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水晴嚇了一跳,接着臉色難看起來:“你別亂說,誰要推你下去了!”
季曼微微一笑,伸手觸碰着有些沁骨的涼水,狠了狠心道:“你不敢,那就我來好了。”
言畢,蹲着的身子往一滾,順着有鵝卵石的池塘邊兒,就滾進了透心涼心飛揚的秋水池塘。
慕水晴傻了,她是有想推她的衝動,甚至人都站在季曼身後了,可是她沒敢真推啊,就算侯爺不喜歡聶桑榆,這個關頭把她推下池塘,侯爺也是絕對會生氣的,她冷靜一點就知道這事做不得。
可是聶桑榆竟然自己下去了?她不知道萬一生病,就不能伺候侯爺了麼?還是她已經恨她恨到賠上侍寢的機會也要害她的份上了麼?慕水晴咬牙,看着池塘裡掙扎的聶桑榆,也沒想着呼救,已經要被陷害了,那就讓她呆在冷水裡吧!
池塘的水只沒過腰間,季曼可以站起來,但是腳卻抽筋了,加上池裡底部全是淤泥,只能坐着掙扎兩下,表情很痛苦。
“聶桑榆,你以爲你耍這樣的把戲,侯爺就會怪罪於我?”慕水晴底氣有些虛地道:“我會告訴侯爺是你自己下去的!”
季曼嗆了口水,一個沒坐穩滑進水裡,又掙扎着坐起來,全身衣裳都溼透了,冷得臉色發青:“先讓人來救我。”
“你覺得我會救你這個歹毒的女人?”慕水晴氣急敗壞:“你淹死了最好!這院子裡每個人的日子就都好過了!”
季曼牙齒開始打顫,只能死死扒拉着池塘邊兒:“快…快救我!”
“你休想!”慕水晴扭頭就想走,這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休想扣在她腦袋上!
但是一轉身,慕水晴就傻了。陌玉侯恰好從花園口子的地方過來,遠遠看見她,便朝這邊走了來。
這可怎麼辦?侯爺萬一過來看見池塘裡的人和她們要走的樣子,她就算是跳進黃河那也洗不清了。
慕水晴慌了,捏着帕子腳直跺,那頭寧鈺軒卻是覺得奇怪,怎麼晴兒站在這裡,表情這樣驚慌?
“怎麼回事?”他走近了,開口問。
慕水晴身子都抖起來,勉強笑着想說沒事,然後拉着侯爺離開,卻不想後面的池塘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寧鈺軒好奇地揚眉,越過慕水晴就往那池塘裡看。
“侯爺……”季曼無力地朝他揮了揮爪子。
寧鈺軒臉色沉了,幾步走過去,將聶桑榆親自從池塘里拉起來。
水濺了他滿身,陌玉侯一雙眉又皺得死死的了:“怎麼回事?”
面前的女人披頭散髮,全身溼透,嘴脣都有些發青了,倒是有幾分可憐。
“不關奴婢的事情!”慕水晴連忙大叫:“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陌玉侯身子僵硬了一會兒,還是將聶桑榆給抱進懷裡。這天氣涼人,這麼站着,該生一場大病了。
季曼睜大了眼,沒想到這人會肯抱她。身子突然一暖,眼淚不知怎麼就落了下來。不過混着水,也沒人能發現。這聶桑榆的眼淚啊,在遇見寧鈺軒的時候,就格外地多。
“大概是我自己想不開跳下去的吧。”季曼牙齒還在磕巴,抓着陌玉侯的衣裳說完這句話,被秋風一吹,整個腦子都開始昏沉起來。
“你!”慕水晴惡狠狠地看着季曼,身後的半夏也不甘心地道:“分明是桑主子自己跳下去想陷害我家主子,請侯爺明察!”
陌玉侯沒說話,一雙眼睛凌厲地看了慕水晴許久,看得她委屈得要命。
“傳大夫去東邊院子。”
丟下這麼一句,寧鈺軒將季曼打橫抱起,轉身就走。
慕水晴捏着帕子站在原地,險些沒哭出來,卻還是咬緊牙關,讓半夏去傳大夫,自己也跟着往那小院子走。
季曼閉着眼睛靠在這男人的胸前,只覺得除開其他不談,這懷抱倒是穩妥,即使走得很快,也沒讓她感覺到太大顛簸。抱得穩穩的,很讓人安心。
不過今天寧鈺軒會突然出現是她沒想到的,而且從來避聶桑榆如蛇蠍的男人,竟然會對她這樣好?有些不可思議。
身子被放在軟榻上,耳邊聽見了苜蓿的驚呼。陌玉侯好像讓人給她換了衣裳,接着又將她抱上牀去,大夫也來了。
“桑主子落水受驚,加上身子骨弱,怕是要感染風寒了。”大夫一邊開藥一邊道:“短期之內怕是不能侍寢。”
陌玉侯眉頭鬆了鬆,又重新皺緊,看着一旁的慕水晴道:“晴兒,我以爲你一向懂事。”
慕水晴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咬牙道:“真的不是奴婢,奴婢以自身性命起誓!”
寧鈺軒看了她一會兒,又看看牀上雙眼緊閉的人:“罷了,你回你的飛月閣,將她未繡完的帕子一併繡了,這件事就算完了。”
“侯爺!”慕水晴不服。
“休要多說。”陌玉侯淡淡地擺手。
這擺明了是要偏袒聶桑榆啊,連經過都不問,就直接罰她?慕水晴氣得直哭,卻不敢吵鬧,只能忍氣吞聲地退出去,回飛月閣大哭了一場,心裡也更恨聶桑榆。
季曼聽見大夫的話就鬆了口氣,不侍寢就好,還有人幫她把剩下的帕子繡了,這池塘跳得值了。
苜蓿去煎藥了,陌玉侯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一雙眼睛就靜靜地看着季曼,看得她閉着眼睛都不太安穩,睫毛亂顫。
知她醒着,寧鈺軒便輕聲道:“晴兒不懂事,你也不必多計較。我知道你最近受了不少委屈,但是你也該明白,你的身份在這裡,做出不合身份的事情,自然就要受罰。”
這是在過了這麼久之後,跑來和聶桑榆解釋爲何貶她麼?都說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可這甜棗是不是給得太晚了啊?
季曼心裡直翻白眼,卻還是微微睜開眼睛,看着牀邊的男人。
陌玉侯溫柔起來,是很容易蠱惑人心的。就像現在,滿眼柔情地看着她,伸手替她將還溼着的髮梢撥弄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換做聶桑榆那沒記性的,被這麼一色誘,肯定就會馬上忘記陌玉侯的種種不好,甚至還會在老夫人回來的時候替他開脫。
可是季曼是天蠍座,特別特別記仇,就算現在面前這人好看得不得了,溫柔得不得了,她也不會忘記當初是誰給她賜了家法的。
“侯爺說的,桑榆都明白。”心裡記恨,臉上卻還是要一臉感動:“桑榆不怪侯爺。現在這樣的下場,也不過是桑榆自作自受。”
嫁給這麼個男人,當真是聶桑榆自作自受!
陌玉侯眼裡有些疑惑的神色:“從婉兒嫁進來開始,你好像變了許多。”
變得一點不像以前的聶桑榆了。
季曼微微一笑:“桑榆是懂了,歇斯底里搶不回來什麼,也不想再去搶了。桑榆只願餘生安穩,再也不會去奢求得不到的東西了。”
寧鈺軒一怔,心裡有個地方輕輕擰了一下。
聶桑榆對他的癡狂全京城都知道,那女人總是雙眼熱切地看着他,盼着他,等着他。使出無數可笑的手段,也想得他的青睞。
而現在,她說,再也不會去奢求得不到的東西了。
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填滿了他,寧鈺軒有些狼狽地扭頭,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又恢復了正常的神色:“你明白了就好,這兩天我會在這裡陪着你,院子還未掛匾,你想要什麼名字?”
兩天都陪着她?季曼眼珠子轉了轉,果然是掐着老夫人要回來的日子,擱這兒給甜棗呢。
“這院子清淨,叫非晚閣吧。”季曼隨口道:“桑榆非晚。”
寧鈺軒又是一驚。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爲時非晚。聶桑榆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情懷?
時間越長,他反而越看不懂這個女人了。以前覺得她愚蠢得不可救藥,現在又覺得她十分聰慧。
看着他的眼神,季曼笑了:“侯爺是不是在想奴婢怎麼突然這麼聰明瞭?”
陌玉侯深吸一口氣,反倒笑了:“你能讀心?”
季曼搖頭:“是侯爺的神色太明顯了。不知侯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
“愛戀中的女人,總是最愚蠢的。”季曼笑着道。
寧鈺軒茫然,想了好一會兒纔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聶桑榆,你可知你這句話,是犯了七出之條?”
是因爲不愛他了,所以變聰明瞭是麼?
季曼淡笑一聲:“桑榆這一輩子只愛過侯爺一個人,侯爺呢?”
這是聶桑榆以後的臺詞,她提前說了,應該沒關係吧?
陌玉侯一愣,接着沉默了。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季曼也重新閉上了眼睛。
“侯爺,藥煎好了。”苜蓿端着藥進來,輕聲道。
寧鈺軒回過神,伸手將藥接過來,拿湯匙攪拌吹冷:“先把藥吃了再說吧。”
季曼點頭,可是睜眼看見那黑漆漆的藥喂到了嘴邊,她還是不太淡定了:“侯爺,還是奴婢自己來吧,您不用這樣客氣,桑榆不會怨您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