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衝只覺面前金光乍閃,再睜眼時,已在太象五元宮中郭純陽所居太元殿中。大殿之中依舊空空蕩蕩,並無一個道童伺候。一方玉臺之上,太玄當代掌教郭純陽端然而坐,凌衝忙即跪倒施禮,葉向天亦自躬身。
郭純陽笑着伸手虛擡,說道:“罷了罷了,我最不喜這些俗禮,且都起來!”庚金道人說道:“血幽道人已然擒獲,回繳掌教法旨。”伸手一指,殿上現出一人,垂頭喪氣,面現頹然之色,正是血幽道人。
郭純陽望着血幽老道,說道:“血幽道友,可還記得郭純陽否?”血幽老道連忙垂恭敬,說道:“郭掌教威震天下,血幽豈會不知。”郭純陽嘆道:“二百年前,老道曾隨先師來此,親眼見先師荀真人力戰貴派上任掌教血痕道人,雙雙隕落,如今卻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區區兩百年時光過去,又是一番氣象了。”
血幽道人腹誹道:“當年你跟在師傅身邊,一副怯懦的模樣,最後還是師兄弟聯手,方纔逃得性命。誰知之後居然就開了竅,劍術突飛猛進,坐上太玄掌教的寶座,老道今日落在你手,只要能留的一條性命,捏圓捏扁,總是隨你心意便是!”說道:“當年郭掌教便是雄姿英,有宗師氣度,如今執掌大教,自可號令乾坤,獨領風騷。”
郭純陽哈哈大笑,說道:“慢來慢來,你血幽此言頗有誅心之意。老道可不敢號令天下,且不說無那等本事,便是星帝、血神、絕塵等輩,亦絕不會袖手旁觀,還是安安穩穩做個富家翁,守着太玄這點基業度日來的舒服。”
血幽子一萬個不信,太玄劍派如今已是樹大招風,尤其門中三位純陽戰力,兩件法寶,尚還未知有甚後手,這等實力若是神木島、玄女宮等小門小戶,倒會有些忌憚之意,但似星宿魔宗、清虛道宗等龐然大戶,只會更堅其心,早晚會痛下殺手,滅掉太玄。
郭純陽早已是騎虎難下,太玄若不掌握先手,必有覆滅之日只是此事也輪不到他來點破。郭純陽想必早有成算,不然苦費氣力,派庚金道人與葉向天三年追殺,將自己生擒而來是爲了甚麼?不就是瞧中了自家所知的血河宗道訣以及許多魔門隱秘麼?如今人爲刀俎,他所知越多,價值便也越大,郭純陽越不會下手殺他,反要好生款待。
郭純陽似笑非笑,問道:“血幽道人可知貧道請你來太玄做客,所爲何事?”血幽子忍住氣,說道:“想必郭掌教非是請我來喝茶的!”郭純陽笑道:“血河宗一十三道法訣,還請道友謄寫下來,還有道友所知魔道各派隱秘,亦請坦然相告,若是血幽道友不吝賜教,還可得享幾年清淨歲月。”
血幽子問道:“若是我不從呢?”郭純陽忽然變了面色,冷冷說道:“自是當場斬殺,形神皆滅!”血幽子眼神一縮,又問:“若是我從了呢?”郭純陽道:“再與你十載陽壽,而後斬殺真形,廢去魔功,留你殘魂去墮輪迴。”
血幽子氣道:“橫豎是死,我偏偏不說,索性要一口骨氣!”郭純陽冷冷喝道:“庚金何在?與本座將此獠斬殺,形神不留!”庚金道人木然應道:“遵法旨!”他乃是法寶靈識,受先天所限,僅聽命於太玄掌教一人,任誰也支使不動,得了郭純陽法旨,立時便要動手。
血幽子嚇得連忙大叫:“慢來!且留我一條性命!我願遵從郭掌教之命!只求留我一條殘魂便是!”他如今身陷囹圄,生死操於人手,方纔不過是待價而沽,誰知郭純陽全然不管不顧,一副當場動手的模樣,若是留下殘魂去墮輪迴,還算有些念想,幾世輪迴之後,尚有望重做練氣之士,雖則希望渺茫,到底聊勝於無。若是被殺得形神俱滅,那纔是最爲悲慘之事,連在這世上最後一點印記都被磨滅,可就一絲希望也無了。
郭純陽回嗔作喜,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道友乃是血河宗碩果僅存之耆宿,還請告知那先天血神究竟藏身何處,貧道對其甚是想念,早有探望之心。”血幽子暗自冷笑:“你這廝口不對心,在佛門便是犯了妄戒,早晚要墮地獄!可惜玄門之中,卻無因果之說,老道也瞧不到你遭報應的那一日!”口中難道:“那先天血神趁我功力大減,在我元神中設下禁制,平日倒也無事,只要敢說出有關其真身之事,立時禁制動,元神肉身化爲一灘血水,絕無差池。此事非是貧道不欲告知掌教,實是無能爲力。”
凌衝在一旁恭敬侍立,聽郭純陽與血幽子討價還價,心感十分奇異。郭純陽並非與血幽道人畫餅,只要將所知一切袒露出來,便可饒他性命等等。反而單刀直入,就算盡數說了,也不過是個斬殺肉身,只留元神的下場。但這等直白之言,反倒令血幽子十分信服。
血幽子乃是邪道巨擘,生平甚麼爾虞我詐之事見過不知凡幾,反是事實之事最無破綻。再者,以郭純陽地位神通,根本不屑用甚麼詭計狡計,只講明道理,不怕血幽子不就範。血幽子之輩,雙手血腥,能修到如今境界,不知殘害了多少生靈,絕無放過之理,因此待他將所知和盤托出,令其苟活十載,便下手殺了,亦算全了劍修伏魔之意。
葉向天稟道:“弟子與庚金前輩還將兩件血河法器一併取回,請恩師落。”庚金道人一揮袖,殿上現出一團殘破大旗,兩半果殼似得物事。血幽子瞧見這兩件寶物,小心思蠢蠢欲動,又不敢出手,臉色憋得通紅。
郭純陽伸手一招,將兩件物事招在手中,瞧了聚血魔旗一眼,又將兩瓣果殼細細觀瞧,問血幽子道:“血幽道友可知此寶來歷?”血幽子道:“此寶乃是我無意中到手,於血海之中孕育,與先天血神一般,亦是先天神物,只可惜其中物事早已走脫,如今不知是化爲生靈還是化爲法寶。”
郭純陽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將兩件寶物俱都塞在袖中,說道:“血幽道友且先稍事休息,老道說不得還要煩勞你。”血幽子已是破罐破摔,聞言不言不動,任憑落。郭純陽一擺手,大殿禁制動,將血幽子不知挪移到了何處,太象宮中禁制極多,也不怕他翻出天去。
郭純陽打了血幽道人,伸手向凌衝招招。凌衝邁步向前,郭純陽望了他丹田一眼,笑道:“好孩子,果然悟性奇佳,不枉爲師與你大師伯栽培你一場。”凌衝再拜謝道:“恩師與大師伯栽培之恩,弟子永不敢忘。弟子能有今日,亦要多虧葉師兄一路提攜,若非當年金陵城中與葉師兄邂逅,哪有弟子今日?”郭純陽頷道:“你能不忘恩義,甚是不錯。既知你葉師兄對你有提攜之恩,便當思報。他日你修成道法,莫忘了今日之言,你葉師兄有難,定要伸手援助纔好!”
凌衝一愣,但知這位恩師善能前知,算無遺策,一言一動,皆具深意,忙道:“恩師放心,日後若是葉師兄有何爲難,弟子定會鼎力相助!”葉向天在一旁若有所思,並未言語。
郭純陽向庚金道人道:“這孩子甚是有心,又知恩義,我傳他道法也算得當。我玄門收徒之道,重心性,次是根骨資質,最後方是機緣悟性,若是心性不純,心懷兇險,便再是天資卓絕,亦不可傳授上乘法門。有那練氣士收的弟子,大放厥詞道甚麼‘吾師攔我成道者,打殺了喂狗。’你聽聽,做老師的辛苦傳授,到了末了,只爲自家成道,便要打殺。若是這等弟子,我是不敢收的!”須知師倫大道,豈可輕侮?”
凌衝唯唯諾諾,不敢回話。郭純陽向他笑道:“爲師命你修煉洞虛劍訣,你心頭定有疑問,這道劍訣既然並無一人藉此證道,又修來作甚?佛門有云,入道之先,切莫疑法、疑師,須當堅定正信之念。我玄門亦是如此,爲師命你做甚麼,絕不會害你,總會有許多好處與你,只看你自家知不知上進。若是隻因洞虛劍訣無法成道,便心生怨懟,以爲做師傅的思慮不周,荒廢了道業,爲師也不會去管,憑你自生自滅便是。”
“但如今你不曾疑師疑法,又能以星斗元神劍訣星光法力,催動洞虛劍訣劍光劍術,煉就陽神,修成凝真,甚是可嘉。你先前悟出兩招劍術,第一招乃是承定乾坤之意,這道劍光生出,你的玄劍幻境便再無崩潰之虞,纔算是奠定了上乘道基。至於第二道劍光,純爲劍術應用之妙,也不必細說。洞虛劍訣本就是廣納百家之長,以種種基本劍光拓印天下劍術神通,方可更進一步。如今你凝真境界圓滿,乃可着手攢煉罡氣,此事暫且不急。你且先將星斗元神劍訣法力補修回來,再去你大師伯處,討來三百六十五招周天劍法,煉入玄劍幻境之中。”
“爲師行事,向來賞罰分明,你修道進境甚快,難得不驕不躁,爲師甚是欣喜,索性賜你一件小物事,免得你背後說我小氣!”袖中飛出一道白光,直落凌衝手中。凌衝雙手接過,卻見乃是一塊玉牌,觸手溫潤,內中一道紫氣氤氳,流轉不定,只持在手中,便覺心思寧定,似乎一切雜念皆被洗滌,真氣運行也自快了三分。
這塊玉牌所用材質與他所得萬載溫玉劍匣十分相似,只是經過法力祭煉,更顯靈異。果然郭純陽道:“此寶乃是以那方溫玉劍匣所煉,取溫玉菁英,甚合你之用。功能祛除心魔,寧定靈臺,你修煉之時,手持此物,當可有些補益。其實你如今修爲,該當祭煉一柄飛劍。本門門規所限,弟子所用飛劍,須當自家祭煉方可,師門長輩不可代勞。”
“此事原本也甚易,只需你自家前去求見你賀師伯,學那煉劍之法,再湊齊鑄煉劍胚的寶材,自家開爐祭煉便可。只是如今你賀師伯閉了離火殿,自家生悶氣,卻是不能傳你煉劍之法。其中曲折與你尚大有淵源。煉劍之事,暫且作罷。你只好生修行便是。”
凌衝將那塊紫氣溫玉牌持在手中,感受絲絲清涼之意流轉周身,正自欣喜,聽聞賀百川閉門生氣居然還是由他而起,正要張口去問。郭純陽已然不耐煩道:“好啦!今日所言甚多,你不必再問東問西,快些給我滾回去修行,莫要丟了老道的臉面!”道袖一揮,凌衝身不由己,天旋地轉之間,再睜眼時,居然已在合極宮中。
葉向天待凌沖走後,方纔問道:“恩師,弟子日後修行,尚有劫數未過麼?”郭純陽道:“修道之人,逆數而行,皆有劫運,你日後尚有一場殺劫,非此不能成就,要靠凌衝出力,方能救你脫離苦海,成就正果。此事多說無益,屆時自知。”葉向天當即住口,不敢多問。
郭純陽摸摸袖口,說道:“這兩件血河寶物來的甚巧,看來凌衝那小子果真氣運昌隆。”以葉向天之見識,也不知凌衝與這兩件血河寶物能有甚麼關聯,只聽郭純陽隨口問道:“那一縷先天乙木精氣你體悟的如何?”葉向天道:“弟子依恩師所傳,體悟那一絲先天生機之力,如今已小有所成,不出三載,便可孕嬰了。”
郭純陽冷笑道:“世人只道你求取那一道先天乙木精氣乃是爲了逆推五行,感悟先天造化,豈不知我另有用處,木清風那廝自作聰明,以爲自家那點家底無人知曉,殊不知豈能瞞過我之法眼?神木島上那株先天靈根的面目我已盡知,只等機緣到來,便可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