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茜處事圓滑果斷,不願擔上那個責任就把球踢給了顧如錦和楚玲瓏二人。顧如錦心想無力再爭下去,不過是一件喜歡的衣服,就當送出去好了,就當她燃起這個念頭的時候,手上已經有了輕微的動作,欲把衣服交還給小茜。
就在此時,楚玲瓏的眼光一瞥,瞥見顧如錦身後的那人,神情一滯但又很快恢復過來,溫聲道:“這件衣服畢竟是柳小姐先拿到手的,我又怎能奪人所愛?不用再做什麼抉擇了,把衣服給柳小姐包起來吧,不過我想由我買下,再送給柳小姐,你說好嗎?”
後面幾句話是對着顧如錦說的,四目相對,空氣中似乎有硝煙瀰漫,顧如錦聽這話簡直像是侮辱,她買衣服何曾要過別人付賬,楚玲瓏想要買下來再送給自己,這簡直是笑話。
顧如錦冷哼一聲,手上的衣服一下子被她塞在了楚玲瓏的手上,“既然你要付錢那就是你的,再轉送給我是想施捨給我麼?那我告訴你,我不需要!”
說完,她甩袖轉身,那一刻轉身,她就像被雷電擊中一般,動作僵硬的站在原地,忘記了動彈。
顧如錦波動的目光撞進了一雙瀲灩如清波的眼睛裡,是賀蘭暮雲,爲什麼賀蘭暮雲會站在自己身後,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站在自己身後的?
賀蘭暮雲沒有看顧如錦多久只是與顧如錦漠然的擦身而過,走到了楚玲瓏的身邊。顧如錦能聽見他們親切的對話聲,一字一字,化成一把把匕首插入了她的心臟。
“這件衣服算本王送給她的,前日義燁侯射了一隻純種的白狐,他把白狐皮獻給了本王,到時候讓宮裡人給你量身制一件白狐襖子。”
顧如錦沒有看見他的神情,但她能聽見,他說話的時候比對自己更甚溫柔,她可以想象到,他深情款款的模樣,但如今卻不是對自己。
“小姐,您怎麼跑……公子……”遠遠的連翹和童兒瞧見顧如錦在這兒,興高采烈的向顧如錦招手,可連翹很快就察覺了不對勁,她看見了賀蘭暮雲,看見了玲瓏王妃,也看見了顧如錦臉上的神色。
“小姐,我們回去吧。”連翹聲音弱弱的,一邊是她的前任主子,一邊是她的現任主子,怎麼說她的身份也是極爲尷尬的。兩位主子的關係鬧成這樣,她的心也不好受。
顧如錦隨着連翹和童兒離開,走到門口卻見小茜已經包裹好了衣服,伸手遞給了顧如錦,是接還是不接?
顧如錦一笑,讓童兒接下了衣服,而自己則轉身恭恭敬敬的朝賀蘭暮雲行了一禮,道:“民女柳氏多謝王爺恩賜。”
這距離很近,這距離很遠,誰也不讓誰靠近,兩人的身上都爲對方長滿了刺,而那刺現在已經扎的兩人遍體凌傷。
顧如錦回到葫蘆山莊卻發現她竟難以呼吸,沉重的石塊壓在心裡,讓她走的每一步都如此憔悴。
看着兩人一同睡過的布了粉紅紗帳的牀,看着兩人一同飲過的白瓷茶杯,看着地上若隱若現的足跡,顧如錦有種他還在的錯覺,卻又不得不在這個時候告訴自己清醒一點,他已不再。
顧如錦渾渾噩噩過了兩日,她的園子迎來了一名客人,柳雲龍。
柳雲龍來的時候看見顧如錦依舊憔悴,不禁感嘆,風華正茂的年紀總易被這些俗事而牽絆,他自己早已過了那種傷春感秋的年紀。
顧如錦給他布茶,讓他坐下歇歇,柳雲龍卻擺擺手道:“今日來是準備告知一事的,我要離開雲州了。”
顧如錦的腳步一頓,剛走到門口的步子又折了回來,“你要離開雲州了?什麼時候?”
“過兩日就走,我要準備一些東西,畢竟從這裡出關也是不太容易的。我來只是想問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回柳家。”柳雲龍摸了摸鬍鬚,說道。
顧如錦還真是沒想過會走到這一步,離開雲州等於離開賀蘭暮雲,她不能說自己放下了,卻也不能說自己可以賴在這裡一輩子,一輩子看着賀蘭暮雲與其他的女子恩愛,只是此次離開,或許就是永別了吧。
顧如錦的呼吸都放的緩慢了些,手心不自覺的冒出了細汗。柳雲龍看她如此難以抉擇,便開口道:“你可以不用這麼快給我答覆,我兩日後午時出發,那時之前你做好決定便可。”
柳雲龍語重心長,繼續說道:“你母親去的早,如今你也算我半個女兒了,我也是爲了你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或許更好些。忘記那些傷痛,你也不必執着於此了。”
顧如錦點點頭,她看的出來,柳雲龍是爲了她着想的,只是她現在真的沒有辦法立刻做出決定。
“讓我再見他一面吧,明天過後,我便給你答覆。”顧如錦彷彿下定了決心,她要再見他一面,不管是留是去,她想她都有必要做出這個舉動。
柳雲龍鄭重的點了頭,顧如錦的身體輕飄飄,送走柳雲龍後便扶着桌子坐下了,深深喘氣。
“雲,是去是留,明天你會讓我做出選擇的是麼?”顧如錦輕聲道,只有她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
次日,顧如錦被柳雲龍帶着進了王宮,顧如錦的臉上一片安寧,什麼情緒都沒展現出來,她不會告訴賀蘭暮雲她有可能明日就隨柳雲龍離開了。
柳雲龍把她帶到了一個大殿裡,大殿裡空空的,沒有侍衛,沒有太監公公,也沒有宮女,顧如錦說,她想與賀蘭暮雲單獨見一面,可是此時此刻站在空寂的大殿裡,她的心無處安放。
穿過前堂,顧如錦聞見一股清新的藥香從裡室傳來,入門時看見一座青爐鼎燃着香料,嫋嫋起了白色煙塵,這藥香就是從這裡飄出來的,賀蘭暮雲還是這麼愛藥香。
藥香,多麼久遠的記憶,賀蘭暮雲還是棲雲子的時候,他在顧如錦的身上種了藥香,並說那是他喜歡的味道,可是長時間過去,顧如錦的身上早已沒了藥香,賀蘭暮雲也不再提起。
賀蘭暮雲背對着站着,手背在身後,一身藍色的長襖着在筆挺的身段上,把身體線條勾勒的清晰。
顧如錦也是站了半晌,沉默不語,只是靜靜的看着賀蘭暮雲的背影,想要深深刻入腦子裡,就好像這是最後一次相見了。
“來了卻又不說話,你找我有什麼事?”生疏的不能再生疏的語氣,顧如錦的心早已涼的徹底。
只是,顧如錦想着,走到今天的地步也是她一手造成的,賀蘭暮雲給過她機會,給了她側妃的名分,只是她自己沒有選罷了,如果當時答應了他,此時或許不會走到這一步吧。只是,顧如錦又告訴自己了,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依舊會做當時那個決定。
“如果我說,我沒有什麼事找你,我只是想來看看你,你會不會讓我現在就離開?”顧如錦笑道,像在開玩笑,卻又是極其認真的。
賀蘭暮雲倒是沒想到她會這般回答,漠然轉身,漠然的看着顧如錦,漠然的走到座椅上坐下,然後招手讓顧如錦過來坐下。
顧如錦只是笑着,彷彿還是曾經開心的顧如錦,彷彿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走到賀蘭暮雲的身邊坐下,喝他剛纔喝過的水,如往常一樣,行雲流水的動作。
賀蘭暮雲說不詫異是不可能的,他呆愣的看着顧如錦,顧如錦卻對着他嫣然一笑,道:“雲,我從沒有懷疑過你的真心,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也知道你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顧如錦說到這裡,賀蘭暮雲深沉似海的眼睛,頓時起了波瀾,海風一吹,海浪都翻滾了起來。顧如錦這麼說是不是代表她願意入宮陪伴自己了?
“你……願意……”賀蘭暮雲的聲音微微乾澀。
“願意入宮做你的側妃?”顧如錦笑着接上了他未說出口的話。
賀蘭暮雲灼熱的目光看着她,他希望她答應,他希望在他接下來艱難的路途中,有她相伴,所以上次她拒絕了自己,他會感覺很受傷。現在看起來,似乎有轉機,誰知顧如錦下一句話就又把他摔入了谷底。
顧如錦搖搖頭,道:“我還是那句話,不願。”
賀蘭暮雲眼中的流光在一剎那間消失了乾淨,神情悲絕的看着顧如錦,顧如錦卻始終保持淡淡的微笑。
“你知我有多想你能答應!”賀蘭暮雲幾乎是咬着牙說出口的。
顧如錦溫聲道:“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爲什麼要拒絕?做我的側妃有如此艱難麼?我遲早能讓你當上正妃的,只要你願意,等我,我一心對你,心中並無他人!”
賀蘭暮雲情緒波動的厲害,這些話是兩人冷戰以來,他心底裡最想對她說的,句句真心。
顧如錦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不容易,我能夠理解你,但是不代表我一定要接受你,雲,我累了,我只想做一個平凡的女人,我想過安定的日子。我接受不了側妃的位置,是,我的確接受不了,你可以說我貪慕尊寵,但你不要再對我提這個要求了,即使你再問一次,我還是這個回答,我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