原楚府的少夫人怎可能被劫持到京城附近來,他們定不會相信我所說,必派人暗中調查,但爲了楚家聲譽也不會詳細追究下去,只知一個大概便可,究竟如何處置就由父親做定奪吧。”
楚錚在屋內踱了幾步,忽道:“還是有些不妥。”
蘇巧彤問道:“有何不妥?”
楚錚不答,快步走出內屋,對門口侍衛吩咐道:“叫陸鳴過來,嗯,另請吳先生也一同前來。”
楚錚坐了下來,見幾女面露不解之色,道:“家父若要查寧小仙之事,必是先到這羅山縣,我留羅聞楓和顏仲文一命便是爲此。可又擔心這二人如果心知必死,在獄中胡言亂語怎麼辦?雖說我留下幾個鷹堂弟子看守,但此事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爲好,否則……恐怕有性命之憂。”
柳輕如等不語,暗想就算羅聞楓不胡說八道,楚名棠疑心一起,也未必會放過這幾名鷹堂弟子。
楚錚想了半天,喟然道:“若不想讓這幾個鷹堂弟子無辜丟了性命,只好由我多擔當一點了。”
柳輕如問道:“公子準備如何去做?”
楚錚冷冷說道:“臨走之前將這二人剜眼割舌,關在石牢之中,我倒不信憑他們二人的功力能在青石上以指寫字。”
柳輕如有些不忍,道:“那何不乾脆將之殺了?”
楚錚淡淡道:“就這般殺了豈不是太可惜了,他們兩人之命我是想留給三哥的,他定會頗有興趣。”
蘇巧彤想了想問道:“那楚大人豈不是要多費一番工夫?”
楚錚笑道:“那才合我意。最好是讓家父派人從平原城開始查起。如此一來,寧小仙在京城待的時日就長了,此去南線,反正三哥也會與我一道回京城。屆時寧小仙也尚在楚府,他們二人如何相處就由他們去吧,我可不想摻雜其中。”
蘇巧彤點頭道:“這也不失一個好辦法,既然是因公子之故才揭開了此樁醜事,此時裝糊塗是明智之舉。”
此時門口侍衛進來稟報:“公子,吳先生和陸侍衛到了。”
楚錚站起身來,對吳安然施禮道:“徒兒見過師父。”
這邊柳輕如襝衽一禮道:“輕如拜見義父。”
這幾天楚錚對吳安然變得敬重了許多,再也不與他嬉皮笑臉了,吳安然竟感到頗不習慣,只好嗯了聲道:“都起來吧。”
楚錚坐了下來,道:“家門不幸,讓師父見笑了。”
羅聞楓的口供就是吳安然逼問出來的,他當然知道得很清楚,也正爲楚錚擔心,聞言道:“錚兒,你準備如何處置此事?”
楚錚將剛剛與幾女商議的說了一遍,吳安然點頭道:“如此甚好。唉,想當年在平原城時爲師看你大哥老成穩重,如今怎麼變得這般不是東西。”
楚錚淡淡地說道:“大哥想必認爲是徒兒搶佔了原本應屬他之物,有些看不開了。其實他若安心留在南線,必能登上父親當年之位,他過於貪心了。”
楚錚沉吟半晌,忽道:“輕如姐,煩請你帶着幾個丫頭陪寧小仙一同回府,寧小仙在名分上畢竟還是我大嫂,我不欲回京面對父親,就由你代勞吧。”
柳輕如想想也是,道:“妾身聽公子的。”
“家父若是詢問起寧小仙之事,輕如姐就說當時是夜間,你與幾個丫鬟留在馬車上,不清楚詳情。”楚錚苦笑道:“父親那輛馬車也煩勞輕如姐帶回去吧,唉,原本是想一路遊玩到平原城的,現在是泡湯了,看來我天生就是勞碌命。”
除了陸鳴外,屋內衆人都給了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少年一個白眼。
楚錚唉聲嘆氣了一會兒,道:“陸鳴,你與楚芳華帶着八十名鷹堂弟子護送輕如姐回京。到了楚府後不必逗留,持本公子的令牌到鷹堂再調一百名弟子,火速趕到太平府。”
“小的遵命!”陸鳴應道,隨即又有些疑惑,道,“公子,是讓小的帶人去太平府嗎,按照行程此次去平原城不經過太平府。”
楚錚對吳安然說道:“師父,徒兒正要稟報,此去南線大營想改一下行程,想在太平府逗留幾日。”
“逗留?”吳安然若有所悟,“你是爲太平展家?”
“正是,徒兒不想再猶豫下去了,大哥拉攏斷劍門,無非是想與徒兒爭鋒,徒兒除非離開楚家,從此退隱山林,否則避無可避。但他畢竟是我兄長,血濃於水,徒兒不想將事情鬧大而傷了父母之心,因此想提前斬其爪牙,太平展家就是其中之一。”楚錚轉身對陸鳴說道,“陸鳴,因情況有變,本公子答應你之事只好變通一下,提前動手了,但本公子仍可答應你展風樓之首級由你親自去取。”
陸鳴俯首道:“公子之恩,小人無以爲報,一切聽從公子之命。”
“那就好。”楚錚又看了看蘇巧彤,道,“巧彤,要不你也與輕如姐一同回京吧。”
蘇巧彤愕然,問道:“這是爲何?”
楚錚道:“此去南線一路刀光劍影,你又不懂武功,還是回京較爲妥當。”
蘇巧彤笑道:“看來楚公子對巧彤還不甚瞭解,當年巧彤也曾拜在寇大娘門下練過一年武功,只是小女子志不在此,又欠缺天分,這才作罷。但底子仍在,尋常一兩個大漢未必就近得了身。”
楚錚一愣,不過想想自己見慣了武林一流高手,對練過一兩年武功的三腳貓看起來確與常人無異。
武媚娘卻拍手道:“原來蘇姑娘也是同道中人,媚娘失敬,只是媚娘怎麼就看不出來呢,不如請蘇姑娘施展一番身手讓媚娘見識見識。”
楚錚一聽,也笑着說道:“巧彤露一手吧,本公子覺得可以便帶你同行。”他倒真想見識一下蘇巧彤身手如何,畢竟此行頗爲兇險,蘇巧彤若是弱不禁風還是回京城吧,萬一出了什麼事他可捨不得。
蘇巧彤瞪了這對男女一眼,無奈站起身來,對吳安然施了一禮道:“吳先生,巧彤現醜了。”說完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來,楚錚見了不由咧嘴一笑,這把匕首就是當時蘇巧彤欲用來自盡的,不過原先匕上之毒已被他除去了。
“巧彤這套武功名爲‘袖匕’,相傳是前朝一宮女所創,請吳先生指點。”說完,匕首縮入長袖之中,微微一抖,兩條長袖便盪開,像是舞蹈一般,如行雲流水一般煞是好看,只是匕尖在袖口忽隱忽現平添了幾分殺機。
蘇巧彤突然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在地,楚錚一驚,站起來想去扶她,不料寒光一閃,蘇巧彤那把匕首已脫手而出,深深沒入了楚錚身後的牆壁中。
“好!”吳安然忍不住讚道,又有幾分懷疑,問道,“蘇姑娘招式嫺熟,應不會只練了一年吧。”
蘇巧彤香額微汗,道:“巧彤在寇大娘門下確是只待了一年,也只學了這套武功,不過閒來無事時巧彤時常練習。”
吳安然點點頭,道:“不過這套武功似是專爲刺殺而創,招式雖精妙,但僅適於自保,不適合正面相搏,而且從中可看出姑娘的資質極佳,絕非你方纔所說的欠缺天分。”
蘇巧彤臉色微紅,當年她對習武並不感興趣,認爲武功練得再好以她的低微身份,最多隻能做個寇家的殺手罷了,因此花在廚藝上的心思遠勝於武功,寇大娘每次來考較時,蘇巧彤總裝得極爲笨拙,不久寇大娘便對她失去了信心,但這套武功蘇巧彤卻完整地學了下來,並不時練習,多了一項防身之技。
武媚娘也點頭道:“吳先生說的極是,這確是一套用來刺殺的武功,方纔若不是蘇姑娘故意射偏,有人恐怕要手忙腳亂一番了。”
楚錚故作未聞,道:“既然師父都盛讚了,蘇姑娘就與本公子同行吧,不過我已拋棄馬車,這一路騎馬日夜兼程,我怕你受不了顛簸之苦。”
蘇巧彤道:“請楚公子放心,巧彤並非吃不得苦之人。”
武媚娘不懷好意地笑道:“公子儘可放心,就讓蘇姑娘與媚娘同坐一騎吧,媚娘會照顧好她的。”
蘇巧彤心中一寒,衝楚錚微微搖頭。
楚錚卻有心刁難,道:“你若真想同去,只能與陸姑娘同騎,無旁人可照顧你。”
蘇巧彤考慮再三,終覺難捨楚錚,不願獨自一人留在京城,咬牙點頭道:“好,巧彤願意。”
柳輕如忽道:“公子,既然蘇姑娘已同行,不如讓紫娟也隨公子一同去吧,公子一路上總要有人伺候,臨行前夫人曾反覆交代妾身照顧好公子,妾身這一回去恐怕無法交差。”
楚錚一聽大感頭痛,母親的脾氣他是知道的,說不定真會遷怒柳輕如,但又爲難道:“紫娟又不會騎馬,如何帶她去啊。”
柳輕如笑道:“楚芳華陪妾身回京了,不是還有楚芳馨三姐妹麼,就讓她們輪流帶着紫娟好了,紫娟也是窮苦人家出身,這點小苦還是受得起的。”
蘇巧彤一聽大爲後悔,自己剛剛怎麼忘了還有這四姐妹?不由得偷偷看了眼武媚娘,只見武媚娘如貓盯老鼠一般,看着她眯眯而笑。
第二天一大早,楚錚將柳輕如送出羅山縣城門後,帶着衆人直奔太平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