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已經給秦玥把過脈了,脈象好的不能再好了,喜脈平滑,沉穩有力。孩子的情況很好,一直都在強有力的從母體吸收營養,急速而迅猛,一點都不需擔心。
但周恆極是心疼秦玥孕吐,許攸沒辦法,只得等着秦玥醒來,讓她自個兒告訴周恆,其實除了正常的孕吐外,她沒有一絲不適。
“丫頭你說!”許攸瞅着她,淡淡道:“你這狀況是不是正常的?你連藥都不用吃,吃了反倒還會損傷身體呢!你說給周恆聽,他竟然不信爲師的!”
周恆稍有窘然,眼簾微拉:“師父莫要逗娘子,我不是不信您,只是擔心……”
一隻細嫩的手握住周恆擱在被子上的三根手指,周恆擡眼,是秦玥,正笑看略有羞澀無奈的自己。
“讓相公擔心真是不應該。不過我確實是沒有大礙的。”
秦玥輕柔笑着,懷孕後似乎讓她變得安靜些了,休息後沉靜的眉眼更加清亮澄澈,透着夏夜般的溫柔。
“勞煩師父跑這一趟了,一會兒讓石心給您捎些吃食。她們每天變着花樣的做,但是昨天的東西我基本沒怎麼動,您愛吃,都給您拿走!”
許攸揚眉:“這還差不多!”又點點周恆的胸膛:“不用太擔心,過上半個月就沒事了,好好陪着她就好。”
“是。”
夫妻倆送了許攸離開,秦玥微微嘆氣,“我有些餓了,怎麼辦?”
周恆直接將她帶到小廚房,“我剛纔熬了粥,一直在火上熱着,這盛給你吃。”
秦玥卻是在剛站到廚房門口時,就捂着嘴難受的乾嘔起來,並在周恆擔心的蹙眉中扔了他的手躲到了一邊。
有風輕輕吹過,涼涼的,溫溫的,帶着陽光的味道。秦玥在牆邊扶着,嘔的身子不住打哆嗦,像是無法見風的病人忽然露在寒涼的空氣裡一般。
沒了秦玥手腕的溫熱,周恆心中閃過沉重的寂寥,大腦還在恍惚,腳卻已經疾步到她跟前,輕輕拍着她的背。
“石心,石心,拿杯熱水來!”
秦玥眼裡已經冒出了淚花,周恆一邊低聲安慰着她,一邊仰頭喊了石心來。
“爺……”
石心注意到他們在廚房門口,一下就明白周恆想做什麼了。
她聲音有點澀,無奈道:“主子一點不能聞廚房的味道……”
周恆撫着秦玥的手一頓,自嘲笑笑:“對不起玥玥,我……不知道……”
秦玥搖手,腹中翻江倒海上涌的噁心讓她說不話來了,她扶着周恆結實的胳膊緩緩起身,指指屋子。
周恆本想抱她回去,但一想抱起來那一下估計更讓她難受,便攬着秦玥的腰將人帶回臥室。
秦玥艱難嚥了口唾沫,肚子裡沒有東西,什麼都吐不出來。
這小崽子,看出來不打死你!淨折騰我!
讓秦玥坐在軟榻上,周恆自己去盛了飯回來。
秦玥半趴在矮桌上,正無聊的擺弄阿勤做的木人偶,一個鼻子一個眼兒的摸着,木料的淡黃將她的手襯得素白細嫩,玉蔥一般。
周恆腳步清淺卻快速,想必是擔心自己,急着送飯送水來的。
秦玥回頭,看他端了石心用的盤子,裡頭擱着粥和小菜。
“能吃嗎?”
周恆站在她身邊將食盤託的高高的,以防秦玥聞到什麼味道再幹嘔。
秦玥揪住他的袍子緩緩拽着,聲音因爲剛纔的乾嘔有些沙啞:“試試看,我想吃你做的飯。”
周恆這才輕輕的將東西放下,且密切注視着秦玥的面上一絲一毫的變化,若是她又一絲不適,自己就可以將東西拿走。
好在,秦玥並沒有對自己相公親手熬的粥有不良反應。睜着水亮的大眼睛,一臉期待的看着盤子緩緩落在自己手邊的桌面上。
是白米粥,卻有不一樣的堅果和山楂,挺漂亮的。
秦玥淺笑着,擡頭看站自己身邊的周恆。
“這是什麼粥?”
“……”周恆視線落在粥上一瞬,似是想了想,道:“大米粥啊……”
……周恆,以前還會說個情話逗逗她,現在怎麼又憨憨的了。
秦玥輕抿了脣,周恆目光更是澄澈清晰,看她這表情似是不太好,遂將那碗粥端起來要拿走。
“誒!”秦玥趕忙拽上他的袍子,瞪眼:“幹嘛?還沒吃呢!”
周恆頓了腳步,側過身來,又仔細看了秦玥,沉思片刻。
“我以爲玥玥對着味道敏感,所以……”
秦玥拿筷子拍在他手背上,將周恆拍了個措手不及。秦玥睨了他一眼,接過碗自己拿勺子舀了一勺,湊到鼻子下聞了聞,濃郁的田野的氣味。
好香的米!
秦玥眼睛亮了一下,在周恆緊張的視線中,迅速放進口中,緩緩嚼了幾下,又拿筷子夾了根細細的小芹菜,清脆的咬了下去。
秦玥這能吃能喝的舉動,周恆略有些驚訝,但確實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
他細工慢活兒,熬煮了半個時辰的粥,玥玥該是喜歡的。
也許,寶寶也喜歡。
看着秦玥一勺粥一筷子菜吃的津津有味,周恆面上的笑漸漸盛了,眼角眉梢都沾染了明朗的笑,像山間雨後,青翠蒼茫間架起一道長虹,絢爛溫柔。
他移了幾步,坐在秦玥對面,靜靜看着她。
“一會兒要喝什麼茶?紅棗?還是菊茶?”他溫和道。
秦玥從米粥間擡起頭,想了想,纖細白皙的脖子微微動了一下,像是嚥了口口水。
周恆等着她的回答,窗邊陽光明潤,將他照的更加清俊溫柔。
“想喝雞湯!”
周恆微怔,下一瞬便是點頭。
“好,我去做。”他起身,“你先吃着,一會兒讓石心端出去。”
“等着爲夫。”周恆擡手,輕覆在她頭頂,上下動作了兩下,不算拍,因爲太輕柔了。
秦玥也覺得神奇,爲什麼周恆做的東西就能吃下了?難道是小寶寶想試試爹爹的手藝?
她半舉着一勺粥,輕輕笑了一下,張嘴吃下,大米清淡,核桃芝麻香濃,山楂酸甜,開胃得很。趁着沒什麼感覺,要多吃一點啊!
她心裡哼着哆啦A夢的歌兒,腦袋輕點着,要唱給寶寶聽啊,朗朗上口,輕快又活潑!
出乎意料,秦玥將周恆端過來的東西吃了個底朝天,還不滿足的讓石心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粥,連勺子都不用了,直接端起來往嘴裡倒,吃的飽飽的。
到周恆終於將一隻雞熬煮好了,秦玥已經吃不下了……
瞅着一碗淡黃沉着雞塊兒的湯,秦玥揉着肚子,微微扁了嘴,呆了半晌都沒動作。
周恆一眼就看出來秦玥的意思,笑着問她:“不想吃了?”
秦玥眨巴着眼瞅着他,悶悶點頭。
周恆只淡淡點頭,笑着說沒事,反正家裡人多,讓他們吃了就行,她想吃就再做。
不知是不是被兩人猜中了,反正,凡是周恆做的飯,不管是肉還是菜,秦玥都能吃下。一換家裡丫頭做的,吃啥吐啥。
阿正扁着嘴,指着秦玥的肚子,恨恨道:“肯定是個臭小子,不然不會這麼挑!這純粹是勞累大哥和嫂子呢!小女孩兒纔不會這樣倔!”
秦玥無奈,對於吃飯這件事,她也沒有辦法。
不過她倒是和阿正的想法一樣,應該是個小子的。雖然沒有確切的檢查,但她有強烈的篤定,肯定是兒子!
一天下來,家裡所有人都知道了,秦玥只能吃周恆做的飯……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周恆每日就呆在小廚房。秦玥想吃什麼,他就做,有些做的味道不如丫頭們做的好,但秦玥仍吃的津津有味。
真是奇了怪了,家裡人都這麼說。
周恆回來,不僅當上了秦玥的專屬廚師,還成了夜貓子。白日裡看書的時間不多,到了晚間,先哄了秦玥睡着,他再回書房去,點燈夜讀,直到亥時。
不過周恆倒是不缺睡眠的,因爲中午的時候他會陪着秦玥一塊兒午睡,一般都是半個時辰,起來神清氣爽。
這日天氣陰沉,厚雲像灰色的幕布一樣遮着穹頂,空氣溼漉漉的泛着潮,院中的小樹葉子上都被水汽沾溼了,綠的更幽深。
入了春沒幾天下過雨,晴日多了也讓人想念雨天。秦玥就吃飽喝足了,拉着周恆在院子裡看辣椒苗,已經長到周恆的手那麼長了,翠青,健壯的很。
秦玥走到辣椒苗跟前每個緩衝就往下蹲,嚇的周恆一攬她的腋下將人提着。
秦玥忽然就被半架着,屁股想往下沉,胳膊卻被周恆架着向上提。
她無奈擡眼看他:“幹嘛?”
周恆更無奈,她就不擔心自己動作太大打擾到肚裡的孩子?
“小心一些。”他緩緩放下手,遂了秦玥的意讓她蹲下去。
秦玥卻是毫不在意的朝他咧嘴笑笑:“沒關係啦!我注意着呢,不舒服就起來了!”
她拽拽周恆的袍子,“來,看看,咱們種的辣椒!”
周恆眼中笑意寵溺,在她身旁半蹲着。潮溼的空氣將秦玥額前的碎髮打溼了,像洗了頭沒有擦乾一樣。
“明年就能種更多的辣椒了!”秦玥兀自捻着葉片上的溼意,指尖涼涼的。
周恆剛要說話,鼻尖忽然被水滴打了一下,輕柔的,像秦玥的細發拂到他臉上一般,帶着春天特有的柔軟。
“恩,玥玥以後可以做川菜了,是吧?”
他一隻胳膊摟上秦玥的身子:“冷不冷?咱們回屋裡去吧,下雨了。”
“唔……”
秦玥仰頭,小臉朝上,直接就將細長筆直的脖頸露了出來,線條柔軟,在清冷的房屋見顯得異常柔白。
周恆喉結忽動,反應過來就垂下了眼簾,不敢看,太誘惑的畫面。
“好像真的下了呢!”秦玥睫毛微動,被細小的雨絲打了一下。
沒等周恆將秦玥扶起來,他臉頰上就被一個軟軟溫熱的東西碰上了。
秦玥正趴在他臉上,笑眯眯的親了一下。兩人溫熱的臉頰相觸,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雨氣裡,將被雨打溼清醒的神思撩撥的有些麻癢。周恆忽然間有種若夢境的恍惚感,攬着秦玥的胳膊漸漸收緊了,將她整個人都往自己懷裡拉,像孩子一樣將她抱住,臉頰摩擦在她臉側,輕輕笑着。
玥玥的皮膚好像越來越好了呢!
雨絲漸漸密集,但仍是細如牛毛的撲面感,像天際落下一抹飄搖的細紗,籠罩着清冷蒼翠的人間。
秦玥輕拍在周恆肩上,“呆子,再不回屋裡咱倆就該被淋溼了!”
周恆身子一顫,臉微紅,直接將秦玥抱着送進屋裡。
“玥玥,你好像重了點。”周恆在她耳邊輕聲道。
秦玥扁嘴:“肚子裡還有一個在長着呢,能不重嗎?再說了,我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養豬也該長胖能買了!”
周恆失笑,醇厚的嗓音在迷濛的細雨更顯迷濛。
“玥玥不是豬,就算吃胖了爲夫也養着你,護着你。我只是擔心以後會抱不動你,我也要再練練身子了……”
秦玥窩在他肩窩裡,閉眼笑着:“練吧練吧,記得回來給我們娘倆做飯就行。”
周恆笑着應下。
下雨天,不用吩咐,重陽一路輕功飛掠,跑到學堂給阿正和周雨送了傘。以前家裡沒錢,用的都是自己編的蓑衣,秦玥上次穿的還是漏雨的。現在能打上油紙畫花的傘了,阿正很是珍惜那柄小巧的可以撐開的物件,天晴的時候都將它裹了粗布擱在小庫房裡,愛惜很。
都說春雨貴如油,此毛毛細雨也將地處中原的周家村籠的像江南,青翠枝葉掩映間,清河娉婷嫋嫋,如一位碧裙逶迤的小姐,淺笑走過。細雨落在河面上帶起了圈圈淺漪,綠葉米分花上的不住增大的水珠,更將小小的周家村遮掩的朦朧似畫。
今日恰逢芝娘輪休,雨落下時,良生正瞧着脖子在院子裡等着鄭斌。
鄭斌真的出去走貨了,只是這次時日較長,走了七天了,還沒回來。
良生已經習慣了每日有自己印象裡爹爹的陪伴,這麼溫情的相處突然中斷了,孩子很不適應,前幾日一直哭鬧,王氏每每帶着他在院子裡等着,拿鄭斌買的小玩意兒哄着他,還算能過去。
“良生,瞧你的小腦袋都被雨打溼了沒。咱回屋裡了,爹爹回來的時候,會第一聲叫良生的名字的。”
爲了讓良生自己走路,沒什麼特殊情況,芝娘是不會再抱他了。此時孩子站在細雨裡,瞧着嬌小又軟萌。而芝娘,就在他身邊半蹲着,與他平視着說話。
良生靜靜看了芝娘一會兒,米分米分的小嘴兒抿了抿,擡手抹掉芝娘眉毛上的雨珠,又將手放下,擱到她搭在膝蓋上的手上。
這是讓她牽自己走呢!
芝娘笑笑,也給良生擦了臉,才輕握住他的小手將人領回了屋子。
“娘,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雨天屋裡也潮溼,芝娘給良生脫了外褂,讓他在被窩裡躲着,裡面還算暖和。
良生揚起大腦袋,呆呆的問了一句:“爹,住家裡,好不好?”
別人的爹孃都是住在一塊兒,爲什麼他爹晚上就走了,不陪着自己和娘?而且好幾天都見過他了……良生有點傷心。
芝娘微怔,揉着他微涼的小臉,溫柔道:“好,等你爹回來,就讓他住家裡,再也不出去了。”
“真的?!”良生兩手撐起身子,半個身子都從被子裡鑽了出來,露出柔嫩嫩的軟肩。
“快回去!”芝娘將被子往上一拉,把他往裡一按,小人兒就被攢進去了。
良生卷着被子將自己圍得只剩一張小臉,不折不撓繼續問:“真的?娘?”
芝娘點頭:“真的,娘不說假話!”
只要他能回來!
春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沒有增大,但一直都濛濛着,到處溼漉漉一片,葉子更綠,天色更濃,漸漸的就瞧不清前方,瞧不清人臉了。
芝娘眼皮卻一直在跳,心裡慌毛毛的,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這樣的夜,吃了飯人就早早躺到了牀上。良生像小章魚一樣,手腳並用都攀在自己身上,芝娘更覺得心悶的很。狹小的方窗外,是濃的化不開的墨一樣的夜,下着雨,自然不會有星光月色,陰森的很。
她使勁閉了眼,想把心頭縈繞不散的煩躁都驅散開……
雨聲細小密集,落在地上屋檐上,像天神低語喃喃,都被人類給偷聽到了。
伴隨着不多見的春雨,秦玥突然就興奮了一天,蹭着看書的周恆膩磨,孩子一樣,嘀嘀咕咕讓他跟肚裡的寶寶說話,鬧到現在,還是沒有睡。
“我希望咱們的寶寶有白白嫩嫩的皮膚,像我也像你……”
“要有雙眼皮,顯眼大有神!”
“還有還有,鼻樑一定要挺挺的!”秦玥一邊說着,一邊摸着周恆面上相應的位置。
周恆秉着呼吸,任她溫熱的小手在自己臉上摩挲着。那無根潤滑的指頭撫過眉毛又劃過鼻樑,走到哪兒哪一片紅潤,在燈火下被周恆巧妙的掩飾了過去。
被小女人摸着……這感覺,興奮又折磨,快樂又心痛!
什麼時候能睡覺啊……周恆微微蹙着眉,仰着臉,不讓秦玥瞧見自己的異樣。
院子裡該蓋的東西都已經蓋了,夜色深濃,重陽輕快跑到門邊準備插門。照例往外望一眼,看看夜色下的村子。
這一看不打緊,重陽瞬間瞪大了眼,再揉揉眼細看一下。門前的路上,濃黑一片,恍惚間有濃色起伏。
重陽走上前細瞧,那赫然就是一個被細雨淋溼了的人,趴在地上。
天陰夜色來的早,沒人往路上走,這人趴的時候不短,渾身都溼透了。
重陽將人翻過來,趴在他臉上瞧。
濃眉高鼻緊閉的脣,依稀間,重陽似乎瞧清了。
這不是,芝嫂子家的新男人鄭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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