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期末很忙,沒什麼狀態,只一章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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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望去,在太行山脈與盆地交界的位置,一條斗折蛇行的道路剛好在兩座山峰中間,兩山高聳入雲,四面陡峭,崖壁幾乎呈直立狀,飛鳥方能越過。在山中間是一片方圓數十畝大小的平地,平地上用山石建造了一個簡陋的關隘,是爲軹關。
早在軹關剛剛設置的時候,齊桓公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馬懸車登太行,至卑耳山。這裡是他的終點,至於再往西的地方,一代霸主卻只能感慨一番後退走。
一百年後,周靈王二十二年,齊莊公借欒盈之亂傾齊國之兵討伐晉國,同樣也是登太行山,封少水,這裡也是他的終點,之後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越過軹關。
因爲軹關的存在,任何來自東方的敵人都無法越過太行山,對晉國造成更大的威脅,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對於從西面攻來的人也一視同仁,但相比太行東麓,知軍行進的道路更加平緩,也更容易佈置軍隊發動進攻。
數個日夜過去了,戰鬥斷斷續續發生在軹關。
西方一里遠處,是一處山間的盆地,知氏的營地忙碌不堪,無數篝火升起根根菸柱如樹木枝椏般伸向夏末碧藍的天空。他們沿森林和山丘邊緣搭起帳篷,到處都是人和車馬器械。
通過狹長的軹道來進攻關隘,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光靠軹關自己的地利,就能把這些人擋在外面。可如今韓虎作爲敗軍之將,卻沒有這種自信,每一次敵軍推着衝車和櫓車前進,他都膽戰心驚。石頭的城牆不是那麼容易被摧毀的,可木製的門不一定,只要頂着弓箭和石塊的攻擊抵達門下,用手裡的斧鉞將木門摧毀是做得到的。
出於軍事機密,趙氏沒有將守城利器投石機和弩砲泄露給韓氏,於是韓虎見傳統的法子不湊效,便用了一招釜底抽薪的招數,他讓人將木門內堆滿石頭,堵死了整個門洞!
於是知氏開始改變策略,森林裡時不時傳來一聲巨響,一棵棵千年古樹轟然倒下,捲起漫天塵土和針葉,他們仍未氣餒,在製造器械。知氏人多,若一擁而上,很有機會靠着木梯擠上城牆,知瑤也不乏耐心派人去尋找其他出路,太行溝壑縱橫,總有小道通向關隘後方,雖然無法容納大軍繞路,可派一支前鋒繞到軹關背後夾擊,還是很行得通的。
雙方統帥都清楚,一旦短兵相接,韓兵們完全沒有勇氣進行抵抗。
這也意味着,敵人先登之時,便是軹關陷落之日!
韓虎就這樣在絕望下堅持,一直堅持到段規宣稱的援軍終於踏入軹關!
……
趙鞅抵達這裡後,受到了如潮水般的歡呼,意志薄弱,差一點就棄城投降的韓氏殘部也彷彿找到了主心骨,如同拜見自家主君般,紛紛匍匐在他腳下抽泣。
趙氏拋棄韓氏的謠言,也隨着趙卿的抵達不攻自破,那些降知派訥訥地退到人羣后面,跟着衆人一起對趙鞅頂禮膜拜。
“舅父,你總算到了。”韓虎雙目垂淚,這些日子他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不單有關外的知軍,還有堡壘內部形形色色的聲音。“你若爲家主,須得多傾聽臣下諫言。”祖父曾如此教訓他,可現在韓虎卻一個字都不想聽。
“哭哭啼啼像什麼君子?未來的韓氏家主可不是這樣的。”趙鞅將含着眼淚,彷彿看到了救星的韓虎扶起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擦去臉上的污跡眼淚,也是一個堂堂美男子,他暗自嗟嘆若是家裡的那個韓氏媳婦空有一身好外表,若性情也與其弟一樣通情達理便好了。
這軹關雖然一夫當萬夫莫開,可也要看是什麼樣的人在防守。在被知瑤的大軍攻打了數日,加上去年被泥石流沖垮了小段城牆尚未完全修繕,這座關隘已經搖搖欲墜,趙鞅的到來,彷彿堵住了它的缺口,凝聚了人心。
儘管有醫扁鵲一路照料,趙鞅腿腳還是刺痛不已,但他強忍着不適,眼睛掃過所有人,無人敢與他對視,但他卻能將他們的膽怯、懦弱、沒擔當記在心裡。
韓氏衆人的心安定了下來,接着便要繼續共御外敵了,韓虎邀請趙鞅登上城頭,恰好見到對面軍陣也有人在觀看城池形勢,還對這邊指指點點,大概已發現援軍抵達這一事實。
趙鞅觀望了一會,心中暗道對面知瑤的營帳扎得毫無破綻,此子雖然年輕,卻已經是個嫺熟戰陣的軍將了,而且尤其擅長山地作戰,軍隊中還有不少仇由人。
於是他派了個使者過去傳話:“我與知伯同輩,知氏之孫亦鞅之孫也,見長輩卻不來卸甲拜見,是否太過無禮?”
……
從趙氏玄鳥大旗重新豎起在軹關城頭時起,知瑤便知道乘機攻克此關恐怕是沒戲了。彷彿勇氣在胸間膨脹,本來在城頭縮頭縮腦的韓氏兵卒竟也敢冒出頭來與敵人直視。
而趙鞅派人送來的話,更是讓知瑤手下的衆人暴跳如雷。
“趙孟這個老不修,他是在佔君子的便宜啊!”
知瑤也皺起了眉,若他承認趙鞅爲祖父輩,那趙無恤豈不是他父輩了,這種赤裸裸的折辱,是對他巨大的挑釁。
若換了幾年前,知瑤定會受不住激,下令強攻軹關。可如今他已經成年,性情也沒那麼衝動了,反倒在勇之餘有了幾分智,趙軍抵達後,軹關守軍劇增一倍,光靠他這不到兩萬人,是決然攻不下來的。
但這場對話涉及士氣,涉及兩家臉面,他也不能示弱,於是便讓使者將話送了回去:“知氏曾與趙氏有姻親,如今兩家構難,交戰於太行,但知氏誠意仍在,只是軍將之女恐怕不能做家兄之妻,僅能爲小子侍婢了……”
看着使者漸漸遠去後,他露出了一絲冷笑,調轉了車頭:“傳令下去,準備拔營撤離,明日凌晨天明後悄悄離開軹關!”
……
“小子猖狂!”
趙鞅送去的羞辱沒讓知瑤失去理智,知瑤的反擊卻讓他怒火中燒。
他的憤怒不僅來自知瑤的自大,還有其他事情。在衆人的口述下,趙鞅也得知了不久前發生在小邑臺谷的阻擊戰,寧死不屈的師帥伍井,以及在疾風驟雨中蔚然不倒的玄鳥旗。
“可惜,真是可惜。”一聲嘆,聲聲嘆,趙鞅不記得那位小師帥的模樣,只記得是兒子麾下的老人之一。
“慚愧,伍司馬爲了吾等斷後,浴血奮戰,我卻苟且而生,真是慚愧。”韓虎也嗟嘆不已,這不是作僞,而是發自內心的惋惜。
他不知道的是,趙鞅卻對此另有想法,太行以西的陷落,伍井的死,這都是血的教訓。趙鞅由此認定,再讓韓氏控制軹關太不可靠,也是時候讓趙氏接手太行各關隘,是時候爲這場大戰收尾了……
趙鞅道:“我此次前來,不僅是要救軹關,還要去救長子,長子若失,趙韓兩家就沒有反攻的立足點了。晉陽……晉陽太偏北,而且陷入了敵人的團團包圍中,我只求董子可以自保。知瑤久攻軹關,聯軍士氣大降,吾等需要一場勝利,來洗刷臺谷的血仇!”
“小子不才,亦知恥而後勇,舅父請說,吾等應該怎麼做?”韓虎雖然不想再打仗,可事到如今,他彷彿已經被刀劍逼迫着到了懸崖邊的獨木橋上。韓氏已經損失太多,必須得到更多才能在這場戰爭裡盈利。
在得知趙無恤大敗齊人,開始返回後,他便認定,這場勝利是板上釘釘的了,至少太行以東大局已定,他們韓氏想要奪回失去的疆土,在戰後讓自己不吃虧,就要繼續在接下來的戰爭中出力,好增加戰後分割戰敗者領地的話語權。
趙鞅盯着關外的地形道:“我料知瑤見我抵達,必知難而退,不日必將撤離,軹關道地險路狹,敵我兩軍在此地就譬如兩隻老鼠在洞裡爭鬥,人數已經不重要了,而是哪個勇猛哪個得勝!等彼輩拔營之時,便派三千趙韓死士出城攻擊!不利則原地設壘防禦,有利則一路猛追,直到將他們趕下太行山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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