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鈺軒的手一頓,眼梢微挑,看着她笑道:“你在我身邊好歹也有六年了,我餵你吃藥,也是應該的吧?”
嗯,還知道聶桑榆在他身邊六年了。季曼輕輕點頭,邊笑邊想,你丫用家法的時候怎麼沒想到她在你身邊六年了?要不是她意志力堅強,扛得住,被打得斷氣都是有可能的。
不過現在不是六年不六年的問題,而是她討厭中藥味啊,膠囊藥丸什麼的多利索,吃這苦兮兮的東西,簡直是要人命麼!
陌玉侯舀了一勺子遞到她嘴邊,季曼猶豫再猶豫,終於深吸一口氣,一口悶了下去。
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皺成一團的臉,寧鈺軒一邊攪着湯匙一邊道:“你怎麼這樣怕苦?”
季曼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誰不怕苦啊,能喝中藥喝得跟雞湯一樣淡定的都是非人類了好麼?
好不容易喝完一碗,季曼連忙讓苜蓿拿蜜餞過來,含在嘴裡許久纔去了那股子味道。
“大夫說你不能侍寢。”陌玉侯放下藥碗,恩賜似的道:“那我就去婉兒房裡睡了,可好?”
季曼笑道:“奴婢這模樣,也實在沒有辦法伺候。侯爺就去夫人那裡吧。”
笑是笑,眼裡也還是要適當流露出委屈和不甘的神色,深深地看着這男人。
陌玉侯猶豫了一番,道:“你不是喜歡薔薇花麼?等明日,我讓人給你找些來種在非晚閣裡,如何?”
季曼輕輕點頭:“多謝侯爺。”
眸子垂下,還是委屈。
想輕輕鬆鬆去女主那兒睡覺?行啊,討好我再說!季曼腹誹着,臉上神色越發淒涼。
寧鈺軒想來想去,他是來哄聶桑榆的,總不能半途而廢。咬咬牙,他道:“等你病好了,我就來你房裡,可好?”
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季曼的手在被子下面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嘴角微抽地道:“多謝侯爺…”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還不如見好就收呢!他要是還來,估計她還得病一場。
陌玉侯覺得聶桑榆應該滿意了,再不滿意,就是貪心不足了。看她很累的樣子,他也不想多呆,心情不錯地就離開了非晚閣,往薔薇園去。
別家的夫人都是千萬百計討相公寵愛,偏偏他家這夫人,是千方百計讓他去寵幸別的女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寧鈺軒一邊嘆息一邊進了薔薇園,天色正好暗了,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覺再去應付聶桑榆。
可是,一跨進門,溫婉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侯爺您這是?”
“桑榆落水了,不能侍寢,她同意我回來的。”寧鈺軒微笑着道。
溫婉的眉頭擰得更緊:“怎麼會落水?”
“下午晴兒和她在花園池塘那邊,也不知道是怎麼弄的。”陌玉侯道:“興許是晴兒一時衝動吧。”
溫婉推開他抱過來的手,輕聲道:“侯爺,老夫人後天就回來了,您還在我這裡歇着,不太好。”
寧鈺軒的笑容淡了淡:“你還要趕我走?”
溫婉咬脣:“侯爺也不希望老夫人討厭我吧?都說過了就是這兩天的時候,您…”
笑容完全冷了下來,陌玉侯收回手,凝視了溫婉好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了。”
言罷,轉身就走出了薔薇園。
溫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咬着脣眼睛就紅了:“檀香,我是不是有些不識趣?他這麼愛我…”
檀香站在一邊,嘆息道:“主子是正室風範,沒有錯的。等侯爺明白了,只會更喜歡您。”
哪個女人當真願意把自己的男人讓出去啊,溫婉心裡難受,坐在妝臺前嗚咽不成聲。
季曼剛打算好生睡一覺,就看見寧鈺軒又黑着臉回來了,渾身一股子不要惹我的氣場,進來就坐在牀邊,眼神陰森森的。
吞了吞口水,季曼不打算多問,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在大聖母溫婉那裡吃了閉門羹,她沒有衝上去當出氣筒的嗜好。
“苜蓿,去問錢總管拿牀單被子枕頭,將軟榻給侯爺收拾一下。”
苜蓿點頭應了,提着裙子退出房間。
陌玉侯微微挑眉:“你怎知我要在你這裡睡?”
“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季曼連忙搖頭:“只是天色晚了,侯爺再走也怪累的。就在軟榻上委屈一晚吧。”
“你倒是體貼。”寧鈺軒氣突然消了,倒是拿好奇的目光一直打量她。
季曼閉眼裝睡。
第二天是空閒的,陌玉侯也哪裡沒去,就坐在非晚閣裡看書。季曼本來是計劃好今天該把水娘子叫來,商量新鋪子的相關事宜的。然而這麼一大尊佛坐在這裡,她什麼都不敢做。
薔薇花倒是很快移來了,什麼品種的都有,粉糰子白團子,種了滿院子。
季曼在屋子裡養病不能出去,隔着窗戶看着那些花都是一陣欣喜。下次可以做薔薇花的雪花膏了,原材料全免費,一盒子雪花膏成本就五錢銀子,賣出去十兩,簡直賺翻了。
陌玉侯擡頭的瞬間看見聶桑榆微笑的側臉,稍微失神。這丫頭安靜下來,這樣不吵不鬧不黏着他,倒也是挺好看的。
察覺到他的目光,季曼扭頭回來,四目對上,對面的眸子裡突然就有了些興味。
季曼撇嘴,這花心的男人,簡直是個種馬,也就古代這些傻姑娘能受得了他。
“聽說你哥哥最近得了皇上賞識,一陣忙碌之後,得了三天的假期。要不要我請他過府來看看你?”寧鈺軒突然開口道。
季曼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性地就道:“不要。”
寧鈺軒眼裡的興味更濃:“嗯?怎麼會不要呢,你以前受了委屈,最喜歡請聶大人過府看望了。”
他是在懷疑什麼?季曼背後起了層汗毛,覺得面前這人的笑容實在太陰險了。
“奴婢現在沒有受委屈。”季曼腦子飛快地轉起來:“只是奴婢現在的處境…不想讓哥哥擔心罷了。”
“聶大人應該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寧鈺軒把書一合,微笑道:“下午正好也沒事,我這就讓人去找他過來,順便陪我喝喝酒。”
糟了。
季曼僵硬着臉應下,扭過頭去繼續看外面的風景。以前聶桑榆跟聶青雲是怎麼個相處模式她全然不知啊。寧鈺軒這是懷疑她的身份了,要是聶青雲也覺得她不對勁,她是不是會被綁起來當妖怪燒了啊?
心裡想着應對辦法,季曼回頭看了看苜蓿,那丫頭爲了留個獨處空間,一直在門外守着。
“苜蓿。”她喊了一聲:“過來扶我,我想去看看薔薇花。”
“不行。”陌玉侯開口阻止:“你還在生病,不能出去見風,要看花,這裡也可以看見。”
季曼嘴角微抽,想去套苜蓿的話也不成麼,這尊瘟神打算一直守在她身邊?那她該怎麼辦啊。原先看那小說是跳着選了些感情戲看,其他的全然無知,更不知道那聶青雲是個什麼性子。
眼珠子轉了一圈,沒辦法了,她反正在生病嘛,直接裝虛弱,看見聶青雲就哭就對了。
打定主意,季曼就扶着額頭躺回了牀上去:“侯爺一說,奴婢這頭就又開始暈了,奴婢先歇息一會兒。”
寧鈺軒勾着脣角點頭:“嗯。”
他不是第一次懷疑這個女人了,他不相信有人的性子會在一夕之間有這麼大的變化。雖然人是柳嬤嬤一直看着的,但是萬一有什麼人想了法子偷龍轉鳳呢?聶家地位何其之高,聶桑榆也是維繫朝廷平衡的一顆很重要的棋子。萬一給人掉了包,那就麻煩了。
唯一能讓他放心的法子,就是讓聶青雲來看看。
聶青雲是一向寵溺這個妹妹的,聽見消息,來得也很快,還是騎馬來的。一進非晚閣就皺了眉:“桑榆生病了?”
一屋子的藥味兒還沒散開,當然有些是剛剛在吃藥的時候,季曼故意灑出來的。
“嗯,染了風寒。”陌玉侯坐在牀邊,一臉溫柔地道:“叫她好好吃藥,還不肯呢。”
季曼沒敢睜眼,就假裝睡着了。可是腰間突然被人掐了一把,她猝不及防就叫了一聲:“啊!”
聶青雲連忙上前,皺眉道:“怎麼了這是?”
寧鈺軒一臉平靜地坐在一邊安慰:“做噩夢了?”
季曼咬牙睜開眼,先詛咒了寧鈺軒幾句,接着看向一直拿關切目光看着她的自家大哥。
聶青雲生得很硬朗,鼻樑挺直,眉目清明,一看就是個好人的面相。季曼瞧着,伸手在自己剛剛被寧鈺軒掐的地方又掐了一把,眼淚直飆:“哥哥……”
聶青雲嘆息一聲:“好端端的,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季曼嗚咽不成聲,伸手扯着聶青雲的衣襬不撒手:“我夢見孃親了。”
聶桑榆的孃親死得很早,所以後來聶青雲的母親成了續絃。聶青雲覺得她很可憐,就一直護着她,充分落實着長兄如母這一真理。
聶青雲聽着,看了陌玉侯一眼,目光裡有疑問也有淡淡的不滿:“侯爺在這裡,也能讓你夢見母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