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真道人何等身份,可謂金口玉言,這一句“了不起”三字,傳揚出去足可震驚當世。上官雲珠暗思:“連師傅都說郭純陽深不可測,太玄劍派又是向來行事霸道,動輒滅人滿門。楊天琪將凌衝制住,雖未傷其性命,卻也大大落了太玄門的臉面。尤其以大欺小,凌衝又是與葉向天同輩,若是日後入了哪一位實權長老門下,記起今日之仇,只怕便是一場殺劫。”
有心爲楊天琪排解這一場隱患,哪知楊天琪心高氣傲,凌衝言道自己是葉向天師弟,他只以爲是藉此威脅,心下冷笑:“我少陽劍派與太玄門下素來不睦,只是不曾生死相見罷了,你一個黃口小兒,連修道的門都未入,也敢威脅於我?我今日便是不放你,只要葉向天來要人,要好大大落一回姓葉的臉面!”
凌衝不過是無心之語,卻再也想不到反而激起楊天琪一股倨傲之氣,出言問道:“不知方纔那少女如何得罪了楊師兄?楊師兄如此氣急?”楊天琪冷笑道:“那小丫頭便是昨夜得了另一件癩仙遺寶的散修!她也認出了我,想用些手段從我身上將寶物盜去!豈不知我所得乃是一柄飛劍,早已練得身劍合一,便是元嬰真君來了也拿不走,何況她一個不過剛能勉強御劍飛行的菜鳥!”
凌衝暗暗叫苦,原以爲那少女是受了楊天琪起舞,這才尋自己幫忙脫身,原來竟是她先起意不良,如此一來,自己豈非成了幫兇?
方要出言辯解,只聽楊天琪說道:“如此也好,你既是不分好歹,替她出頭,她卻拿你頂缸,我已瞧見她將一件物事藏在你懷中,以爲能瞞得過我?我便將你扣下,不信那死丫頭不來!”
伸手一指,凌衝只覺懷中連動,幾件物事從懷中鑽出,漂浮半空。凌衝登時大急,他懷**有三件物事,一件便是那少女偷偷藏起之物,另外兩件是萬年溫玉匣與太玄守山劍劍譜。那少女之物倒也罷了,萬年溫玉匣卻是無上至寶,萬萬丟失不得。還有那一本太玄守山劍譜,雖只一十三招殘譜,但方纔葉向天曾親口言道,若有外道之人得了,一個瞧了便殺一個,兩個瞧了便殺一雙。這倒也罷了,若是這劍譜在自己手中被人奪走,非但拜入太玄山門之事告吹,連帶自己還要被太玄門責罰,失了性命!
這三件物事漂浮半空,衆人眼光便被吸引力去。那少女所藏物事乃是一本秘籍模樣,外用錦布包裹,毫不起眼。太玄守山劍劍譜則是破破爛爛一本殘書,更是默默無聞。唯有太玄玉匣,長有五寸,寬有三寸,內蘊淡黃光色,紋理條條,如川立闊原,十分玲瓏小巧,卻是賣相不凡。
上官雲珠一見玉匣,登時一愣,隨機面色大變,陡然伸手去拿,口中叫道:“萬年溫玉!”清虛道宗乃是萬年玄門大派,底蘊深厚,上官雲珠自小得拂真道人親炙,自是腹笥廣博,一眼便認出那方玉匣正是以失傳萬年之久的萬載溫玉雕成。
萬年溫玉罕見之極,尤其這一方玉匣通體以溫玉雕制,更是難得。萬年溫玉功能調和陰陽,平益元氣,更能鎮壓心魔,滋長智慧,無論正邪,皆是修道人之所欲得之寶。可說有此一寶在手,足頂百年苦功。
楊天琪聽聞“萬年溫玉”四字,心頭便是一動,上官雲珠已將溫玉抓在手中,他脫口問道:“這便是失傳萬載之久的溫玉麼?”上官雲珠輕輕撫摸玉匣,掩不住面上喜色,笑道:“自是不錯。此寶稀罕之極,連我師傅數次遣人下山尋訪,也無着落。不想今日在此得見,若能進獻師傅他老人家,必是大功一件!”
楊天琪見果真是萬年溫玉,心中也起了貪念。少陽劍派乃是精修少陽之氣,最高境界爲轉少陽而爲太陽,成就先天太陽之體,但所修功法過於陽剛,少了陰極調和,歷代傳人之中便有不少修至更高境界之時,駕馭不住體內真氣,以致走火,真氣暴亂,化爲真火,焚身而死。
若是他能將這塊溫玉到手,日不離身,修煉之時,便能除去火燥之氣,事半功倍,再無走火之虞。日後衝擊純陽之境也多了幾分指望。只是此寶既已落入心上人之手,卻不好現下出言討回,只得死死盯住那塊溫玉不放。
上官雲珠將溫玉在手中把玩,越瞧越是喜愛,忍不住嘴角含笑,十分得意。身後四名侍女也圍將上來,嘖嘖讚歎。凌衝心頭一股怒意直衝霄漢,這二人直如強盜無異,將本門至寶據爲己有,居然還要獻與長輩。
他原以爲楊天琪忌憚自己太玄弟子身份,至多吃些苦頭,絕不敢將自己如何,但如今看來,財帛動人心,萬年溫玉一出,此二人的態度便即大變,只怕下一步便是殺自己滅口了。今日之事已難善了,暗暗催動太玄真氣,欲要衝破楊天琪所下真氣轄制。
楊天琪瞧他一眼,冷笑道:“你還是莫要掙扎,我在你體內所下的乃是本門少陽靈犀劍氣,以你的功力,絕解不開,強行衝關,反而會震破丹田,毀了道基,得不償失。那溫玉想必是你昨夜所得,只是七位有緣之人中並無你太玄門人,想來亦是葉向天半路截殺,搶奪別人的罷?若是如此,我等取之無礙。你若是乖乖聽話,還可留你一條性命,若是強要逞能,就莫怪我出手無情了!”
凌衝聽他顛倒黑白,心下反而寧定起來,自思:“我失了太玄玉霞與劍譜,本就無顏去見葉師兄,更莫提拜入太玄劍派。若是不得修道長生,我活着還有何趣味?左右是死,不如一拼,也好給這卑鄙小人一個教訓!”只是充耳不聞,一意催動太玄真氣。
楊天琪見他如此執拗,也不再說,只微微冷笑。他以少陽劍氣閉鎖凌衝丹田,若是功力不到,強行突闖,引得真氣反噬,立時會將丹田震破,從此成了廢人,便有大羅天仙出手,也難解救。
凌衝一意運氣,丹田中一股太玄真氣立刻躁動起來。楊天琪好歹也是修成金丹的玄門大高手,爲這一輩中有數新秀,他也瞧不上凌衝的修爲,只用一縷少陽劍氣侵入其丹田,高懸其上,若是凌衝練成一縷太玄真氣,便會被這股少陽劍氣生生毀去煉化。
少陽劍派與太玄劍派皆是劍仙正宗,但所修道法卻是大相徑庭。少陽劍氣講求以少陽合太陽,再以太陽入純陽,純是一股真火之力,因此爆之力最強,也最善攻堅克難,只是剛不可久,若是遇上功力相若的敵手,抵住了前幾波攻擊,便不免銳氣大挫,長勁不足。
相比之下,太玄劍氣則更重根基,以堂皇正道壓人,其勢煌煌,沛然莫之能御。以太玄劍術對敵,敵手往往在千變萬化之劍招之下手忙腳亂。劍仙之道,大多講求唯精唯純,劍氣如一,但太玄真氣卻是精純渾厚兼而有之,不得不說是一大異數。
因此歷代以來,各門各派尤其七玄劍派與少陽劍派這兩大劍修門派,對太玄劍派秘傳劍訣實是垂涎良久,苦於太玄劍派勢大,不好下手。凌沖懷中那本太玄守山劍譜,雖是殘篇,但無論劍招或是內功口訣,皆已包容太玄劍派根本劍意根基,若是被兩派長老到手,苦心推演,不出百年,只怕真能將太玄劍派劍術演算個七七八八。可惜上官雲珠認出萬年溫玉之後,衆人眼光皆被那一方玉匣吸引了過去,根本無人關注那一本髒兮兮又殘破不堪的劍譜。
楊天琪瞧不起凌衝那點微末修爲,上官雲珠更是好整以暇,在她心中,自家清虛道宗便是天下第一門派,便是星宿魔宗那等門戶也比之不上,這萬年溫玉乃是前古至寶,以之爲憑,不知能早就多少新生高手,若是呈獻門中,便是曠古奇功。便是此物身屬太玄劍派卻也說不得了,郭純陽再了不起,難不成還敢殺上清虛三山不成?她見凌衝滿面通紅,運氣破關,也只是面含哂笑,毫不掛懷,只顧着把玩那一方小巧玉匣。
凌衝丹田之中,一道少陽劍氣高掛,每有一縷太玄真氣生出,這道少陽劍氣便是懶洋洋一斬,將之劈散了,自家方纔慢吞吞吞噬起來。太玄劍氣與少陽劍氣本質之上各擅勝場,只是凌衝修爲太差,這才被楊天琪克的死死的。
凌衝屢試屢敗,只覺丹田中太玄真氣愈來越少,那道少陽劍氣卻是逐漸壯大,心下焦慮之極,耳邊聽得楊天琪懶懶的聲音說道:“你若是再冥頑不靈,只等我將你丹田中所有太玄真氣煉化,那時你功力全廢,便悔之無及了。”
楊天琪本是故意給凌衝難堪,順便落一落葉向天的面子。葉向天修道二百載,在百年之前,便譽爲正道當代第一高手。只是出手甚少,之後太玄劍派封山,便自杳無音信。楊天琪日常自負,常恨自己晚生了數十年,若是與葉向天同一時代,那第一高手的寶座便是屬於自己。
他故意折辱凌衝,亦是爲了激葉向天出手,有藉口與之邀鬥,倒要掂量一番這位百年前正道年輕第一高手,如舊究竟是何等修爲。只是他催動少陽劍氣煉化凌衝的太玄劍氣,忽然靈機一動:“門中數代長老,皆欲得窺太玄真氣之妙,這小子練氣有成,難得的良機,我何不趁機窺伺他的真氣運轉,若能領悟個幾分,獻給門中,豈非天大功勞?”
如此一想,反倒不願一下將凌衝全身真氣練化,只拿話語相激,誘他練氣抵抗,自己也好暗中窺探太玄劍術之妙。凌衝少年心性,雖察覺不出楊天琪的險惡用心,但他話中揶揄之意卻是一聽便知,心頭大怒:“你不過早我幾年修道,便來欺我年少,今日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給你一個狠得!”
他本就是心志堅毅之輩,不然也不會憑了一本殘譜,修至今日境界。這一存了玉石俱焚之心,便無所顧忌,只拼命催動太玄真氣。丹田之中,太玄真氣立似太古兇獸,降臨人間,又如大浪翻涌,決堤猛衝。
凌衝平日練氣之時,將七成真氣存於丹田,另有三成則分散於體內諸穴,這一次便是要調集諸穴之中的真氣,反攻丹田,一舉突破少陽劍氣之桎梏。這一招乃是玉石俱焚之計,若是失敗,非但他畢生苦修的太玄真氣不保,便連丹田也要震毀,成了廢人一個,再也無望衝擊長生境界,但此情此景,卻由不得凌衝有半點退縮了!
凌衝心意催動之下,丹田之外周身穴竅一一躁動起來,內中所存真氣化爲一個個旋渦,瘋狂吞噬天地靈氣,煉化補益自身,只等穴竅溢滿,便要一舉反攻丹田。
楊天琪察覺凌衝用意,冷笑道:“也罷,你既是如此意絕,我也不阻攔,只看你能夠衝破我劍氣桎梏,此皆是你自家決斷,日後見了葉向天,他也說不出甚麼話來!”
凌衝此時已是充耳不聞,只覺周身真氣欲沸,穴竅被天地元氣撐得幾欲爆裂,當此之時,他之心神反倒寧定下來,細心體味諸般變化。周身真氣皆以太玄心法運轉,愈來愈見渾厚,他的心神也沉浸在一個一個穴竅之中真氣變化之中。
天地元氣本就蕪雜之極,陽氣、陰氣、燥氣、溼氣,還有後天五行之氣等等,混雜一處。凌衝平日修煉尚不覺得,此時卻覺,太玄心法乃是將虛空中游離之陽氣、火氣吸收,轉化爲精純的太玄真氣。任何一種心法在轉化真氣之時,皆有疏漏損耗,往往若是有五成天地元氣能被轉化爲對應的真氣,這種心法便已然可稱之爲精妙。太玄心法卻足足可以將八成以上之天地元氣化爲本身真氣,已足可稱之爲無上心法了。
凌衝心神如同電閃,只在周身除丹田之外三百六十四處穴竅之中游走一番,體悟了真氣運化搬運之妙,忽覺周身真氣充盈之極,便欲行那反攻丹田之計。
便在此時,丹田之中一直懸浮不動的那一股陰陽氣旋陡然作,化爲一道旋渦,只一口,便將楊天琪所留的那道少陽劍氣吞沒,似乎有未滿足,倏然從丹田中游走出來,將諸天穴竅遊了個遍,每個一處穴竅,便將其中太玄真氣吞噬一空,但似是極爲挑嘴,隨機又吐了出來,依舊是太玄真氣的模樣,只是比之前要少去三成之多。
雖有三成真氣損失,但經陰陽氣旋吞吐之後,所餘太玄真氣似乎更見精純,陰陽氣旋只幾息之間便將全身遊走一遍,穴竅中的太玄真氣經之淬鍊,原本充盈欲溢,如今卻是不得飽和。
凌衝不驚反喜,這般淬鍊真氣,至精至純,乃是修道人夢寐以求之事,且陰陽氣旋吞吐太玄真氣之後,似乎又見壯大,由米粒大小漲到豆粒大小,雖然十分細微,但內中所含真氣比之前何止暴漲一輩?
這陰陽氣旋乃是他無意中以太玄真氣爲陽,血靈劍中血河真氣爲陰,煉化而來。兩種真氣一正一邪、一道一魔,本是勢不兩立,不能共存,但化爲陰陽氣旋之後,正邪兩性消磨殆盡,陰陽二氣變得溫順之極。
凌衝存神內視,隱隱覺出這陰陽氣旋陰陽二氣糾纏運轉不定之中,似乎孕有大道氣數,無窮不測之極,造化之玄妙。但不等他細細體味,陰陽氣旋將周身真氣淬鍊一遍,便安步當車,施施然返回丹田,依舊悠遊自寧,一副萬事不管的模樣。
丹田之中少陽劍氣被陰陽氣旋吞噬一空,太玄真氣登時如脫繮野馬,橫衝直撞,直直衝出丹田,與其餘三百六十四處穴竅之中所存真氣相合,凌衝只覺耳邊一聲鏘然劍鳴,眼前俱是真氣,俱是靈光,周身真氣陡然化合一處,自丹田破空而出,經任脈,破十二重樓,經喉腔噴薄而出!
凌衝忍不住放聲長嘯,聲如虎嘯山川,神龍驚天,久久不絕。楊天琪突覺灌入凌衝丹田之中的少陽劍氣消逝無蹤,本就大吃一驚,就見凌衝口中出龍吟虎嘯之聲,更是驚詫之極,脫口道:“武道先天?感應天地!”失態之下,也顧不得運使真氣托住太玄守山劍譜和那少女的布包,任由兩件東西掉落桌上。
上官雲珠本是好整以暇,聽得凌衝長嘯之聲,也自面色大變,失聲道:“怎會如此!”楊天琪所言武道先天與感應天地,實則是兩大境界。凡俗之間,有修煉武道之輩,天資絕豔,將武功練至絕頂,進無可進,在萬中無一的機率之下,可望成就先天境界,將一身凡俗真氣化爲仙家真氣。到了此等境界,便算是修道羽士,兼且這等人物往往身經百戰,對敵經驗豐富之極。若是再得玄魔法訣,立時一飛沖天,成就不世仙業。
傳說之中,這等人物在修道人中亦是萬中無一,比古往今來修成脫劫法力之輩還要稀少。一旦出了一個,便是驚才絕豔,無不爲各派長老一級人物。凌衝出如此嘯音,分明將周身穴竅打通,真氣遊走如珠,粒粒渾圓,精純之極,上應諸天,練成仙家真氣。這一關踏破,日後修真之路便是平坦大道!
感應天地則是修道練氣之士所體悟的一重境界,指的是將真氣貫通周身,反哺靈識,六識敏銳之極,已能穿破皮囊束縛,感應周天元氣。這一關也被視爲仙凡分界之所,要知練氣士修煉打坐,便是煉化天地元氣以爲己用,這其中便要分門別類,何等真氣適合自家法門,何等真氣棄如敝履,唯有過得感應天地一關,方能自由煉化天地元氣,爲日後修道打下堅實基礎。
凌衝此時只覺眼前處處是光,處處是氣,耳中所聞乃是天地萬籟,心頭油然而生大歡喜,大自在之意。腦中忽的記起幼時所讀一本道經中所載一段話:“心遑遑而無動,氣綿綿而徘徊,精涓涓而遺轉,神混混而往來。開崑崙放七竅,斂元氣於九垓。鑿破玉關,神光方顯,寂然圓郭,一任往來!”此情此景,豈不正應得此句?
上官雲珠只顧賞玩萬年溫玉匣,楊天琪更是暗中揣摩太玄真氣運行法門之妙,二人皆不曾想到以法力封鎖虛空,因此凌衝這一生長嘯,如劍氣破空,震盪虛空,一時之間,半個金陵城皆能聽聞。
野史傳言,前朝一位大儒王守仁,統兵列陣,夜半之時,獨自一人在軍中練氣。忽然縱聲長嘯,聲震九天,一軍皆驚。便是將真氣節節貫通,氣走如珠,成就武道先天之狀。如今凌衝一聲長嘯之下,登時驚得金陵城百姓無不錯愕停步,便是在餵乳的嬰兒,也自止了哭泣,呆呆凝望。
方纔設計陷害凌衝頂缸的少女正躲在一戶人家房樑之上,陡聞這一聲長嘯,險些自屋頂摔了下來,滿面駭然叫道:“是誰由武入道,成就先天了!”
不提金陵城中是如何雞飛狗跳,凌衝周身穴竅之中真氣滿溢,丹田更是鼓脹欲破,只覺真氣如水銀瀉地,無處不至,舒暢之極。一顆心活潑潑的,陡然一道靈光閃過,駢指作劍,捏成劍訣,一劍向楊天琪咽喉點去!指劍未至,已是嗤嗤有聲,乃是真氣破空之音,只這一手,在凡間武者之中,已無抗手之輩。
楊天琪只覺一股劍氣襲來,咽喉竟被刺的一疼,又驚又怒,喝道:“就算你由武入道,又能怎樣?還想斬殺我這個金丹修士麼!”心念一動,便要催動流焰劍將之斬殺,忽然自思:“是這小子向我出手,我將他殺了,葉向天也尋不出我的錯處。只是我楊天琪何等人物,對付一個初入先天的小輩,若是依仗飛劍,日後被人知曉,只怕令人恥笑。”
此念一生,便將動用飛劍的念頭壓下。眼見凌衝一指刺來,如劍上指,雄心陡起:“也罷,我自詡爲劍道天才,今日便以劍招變化來將這小子擊敗,也免得被人說我以大欺小,不要麪皮!”按下真氣不,亦是以指作劍,直刺凌衝手腕。
劍仙之道,唯有兩種。一種長攻遠打,以飛劍劍丸之術,凌空直擊,一擊不中,便即遠颺。要施展這等劍術,須有一口上好飛劍,真氣亦復雄渾。第二種則是一手持劍,貼身近戰。這等劍法最是兇險,一個不好,便易爲人所趁,斷手斷腳,丟了性命。但這等劍法,亦是一等一的凌厲,世間罕有其匹。
凌衝此時心境沉凝於天地感應,與萬物相往來之境界中,只憑一股純粹殺意,對楊天琪出手,勢要將之斬於劍下。施展的便是近身搏殺劍法。楊天琪傲骨天生,也不肯示弱,依舊以近身搏殺劍法對敵,且自封真氣,僅憑劍招之精妙變化,欲將凌衝壓制。如若不然,以他金丹修士的法力,一個指頭便將凌衝捏死了。
凌衝劍到中途,楊天琪一劍襲來,自生感應,真氣自然變化,劍訣上揚,直指天靈。這一招攻敵之所必救,楊天琪無奈,只得收劍回守。誰知凌衝劍勢一不可收拾,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劍訣連指,所用劍法皆是精妙之極。
楊天琪越打越是憋悶,凌衝之劍法他心中有數,乃是太玄劍派入門三十六劍的劍招。少陽劍派千年以來,雖未到手太玄劍派根本劍訣,但這等入門心法劍術,早就爛熟於心,甚至他學劍之時,還有長老專門用這太玄三十六劍與他喂招。
按理凌衝施展這套劍法,以楊天琪的資質法力,舉手便當破去。無奈凌衝劍招之中比楊天琪所見的太玄劍法多了一絲不明之物,每當他自信滿滿,要破去一招,凌衝卻陡然變化,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偶爾還夾雜幾招凡間江湖之上普通劍招,初時劍招之間頗不連貫,破綻百出,只是楊天琪方欲破去,凌衝反應快極,已然變招,令他追之不及。
數十招過後,凌衝劍招越變越奇,劍勢之間銜接亦如流水,破綻大大減少,連楊天琪自負眼界羣,也不似方纔那麼容易能尋到劍中破綻了。楊天琪心中焦急:“這小子短短時間,怎地劍術進步如此之快?他分明用的是太玄劍派入門劍法,最是普通不過,爲何我就是不能將之破解?難不成我不用法力飛劍,還真要輸在這小子手中不成!”
心頭狠,將一絲法力運於指尖,運勁一震,將凌衝劍指震開,得了這一絲喘息之機,楊天琪登時精神大振,一口氣連三招,立時將凌衝劍勢壓制。他心頭暗道一聲:“慚愧!”究竟還是動用了法力,雖是隻有一絲,但這以大欺小的罪名卻是坐實了。
上官雲珠自凌衝聲長嘯,氣貫周天,一雙妙目便直盯着凌衝觀瞧,即見凌衝以指作劍,竟逼得楊天琪這等少陽劍派劍術大師不得不回劍自守,美眸中更是異彩漣漣。
凌衝此刻對身外之事絲毫不知,眼中所見,意中所思,便唯有那三十六招太玄守山劍法。又將平生所學之劍法盡數化入其中,只覺這三十六招劍法,越是品味,越是奧妙無窮,似乎天下劍術之精華盡數囊括其中。一顆劍心逐漸通靈,恍如明鏡去塵,映照大千。無論楊天琪劍招如何變化,太玄三十六劍之中總能生出對應招式,將之破解。到得後來,他已分不出太玄三十六劍與其餘劍招之分界,畢生所學劍法盡數化爲三十六劍之中,成爲統御周天劍招之樞機。
凌衝紫府泥丸宮中,本是一片虛無混沌,忽有一道劍光自虛空中生出,劈斬斫伐,極盡殺伐之意,接着又有一道劍光飛出,與最先一道劍光交相擊刺,演化無窮劍術之道。虛空連震,宛如天地初開,又有三十四道劍光依次飛出。這三十六道劍光矯矢騰挪,變化無窮。劍氣千幻,有的尾互逐,有的交戰連天,各自演化無窮劍法劍術劍招。
三十六道劍光驀然合爲一處,化爲一團耀目光華,倏然自泥丸宮中沉降,直落丹田之中,鯨吞海吸,將凌衝所修太玄真氣一口吞光。得了同源太玄真氣之助,三十六道太玄守山劍劍光越光芒璀璨,內中似蘊有無數劍光,演化周天劍意,以至無窮。
太玄守山劍亦名太玄母劍,內中藏有一個絕大秘密。這三十六招劍術便囊括包含了太玄派所有劍術之根本劍意。若有人將這套劍術修到極致,便會演化這一團太玄母劍劍光。無論何等劍招劍術,皆不脫此道光芒之藩籬,無論何等劍招,皆於此道光芒之中藏有破解之道。
可說這道太玄母劍劍光乃是天下千萬劍道之祖、之母。太玄派創派祖師天縱之才,以無上劍道修爲,創下這三十六招劍法,將畢生劍意招式藏於其中。唯恐後人得之太易,不加珍惜,又易招感天妒,引來無窮劫數,這纔將之分散打散,化爲一套入門劍法。
歷代太玄弟子之中,唯有掌教一人知曉這個絕大秘密,皆不曾宣諸於口。只看哪位弟子有此緣法,修成這一道太玄母劍劍意,便會加意培養,作爲日後掌教人選。此是歷代掌教不落文字之隱規。連葉向天也不知曉。
只是欲要修成這道太玄母劍劍光,所需條件太過苛刻。非但弟子要天資絕豔,於劍術一道極有天分,還要日夕錘鍊三十六路劍法,明瞭其中真意。太玄門下弟子如今十分浮躁,早將祖師一片苦心拋卻東海之中,人人只當這一套劍法不過是用於令弟子打磨真氣,熟稔飛劍劍招之招,因此所有人幾乎真氣有成,便棄了這套太玄母劍,專修更加“高深”的劍道法門。千年以降,竟無一人從太玄母劍之中,領悟無上劍意。
凌衝亦是機緣巧合,本身身具通靈劍心。這通靈劍心乃是每個劍修之輩所夢寐以求之物,凡是劍術劍道,一學便會,便如修煉了十幾載一般,且對劍術的理解遠他人,可謂天生學劍之奇才。也是靠了這通靈劍心,凌衝方能在萬中無一的情形下,將太玄守山劍三十六招融會貫通,練成太玄母劍劍光,成爲太玄門中千年以來第一位修成此道的弟子。
楊天琪此時指劍連晃,幻出數十道劍影,宛如分化劍光一般,齊齊向凌衝罩落。凌衝視之不見,丹田中太玄母劍劍光自生感應,內中數十道劍光飛舞,凌空刺擊,居然與楊天琪所劍勢一模一樣。又有一道劍光自下而上,如神龍擺尾,彩凰展翼,劍勢輕柔之極,不帶絲毫煙火氣息,只迎着漫天劍光,一抹一切,便將數十道劍光盡數打滅!
凌衝心神完全沉浸於太玄母劍劍光之中,劍光飛起之時,通靈劍心自生感應,右手劍訣也自下而上飛起,迎着楊天琪所幻化劍光,輕輕一抹,居然將他劍勢盡數封死,數十道劍光看似恢宏浩大,實則沒了後勁,便即湮滅無聞。
楊天琪一驚之下,劍勢不免一緩。方纔那一招是靈犀劍指中一記殺招,若以少陽劍氣催動,再輔以他劍氣雷音的絕世劍法,足可將一位金丹修士擊破真氣防禦,當場斬殺。即便不用少陽真氣,只劍勢而言,亦足以斬殺金丹之下一切修士,誰知卻被這少年輕描淡寫的一劍,便即破去!
楊天琪越來越是瞧不透眼前的少年,練氣士練氣士,玄門之中素來以練氣爲本,只有採納天地元氣化爲自身真氣越多,功力也越見渾厚,以此催動劍術、法術纔會威力倍增。
便是少陽劍派、七玄劍派兩大劍仙宗門,亦教導門下弟子,以練氣爲本,其餘皆爲旁枝末節。便是劍招百變千幻,遇上練氣有成之士,舉手便可破去。因此楊天琪雖然苦心鑽研劍術變化之道,但平日還是以練氣爲宗。
“我枉自修成金丹境界,自以爲劍術之高,已足可與葉向天、沈朝陽這等掌教弟子比肩,誰知今日遇上這個小子,雖然不用真氣,但劍術變幻竟是處處針對我少陽劍派劍法,難不成太玄劍派居心叵測,封山百年之中,集合全派之力,鑽研出專門破解我少陽劍術的法門不成!”
楊天琪越想越對,禁不住冷汗直冒,若是太玄劍派當真思索出破解少陽劍派劍術的法門,對少陽劍派而言,當真是滅頂之災!“無論如何,今日不能讓這小子逃脫,便是葉向天來了,也要將他帶回山去,交給父親,逼問出破解本門劍術的大秘密!”
楊天琪作如是之想,便息了劍術爭勝的念頭,指劍附着少陽真氣,漫天遍灑,化爲滾滾熱浪,直襲凌衝面門。上官雲珠本是笑吟吟瞧着二人對劍,這等比試在她而言,也十分新奇。一個是真氣貫通周天,以武入道的毛頭小子,另一個則是年紀輕輕,修成金丹,前途無限的道門高徒。雙方不用真氣,純以劍招放對,驚險迴旋之處,卻不亞於修道人的鬥法廝殺。
及見凌衝劍氣千幻,無論楊天琪使出何等少陽派精妙劍招,盡皆在他化腐朽爲神奇的劍術之下,被破解的乾乾淨淨,這纔有些驚詫起來。“這少年不過十幾歲年紀,聽聞郭純陽那一輩的掌教長老已有百年不曾開山收徒,此次太玄重光,也是命葉向天一輩的二代弟子挑選門人,傳授劍術。”
“這少年未拜太玄祖師,居然便被葉向天引爲同輩弟子,輩分之高,直追我與楊天琪,小小年紀,居然憑着一手太玄入門劍法,便將楊天琪逼到如此境地,假以時日,若是學會太玄劍派上乘法門,豈非又是一個葉向天?這萬年溫玉玉匣我是志在必得,這小子也就留他不得,若是將玉匣帶回山去,便是殺了這小子,師傅他老人家也必會出面迴護於我,說不得還是一件大功。”
上官雲珠心念轉動,眼中便帶了殺意。楊天琪久攻不下,又打算將凌衝生擒,逼問太玄劍派破解少陽劍派劍術之秘,此事事關重大,便是他再心儀上官雲珠,也不敢令她知曉,心念一動,丹田金丹出一縷天罡之氣,自口中噴出,化爲一團白霧,只一擊,便將凌衝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