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錦說着,眼角泛起了銀光。賀蘭暮雲的拳頭則是捏的更緊了,道:“我現在給不了你安定的日子,你就因爲這樣對我沒有信心?要離我而去?你不信我以後會保你安寧是麼!”
顧如錦閉了眼睛,不讓淚水流出來,“是,我累了!”
賀蘭暮雲手上捏着那個茶杯,只聽咔的一聲脆響,杯子都被他捏了個粉碎,白皙的指間滲出了鮮紅的血,那麼刺眼,顧如錦心驚,跳起來就要抓起他的手好好瞧瞧,賀蘭暮雲卻也站起了身,受傷的手背在了身後。
“你既做了決定爲何要來找我?我給不了你想要的,你對我失望了,你要先一步離開,好啊,真是好啊!”賀蘭暮雲自嘲的大笑起來,笑聲幽幽迴盪在屋子裡,多具有諷刺。
“給我看看你的手……”顧如錦此時只關心他的手。
棲雲子卻喚來了李公公,“送柳小姐出宮。”
顧如錦深吸一口氣,注視着賀蘭暮雲,眼裡有擔憂,有哀傷,還有不捨。賀蘭暮雲赤紅的眼睛也同樣看着她,她的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劃過,賀蘭暮雲心頭一跳,可是再想去探尋的時候,顧如錦已經撇開了頭去。
“我還是希望你好好的,我今後也會過得好好的。”你好,我便好了。
顧如錦轉身離去,賀蘭暮雲發覺自己的心跳的更加厲害了,壓抑不住的不安感,顧如錦身上散發的氣息,直到第二天的時候,他才知道,那叫做“絕然”。
兩人談崩的後果就是,顧如錦認同了柳雲龍的建議,決定和他一起會戎州柳家。
事實上,昨天顧如錦差一點就心軟了,她看見賀蘭暮雲眼裡的祈盼,她知道,賀蘭暮云爲了她也付出了很多,只是她終究不能接受。她是真的累了,她想回歸平淡,但賀蘭暮雲做不到,他有太多的牽絆。
於公於私,賀蘭暮雲不能放任雲州北狄不管,那是他父親傳給他唯一的東西,他必須要好好守護,而不能讓義燁侯有可乘之機。顧如錦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他的身上有太多的羈絆,他無法釋懷,她自然也不會逼他。
顧如錦想了很久,她不能做賀蘭暮雲的絆腳石,總有一天,她會看着賀蘭暮雲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而那時,她也會替他高興吧。
午時,太陽高升,當頭而曬,熾烈的陽光照在顧如錦的身上,顧如錦卻沒有伸手去擋,只是眯着眼看葫蘆山莊的一切。她喜歡這裡,如果有可能的話,她想一直住在這裡,只是能夠陪她到老的人已然離去,這一切都不再有意義。
馬車咯吱咯吱的響,滾輪沒轉一圈,就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輒印,而顧如錦,也離賀蘭暮雲更遠一分。
“離開這裡就沒法後悔了,你已經想的清楚了?”柳雲龍沉聲道。
“你再問我我又該動搖了,明明是你出的主意,到這時候還要使我動搖。”顧如錦開着玩笑道。
柳雲龍哈哈大笑起來,習慣性的摸了摸他的山羊鬍子,“你這孩子,連老夫都敢嗆,果然是和你娘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顧如錦淡笑,心裡想着剛纔那個問題的回答,如果正正經經,她也許真的說不出答案來。
馬車剛剛離開葫蘆山莊,另一輛馬車又卷着煙土駛出了葫蘆口,一隻手撩起了車簾,裡面隱約可見青衫的一角。而馬車行駛的方向,竟是皇宮。
青衣一到王宮門口,就立馬跳下了馬車,侍衛們架刀攔了上來,青衣卻取出一塊令牌,上面清晰可見一個“雲”字,青衣急衝衝的吼道:“我有要緊事要進宮,你們都讓開,再晚一刻我不保證你們的腦袋還能保到明天。”
侍衛們一見令牌,再一聽青衣滿帶威脅的話,立馬散開,空出一條道來讓青衣趕緊過去。青衣也不管不顧,早就作勢往裡衝。
王宮裡不論大臣還是王族,一律不能駕車而行,青衣奔跑在偌大的王宮裡,氣喘吁吁但不敢停,很快額頭上就冒起了大汗。
經過前方後花園的時候,青衣一眼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心道不好,想掉頭換一條道的,卻沒想到那人也看見了他,叫了他過去。
青衣一面心急,一面又不敢聲張,只能小跑到那人面前,跪身行禮道:“草民見過王妃,王妃福安。”
楚玲瓏優雅的坐在亭子裡剝葡萄,看見青衣急衝衝的跑了過來,看見她後又掉頭跑開了,她只覺得不對勁,就喚了他過來。
楚玲瓏是認識青衣的,他是葫蘆山莊的人,她很早就見過了,看見他頭上細密的汗珠和剛纔慌張的神情,她更加覺得不對了,問道:“何事讓你如此慌張,在王宮裡都這般橫衝蠻撞。”
青衣暗道自己倒黴催的,他總不能告訴這位玲瓏王妃,他是來通知賀蘭暮雲,柳小姐要出雲州了吧。
“草民是來送葫蘆山莊上個月的明細賬簿的,誰想到賬簿落在了馬車上,方纔正想回去取來,沒有看見王妃在此處,是草民疏忽。”青衣的腦子也轉的極快,一下子就想了個好理由。
葫蘆山莊是隸屬王族的,給王爺送賬本也是很正常的事,楚玲瓏半信半疑,點點頭,對自己身邊的婢女說道:“你陪他去一趟吧,到時候直接把賬簿送進來就好了,就不麻煩管事再跑一趟了。”
楚玲瓏到底還是沒有完全信任青衣,於是做了此般決定,青衣說道:“草民另外還有事情要稟告王爺,必須親自面見王爺,還是不勞煩您憂心了,我自己去便好。”
說完,青衣不容對方反對,直接行禮離開,他知道,再遲一步就來不及了,到時候自己的腦袋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草民先告辭了!”
楚玲瓏看着他倉皇離開的身影若有所思,“他一定是去找王爺的,走,我們去看看!”
青衣不敢停留,而是直接往賀蘭暮雲的寢宮去了,到了寢宮門口,卻沒想到楚玲瓏比自己還先一步到。青衣爲了躲避楚玲瓏是繞了遠路的,而楚玲瓏則是走了近路。
“剛纔還碰見了管事呢,你這麼快就取來了賬簿?”楚玲瓏含笑道,她就知道,他有事要找賀蘭暮雲,而那件事恰恰是自己不能夠知道的,可是越是這樣,她越想知道。
“王爺,草民有事稟報!”青衣不理會楚玲瓏對他的挑釁,直接對賀蘭暮雲說道。
賀蘭暮雲知道他貿然來王宮定是有要事,而葫蘆山莊能有什麼要事?賀蘭暮雲的眼皮跳個不停,猛然頓住,他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是她麼?”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顧如錦了,兩人默契交流,讓楚玲瓏站在一旁更加心思翻涌了。
青衣點點頭,“今日柳老爺離開雲州。”
青衣說到這裡便不再說了,因爲賀蘭暮雲能懂。賀蘭暮雲的心都漏掉了一拍,下一刻,他瘋狂的衝出了寢殿,把楚玲瓏一邊的肩膀撞的生疼。
“傳令下去,即刻起任何人都不許出關!”遠遠的就聽見賀蘭暮雲丟下的這一句話。
楚玲瓏的神情哀涼,她看着賀蘭暮雲離開的方向,開口道:“是柳如錦對嗎?只有她能夠讓他失去理智吧。賀蘭暮雲,你這樣對我又公平了?”
這話前半句是對着青衣說的,後半句像是對自己說的,帶着女人特有的恨意。
賀蘭暮雲使用輕功奔至宮門口,那裡青衣的馬車等着,他徒手劈斷了馬車的拉繩,那匹馬脫離了車身,賀蘭暮雲翻身而上。
鞭子火辣辣的打在馬背上,噠噠的馬蹄聲似要響破雲霄。“顧如錦,你要是敢走,我定不放過你!”
賀蘭暮雲咬牙暗道,心裡卻是在祈盼,馬兒在跑快一點,顧如錦千萬不要離開。
另一邊,顧如錦已經和柳雲龍來到了渡口。雲州北狄與北夏內陸之間相隔一條大江,說是一道關口,其實也就是跨過這一道大江。
“渡河的船還有一刻鐘纔會開,我們再等一等。”柳雲龍說道。
顧如錦點點頭,她的目光卻是來時的方向,那裡人來人往,有出關的也有入關的,可是她的眼光卻是穿透他們的,更遠,更深。
柳雲龍咳嗽道:“不要看了,他要來的話早來了。葫蘆山莊有很多都是他的人,你一走他們都會去稟報,這時候他還沒來就一定不會來了。”
“大舅,你爲何總是想讓我離開這裡?”顧如錦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他雖沒有表現出來,但顧如錦感受的清楚。
“皇家素來薄情,我只是不希望你趟入渾水,更何況,如果你孃親在世的話,她也不希望你繼續和皇族的人打交道。”柳雲龍說道,但聽起來是這麼回事,顧如錦卻覺得還有什麼原因,柳雲龍不願告知自己。
顧如錦搖搖頭,道:“大舅你錯了,孃親不會叫我離開,反而她會讓我留下直面問題,娘是堅強的人,我如今卻如此懦弱。”
“你後悔了?”
“如果我沒有答應您,和您一起回戎州,您會怎麼做?”顧如錦問道,可此時船上已經開始鳴笛,馬上就要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