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賞其實是一項相當複雜的工作,關鍵是衆口難調啊。
百來個關東侯的封賞相對簡單些,僅僅只用了半天時間就結束了,但涉及到畢書、項他、項佗、高初、龐鈺、桓楚、季布、周殷、虞子期、鍾離昧、晉襄、呼延等文武重臣的封賞就比較麻煩了,期間甚至出現了激烈的爭吵。
人心都是貪婪的,誰都想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項莊冷眼旁觀,任由大臣們在大殿上激烈爭吵也不加制止,事實上,各派系大臣之間存在裂痕甚至積怨是有好處的,底下大臣意見有分歧,國君就能站在超然的立場加以調停,掌控朝局就會相對容易些,這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
當然,以項莊現在的威望,完全沒必要耍弄帝王心術。
不過,項莊不能不替自己的子孫考慮,他在時,當然可以從容掌控朝局,可萬一哪天他死了,太子項政繼位後,卻未必就能夠像他這般輕鬆掌控朝局了,那個時候,利用各派系之間的紛爭加以制衡就相當有必要了。
激烈的爭吵整整持續了五天才終於有了結果。
畢書受封吳國公,食祿八千石;
高初受封魏國公,食祿六千石;
龐鈺受封蜀國公,食祿六千石;
蒙殛受封秦國公,食祿四千石;
其餘大臣皆封列侯,食祿兩千石至六百石不等。
此外,不少大臣因着魏國的特例,上書奏請修改獎勵條令,恢復公侯食邑的舊制,所謂食邑就是封國,如果恢復封國的舊制,數以十計的郡、縣、鄉、亭就會成爲國中之國,此舉卻遭到了項莊的斷然拒絕,這讓不少人大爲失望。
三天後,楚王項莊在秭陵封賞羣臣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華夏,幾乎是同一天,畢書也晝夜兼程趕到臨淄城外,並向齊王韓闔遞交了國書。
齊王韓闔當即召集國相婁敬、軍師趙炎前往王宮議事。
“國相,軍師,項莊終於封賞羣臣了。”韓闔將秭陵發來的飛鴿傳書遞給了婁敬,婁敬看完後又遞給了軍師。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趙炎放下密信,說道,“項莊也該封賞了。”
婁敬道:“封賞是意料中的事情,倒是沒有想到項莊竟會出讓五郡恢復魏國。”
“依寡人看,此事不簡單。”韓闔來回踱着步,若有所思道,“至少可以說明一點,項莊其實跟項羽一樣,也只想當個伯王,而沒想過要像秦始皇一樣,一統天下當個皇帝!”
婁敬蹙眉道:“大王,項莊分封魏王的確讓人意外,不過僅僅因爲這個原因便說他只是另一個霸王項羽,怕是有些武斷了吧?”
韓闔心裡便有些不悅,婁敬說話的口吻讓他感到有些不舒服,當下轉頭望着趙炎,淡淡地問道:“軍師,你說呢?”
“這個,臣說不好。”趙炎不敢輕易接茬。
幾個月前的歷下之戰,韓闔僅憑兩萬多殘兵卻牢牢地阻住了十萬趙軍的進攻,而且中間並沒有太多依賴趙炎之謀,這讓韓闔的信心空前膨脹,除了在政事上還需要仰仗國相婁敬的輔佐,在軍事上卻已經不再倚重趙炎了。
“好吧,此事暫且不說。”韓闔一擺手,又道,“楚國上將軍畢書已經到了城外,並且向寡人遞交了國書,你們說,寡人是見他呢,還是派大軍滅了他?”
婁敬、趙炎面面相覷,他們還真沒有想到畢書竟然來了臨淄!
韓闔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模仿着韓信踱步時的神情以及舉止,冷笑道:“寡人還真是沒有想到,畢書竟然敢來臨淄,他還真以爲寡人不敢殺他嗎?”
趙炎道:“大王,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擅殺使節,恐授人口實。”趙炎跟張良一樣,都是謙謙君子,主張行事要光明磊落,所設計謀也是堂堂正正之謀。
婁敬卻跟陳平是一類人,當下勸道:“大王,機會難得,應該殺了畢書!”
韓闔嘴角便緩緩綻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自他繼承王位以爲,這還是頭一次出現國相、軍師意見相左的局面,這可有意思了。
同一天下午,白墨也趕到了邯鄲。
周冠夫匆匆走進了白墨的房間,沉聲道:“丞相,趙國潛伏在臨淄的細作傳回消息,楚國竟然向齊國派出了使節,而且已經趕到臨淄了!”說此一頓,周冠夫又道,“丞相,你肯定想不到這個使節會是何人。”
“何人?”白墨心頭微動,問道,“莫不是我那師弟,畢書?”
周冠夫霎時兩眼圓睜,難以置信地道:“丞相,當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您哪!”
“還真是我那師弟?”白墨的臉色卻霎時陰沉了下來,負手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最後透過窗戶望着外面的夜空,低聲說道,“難怪項莊出人意料地分出五郡恢復魏國,原來存的竟然是這個打算,此必是我那師弟之謀,厲害哪。”
周冠夫聽了個滿頭霧頭,撓頭問道:“丞相,你說啥呢?”
白墨搖了搖頭,沉吟道:“此事說來複雜,急切間與你說不清楚,不過,邯鄲的事情卻需要抓緊了,否則,連橫大計恐怕會橫生變故!”
周冠夫凜然道:“丞相您吩咐吧,末將該怎麼做?”
白墨來回踱了幾步,終於下定決心道:“這樣,你馬上派人前去趙府,就說本相已在驛館擺下筵席,請他過來赴宴,並有要事相商。”頓了頓,白墨又從案頭拿起一封書信遞到周冠夫手裡,接着說道,“再把這封信送到城東牛家莊,你親自去。”
“喏!”周冠夫接過書信,轉身揚長去了。
目送周冠夫的身影遠去,白墨嘴角忽然綻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低聲自語道:“師弟哪師弟,這可是你我同門之間的首次直接較量,爲兄還真有些期待呢,呵呵,也不知道你的縱橫之道是否有了長進,可千萬別讓爲兄失望。”
呼延昂然走進畢書的大帳,朗聲道:“上將軍,斥候遊騎已經派出去了,附近地形也已經仔細勘查過了,就算齊國出動十萬大軍前來,也留不下咱們。”
畢書點點頭,又道:“若是烏木崖的人到了,就讓他直接來見我。”
呼延不假思索地道:“上將軍放心,末將早就已經吩咐下去了,若有烏木崖的人來,立刻帶來見您。”頓了頓,呼延又道,“上將軍,你說韓闔小兒收到國書之後會怎麼辦?是派大臣來見您呢,還是派大軍來殺您?”
畢書道:“想那麼多幹嗎,明天不就知道了?”
呼延哦了一聲,撓撓頭出帳去了,畢書卻將目光轉向了西北方向,輕聲自語道:“師兄哪師兄,你差不多也該到邯鄲了吧?十五年不見,卻不知道師兄你是否風采依舊?”
趙午在趙仲和五十死士的護衛下連夜趕到了白墨下榻的驛館,白墨說有要事相商,他是不敢不來哪,道理是明擺着的,白墨這麼晚了還找他,可見事情很急,說不定是關於篡奪趙國王位之事,趙午又豈能不來?
白墨因爲帶了三百隨從,人員馬匹衆多,因而將整個驛館都包了下來。
望着驛館大門外氣宇軒昂的漢軍銳士,趙午略略有些猶豫,這裡雖說是邯鄲,可這座驛館卻完全處在漢軍的控制之下,他若進了驛館,生死可就全部操在白墨的手中了,萬一白墨對他有不利之心,那可就是自投羅網了。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是不是換個地方?
趙午正欲轉身離開時,驛館大門內卻忽然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遂即一員虎背熊腰的漢軍大將已經護着個白衣秀士走了出來,那白衣秀士見了趙午,趕緊拱手作揖道:“這位想必就是趙午上將軍了,在下白墨見過上將軍。”
那員虎背熊腰的漢將也衝趙午抱了抱拳,甕聲甕氣地道:“末將周冠夫,參見上將軍。”
站在趙午身後的趙仲和五十死士霎時神情一凜,周冠夫?於萬軍之中斬殺匈奴左賢王稽粥的冠軍侯?
趙午也是神情凜然,讚道:“真虎將也。”
白墨呵呵一笑,轉身肅手:“上將軍請。”
到了這個份上,趙午只好硬着頭皮跟着白墨進了驛館,讓他稍感放心的是,冠軍侯和守在驛館大門外的漢軍銳士並沒有阻攔趙仲和趙府五十府士,他們一直跟着趙午進了驛館,趙仲更是一直跟着趙午進了驛館的大堂。
大堂上早已經備下了兩桌筵席,白墨請趙午入了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白墨回頭向周冠夫使了個眼色,然後笑道:“上將軍,在下想向你借一樣物事,卻不知道上將軍是否願意?”
趙午笑道:“只要是老夫能力範圍之內,有何不願?”
白墨笑道:“那好吧,在下想借上將軍項上人頭一用。”
“呃……”趙午聞言頓時呃了一聲,手中酒觴也噹啷一聲落在了案上。
侍立在趙午身後的趙仲卻勃然色變,反手便拔出了長劍,然而他纔剛剛拔劍,一柄冷氣森森的利劍卻早已經抵住了他的頸側,略略側頭望去,只見冠軍侯滿臉殺機,虎狼般注視着他,趙仲頓時噤若寒蟬,再不敢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