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熠知被眼前看到的這一幕徹底嚇到了。
雲杉抓住被子一邊試圖遮蓋,一邊顫聲的艱難說道:“你,你別看。”
秦熠知雙眼猩紅,一把抓住雲杉手裡的被子扯開,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下,劇烈顫抖的脣瓣哆嗦了好一陣後,這才發出聲音來。
“這究竟是這麼回事?你的腿爲什麼會這樣?”
此時。
雲杉的左腿伴隨着閃耀的光點,正在一點點的消失,是連肉帶骨的那種消失,似乎皮肉和骨頭全都化爲了那光點一般,光點從腿部騰空飄着,隨後消失在昏暗的屋子裡。
秦熠知把妻子右腿上的被子也揭開,這才發現,妻子的兩條腿都是這樣的情況,嚇得臉色煞白,大掌分別緊緊捏住雲杉的小腿處,試圖阻止那詭異的光點蠶食妻子的身體。
可是沒用……
一點用也沒有……
他阻止不了那光點的一點點蠶食妻子的身子。
秦熠知哭了。
慌亂的無助哭了。
“怎麼辦?雲杉,你告訴我該怎麼做?你一定知道的對嗎?告訴我,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沒用的。”雲杉伸出顫抖的手,輕撫上他那滿是胡茬的臉,手心緩緩的在他臉上摩挲着,似乎要記住他的輪廓一般,不捨的癡癡看着他:“熠知,這我也沒有辦法,我猜測或許是……是我的這個身體出現這個世界,然後已經開始被這個世界所排斥了,每一個時空,都有着它自己的運行規則……”
這一番話。
秦熠知聽得似懂非懂。
但有一點能肯定就是。
妻子說這個世界容不得她的肉身。
既然容不得她的肉身存在,那麼她的靈魂呢?
思及此。
秦熠知嚇得差點肝膽俱裂。
“憑什麼?憑什麼要排斥你?憑什麼老天容不下你?”
雲杉淚眼模糊的看着丈夫,眼淚啪啪的砸落在秦熠知的手腕上。
“或許……或許我就要回到以前那個世界了,你放心,若是老天爺可憐我,讓我再次活在這個世界,無論我是什麼身份,我都會來找你的。”回到那個世界的可能性不大,倒是灰飛煙滅的可能性大。
“……”秦熠知緊抿着脣沒說話。
“熠知,你身上有洗去易容的藥水嗎?我想看看你本來的容貌,我想記住你的樣子。”
“……有,在我的懷裡。”秦熠知艱難的說道。
雲杉伸手把藥水拿了出來,然後倒在手帕上,一點點的擦拭着他的臉。
看着他本來的容貌一點點露出來,雲杉含淚的眸子裡滿是不捨。
全部擦拭乾淨後。
雲杉看着丈夫,再也忍不住的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脣,瘋狂的親吻,就好似要把的氣息永遠都刻進記憶裡。
兩人脣舌交,纏,淚流滿臉。
……。
這幾天渾身無力,哪哪兒都不舒服的厲雲杉,今兒喝藥午睡後,覺得身體好了很多,渾身也比前些天有勁兒了,腦袋也不暈沉了,胸口也不憋悶了,再也沒有那種頭重腳輕的輕飄飄感覺了。
於是就讓秦勇趕緊把小川叫來。
此時。
厲雲杉坐靠牀頭,一手拉坐在牀沿小川的手,一手替小川把額前的幾根髮絲撥開,滿臉慈愛的看着小川。
小川被這眼神噁心得恨不能奪門而出,渾身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娘,這麼晚了,不知你叫兒子過來有何要事?”
“……自然是娘想你了呀,哎~你曾祖父還生着孃的氣呢,你看娘這些天關在這小院裡,想隨時看看你和晴空,還有你的三個弟弟妹妹都不能,娘想你們想得心都疼了,小川,你在你曾祖父跟前幫娘求求情好不好?娘上次被擄走後,至今已經快一個月都沒出好好看看你們兄妹幾個了,都快一個月沒出去了,想你們想得心疼,困在這院子裡都給憋出病來了,若是你爹回來了,你……”
一聽這話。
小川心中冷笑不已。
面上卻露出有些氣憤的表情,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娘,兒子這就去找曾祖父。”
說完。
小川起身拔腿就跑了出去。
厲雲杉傻眼了,愣了一瞬後,急忙道:“哎~小川,回來,孃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回來……”
衝出屋子的小川置若罔聞一般,垂下的眸子裡閃着不屑的冷芒。
利用他?
想得倒是挺美的。
這個女人,前世今生都是依舊的那麼自私自利,那麼的狠心絕情,心裡就只有她自己,兒子在她心裡,不過就是個她利用的工具和依仗。
何其可悲!
和其可憐!
何其可恨!
難怪古人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這個死崽子,這麼急,急着去閻王殿投胎呀?我話都沒說完他就跑了,我喊這麼大聲兒也不應,究竟是真跑出去了?還是故意忤逆不孝不應我?”牀上的厲雲杉氣得不停的低聲叫罵着。
站在門外的小川,把厲雲杉低聲的叫罵全都給聽見了,小臉上的神色難看至極。
厲雲杉在屋子怒聲吼道:“秦勇,趕緊把大少爺叫回來。”
秦勇看了一眼身前的大少爺,臉不紅氣不喘的睜眼說着瞎話:“……夫人,大少爺已經出院子了,似乎是向太老爺的院子去了。”
“……行了行了,別嚎了,我聽見了。”厲雲杉氣呼呼的罵罵咧咧道。
秦勇閉嘴了。
厲雲杉此時心氣兒不順,氣得直喘氣,捂住胸口看向一旁的鄧婆子:“木頭樁子似的,不知道給我倒杯水呀?”
“是,夫人,奴婢這就給您倒水。”鄧婆子走過去倒了一杯水遞了過來了。
厲雲杉握住杯子剛喝了一大口嚥下,啪一下就把杯子摔地上了,憤怒的叫罵道:“你個老虔婆,居然給我一個病人喝涼水,老孃打死你。”
鄧婆子懵逼了。
她剛剛明明倒的就是很燙的水啊!
怎麼可能是涼水?
這一壺水可是不到一刻鐘前,她才從廚房提過來的,見這孤魂野鬼居然膽敢咒罵大少爺,心裡憋着氣兒,倒了滾水就給沒給兌另一壺中的涼開水。
哪知道這孤魂野鬼喝下去後,不僅不覺得燙,反而還說是冷水?
莫不是……
莫不是迴光返照了吧?
這麼一想。
鄧婆子覺得還真有這個可能。
因爲這孤雲野鬼這幾天的一直精神不好,半死不活的癱在牀上,就連去方便都要她給背起去裡間,吃飯喝藥都要她給喂,今兒午睡後,醒來就突然這麼的精神,能坐起來不說,能大聲罵人,還能摔杯子,最最重要的是,迴光返照的人,身體的五感六覺都會變差,而剛剛這孤魂野鬼明明喝着滾水,卻一點都不知道燙一般非要說是涼水。
想到這兒。
鄧婆子猶豫着究竟要不要趕緊通知老夫人以及太老爺。
厲雲杉見鄧婆子蹲在地上看着瓷片發呆走神,越發的生氣了,身體朝着牀外傾,伸手就要去抓撓鄧婆子的臉。
哪知道一個重心不穩。
厲雲杉就一頭從牀上栽了下來。
“啊~”厲雲杉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隨後咚一聲摔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憋的那一股氣兒給摔沒了?
亦或者是一口氣沒上來?
厲雲杉渾身不住的抽搐着,面色痛苦,嘴巴張得大大的,似乎呼吸困難的樣子。
“秦勇,快進來,夫人摔了。”鄧婆子驚慌的立即喊道。
下一瞬。
秦勇推門衝了進來,看着地上臉色青紫,表情痛苦的夫人,立即高聲對着門外喊:“秦和,趕緊去請路大夫來,夫人不好了,還有,立刻讓人去通知老夫人。”
“好。”秦和急忙忙的應聲隨後離開了。
“怎麼辦?”鄧婆子顫聲問。
“暫時先別亂動夫人,等路大夫來看了情況再說。”
“喔,喔,好。”鄧婆子忙不迭的點頭。
沒一會兒。
路大夫便急忙忙的趕來了。
當衝進屋子裡時,便看到厲雲杉面色青紫,正有出氣沒進氣的一臉痛苦倒在地上,身子極其輕微的抽搐着。
路大夫剛剛把箱子打開,還沒來得及把銀針拿出來。
厲雲杉雙目死死的瞪着,身子一軟,沒了任何反應。
三人瞳孔一縮。
路大夫急忙拿出銀針開始下針。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了。
厲雲杉卻沒有半點反應。
路大夫探了探厲雲杉的手腕脈搏和頸間的脈搏,又探了探厲雲杉的鼻息,心裡一沉。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鄧婆子顫聲問道。
秦勇也一瞬不瞬的看着路大夫。
路大夫搖搖頭:“夫人已經……已經去了。”
此時此刻。
鄧婆子和秦勇聽到這個消息是,心情又激動,又忐忑。
激動着這孤魂野鬼可算是走了。
可有忐忑害怕着原來的夫人萬一回不來呢?
路大夫看着地上的夫人,深深一嘆,上次夫人斷氣後,很快就活過來了,這一次……
還會有奇蹟發生嗎?
沉默了片刻。
側頭看向呆愣中的秦勇和鄧婆子:“還不趕緊把夫人擡上牀?”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的伸手去擡人。
常言道:死沉死沉。
說明不論是死的人也好,死了的動物也好,沒有了那口氣兒,死了就是比活着的時候沉重。
兩人把厲雲杉擡上了牀後,又給蓋上薄被,隨後才退到了一旁,一瞬不瞬的密切注視着牀上的動靜。
夫人會回來的……
夫人一定會回來的……。
陳氏聽到秦和來報,說厲雲杉身體不好了,陳氏立即放下懷裡的孫孫,交代奶孃照顧好三個孫孫後,便急衝衝的趕了過來。
屋子裡靜悄悄的。
路大夫坐在桌子邊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鄧婆子站在牀邊,正把手指伸向牀上閉着眼的厲雲杉鼻息處,而秦勇則站在路大夫身旁,一瞬不瞬的盯着牀上。
陳氏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有點不敢相信的顫聲問向路大夫:“她~她怎麼了?”
“……老夫人,夫人她剛剛……剛剛去了。”路大夫艱難的說出了這個結論。
陳氏身子頓時一個踉蹌。
秦勇急忙一個閃身過去攙扶住:“老夫人小心。”
陳氏剛剛站穩,隨後便瘋了似的衝出了房門。
“老夫人?”秦勇擔心的立馬追了上去。
陳氏直接朝公公的院落衝去。
厲雲杉死了。
那麼雲杉現在怎麼樣了?
……
陳氏還沒衝到雲杉的房門前,就聽到了屋內傳來兒子和大孫子小川的抽泣聲。
屋內。
小川滿臉的驚惶無措,雙手緊緊抓住雲杉逐漸消失的右手:“娘,娘……我要怎麼才能救你?”
“娘也沒有辦法,小川,你們五兄妹中,娘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了,你要記住,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遇事莫要鑽牛角尖,娘去了以後,你是男子漢,你是哥哥,要幫助爹爹一起照顧弟弟妹妹知道嗎?要教導好她們。”雲杉含淚的叮囑交代着,低頭親了親兒子滿是淚水的小臉。
“媳婦,你會回去的對不對?一定可以回去的是不是?”秦熠知顫聲的不斷詢問確認着。
比起妻子灰飛煙滅的永遠消失。
他寧願妻子回到原來那個世界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