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話,在場所有人都臉色一變,張昌宗兄弟二人忙不迭喊道:“他好生大膽!宋太醫可是陛下十分倚重的神醫,他若是將人給打出個好歹來,那陛下可怎麼辦?陛下,此人在宮裡都如此囂張,可想而知他們在外頭是如何欺負高陽郡王、新安郡王的,您一定要好好懲戒這個人,給高陽郡王他們做主啊!”
女皇瞬息冷下臉。
“來人,宣長寧侯和宋神醫覲見。”
“是!”太監趕緊出去宣告。
其實,杜雋清和宋桓並沒有怎麼把事情鬧得太大。好歹他們人在宮門口,宮闈內門禁森嚴,所以杜雋清纔剛將宋桓踹倒在地,那些侍衛們就已經反應過來了。再等杜雋清騎在宋桓身上開始動手,他也不過纔打了四五下,就已經被趕過來的侍衛們給拖到一邊。
宋桓自然也被人給拉了起來。
但兩個人都還滿心的不服氣。
宋桓被打得雙臉紅腫,他死死瞪着杜雋清:“姓杜的,你卑鄙下流!虧得我還以爲你是名相杜如晦之後,爲人必定光明磊落呢!結果沒想到,你竟然使出這麼下作的招數!”
“對付你這種下作的人,那就該用下作的招數。”杜雋清冷聲說道。
“我呸!”
宋桓氣得直跳腳:“有本事你和我真刀真槍的來啊!咱們看看最終誰能勝了誰!”
“好啊,有機會我是要真正試試宋神醫你的本事。”杜雋清冷冷點頭。
“還用找什麼機會?現在就來好了!”宋桓卻說道,旋即開始捋袖子,打算動手。
杜雋清也嚴陣以待,時刻準備反擊。
不過,還沒等他們倆真正動手,女皇的口諭就來了。
原本劍拔弩張的兩個人這才稍稍平息了點怒氣。
“你給我等着!等見完女皇陛下,我要你好看!”宋桓立馬又怒氣衝衝的放狠話。
杜雋清輕哼。“拭目以待。”
宋桓長袖一甩,即刻轉身就走。杜雋清也大步跟上。
兩個人到了內殿,就見顧采芹正在地上蜷縮成一團,還在小聲的抽泣着。這小模樣,看起來真是可憐得很。
聽到杜雋清的聲音,她連忙擡起頭,眼淚汪汪的眸子凝視着他,紅脣微張輕叫了聲:“侯爺……”
杜雋清頓時沉下臉。
宋桓則是眉梢一挑。“喲,這就變回來了?”
杜雋清立馬又看向他。“是你乾的!”
“是啊!”宋桓含笑點頭,他信步上前對女皇行個禮,“女皇陛下,您看我說得沒錯吧?這個小娘子身體裡果然存着兩個人的魂。如此說來,借屍還魂是完全可行的。”
女皇頷首。“話是這麼說,可她這樣……”
女皇看看顧采芹,她眉宇間凝着一抹不悅。
宋桓趕緊說道:“當然,她這樣只是慌亂之下沒有將一應工具都準備好的結果。但如果提前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再安安穩穩的找個地方做法,那麼這個身體裡的元魂肯定就能被驅逐開去,只剩下需要進駐進去的魂魄。這個在下可以保證。”
顧采芹聽到這話,她嚇得臉色一變,趕緊扯着嗓子喊:“你是誰?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想對我幹什麼?”
宋桓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對你做。相反,你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作爲主導,這件事還多虧了我呢!現在你應該謝謝我纔對!”
顧采芹將信將疑的看着他。
杜雋清此時眉頭皺得更緊了。
“長寧侯!”這個時候,忽聽上位的女皇一聲低喝。
杜雋清連忙回神:“陛下請吩咐!”
“這個還用朕吩咐你麼?你這些日子都幹了些什麼,還不速速向朕招來!”女皇冷喝。
張昌宗又幸災樂禍的說道:“陛下,您還好聲好氣的和他說些什麼呀!他們仗着您的偏寵,連武家的郎君們都不放在眼裡,去永興縣的路上就對高陽郡王他們下藥,害得他們丟盡顏面、成了旁人的笑柄。甚至他們就因爲和高陽郡王和魏王世子不合,就生生將他們給逼瘋了!這些就已經夠可怕了,結果他在將高陽郡王趕出永興縣後,就開始私鑄兵器、秘密訓練隊伍,他們這麼做是爲了什麼,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陛下,您什麼都不用和他們說了,直接將人抓了處死就行了!”
杜雋清將他的話當做耳旁風。他只管頷首道:“啓稟陛下,微臣的確有一件事要向您稟報。”
女皇沉沉點頭。“你且說來。”
“微臣懇請女皇陛下宣微臣的貼身侍從杜仁覲見。還有他手裡的東西,也一併帶進來。”杜雋清說道。
女皇眉梢一挑,張義之又忙道:“陛下請小心!他們必定又存了什麼不良心思!”
“他只是帶了幾個箭頭罷了,連箭竿都沒有,我們拿着它又能做什麼壞事?”杜雋清立馬輕嗤。
張義之輕哼。“防人之心不可無!”
“好了,六郎,阿義,你們別說話了。”女皇此時終於緩緩開口,張昌宗張義之才一改面對杜雋清時乖戾的模樣,他們一臉順從的點頭,就彷彿兩隻收了爪子的小貓一般。
而後,女皇又頷首。“來人,將長寧侯的貼身侍從帶進來。”
太監連忙又出去傳話。再過上一會,杜仁就大步走進來了。
見禮過後,杜雋清就對他吩咐:“你把東西拿出來,呈現給陛下。”
“是!”杜仁連忙點頭,就將手裡一直拖着的一直小包袱放在托盤裡,杜雋清才說道:“這是微臣用微臣封地裡的鐵礦打造出來的箭頭。這個箭頭在現在軍隊裡慣用的箭頭上稍稍改良了一點,把線條拉長了一些,上頭開了兩道血槽,殺傷力就提升了約莫三成。微臣以爲,此乃利國利民的大事,所以此次回來長安,微臣特地將這些東西帶了回來,請陛下過目!”
他說話的時候,太監已經檢查過了,確定箭頭無毒,纔將托盤城送到女皇跟前。
女皇聽了杜雋清的說辭,她就雙眼大亮,臉上隱隱浮現出一抹興奮之色。現在當箭頭送到跟前,她立馬拿起一隻看了看,才說道:“這麼看去,好像也平時用的那些也沒什麼兩樣。”
“啓稟陛下,箭頭這種東西本來就小,稍稍做出一點改動,外行人一般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這種東西只要給內行拿在手裡,他們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杜雋清說道,他又拱手,“微臣斗膽請陛下試箭!”
“可。”女皇頷首。
於是,太監連忙又去將千牛衛叫進來,上官婉兒等人則是忙着伺候女皇更衣,大家再一起去了御花園裡,找了一片寬敞的地方。
這裡早搭好了一片高臺。女皇過去坐下,杜雋清等人自然也尾隨坐在她身後。
而後,草靶豎起,那幾只箭頭也被安在了箭竿上,交到千牛衛中善騎射的人手裡。
一切準備妥當,千牛衛拉弓射箭,就聽咻的一聲,箭頭沒入草靶當中。
一名太監跑過去看看,隨即高喊:“洞穿!”
馬上,又幾個人拉弓射箭,全都是洞穿。
見狀,千牛衛們也都面露興奮之色。
“陛下,微臣懇請上馬射箭!”一個人高喊。
女皇又頷首。“可。”
於是,幾匹駿馬被拉了過來。千牛衛翻身上馬,一路馳騁過來。待到了距離箭靶一定距離的時候,立馬拉弓射箭——
咻咻咻!
馬上,又一陣刺破空氣的銳利聲響傳來。
緊接着,太監的高喊聲又起:“全部洞穿!”
千牛衛們瞬時大喜。他們翻身下馬,親自跑去看了看箭靶,等回來的時候,臉上全都紅光滿面。
“微臣恭賀陛下,喜得精銳兵器!”他們單膝跪下,齊聲高喊。
女皇聞言,她微擰的眉心舒展開來一點。“哦?看你們的意思,這個箭頭果然不錯?”
“何止是不錯?簡直太好了!”一名千牛衛激動的低喊,“雖然箭頭上只是稍稍做了一點改動,但射出去的時候明顯感覺線條更流暢,就連聲音都低了許多。而且,這箭鋒銳利無比,微臣不過才用了六成力,就已經洞穿了草靶,甚至有一支箭穿透草靶射到了外頭!那微臣要是使出十成力的話,這草靶絕對抵擋不住,至少要兩個才行!那麼,要是這箭頭用在人身上……”
不用說,絕對也能把人給射穿了!
在這個年代,軍隊在用的最多的就是弓箭。但因爲原鐵不足,箭頭數量有限,所以軍隊向來只能在箭頭的精度上下功夫。但不管怎麼下功夫,原鐵質量不行的話,那再怎麼用心都沒用。
可是現在,杜雋清獻上的這幾枚箭頭,它們明顯質量更好、精度也更高。要是從永興縣的鐵礦裡出產的都是這樣的原鐵的話,那他們大周朝的軍隊裡就有福了!
女皇瞬時大喜。“好!長寧侯,你這箭頭打造了多少?”
“啓稟陛下,因爲這一款箭頭剛打出來沒多久,雖然精度不錯,但沒有您的旨意,微臣不敢多打,因此只叫人做了二三百枚,現在還放在礦山的兵器庫裡。不過,能鍛造出這樣箭頭的原鐵石卻已經被挖出來許多,都堆在那裡,只等您一聲令下,他們就能放開了鍛造。少說一個月內也能再打出一千隻來。”杜雋清定定回答。
“好!”
這話簡直太對女皇的胃口了。她立馬一聲高喊:“既然這箭頭如此有用,那就該放開了去鍛造。朕這就下令,准許你們動手去做!”
“微臣多謝陛下!”杜雋清連忙拱手行禮。
改造出了更具殺傷力的箭頭、而且他還能提供大批量的原鐵石大規模鍛造,這對朝廷來說絕對是一記莫大的功勞。
女皇心情大好,連帶看着杜雋清的眼神都柔和了許多。她連忙又對杜雋清招招手,問起他關於永興縣裡鐵礦的相關事宜,以及鍛造出這些箭頭的經過。
杜雋清自然全都交代了。
女皇聽得連連點頭:“愛卿你一去一年,在那個偏僻的地界上吃夠了苦頭,卻爲我大周朝貢獻出這樣的神兵利器,朕果然一開始就沒有看錯你!”
聽聽她說的這些話!一口一個愛卿的,就差拉着杜雋清在她身邊坐下,兩個人徹夜長談了!
張昌宗兄弟一看情況不對,他們忙說道:“可不是嗎?長寧侯佔據了這個鐵礦的天然優勢,給朝廷的兵器還沒打出來呢,就已經先把最好的原鐵給翻找出來,給自己的護衛打了一套大刀。新安郡王就在這些刀子下頭吃夠了苦頭!”
那次武崇烈在他們那裡吃癟被幹出永興縣後,他就趕緊揮信一封,添油加醋的狀告杜雋清私鑄兵器、濫用武力等等,直接把信送到了武三思手上。武三思轉手就把信遞給了女皇,那麼作爲女皇的男寵,他們兄弟自然也知道了這件事。
現在,他們也就抓住這個來攻訐杜雋清。
女皇一聽,她果然又眼神一暗。“長寧侯,這件事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看吧,雖然她依然對這件事有些不滿,但在見到那些箭頭之後,她終究沒有那麼生氣了,現在對杜雋清的態度都溫和了許多,說話的口氣也不那麼凌厲了。
杜雋清立馬回答:“啓稟陛下,微臣的確是利用地利優勢爲我永興縣的護衛們都鑄造了一批新的兵器。那裡本來就是微臣的封地,鐵礦又是產在微臣的封地上,微臣從中選取一些給自己用,難道不可以嗎?而且,微臣也並沒有挪用多少,只是給護衛們都配了一把而已,這些對於鐵礦本身的產出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麼的。”
頓一頓,他又說道:“至於新安郡王所說的微臣練了私兵的事,那也是有的。畢竟如今永興縣先出了個鐵礦,現在又鍛造出了新款箭頭,不出意外的話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兵器在那裡打造出來、再運往天下各處。現在許多宵小之徒肯定已經盯上了那裡,微臣如果不抓緊時間練兵守住各個重要關口,難道還等着被別人洗劫過後再後知後覺的採取行動嗎?再說了,微臣招募私兵這事也是完全符合規制的,人數並沒有超過朝廷規定的上限,還請陛下明察!”
一字一句,他都說的鏗鏘有力,底氣足得很。
的確,大唐律規定,任何藩王在自己的封地上都能儲備一定的私兵。其中親王三千人,郡王一千,國公八百,列侯六百。之前杜雋清對永興縣並不上心,所以儲備的私兵人數不多,一百頂天了。那麼現在再去那裡,爲了保護鐵礦,他立馬招兵買馬,將這六百的數額都給充足了,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加上給這六百人都配上兵器……
這事乍一看似乎是很轟轟烈烈,但細算一下,杜雋清所有的舉動都是完全踩在朝廷規定的限制裡頭,分毫沒有逾越。
所以,他當然鎮定得很。
張昌宗兄弟倆反被噎得不行,他們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這不過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誰直到你在那些山裡頭藏了多少人、多少東西?”
“陛下!”
聽到這呵呵,杜雋清馬上擡高音調高喊一聲:“陛下,微臣身爲京兆杜氏之後,從小就束身自律,從不敢躺在祖輩的功績上睡大覺,更不敢仗着祖上的成就胡作非爲。微臣的名聲,京城上下人盡皆知,微臣哪裡是那等爲了權勢胡亂鑽營的人?張氏兄弟屢次污衊微臣,微臣不服!還請陛下您爲微臣主持公道!”
一瞬間,他就把冒頭指向了張氏兄弟,而且還是直言不諱的那種。
張氏兄弟聞言一怔,但他們並不害怕,反而還假意擠出來兩滴眼淚,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對女皇道:“陛下,看來是我們兄弟想得太多、也爲陛下您考慮得太多,所以得罪了長寧侯呢!現在既然長寧侯自證是無辜的,那的確就是我們錯了,還請陛下您狠狠責罰我們,千萬不要手軟,一定要讓長寧侯出夠了氣纔好呢!”
女皇陛下才得到他們沒多久,正是被這兩個人伺候得身心舒坦的時候,她哪裡捨得對他們下狠手?
尤其現在看到兄弟倆梨花帶雨的模樣,雖然他們並非小娘子,但這副模樣也勾人得很,女皇心軟得一塌糊塗。
“好了。”她立馬放低聲音,“長寧侯,李浪他們也不過是多猜疑了你幾句,可他們有沒有做出任何損害你利益的舉動來,你又何必和他們動怒?這次你進獻箭頭有功,朕甚是歡喜。現在你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只要你想要的,朕都能給你!”
這是打算用賞賜封住他的口,好讓他放棄攻擊張氏兄弟嗎?
杜雋清眼神微冷。
只不過,他也明白——張氏兄弟有女皇陛下這把保護傘在,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絕對是撼動不了他們的。甚至,如果不是因爲他這個箭頭的確有用,得了女皇的盛讚,只怕就衝着剛纔他對那兄弟二人出言不遜,女皇就能出手教訓他了!
現在女皇能爲了安撫他給他一點好處,他就該謝天謝地了。
心裡如此想着,杜雋清也就慢慢垂頭。“陛下,微臣不要賞賜,微臣只願您能饒過微臣的夫人,以後也不再追究她和她外公當年矇騙您的事情,微臣就心滿意足了。”
女皇聽了,她當即又眼神一冷。“長寧侯,你既然知道這件事,那你就應該知道,她外公是犯了欺君之罪!而且,他犯了罪還在外逃竄多年,遲遲不肯回來領罪,這又罪加一等。朕沒有追究他們家族裡所有人的責任,就已經是法外開恩了。難道現在,朕還連追究他後人的責任都不行了嗎?朕若是真這麼做了,那以後天下人人不都當朕好欺負,誰都來矇騙朕,那朕這個皇位都坐不穩了!”
說白了,她在乎的還是她的臉面和她的地位。
杜雋清深吸口氣。“那如果微臣說,微臣馬上還能給您進獻一把改進過後的陌刀呢?”
女皇頓時又精神一振。
“你說……陌刀?”
“是!”杜雋清頷首,“微臣的夫人爲微臣招徠了許多江湖上頗負盛名的鑄劍大師。他們經過對永興縣那些鐵礦石的研究,發現有一片地方的礦石是打造陌刀的絕佳材料。而且,他們今年已經嘗試着打出來一把了,那把陌刀比起尋常的陌刀要更輕巧幾分,但砍殺過去時候的氣勢和力量並沒有分毫減弱。而且這只是打出來試驗的工具罷了,他們緊接着肯定還要在這把陌刀的基礎上繼續深入研究,爭取將陌刀做得更輕、亦或是將殺傷力更提高几分。”
他這話立馬引來旁邊千牛衛的驚呼。
須知,從建國開始,陌刀隊就是大唐的大殺器。但陌刀太沉,刀身又太長,尋常人根本舉都舉不動,更別提揮舞着大刀在戰場上行走砍殺了。所以,在一個都護府裡能有一個二百人的陌刀隊就已經很不錯了。
一直以來,兵部也一直在致力於研究出更輕便好用的陌刀來。但一旦分量輕了,陌刀的砍殺力就會大大減弱,根本失去了原有的功效。所以直到現在,軍隊裡用的陌刀還是那等又長又重的款式。
而現在,聽聽杜雋清說了什麼?
他們居然弄出了更輕便的陌刀?而且,這輕便的陌刀還是在顧采薇的主持下,請人過來打造出來的!
他這個言外之意在場衆人自然也都心知肚明——既然事情是顧采薇牽頭的,那要是顧采薇有個三長兩短,那些看在顧采薇面子上過來的鑄劍大師們誰又還會樂意繼續留下做事?他們肯定會走!一旦他們走了,這件鑽研到一半的事情就戛然而止,那之前他們投入的那些精力全都白費了不說,眼下這麼大的一個成果也就在所有人眼前化爲泡影了!
女皇是一國之主,她又怎能眼睜睜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
因此,女皇又不禁眼神一暗,她靜靜凝視着杜雋清沒有說話。
張昌宗兄弟此時又忍不住說道:“長寧侯你也未免把你夫人的作用誇大得太厲害了,她一個小娘子,哪來那麼大的本事號令那麼多人?再說了,現在他們既然已經歸順了你,那就是朝廷的人馬。只要必須給他們足夠的錢財,難道還不足以說服他們繼續爲朝廷辦事?”
但他們話音剛落,女皇就沉聲呵斥道:“你們不懂這些,就不要亂說!”
張氏兄弟立馬一頓,就聽一旁的上官婉兒柔柔的道:“那些揚名天下的鑄劍大師大都是德高望重之輩,他們不管在朝堂上、還是在江湖上都極具名聲,不缺錢也不缺名。如今想讓他們出山,威逼利誘都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他們自己樂意。所以,能請他們出山的人都絕非凡人,這樣的人一般都不可替代。你們卻口口聲聲拿錢拿陛下的威勢去威逼他們,那就太落下乘了。他們直言拒絕還是好的,要是真惹怒了高人,讓他做出點什麼來……到時候才叫悔不當初!”
“有這麼玄乎嗎?”張義之被教訓得很不樂意,還低聲嘀咕着。
上官婉兒只是搖搖頭。
女皇也看向杜雋清。“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朕現在似乎只有原諒你夫人這一條路了。但是!”
馬上,她又聲音一沉。“長寧侯,你最好不要矇騙朕。那把改良過後的陌刀,你最好儘快讓他們打造出來送來朕跟前,不然朕一樣能以欺君之罪,將你們京兆杜氏一門都給滅了!”
杜雋清趕緊低頭。“微臣不敢!陛下請放心,微臣一定會督促他們日夜不息的鍛造鐵器,爭取在年底之間將打好的陌刀送過來!”
有了期限,女皇纔算是滿意了。
“罷了,你們纔回長安,沿途奔波肯定累了。現在既然把事情都說清楚了,你們趕緊回去休息吧!改日等你們休息夠了,朕再召你們進宮,同兵部戶部的人一道商議此事。”
這個時候,她的語氣又和緩了許多。
既然她沒有再提顧采薇的名字,那自然就是放過她了。
杜雋清大喜,他趕緊順勢告辭,就過去拉上顧采薇。“夫人,我們該回家了。”
“侯爺……”顧采芹一直蜷縮在角落裡,眼看女皇一次又一次的發怒,中間還有張氏兄弟挑撥離間,好幾次火焰都要蔓延到她頭上來了!但那都被杜雋清給擋了回去。尤其現在,杜雋清終於說服了女皇,他還親自來到她跟前,對他伸出手!
這麼溫柔,這麼深情的他,是以前的她從沒有見過的,顧采薇的心都要化了。
方纔的種種涌上心頭,顧采芹委屈得眼圈都紅了,兩顆豆大的淚珠也在她眼眶裡打着轉,眼看就要掉落下來。
她自以爲自己楚楚可憐,很能招男人疼愛。但杜雋清卻早不耐煩了。
他直接伸手將人拉起來,就大步朝外走去。
顧采芹連忙收起眼淚,一路小跑着才勉強跟上了他的步子。
只是,眼看他們走了,張氏兄弟依然一肚子的不滿。
“陛下,您真就這麼放他們走了?過去那大半年裡他們對武家的郎君麼做了那麼多壞事,您真打算既往不咎了嗎?武家郎君們可都被害得好慘呢!”
自從跟了女皇之後,以武三思武承嗣爲首的武家人就一天到晚的在他們身邊拍馬屁,把他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自然,作爲回報,他們也在女皇耳邊吹了許多枕頭風,將武家人誇了又誇。這次他們之所以對杜雋清惡意滿滿,除了想報之前被顧采薇欺負的仇外,也是想爲武氏一族出一口惡氣。
結果沒想到,杜雋清愣是以四兩撥千鈞的力道,把這件事直接給撥到一邊去了。
女皇聞言,她又斜眼瞧了瞧他們:“高陽郡王等人張揚跋扈,在長安就欺凌過許多人,這些朕早就知道了。只不過看在他們本性不惡,也沒有做出什麼殺人放火的惡劣事件,朕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但這也並不代表朕就真的打算縱容他們到底!他們敢在長寧侯跟前胡作非爲,然後被長寧侯抓住教訓了,那就是他們自己本事不濟,只能怪他們自己。自己做的惡果自己吃,這個朕不管!”
張氏兄弟頓時心中大凜——原來他們那點小心思陛下全都知道!只不過剛纔當着杜雋清夫妻的面,她懶得拆穿他們罷了。
不過現在,女皇分明不高興了,因爲他們管得太過了!
兄弟二人趕緊肩膀一縮,都連忙改換方纔的話題,又都主動往女皇身邊靠過去,一個拉着她的手按在胸口。“陛下您好凶,我被嚇得心肝兒都撲通亂跳呢!不信您摸摸看!”
“就是啊,陛下您竟然爲了外人兇我們兄弟,我們不服!明明這世上最敬仰您、希望能和您白頭到老的只有我們,您還兇我們……我們一顆真心都被傷到了!”
兩個人抽抽噎噎的,纏着女皇開始撒嬌。
女皇最吃的就是這一套了。
她立馬也收起身上的冷意,一手摟上一個,開始溫柔的哄起他們。
上官婉兒等人見狀,他們趕緊都往旁退去,將這一方天地留給女皇和她的男寵玩樂。
宋桓宋神醫見狀,他自然也脣角微掀,慢悠悠的退開了。
此時杜雋清和顧采芹也已經走到了宮門口。
杜逸上前掀開車簾。“侯爺,夫人,請上車。”
杜雋清回頭看看一直緊跟在他身後的那個女人,顧采芹見狀趕緊主動湊過來。“侯爺……”
這麼諂媚,故作柔弱的德行,和她的爽朗明快差遠了。
杜雋清別開頭,徑自先上車。“上來吧!”
“好!”顧采芹趕緊點頭,就手忙腳亂的爬了上去。
上車後,她又主動往杜雋清那邊靠過去,但杜雋清一聲低喝:“站住!”
顧采芹動作一頓,杜雋清立馬指向距離他最遠的一個角落:“你坐在那裡。”
顧采芹愣了愣。
以往每次她和杜雋清一起出門,杜雋清都是安排她坐在那裡。可是自從她變成顧采薇後,他們倆不是……
“侯爺,這一年多來,咱們不是都一直親親蜜蜜的坐一起的嗎?”她小聲說道,言語間又帶上了幾分哽咽,“你看,我還是我啊,可你爲什麼卻跟變了個人似的?”
聽到這話,杜雋清忽的眼神一冷。
他猛地一下湊過來,直接將臉懟在顧采芹面前,一雙眼直勾勾的凝視着她的眼睛,莫名看得顧采芹渾身直發毛。
顧采芹的眼淚終於流淌了出來。
“侯爺,您這是要幹什麼呀?您別這麼看着我好嗎?我害怕!”
她現在連身體都開始顫抖了。
杜雋清這才後退一點。“你不是她。”他沉聲說道,“你什麼時候走?把她給換回來?”
顧采芹聞言一頓,她低垂的眼睫中閃過一抹冷意。
“侯爺,這個妾身也不知道。妾身根本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稀裡糊塗的,妾身就失去了意識,然後稀裡糊塗又回來了。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妾身也沒搞明白呢!”
說着,她又主動往杜雋清那邊靠過去一點。“侯爺,妾身好害怕,您說我是不是被鬼纏上了?”
杜雋清又冷冷一眼掃過去,顧采芹立馬停住不動了。
杜雋清才別開頭。“你要是真不知道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
顧采芹又肩膀抖了抖,連忙低下頭不說話了。
馬車在一片沉寂之中開回到了侯府。
下車之後,杜雋清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顧采芹,但對上那雙畏畏縮縮的眼睛的時候,他纔剛燃起一點希望的心又重重往下一沉——依然不是她。
他當即轉身。“來人,帶夫人回去休息。”
“侯爺,你要去哪?”顧采芹見狀忙問。
“去書房,本侯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杜雋清回答道,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顧采芹見狀,她又咬咬脣,這才慢慢進屋。
一夜無話,整個侯府裡頭的氣氛都壓抑得可怕。
這一晚,杜雋清都沒有睡覺。他先是在書房裡將從永興縣帶回來的東西都給整理清楚,再給那邊的戶部兵部侍郎,以及秦十六郎君、杜雋洪等人挨個寫了一封信交代事情,然後又草擬了一份接下來的安排。等忙完這些,都已經月上中天了。
皎潔的月亮宛如一隻玉盤一般掛在天空中,朝天下播灑出一道道銀白朦朧的光亮。光亮透過半開的窗子照射進來,混合着夜晚的涼風,吹得杜雋清心裡都陣陣發涼。
擡起頭看看天空,他脣角泛起一抹苦笑。“你就這麼走了嗎?把我一個人丟下了?你這個女人可真夠狠心的!”
然後,他忽然拍案而起。“杜仁,把本侯之前蒐集的那些書都搬過來!”
“是!”杜仁連忙就將杜雋清在顧采薇剛剛出現之初蒐集的那些志怪書籍全都搬了過。下半夜,杜雋清的時間就全都消磨在了鑽研這些書冊上。
不知不覺,天亮了。
杜雋清翻了一晚上的書,他也沒有翻出個所以然來,反倒因爲一直藉着燭火盯着書卷上的字看,他的雙眼熬得紅通通的,裡頭佈滿了血絲。
杜仁早上推門進來一看,他都嚇了一跳。“侯爺,您不會一夜沒閤眼吧?”
“她不在身邊,我總覺得心裡像是缺了點什麼,根本睡不着。”杜雋清搖頭說道。
言外之意,就是他的確沒有睡覺。
看着他這副模樣,杜仁揪心不已。“侯爺,您還是趕緊去睡會吧!夫人不是給您準備了安眠丸的嗎?您吃上一顆,就能睡上一覺了。”
“這是她親手給我做的藥,一共也沒幾顆。要是我都吃光了他還沒回來,那我這裡留下的她的東西就更少了。”杜雋清立馬搖頭。
杜仁頓時無話可說。
“可不管怎麼樣,您也得上牀去躺躺,就算閉上眼休息一會也是好的。”最後,他只能這樣勸。
可杜雋清哪裡躺得下去?
這裡也是他和顧采薇一起生活過小半年的地方。現在回來了,他依然覺得到處都有她的味道,她的身影,隱約間他還能聽到她的歡聲笑語。可等他凝神看去,才發現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
這樣的情形下,他哪還躺得下去!
閉上眼深吸口氣,他就站起來。“昨天剛回,我都還沒來得及去國公府那邊拜望。今天再不去,那就是我不對了。你們去叫人準備車馬,咱們去國公府一趟。”
“是。”杜仁趕緊點頭,“那……侯爺,帶上夫人一起嗎?”
杜雋清又頓了頓,他慢慢轉身看向杜仁:“今天你去看過她了嗎?她怎麼樣?”
杜仁搖頭。
意思是說,人還沒變?
杜雋清挫敗的垂下頭。“不帶了。夫人沿途辛苦了,現在就讓她留在府上休息吧,本侯一個人去就行了。”
杜仁趕緊點頭,主僕二人趕緊收拾一下,就往萊國公府那邊去了。
然而,前腳他們剛走,後腳就有一個身影竄上了長寧侯府的院牆。這個身影就彷彿鬼魅一般,精準的避過了侯府裡的守衛,然後幾個起落最後,就已經來到了侯府後院。
此時顧采芹已經醒了。
只是醒來之後的她發現這個侯府彷彿已經換了一片天地。身邊的丫鬟沒了,就連她喜歡的器具被褥什麼的也都被換了。尤其是琉璃和曉芳兒!這兩個丫頭居然還敢鄙視她!
昨天這兩個就對她愛答不理的,今天一早她使喚這兩個丫頭來伺候她梳洗,兩個丫頭還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草草給她收拾一下就作罷了。
果真是顧采薇那個鄉下丫頭養出來的丫鬟,一個個都跟野馬似的,一點規矩都不懂!
“好了好了,你們可以走了,讓我一個人靜靜!”
她心煩意亂得厲害,隨手就把琉璃他們給趕走了。
琉璃和曉芳兒本來也不樂意在跟前伺候。聽到這話,她們二話不說擡腳就走。
“切!”顧采芹見狀,她又輕哼了聲,“你們就給我裝模作樣吧!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只不過……
再回頭,看看滿屋子的陌生,她又忍不住跺腳。“顧采薇,你都把我的日子給毀成什麼樣了?”
“這話你可說反了。應該是你把她的日子給毀了。”突然一個聲音從旁傳來。
顧采芹趕緊回頭,才發現身後的窗櫺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上了一個人。他身穿一襲黑衣,臉上扣着一張獠牙面具,讓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實面目。
只不過,大清早的跟前就出現了這麼一個人,黑漆漆冷慘慘的,顧采芹立馬嚇得渾身一個哆嗦,她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起來——
“救命!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