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相顧無言

細雨如毛,紛紛飄飛,落在地上沾溼泥土,落在枝頭打綠樹稍。而在黑夜映襯下,這場春雨別有一番味道,潮溼的,清新的,處處涌動着泥土的甘甜和綠葉的新澀氣。

掛在檐角的銅鈴飛旋,在輕風中泠泠作響,目光根本觸及不到它的輪廓,只聽着那清脆金屬響聲,像是天邊傳來的陪襯雨打大地的伴奏。

周恆家的大院子,漸漸就亮起了廊下的燈,一個個漸次點亮,連成一個圈,夜色下朦朧暈黃,照亮了檐角寂寞的銅鈴。

秦玥疾步在前,周恆忙着在她身後將披風籠在她身上,低聲囑咐着她不要心急,慢點走。風沾着水氣比平時多了幾分溼涼,拂在人臉上將剛剛生出的睏意澆溼,便不再低迷,直清醒的如同冬遊而出。

秦玥的碎髮輕巧拂在臉龐,腳步雖快,但在暈黃的燭光中,她安靜的俏面依舊淡然,與方纔在周恆跟前軟噥的模樣絲毫不同。這是在一個醫者身上,常見的從容鎮定。她走的快,只是因爲早一分到病人跟前,就能早一刻讓人康復。

沿廊而過的燈籠明螢般沉靜的亮,平穩又快速的到了前院的客房。

重陽已經給鄭斌換了衣服,此時塊頭頗大的人躺在牀上,面色蒼白似泡在水中的饅頭,了無生氣。

秦玥微微蹙眉,剛要再走近幾步仔細查看,卻被周恆輕巧的握住手腕,接着,他從石心手中拿過口罩。

周恆擡手,動作輕柔,下一秒,一股清淡的藥香便矇住了秦玥的口鼻。

鄭斌似是受傷了,手臂上還綁了不太細緻的繃帶,已經被血和泥水沾溼,瞧着不甚嚴重。去看他定會有血腥氣,玥玥不能聞那味道,最好的是先戴上口罩做預防,畢竟這還是被她薰過藥的。

秦玥微笑,黑亮的眉眼彎成了淺水,細波微漾,捏在周恆手上讓他放心。

周恆和重陽站在一旁,秦玥與石心在鄭斌牀邊。

不知繃帶是怎麼綁上去的,布料雜亂,石心直接將其剪開了,一道一手長的傷口猙獰而出,血水膿水外涌,亮晶晶一大片泛着異樣的光。

秦玥皺眉,拿了鑷子輕按在傷口周圍的手臂上,一按下去,傷口邊沿就有膿血冒出來,淡黃裹着血絲。

石心馬上拿棉籤摸了去,扔到準備好的簍子裡,順便看了下秦玥的臉色。她只是淡淡蹙着眉,並沒有別的不適模樣。

周恆緩緩走到她身後:“他怎麼樣?玥玥你可還行?”

“我可以,沒事,清醒着呢。”秦玥擡眼,又跟石心道:“清洗傷口,拿藥房裡的酒擦拭乾淨。”

石心應聲回了藥房。

秦玥又給鄭斌把了脈,淡淡放下他的手,覆上他的額頭,感覺體溫。

平日裡連阿正碰一下秦玥都吃醋的周恆此時倒是沒說什麼,這是秦玥興趣所在,致力其中,他不該攔着她的。

“鄭斌受傷有幾日了,但是沒有很好的治療。看他這樣子,該是日夜趕路,所經之處皆春雨連綿,傷口有了炎症,裹膿腐爛了。”

周恆沉思,似在消化秦玥的話,他擡眸看着秦玥的發頂,溫和道:“你的意思是,要將他胳膊上有傷的肉都清除出去?”

秦玥也擡頭看他,眼底有清淺讚賞的笑:“是,這方法見效最快,治療最徹底。若是隻喝藥,恐怕外面的肌膚長好了,裡面還是腐敗的,會得破傷風,重者會致內臟衰竭暴斃。”

周恆淡淡點頭,“那他這胳膊……”

“自然是能用的,只是少一塊肉而已。”秦玥看着鄭斌緊閉的雙眼,語氣平淡。

“他二十來歲,身體正是最強壯的時候,新陳代謝和康復能力極強。若是現在割掉腐肉,明日就好好的,能走能跳,能吃能喝,正常的很。”

秦玥起身,與周恆並肩立着,希望在雨夜裡收到他身上溫良的氣息和暖意。

“相公,讓重陽去芝嫂子家將人請過來吧。鄭斌雖獨身一人,但現在也算是芝嫂子家的人了,做個小手術,還是有必要讓她知道情況,徵求她的同意的。”

周恆溫和的目光看向重陽,小子一笑點頭,就鑽進了雨簾裡。

秦玥皺眉喊:“拿把傘!”

重演在雨裡一頓,就又鑽回了屋裡,出來是圓圓的油紙面,像帶了仙氣一般,飛速的朝芝孃家的方向飄去。

方纔秦玥那一喊,自己無意識的往前跳了幾步。周恆無奈搖頭,漆黑的眼中閃着橙亮的光,挽着她的手將人拉過來,按在凳子上坐着。

“怎麼了嘛……”秦玥仰頭看他,小嘴半抿着。

“你方纔跟只兔子似的。”

秦玥一怔,嘿嘿笑着,兩手護上自己的肚子,耍寶一般將自己的臉蹭在周恆腰身上。

“沒事沒事!芝嫂子知道自己男人受傷了,肯定披上衣服就來,哪還有心思穿蓑衣了,讓重陽拿傘,就是爲了芝娘遮雨的。”

不管何時何地,自己似乎都是娘子手邊最安定的一塊遮蔽地。儘管她事事鎮定,待人接物皆遊刃有餘。

周恆嘴邊是清淡的笑,手放在她肩膀上將她半環着。

“爲夫只是讓你小心,不要傷到自己。”

秦玥乖巧點頭:“恩恩,知道呢!”

石心從外面進來,頭上蒙了一層亮晶晶的水霧,小臉沉靜似夜,坐下開始給鄭斌清洗擦拭手臂。

一會兒,石心微蹙眉,問秦玥:“主子,他手臂裡的膿血太多,要不要一併清理了?”

不然主子再做什麼會一直看見那些噁心的東西,難受起來恐怕這夜都睡不着覺了。

“可以。”秦玥起身:“我來幫你一起……”

“不用!”石心聲音很是堅定,轉頭望着秦玥,輕輕一笑:“一會兒有主子忙的時候,這點小事就交給奴婢做吧!”

秦玥靜思片刻,周恆在她身邊輕聲道:“先讓石心做吧。”

“好。”

石心悄悄鬆了口氣,扭頭繼續。經過秦玥處理的酒酒精味更濃,一會兒滿屋子都是濃郁的味道。

周恆忽然想起了什麼,側身看向秦玥。

小女人面色平靜,一直安靜看着石心的動作,似是沒有什麼異常。

感覺到周恆的目光,秦玥擡眼,“怎麼了?”

“沒什麼,覺得這酒氣太濃了,擔心你聞一下會醉……”周恆認真答話。

秦玥無奈笑了,秀氣的眉毛一聳,向中間靠攏了過去。

“這酒就是我蒸餾出來的,要醉,煮酒的時候就醉了。”她話聲輕鬆,最後還擰上週恆棱角分明的下巴晃了晃,“真是個呆子!”

“遇上你的事就呆了,其他,還可以吧!”

周恆半低着身子,被秦玥拽着,兩人臉龐離的極近。秦玥輕笑着,溫熱的氣息打到他下巴上,癢癢的,讓他悄紅了臉頰,說話更是溫柔的要滴出水來。

周恆輕執她的手將其拿下,瞅瞅石心,示意秦玥不要做小動作,讓人家看見了光笑話。

秦玥扁嘴,反握住他的手指開始把玩。

一會兒,半掩的屋門忽然被人大力推開,發出嘭的一聲響。接着就是神色張皇的芝娘,攜着微涼的潮氣疾步而來,跑到鄭斌牀前,看着牀上人安安靜靜的昏迷着,突然就呆愣住了。

這個男人真的受傷了……

芝娘心中只有這一個想法。

她幾日睡的不好,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只是以爲這幾日沒有見到他心裡不踏實,卻原來,是人出事了。

鄭斌發間還有未乾的泥水漬,一張臉真像浸在水中時久皮膚掉了色一樣,而平日裡哄着良生說盡好話的嘴脣,也不再那般有力的蠕動,淡白微紫中泛着陣陣寒意。

重陽說鄭斌上的不重,但此時人這樣子躺在牀上,只覺他好似再也睜不開眼,起不來了,厚重的寂寥孤獨將人環繞着,掙也掙不開。

芝娘頭髮還是散落着的,一瞧就是剛睡下又起來了,人這樣失魂落魄,目光都呆滯了。秦玥這才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不該告訴芝孃的。

畢竟這點小事對她來說萬無一失,明日鄭斌就能好好的站起來去看她。但對芝娘來說,這是即將成爲她男人的人,無論傷勢如何,看見了,都心疼慌亂,不能自已。

秦玥正要安慰芝娘,她卻先一步轉過頭來:“玥娘,你身子還行嗎?”

神色平靜波瀾不驚,雙目平和清澈,話聲沉穩,又帶着女人特有的輕柔嗓調。

秦玥微愣……

“無妨!”

她忘了,當初選上芝娘做廠房管事的,就因爲這女人柔韌而堅毅,活的像一棵樹,溫柔又筆直,頑生長的自山間,陽光雨露,陰雲暗夜,都兀自接受消化,強勁地撐起了一方天地。

一個不問傷情,一個不說治療之法,兩個女人對視片刻,皆輕柔一笑,信任與支持同在。

芝娘往前走,自己坐到靠窗的椅子上。

石心已經清理好了鄭斌的傷臂,挪出地方讓秦玥在牀邊坐下,自己往後退一步站着,隨時聽候吩咐。

屋裡只有牀邊有兩盞燈,都在秦玥手邊,雙束投下,恰好將她手的影子消泯了九分,餘下的一份影響不到視線。

而這樣的位置,芝娘恰好只能看見鄭斌的頭,能時刻關注他的神色,看他是否醒來,而看不見秦玥的動作。

周恆時刻站在秦玥身後,看她小巧的手捏上數根銀針,在鄭斌的肩頭和手臂上不同的位置紮下。銀亮的針頭在暖黃的燈光下像星子一樣白,秦玥手起,它們便微微晃動一會兒,直到自己靜止。

秦玥將那猙獰裸露的傷口端詳了一會兒,極爲認真,彷彿那是藏寶圖一樣。

在她眼裡,那還真就跟藏寶圖一樣。必須清楚的知道傷口走向,然後依次推斷出胳膊裡面的組織有哪些已經腐壞,還要儘量避開肌肉和上肢動脈。

幸而傷口不算太深,不然壞死的肉就會靠近動脈。她此時懷着身子,做個簡單的手術還行,但若是長時間聚精會神,恐怕一下來就會沒力氣,且不知中間會不會過勞失神。

夜雨淅瀝,輕柔細語,像竹葉輕碰發出的沙響。不時有銅鈴聲傳來,將若黑的夜襯得更加靜謐。

室內這頭,燈火旺盛,將鄭斌蒼白的臉照的多了幾分不錯的氣色,他依舊在昏迷,且好像比之前更沉了,胸前的起伏綿長清淺。而秦玥,依舊在翻着他的胳膊查看,漆黑若深泉般的眼珠時而微微轉動,時而注視靜止,似在考慮。

良久,在周恆眨眼的瞬間,秦玥已經迅速的捏了柄細長鋒利泛光的刀,一揮劃下,傷口長長裂開,肌理淺米分毫無出血。

這樣小範圍的人肉分剖,讓尋常人看了只覺觸目驚心。

但真實可見的,那一片的肌理都已經壞了,絲毫不像鄭斌小手臂的堅實,反而有些糜爛的視感,有些深重的圈點甚至是膿液般的薑黃色,米分的黃的交織,帶着肌理帶水的明潤,血腥又滲人。

石心忍住心頭的不適,剋制住雙手的輕顫,給秦玥遞着工具。

周恆時刻關注着秦玥的變化,只要她少有不適,就準備將人帶離此處。

而秦玥一直面色平靜,一旁的燭火旺盛,將她一側的臉薰紅了一片,而她目光堅毅沉着,別有一番平日沒有的摯黑專注,竟襯出一分可愛的模樣。

周恆一晃神,收回自己突然升起的對秦玥小心思,開始了下一輪的緊密關注。

秦玥從自己切開的地方分別向外劃下兩片薄薄的肉,整個動作毫不猶豫,行雲流水一般自如。

一直都沒有出血情況,周恆以爲鄭斌一部分手臂都要切了呢,結果在秦玥有劃下一小塊腐肉之後,就迅速拿了藥和消過毒的棉布將傷口綁住了。

而鄭斌,一直都在昏迷中,毫無知覺,倒是也感覺不到疼痛了,算是少受了一場罪。

芝娘正襟危坐,盯着那一頭鄭斌緊閉的雙眼,心中異常冷靜,如這雨夜黑沉。

她失去男人三年,有男人的時間卻甚至不滿三個月。一場誤打誤撞的碰面,竟然讓老天爺給她送來另一個男人,沉穩不失輕柔,對她,對良生,甚至是對婆婆,都誠摯以對,笑臉相迎。

她本就擔心他在外辦事,風餐露宿,野路人稀,易出禍患,如今卻真是發生了。人直挺挺躺在那兒,被玥娘割了肉都不知道,連疼都不知喊一聲了。

心中像被塞進去一團扎人的東西,一動就是鮮血淋淋的溼漉。

芝娘以前想的什麼,想知道他會不會遇上危險,會不會有時刻喪命的擔憂。若是有呢……

她的目光漸漸暗淡,心中酸澀難忍,抽搐的疼痛,直罵自己薄情,有危險又怎樣沒有又怎樣?如今那人昏迷,自己怎生如此不捨,不願意看他孤零零躺着,看不見聽不見,多想看他站起來,單手抱起良生,爺倆望着她,笑的像親生父子。

眼前暖黃的燈光漸漸變的迷離,蒙幻成大片大片的光暈色彩,黑影的人,明亮的牀帳,影影綽綽,轉瞬模糊。

牀邊一人影忽然變的高大,芝娘微愣,忽覺眼中一片溼熱,猛的將頭一垂,急忙伸手抹了眼,起身走向玥娘。

“沒事了,一會兒熬了藥喂他喝下,明日早上就跟睡醒了一覺一樣。”秦玥面帶淺笑,目光柔和:“別擔心。”

芝娘無言,只緊緊握上秦玥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垂着眼呼吸低沉急促,攥了良久才鬆開。

秦玥安撫地拍拍她:“你想在這兒陪着他就守着,石心去煎藥吧。”

“不,我來吧!”芝娘喊停石心的腳步,又看秦玥,目中羞愧感激無聲交雜:“你有身子,大晚上又下着雨,還讓你操勞一番,趕緊去歇着吧!芝娘是你的人,以後終身都是……”

秦玥目光澄澈,清水一般,輕聲道:“別累着自己。”

鄭斌依舊沉睡,芝娘看了一眼他,就到廚房熬藥去了。

秦玥自出了客房,腳下平穩的步子卻是漸漸加快,到最後直接就鬆了周恆的手飛奔起來。斜飛的雨絲灑到廊下,沾溼了她的裙角,她撲到前院後院之間的迴廊角落,拼命吐了起來。

溼涼的風將在屋中暖熱的身子吹的冰冷,秦玥渾身都在打哆嗦,微張的嘴不住顫動,牙齒直顫。

周恆緊皺着眉,彷彿一雙手正肆意揉搓着心臟,揪痛不已。但不管他如何難受,卻只能護在她身後,擋住廊角吹來的風,同時輕撫着她的背。

最後在跟芝娘說話的時候,秦玥就是強忍着噁心的,看見鄭斌受傷的胳膊,她不是沒有反應,而是必須忍着,才能讓周恆放心,安心讓她做完工作。

秦玥很傷心,她晚上吃的周恆辛苦做出來的飯,都吐出來了!而且她覺得,這幾天估計都吃不下飯了……

秦玥一手撐着欄杆,一手忽然揚起,在空中胡亂的揮舞着,片刻就被一隻溫熱的大手包裹住了。沒有涼意的手,乾燥柔和,秦玥心中忽然就踏實了,炙熱的膨脹感將身上的潮溼烘乾了一半。

“玥玥,現在怎麼樣?”

耳邊是周恆溫和的聲音,夾在沙沙的雨聲中,有幾分少有的性感低醇。

口中都是異味,像吃了一頓餿飯,秦玥強忍住滿心的難受,使勁吐了一口唾沫,緩緩擡頭。剛看見周恆的肩膀,就被他拿了帕子溫柔的擦了嘴。

“回屋裡喝點熱水,咱們早些休息。”

依舊是輕柔關切的,周恆沒有責備也沒有多問,只在秦玥輕微的點頭中,直接動作輕柔的將她打橫抱起來往內院走。

斜風細雨溼葉,廊間的燈籠被吹的左搖右晃,一截截明暗交錯的光影也不住飄動着,屋頂上不時飄來清脆的銅鈴聲,小鹿在蓋的嚴實絲雨不漏的棚中呦呦叫了幾聲,一切都在風中沉吟着,靜思着。

周恆平靜的面容下心跳也是溼熱,在雨夜中冒着燻人的熱氣。

他的玥玥和善依舊,堅守依舊,沉靜如磐石,細緻如鳳羽,他怎麼能責備,哪捨得責備!

秦玥將抱着周恆脖子的雙手收緊,呼吸漸漸深長,極力舒緩胸中的不適。

不管何時下雨,都會讓人有涼意。秦玥有點冷,將臉埋進周恆衣襟裡,那裡還挺暖和的……

“相公,這一趟折騰下來,人家都瞌睡了。”

周恆微微偏頭,溫熱的脣覆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

“這就要勾引爲夫早點與你同眠呢?”

輕笑的聲音拂過秦玥耳邊。

“是啊!”

秦玥只懶懶地接着他的話往下說,一隻手騰出來扯了他的臉皮。

“真厚!”

周恆也不動,任由她一下一下扯着,穿過迴廊走進客廳。

“今晚睡個好覺。你不是想上山嗎?等雨停了,爲夫就帶你上去玩兒。”

“真的?”

“真的,但要先睡覺,你若是一沾牀就睡着,我就帶你去兩次,怎麼樣?”

“好!”

秦玥在他放低的手中輕輕跳下來,直接就脫衣服往被子裡鑽。周恆忙將她拉了一把帶到桌邊,倒了熱水擱到她手裡。

“剛剛纔吐過,不覺得口中不舒服?漱漱口。”

“哦。”秦玥接過水,呼嚕嚕在口中打了幾個轉,吐到牆邊的小銅盆裡。

不用人伺候,夫妻倆安然臥牀。

外院裡,芝娘呆坐着熬藥,燃火在藥壺外沿竄的極高,水汽從壺蓋裡嗖嗖外冒,比外面的雨還急。

想着芝娘肯定是要在這裡陪着鄭斌了,石心拿了一牀褥子鋪到客房窗邊的橫榻上,又準備了被子和枕頭。這牀與鄭斌躺着的牀基本算是擱了一個屋子的距離,既能時刻看見鄭斌的動靜,又適當緩解了他們沒有成親同屋的尷尬。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只要芝娘不覺得羞赧就好,因爲他們是不會嚼舌根的。

重陽最後看了看鄭斌,這人臉色好像比他剛看見的時候好了些,臉上多了血色,呼吸也平靜了。

“石心回去吧,我在外面看着就好。”他道。

“恩,這就好了。”

石心又打了熱水,將桌上的茶壺倒滿,又看了幾眼,直覺沒什麼事了,纔對重陽笑笑。

“走吧,咱們在這兒芝嫂子估計還不好意思,你也幫不上什麼忙,回去休息吧。”

“一起走,我給你撐傘!”

重陽跟女孩子說話就是這樣,石心已經習慣了,輕笑着跟他走出屋子。

芝娘將藥都倒了出來,先整理了自己用過的廚房的東西,才端了溫度正合適的藥汁回了客房。

鄭斌很沉靜的躺着,像睡着了一樣。

芝娘看着他冒出胡茬的下巴,微微怔忪了一下,忽然間就垂了眸,輕舀了一勺藥送到他嘴邊。

鄭斌在沉沉的昏迷中哪知道張嘴?

芝娘伸着手,將那個姿勢擺了一會兒。隨後低低嘆了氣,將勺子往回收了點,擡起左手,掰着鄭斌的下巴將他的嘴掰開,將藥湯灌進去。又瞅着他脖子,看他是不是嚥下去了。

半晌那藥湯都在口中,男人的喉結動都沒動一下。

饒是聰慧的芝娘,也無法的乾着急,秀眉緊蹙,眼中光波不住閃動。

這人,受傷了不先治好再回來,這都入夜了,還下着雨,自己往村裡來,還不是爲了一回來就看見自己。這時候夜深人靜的,自己已經坐在他身邊了,他卻閉着眼,連藥都咽不下去。

鄭斌還發着燒,只治了胳膊不喝藥,怎麼會退燒。又不是小孩子,擦擦咯吱窩就能好……

芝娘放下勺子,握着鄭斌的下巴輕輕往後仰,看他會不會有意識的將要嚥下去。

結果就是她手都酸了,男人還是沒有嚥下藥。

“鄭斌,好好喝藥!”芝娘湊在他耳邊,瞧着他黑密的睫毛,輕輕道:“等你的傷好了……咱們就成親,你不是早就想娶我嗎?快點喝了藥,傷就好的快了!”

燈臺橙亮中,安靜室內只女人低淺的聲音淺淺飄着。

芝娘望着鄭斌的睫毛,忽然間那兩排森林般的睫羽就顫了一下,芝娘視線下滑,就見鄭斌的喉結已經從上面緩緩滑了下去。

嚥下去了!

芝娘還停在鄭斌臉側,思及他是因爲自己方纔的話才嚥下藥汁的,芝娘不禁紅了雙頰,這男人,啥都不知道了還記得算計人。

不過芝娘還是將剩下的藥都給餵了下去,甘苦的藥味在鼻翼見縈繞,男人的面色也漸漸在迴轉,在燈火下落着淺淡的光。

春雨細密,雨聲交織纏綿,芝娘將鄭斌的被子拉好,安靜伏在牀前,淺淺合上眼眸。

周順在世時也沒生過病,除了良生和婆婆,她沒有照顧過其他人。如今在這個還沒有名分的男人身邊半伏着,內心裡竟然極爲安定,甚至感到一絲從未有過的閒適。

芝娘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無聲自嘲的笑,難道自己是見異思遷不忠貞的女人?

鄭斌受傷的胳膊就在外面放着,大手寬厚,如同分叉的樹枝掛在褥子上。芝娘緩緩擡了手,離那隻手也就半揸的寬度,她卻停了半天。良久,燈影下,兩隻手終於緩緩的合成了一片陰影。

鄭斌傷勢已穩,呼吸深長溫和,體溫漸漸回降。芝娘並未想清自己是否真的是個不忠貞的人,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石心在自己牀上輾轉難眠。不知何故負傷的鄭斌,死氣沉沉躺着的模樣一直在她眼前晃。

但她知道,那晃着人影並非鄭斌,而是和他身形極爲相像的連程。

方纔,在溼漉漉泛着涼意的廊檐處,重陽還笑嘻嘻地跟她說:

“石心,你看我怎麼樣?知道疼人,還能文善武。要不,咱倆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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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昨天上傳了草稿,卻忘記點上傳章節/(tot)/~今天上午我發現自己斷更的時候,已經哭暈……

上午十點多的章節算是昨天的,這章是今天的。以後的更新就改在晚上十一點了,或者會比十一點早,但不會比十一點晚。

很傷心,我本來這個月可以拿全勤獎的,卻因爲自己腦缺……哎,說出來都是淚。

啊,差點忘了,今天是這個月最後一天,大家手裡的月票評價票別忘了投出去,投不投給我都無所謂,只是別搭了。

我要月票其實沒用,因爲根本上不了月票榜嘛,且現在月票榜好像沒有獎金了……所以還是希望大家有免費評價票的,可以投給我,記得選五星哈~明天見!

第九章 銀鼠第六十六章 煩事第一百二十一章 至樑城(萬更)第一百零五章 放假,過年第五十一章 收房賠款第一百四十八章 對感情不謙虛第一百零三章 騎馬第八十五章 祭日(萬更)第五十二章 深夜來客(二更求收!)第四章 山上的好東西第三十章 枸杞的刺(精)一百六十六章 秋闈人累第六章 宮廷之惑第六十二章 手絹第五十二章 深夜來客(二更求收!)第六十二章 手絹第三十八章 疼死人的月事第二十四章 秀秀來了第八十二章 洗個澡(萬更)第二章 歸家一百六十一章 單打,羣起第十章 如意湖畔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需守着她第二章 歸家第四十六章 買下人第六章 回門第一百一十一章 跟着爺,有肉吃第十一章 心思第九十九章 破綻(精)第八十章 是親情(萬更)第八章 喂一口酸菜魚第一百五十三章 春雨密第一百四十二章第一百三十五章 兒童騎車鬧新縣第十七章 齊天大聖(求點擊求收)一百五十五章 有人歸來第三章 叫聲相公第一百四十五章第二十章 自己穿第八十六章 吻(萬更)第三十六章 顏面盡失第八章 喂一口酸菜魚第八十七章 豐域縣逛青樓第三十七章 中秋將至第一百一十二章 誰害羞誰輕狂第一百五十四章 相顧無言第九十二章 歸(萬更)第十五章 籤協議第一百二十七章 送簪傷己第八十四章 眉目(萬更)第三十七章 中秋將至第一百零三章 騎馬第六十二章 手絹第二十三章 斷了隱患第五十六章 姚寨村長來了(求收!)第一百零九章 天上仙人來第八十七章 豐域縣逛青樓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定懷上!第八章 喂一口酸菜魚第五十九章 爺孫蹭飯第四十三章 新店第九十八章 萬兩徐崢第一百三十三章第一百三十九章 想要女兒(萬更)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定懷上!第七十章 看傷第三十一章 招工第六十章 悲催文隼第二十二章 大水淹田第七十一章 吻手(求收)第五十章 惡狗與大堂兄第四十四章 大聖的吸引力第九章 吃肉肉,養白白第二十四章 秀秀來了第二十三章 斷了隱患第一百四十二章第九十八章 萬兩徐崢第六十章 悲催文隼第四十七章 不適第八十章 是親情(萬更)第六十三章 再收女工第九十一章 冬至寒(萬更)第一百三十七章 是禍害(萬更)第九十一章 冬至寒(萬更)第九十一章 冬至寒(萬更)第三十八章 疼死人的月事一百六十九章 瑾澤小鬼頭第二十八章 簪子第五章 我們洞房?第一百零一章 殺伐第六十一章 再遇狼襲第三十八章 疼死人的月事第一百二十四章 是你!第七十五章 計劃(萬更求首訂)第三十六章 顏面盡失第一百一十七章 水咋流,渠咋挖第八十五章 祭日(萬更)第五十四章 神奇的秦玥第一百一十七章 水咋流,渠咋挖第二十二章 大水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