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無名宅院大門前停下,一個護衛上前去敲門,接着,馬車直接從緩緩開啓的大門擡了進去。因爲那大門是有門檻的,不方便車子直接出入。照理說,車中那人該下車自己走進門去,可他偏不現身,直接讓護衛將馬車整個擡高了幾寸,越過門檻後,再小心放下。
我心中暗忖:居然連幾步路都不願意走,南風瑾好像沒有懶惰嬌貴到如此地步吧。
儘管疑慮重重,但有一件事在我的心中是雪亮分明的:我一定要弄明白車中人的真實身份,否則,我的心無法安寧。
現在有兩個下手的方向,其一,使用武力硬闖,劫道襲擊馬車,以期能看清楚車內人的容顏;其二,便是混入旁邊那間宅院裡。我就不信,那人可以坐着馬車進園子,難道還能坐着馬車進屋不成?
當然,我也不是沒想過趴在牆頭偷看。可那樣一來,自己目標太明顯,萬一被人發現,打下牆頭,難免不好看;二來他們的宅院也不是普通的小四合院,亭臺樓閣、流水園林,一應俱全。雖然不若當初總督府那般開闊,但要從前門走到正對方向的後門,約莫十分鐘。
我若想趴在牆頭看,必須先練就X光加望遠鏡的神功,穿透園林障礙,外加遠距離瞭望。
自從那馬車第一次造訪無名宅院後,我便讓人在自家門口監視鄰居家的客人往來,如此過了半個月。
那輛馬車大約每隔兩三天便造訪一次,有時候早上來,有時候下午來,每次都是停留兩個時辰便走,也同樣是每次都不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露出真容。
我曾想私下用金錢收買無名宅院裡的僕傭,探問些事情或爲我行方便,也曾讓人隱瞞身份擄劫無名宅院裡出來採購的下人。然而,不管我是威逼還是利誘,對方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比烈士還烈士,讓我見識了什麼叫忠貞不貳。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下午,我和小麥照例坐在花園中喝茶,周圍春光繁盛。無意識地望着眼前綻開的花朵,我猛然想起來,來到這個世界,從兩年前的春日杏花吹滿頭,到此刻的今年花勝去年紅,已整整三年的時間。
我不知不覺地習慣了古代的一切,衣食住行,都沾染上這個時代的氣息,我沒能改變這個時代,卻被這個時代改變着。
心頭微微黯然,縱然是滿園清麗的春光,也沒能讓我的心情好轉。這時候,我看見花園門口站着一個人,是慕容楚,我不禁愕然:“大哥?”
自那馬車第一次造訪無名宅院後,慕容楚說有事要辦就離開了珏石軒,這幾個月沒曾來過。
慕容楚原來這幾個月在荊州城裡蒐集情報,因我身邊的武力少得可憐,現在慕容楚一來,一切便都解決了。
我簡單說明後,便朝慕容楚點了點頭:“如此,便勞煩大哥了。”
慕容楚淡淡地道:“雪兒放心,大哥一定能完成的。”
他擡眼看了看與無名宅院相鄰的圍牆,聞到圍牆後的藥味,他皺了皺眉:“在刺探馬車中人是誰之前,我要先瞧瞧,這宅院裡所居何人。”
言罷,不等我反應過來,一個縱身,在牆頭一閃而過。
我等了約莫一刻鐘,始終等不到慕容楚出牆來,等得久了,我開始不安起來。
我擡眼瞄了一眼牆頭,忍不住開口道:“大哥,不會倒黴得被人抓住了吧。”
小麥也朝相同方向看去:“慕容大哥不應該如此不濟吧?”
她話音未落,便聽到旁側傳來陰沉的聲音:“你說誰要被人抓住?”
循聲望去,卻見院子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慕容楚面色不太好看,顯然聽到了我方纔所言。
我乾笑兩聲:“說笑說笑,大哥,怎麼樣,你有什麼發現?”
慕容楚揚了揚眉毛,不悅的神色盡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略帶譏誚的冷笑:“發現了一個人,我把他帶來了,你見了他,便可知曉前後緣由。”說罷,他朝旁邊一讓,露出身後擋着的人。
院門是有門檻的,慕容楚方纔站在門檻上,便高出來一截,擋住了門口大半。
那人負手而立,衣着簡樸,是那種尋常人家的細麻衣。我的視線隨着他修長挺拔的身軀往上,是乾淨的下巴、含笑的嘴脣、挺直的鼻樑,但看不到眉眼。
他的雙眼覆着一條兩寸寬的錦帶,錦帶縫製得較厚,眼角有些許褐色的藥汁滲透出來。
恍若雲破月出,記憶中模糊的人影與眼前之人漸漸重合,我萬萬想不到出現在此地的人竟然是他:“雲中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