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毛,紛紛飄飛,落在地上沾溼泥土,落在枝頭打綠樹稍。而在黑夜映襯下,這場春雨別有一番味道,潮溼的,清新的,處處涌動着泥土的甘甜和綠葉的新澀氣。
掛在檐角的銅鈴飛旋,在輕風中泠泠作響,目光根本觸及不到它的輪廓,只聽着那清脆金屬響聲,像是天邊傳來的陪襯雨打大地的伴奏。
周恆家的大院子,漸漸就亮起了廊下的燈,一個個漸次點亮,連成一個圈,夜色下朦朧暈黃,照亮了檐角寂寞的銅鈴。
秦玥疾步在前,周恆忙着在她身後將披風籠在她身上,低聲囑咐着她不要心急,慢點走。風沾着水氣比平時多了幾分溼涼,拂在人臉上將剛剛生出的睏意澆溼,便不再低迷,直清醒的如同冬遊而出。
秦玥的碎髮輕巧拂在臉龐,腳步雖快,但在暈黃的燭光中,她安靜的俏面依舊淡然,與方纔在周恆跟前軟噥的模樣絲毫不同。這是在一個醫者身上,常見的從容鎮定。她走的快,只是因爲早一分到病人跟前,就能早一刻讓人康復。
沿廊而過的燈籠明螢般沉靜的亮,平穩又快速的到了前院的客房。
重陽已經給鄭斌換了衣服,此時塊頭頗大的人躺在牀上,面色蒼白似泡在水中的饅頭,了無生氣。
秦玥微微蹙眉,剛要再走近幾步仔細查看,卻被周恆輕巧的握住手腕,接着,他從石心手中拿過口罩。
周恆擡手,動作輕柔,下一秒,一股清淡的藥香便矇住了秦玥的口鼻。
鄭斌似是受傷了,手臂上還綁了不太細緻的繃帶,已經被血和泥水沾溼,瞧着不甚嚴重。去看他定會有血腥氣,玥玥不能聞那味道,最好的是先戴上口罩做預防,畢竟這還是被她薰過藥的。
秦玥微笑,黑亮的眉眼彎成了淺水,細波微漾,捏在周恆手上讓他放心。
周恆和重陽站在一旁,秦玥與石心在鄭斌牀邊。
不知繃帶是怎麼綁上去的,布料雜亂,石心直接將其剪開了,一道一手長的傷口猙獰而出,血水膿水外涌,亮晶晶一大片泛着異樣的光。
秦玥皺眉,拿了鑷子輕按在傷口周圍的手臂上,一按下去,傷口邊沿就有膿血冒出來,淡黃裹着血絲。
石心馬上拿棉籤摸了去,扔到準備好的簍子裡,順便看了下秦玥的臉色。她只是淡淡蹙着眉,並沒有別的不適模樣。
周恆緩緩走到她身後:“他怎麼樣?玥玥你可還行?”
“我可以,沒事,清醒着呢。”秦玥擡眼,又跟石心道:“清洗傷口,拿藥房裡的酒擦拭乾淨。”
石心應聲回了藥房。
秦玥又給鄭斌把了脈,淡淡放下他的手,覆上他的額頭,感覺體溫。
平日裡連阿正碰一下秦玥都吃醋的周恆此時倒是沒說什麼,這是秦玥興趣所在,致力其中,他不該攔着她的。
“鄭斌受傷有幾日了,但是沒有很好的治療。看他這樣子,該是日夜趕路,所經之處皆春雨連綿,傷口有了炎症,裹膿腐爛了。”
周恆沉思,似在消化秦玥的話,他擡眸看着秦玥的發頂,溫和道:“你的意思是,要將他胳膊上有傷的肉都清除出去?”
秦玥也擡頭看他,眼底有清淺讚賞的笑:“是,這方法見效最快,治療最徹底。若是隻喝藥,恐怕外面的肌膚長好了,裡面還是腐敗的,會得破傷風,重者會致內臟衰竭暴斃。”
周恆淡淡點頭,“那他這胳膊……”
“自然是能用的,只是少一塊肉而已。”秦玥看着鄭斌緊閉的雙眼,語氣平淡。
“他二十來歲,身體正是最強壯的時候,新陳代謝和康復能力極強。若是現在割掉腐肉,明日就好好的,能走能跳,能吃能喝,正常的很。”
秦玥起身,與周恆並肩立着,希望在雨夜裡收到他身上溫良的氣息和暖意。
“相公,讓重陽去芝嫂子家將人請過來吧。鄭斌雖獨身一人,但現在也算是芝嫂子家的人了,做個小手術,還是有必要讓她知道情況,徵求她的同意的。”
周恆溫和的目光看向重陽,小子一笑點頭,就鑽進了雨簾裡。
秦玥皺眉喊:“拿把傘!”
重演在雨裡一頓,就又鑽回了屋裡,出來是圓圓的油紙面,像帶了仙氣一般,飛速的朝芝孃家的方向飄去。
方纔秦玥那一喊,自己無意識的往前跳了幾步。周恆無奈搖頭,漆黑的眼中閃着橙亮的光,挽着她的手將人拉過來,按在凳子上坐着。
“怎麼了嘛……”秦玥仰頭看他,小嘴半抿着。
“你方纔跟只兔子似的。”
秦玥一怔,嘿嘿笑着,兩手護上自己的肚子,耍寶一般將自己的臉蹭在周恆腰身上。
“沒事沒事!芝嫂子知道自己男人受傷了,肯定披上衣服就來,哪還有心思穿蓑衣了,讓重陽拿傘,就是爲了芝娘遮雨的。”
不管何時何地,自己似乎都是娘子手邊最安定的一塊遮蔽地。儘管她事事鎮定,待人接物皆遊刃有餘。
周恆嘴邊是清淡的笑,手放在她肩膀上將她半環着。
“爲夫只是讓你小心,不要傷到自己。”
秦玥乖巧點頭:“恩恩,知道呢!”
石心從外面進來,頭上蒙了一層亮晶晶的水霧,小臉沉靜似夜,坐下開始給鄭斌清洗擦拭手臂。
一會兒,石心微蹙眉,問秦玥:“主子,他手臂裡的膿血太多,要不要一併清理了?”
不然主子再做什麼會一直看見那些噁心的東西,難受起來恐怕這夜都睡不着覺了。
“可以。”秦玥起身:“我來幫你一起……”
“不用!”石心聲音很是堅定,轉頭望着秦玥,輕輕一笑:“一會兒有主子忙的時候,這點小事就交給奴婢做吧!”
秦玥靜思片刻,周恆在她身邊輕聲道:“先讓石心做吧。”
“好。”
石心悄悄鬆了口氣,扭頭繼續。經過秦玥處理的酒酒精味更濃,一會兒滿屋子都是濃郁的味道。
周恆忽然想起了什麼,側身看向秦玥。
小女人面色平靜,一直安靜看着石心的動作,似是沒有什麼異常。
感覺到周恆的目光,秦玥擡眼,“怎麼了?”
“沒什麼,覺得這酒氣太濃了,擔心你聞一下會醉……”周恆認真答話。
秦玥無奈笑了,秀氣的眉毛一聳,向中間靠攏了過去。
“這酒就是我蒸餾出來的,要醉,煮酒的時候就醉了。”她話聲輕鬆,最後還擰上週恆棱角分明的下巴晃了晃,“真是個呆子!”
“遇上你的事就呆了,其他,還可以吧!”
周恆半低着身子,被秦玥拽着,兩人臉龐離的極近。秦玥輕笑着,溫熱的氣息打到他下巴上,癢癢的,讓他悄紅了臉頰,說話更是溫柔的要滴出水來。
周恆輕執她的手將其拿下,瞅瞅石心,示意秦玥不要做小動作,讓人家看見了光笑話。
秦玥扁嘴,反握住他的手指開始把玩。
一會兒,半掩的屋門忽然被人大力推開,發出嘭的一聲響。接着就是神色張皇的芝娘,攜着微涼的潮氣疾步而來,跑到鄭斌牀前,看着牀上人安安靜靜的昏迷着,突然就呆愣住了。
這個男人真的受傷了……
芝娘心中只有這一個想法。
她幾日睡的不好,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只是以爲這幾日沒有見到他心裡不踏實,卻原來,是人出事了。
鄭斌發間還有未乾的泥水漬,一張臉真像浸在水中時久皮膚掉了色一樣,而平日裡哄着良生說盡好話的嘴脣,也不再那般有力的蠕動,淡白微紫中泛着陣陣寒意。
重陽說鄭斌上的不重,但此時人這樣子躺在牀上,只覺他好似再也睜不開眼,起不來了,厚重的寂寥孤獨將人環繞着,掙也掙不開。
芝娘頭髮還是散落着的,一瞧就是剛睡下又起來了,人這樣失魂落魄,目光都呆滯了。秦玥這才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不該告訴芝孃的。
畢竟這點小事對她來說萬無一失,明日鄭斌就能好好的站起來去看她。但對芝娘來說,這是即將成爲她男人的人,無論傷勢如何,看見了,都心疼慌亂,不能自已。
秦玥正要安慰芝娘,她卻先一步轉過頭來:“玥娘,你身子還行嗎?”
神色平靜波瀾不驚,雙目平和清澈,話聲沉穩,又帶着女人特有的輕柔嗓調。
秦玥微愣……
“無妨!”
她忘了,當初選上芝娘做廠房管事的,就因爲這女人柔韌而堅毅,活的像一棵樹,溫柔又筆直,頑生長的自山間,陽光雨露,陰雲暗夜,都兀自接受消化,強勁地撐起了一方天地。
一個不問傷情,一個不說治療之法,兩個女人對視片刻,皆輕柔一笑,信任與支持同在。
芝娘往前走,自己坐到靠窗的椅子上。
石心已經清理好了鄭斌的傷臂,挪出地方讓秦玥在牀邊坐下,自己往後退一步站着,隨時聽候吩咐。
屋裡只有牀邊有兩盞燈,都在秦玥手邊,雙束投下,恰好將她手的影子消泯了九分,餘下的一份影響不到視線。
而這樣的位置,芝娘恰好只能看見鄭斌的頭,能時刻關注他的神色,看他是否醒來,而看不見秦玥的動作。
周恆時刻站在秦玥身後,看她小巧的手捏上數根銀針,在鄭斌的肩頭和手臂上不同的位置紮下。銀亮的針頭在暖黃的燈光下像星子一樣白,秦玥手起,它們便微微晃動一會兒,直到自己靜止。
秦玥將那猙獰裸露的傷口端詳了一會兒,極爲認真,彷彿那是藏寶圖一樣。
在她眼裡,那還真就跟藏寶圖一樣。必須清楚的知道傷口走向,然後依次推斷出胳膊裡面的組織有哪些已經腐壞,還要儘量避開肌肉和上肢動脈。
幸而傷口不算太深,不然壞死的肉就會靠近動脈。她此時懷着身子,做個簡單的手術還行,但若是長時間聚精會神,恐怕一下來就會沒力氣,且不知中間會不會過勞失神。
夜雨淅瀝,輕柔細語,像竹葉輕碰發出的沙響。不時有銅鈴聲傳來,將若黑的夜襯得更加靜謐。
室內這頭,燈火旺盛,將鄭斌蒼白的臉照的多了幾分不錯的氣色,他依舊在昏迷,且好像比之前更沉了,胸前的起伏綿長清淺。而秦玥,依舊在翻着他的胳膊查看,漆黑若深泉般的眼珠時而微微轉動,時而注視靜止,似在考慮。
良久,在周恆眨眼的瞬間,秦玥已經迅速的捏了柄細長鋒利泛光的刀,一揮劃下,傷口長長裂開,肌理淺米分毫無出血。
這樣小範圍的人肉分剖,讓尋常人看了只覺觸目驚心。
但真實可見的,那一片的肌理都已經壞了,絲毫不像鄭斌小手臂的堅實,反而有些糜爛的視感,有些深重的圈點甚至是膿液般的薑黃色,米分的黃的交織,帶着肌理帶水的明潤,血腥又滲人。
石心忍住心頭的不適,剋制住雙手的輕顫,給秦玥遞着工具。
周恆時刻關注着秦玥的變化,只要她少有不適,就準備將人帶離此處。
而秦玥一直面色平靜,一旁的燭火旺盛,將她一側的臉薰紅了一片,而她目光堅毅沉着,別有一番平日沒有的摯黑專注,竟襯出一分可愛的模樣。
周恆一晃神,收回自己突然升起的對秦玥小心思,開始了下一輪的緊密關注。
秦玥從自己切開的地方分別向外劃下兩片薄薄的肉,整個動作毫不猶豫,行雲流水一般自如。
一直都沒有出血情況,周恆以爲鄭斌一部分手臂都要切了呢,結果在秦玥有劃下一小塊腐肉之後,就迅速拿了藥和消過毒的棉布將傷口綁住了。
而鄭斌,一直都在昏迷中,毫無知覺,倒是也感覺不到疼痛了,算是少受了一場罪。
芝娘正襟危坐,盯着那一頭鄭斌緊閉的雙眼,心中異常冷靜,如這雨夜黑沉。
她失去男人三年,有男人的時間卻甚至不滿三個月。一場誤打誤撞的碰面,竟然讓老天爺給她送來另一個男人,沉穩不失輕柔,對她,對良生,甚至是對婆婆,都誠摯以對,笑臉相迎。
她本就擔心他在外辦事,風餐露宿,野路人稀,易出禍患,如今卻真是發生了。人直挺挺躺在那兒,被玥娘割了肉都不知道,連疼都不知喊一聲了。
心中像被塞進去一團扎人的東西,一動就是鮮血淋淋的溼漉。
芝娘以前想的什麼,想知道他會不會遇上危險,會不會有時刻喪命的擔憂。若是有呢……
她的目光漸漸暗淡,心中酸澀難忍,抽搐的疼痛,直罵自己薄情,有危險又怎樣沒有又怎樣?如今那人昏迷,自己怎生如此不捨,不願意看他孤零零躺着,看不見聽不見,多想看他站起來,單手抱起良生,爺倆望着她,笑的像親生父子。
眼前暖黃的燈光漸漸變的迷離,蒙幻成大片大片的光暈色彩,黑影的人,明亮的牀帳,影影綽綽,轉瞬模糊。
牀邊一人影忽然變的高大,芝娘微愣,忽覺眼中一片溼熱,猛的將頭一垂,急忙伸手抹了眼,起身走向玥娘。
“沒事了,一會兒熬了藥喂他喝下,明日早上就跟睡醒了一覺一樣。”秦玥面帶淺笑,目光柔和:“別擔心。”
芝娘無言,只緊緊握上秦玥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垂着眼呼吸低沉急促,攥了良久才鬆開。
秦玥安撫地拍拍她:“你想在這兒陪着他就守着,石心去煎藥吧。”
“不,我來吧!”芝娘喊停石心的腳步,又看秦玥,目中羞愧感激無聲交雜:“你有身子,大晚上又下着雨,還讓你操勞一番,趕緊去歇着吧!芝娘是你的人,以後終身都是……”
秦玥目光澄澈,清水一般,輕聲道:“別累着自己。”
鄭斌依舊沉睡,芝娘看了一眼他,就到廚房熬藥去了。
秦玥自出了客房,腳下平穩的步子卻是漸漸加快,到最後直接就鬆了周恆的手飛奔起來。斜飛的雨絲灑到廊下,沾溼了她的裙角,她撲到前院後院之間的迴廊角落,拼命吐了起來。
溼涼的風將在屋中暖熱的身子吹的冰冷,秦玥渾身都在打哆嗦,微張的嘴不住顫動,牙齒直顫。
周恆緊皺着眉,彷彿一雙手正肆意揉搓着心臟,揪痛不已。但不管他如何難受,卻只能護在她身後,擋住廊角吹來的風,同時輕撫着她的背。
最後在跟芝娘說話的時候,秦玥就是強忍着噁心的,看見鄭斌受傷的胳膊,她不是沒有反應,而是必須忍着,才能讓周恆放心,安心讓她做完工作。
秦玥很傷心,她晚上吃的周恆辛苦做出來的飯,都吐出來了!而且她覺得,這幾天估計都吃不下飯了……
秦玥一手撐着欄杆,一手忽然揚起,在空中胡亂的揮舞着,片刻就被一隻溫熱的大手包裹住了。沒有涼意的手,乾燥柔和,秦玥心中忽然就踏實了,炙熱的膨脹感將身上的潮溼烘乾了一半。
“玥玥,現在怎麼樣?”
耳邊是周恆溫和的聲音,夾在沙沙的雨聲中,有幾分少有的性感低醇。
口中都是異味,像吃了一頓餿飯,秦玥強忍住滿心的難受,使勁吐了一口唾沫,緩緩擡頭。剛看見周恆的肩膀,就被他拿了帕子溫柔的擦了嘴。
“回屋裡喝點熱水,咱們早些休息。”
依舊是輕柔關切的,周恆沒有責備也沒有多問,只在秦玥輕微的點頭中,直接動作輕柔的將她打橫抱起來往內院走。
斜風細雨溼葉,廊間的燈籠被吹的左搖右晃,一截截明暗交錯的光影也不住飄動着,屋頂上不時飄來清脆的銅鈴聲,小鹿在蓋的嚴實絲雨不漏的棚中呦呦叫了幾聲,一切都在風中沉吟着,靜思着。
周恆平靜的面容下心跳也是溼熱,在雨夜中冒着燻人的熱氣。
他的玥玥和善依舊,堅守依舊,沉靜如磐石,細緻如鳳羽,他怎麼能責備,哪捨得責備!
秦玥將抱着周恆脖子的雙手收緊,呼吸漸漸深長,極力舒緩胸中的不適。
不管何時下雨,都會讓人有涼意。秦玥有點冷,將臉埋進周恆衣襟裡,那裡還挺暖和的……
“相公,這一趟折騰下來,人家都瞌睡了。”
周恆微微偏頭,溫熱的脣覆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
“這就要勾引爲夫早點與你同眠呢?”
輕笑的聲音拂過秦玥耳邊。
“是啊!”
秦玥只懶懶地接着他的話往下說,一隻手騰出來扯了他的臉皮。
“真厚!”
周恆也不動,任由她一下一下扯着,穿過迴廊走進客廳。
“今晚睡個好覺。你不是想上山嗎?等雨停了,爲夫就帶你上去玩兒。”
“真的?”
“真的,但要先睡覺,你若是一沾牀就睡着,我就帶你去兩次,怎麼樣?”
“好!”
秦玥在他放低的手中輕輕跳下來,直接就脫衣服往被子裡鑽。周恆忙將她拉了一把帶到桌邊,倒了熱水擱到她手裡。
“剛剛纔吐過,不覺得口中不舒服?漱漱口。”
“哦。”秦玥接過水,呼嚕嚕在口中打了幾個轉,吐到牆邊的小銅盆裡。
不用人伺候,夫妻倆安然臥牀。
外院裡,芝娘呆坐着熬藥,燃火在藥壺外沿竄的極高,水汽從壺蓋裡嗖嗖外冒,比外面的雨還急。
想着芝娘肯定是要在這裡陪着鄭斌了,石心拿了一牀褥子鋪到客房窗邊的橫榻上,又準備了被子和枕頭。這牀與鄭斌躺着的牀基本算是擱了一個屋子的距離,既能時刻看見鄭斌的動靜,又適當緩解了他們沒有成親同屋的尷尬。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只要芝娘不覺得羞赧就好,因爲他們是不會嚼舌根的。
重陽最後看了看鄭斌,這人臉色好像比他剛看見的時候好了些,臉上多了血色,呼吸也平靜了。
“石心回去吧,我在外面看着就好。”他道。
“恩,這就好了。”
石心又打了熱水,將桌上的茶壺倒滿,又看了幾眼,直覺沒什麼事了,纔對重陽笑笑。
“走吧,咱們在這兒芝嫂子估計還不好意思,你也幫不上什麼忙,回去休息吧。”
“一起走,我給你撐傘!”
重陽跟女孩子說話就是這樣,石心已經習慣了,輕笑着跟他走出屋子。
芝娘將藥都倒了出來,先整理了自己用過的廚房的東西,才端了溫度正合適的藥汁回了客房。
鄭斌很沉靜的躺着,像睡着了一樣。
芝娘看着他冒出胡茬的下巴,微微怔忪了一下,忽然間就垂了眸,輕舀了一勺藥送到他嘴邊。
鄭斌在沉沉的昏迷中哪知道張嘴?
芝娘伸着手,將那個姿勢擺了一會兒。隨後低低嘆了氣,將勺子往回收了點,擡起左手,掰着鄭斌的下巴將他的嘴掰開,將藥湯灌進去。又瞅着他脖子,看他是不是嚥下去了。
半晌那藥湯都在口中,男人的喉結動都沒動一下。
饒是聰慧的芝娘,也無法的乾着急,秀眉緊蹙,眼中光波不住閃動。
這人,受傷了不先治好再回來,這都入夜了,還下着雨,自己往村裡來,還不是爲了一回來就看見自己。這時候夜深人靜的,自己已經坐在他身邊了,他卻閉着眼,連藥都咽不下去。
鄭斌還發着燒,只治了胳膊不喝藥,怎麼會退燒。又不是小孩子,擦擦咯吱窩就能好……
芝娘放下勺子,握着鄭斌的下巴輕輕往後仰,看他會不會有意識的將要嚥下去。
結果就是她手都酸了,男人還是沒有嚥下藥。
“鄭斌,好好喝藥!”芝娘湊在他耳邊,瞧着他黑密的睫毛,輕輕道:“等你的傷好了……咱們就成親,你不是早就想娶我嗎?快點喝了藥,傷就好的快了!”
燈臺橙亮中,安靜室內只女人低淺的聲音淺淺飄着。
芝娘望着鄭斌的睫毛,忽然間那兩排森林般的睫羽就顫了一下,芝娘視線下滑,就見鄭斌的喉結已經從上面緩緩滑了下去。
嚥下去了!
芝娘還停在鄭斌臉側,思及他是因爲自己方纔的話才嚥下藥汁的,芝娘不禁紅了雙頰,這男人,啥都不知道了還記得算計人。
不過芝娘還是將剩下的藥都給餵了下去,甘苦的藥味在鼻翼見縈繞,男人的面色也漸漸在迴轉,在燈火下落着淺淡的光。
春雨細密,雨聲交織纏綿,芝娘將鄭斌的被子拉好,安靜伏在牀前,淺淺合上眼眸。
周順在世時也沒生過病,除了良生和婆婆,她沒有照顧過其他人。如今在這個還沒有名分的男人身邊半伏着,內心裡竟然極爲安定,甚至感到一絲從未有過的閒適。
芝娘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無聲自嘲的笑,難道自己是見異思遷不忠貞的女人?
鄭斌受傷的胳膊就在外面放着,大手寬厚,如同分叉的樹枝掛在褥子上。芝娘緩緩擡了手,離那隻手也就半揸的寬度,她卻停了半天。良久,燈影下,兩隻手終於緩緩的合成了一片陰影。
鄭斌傷勢已穩,呼吸深長溫和,體溫漸漸回降。芝娘並未想清自己是否真的是個不忠貞的人,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石心在自己牀上輾轉難眠。不知何故負傷的鄭斌,死氣沉沉躺着的模樣一直在她眼前晃。
但她知道,那晃着人影並非鄭斌,而是和他身形極爲相像的連程。
方纔,在溼漉漉泛着涼意的廊檐處,重陽還笑嘻嘻地跟她說:
“石心,你看我怎麼樣?知道疼人,還能文善武。要不,咱倆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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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昨天上傳了草稿,卻忘記點上傳章節/(tot)/~今天上午我發現自己斷更的時候,已經哭暈……
上午十點多的章節算是昨天的,這章是今天的。以後的更新就改在晚上十一點了,或者會比十一點早,但不會比十一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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