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江邊的風,冷得刺人。
單景炎勒住馬,望着被微風吹皺的江面一動不動。
“張姑娘,我是一個抱着藥罐子長大的皇子,朝堂上下沒有人不知道的,我不知我的命還有多長,幾十年?”他自嘲地笑,“這大概是一種奢望。幾年?幾個月?還是幾天?甚至明天,我不知道我哪一天會死,我不想誤了你。”
張沁雪緩緩打着馬來到他身邊,癡癡地望着他的側顏,手中的僵繩在寸寸握緊。
“沁雪一輩子就認定了四皇子一個人。”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單景炎終於轉過頭來,澄澈而柔和的目光望着眼前這張俏麗執着的臉。
“是我太自私了!”
張沁雪猛然搖着頭,“不,沁雪甘願!”
單景炎深吸了口氣,似是涼涼的江風灌入口中,喉嚨受到了刺激,他突然咳嗽起來,一咳不止。
看着單景炎一張俊顏瞬間蒼白,張沁雪心疼不已,柔聲道,“四皇子,江邊涼,回去吧。”
單景炎緩過來後,點點頭,調轉了馬頭,緩緩離去。
“四皇子……”
“叫我景炎!”
張沁雪剛喚出口,就被他未回頭地溫聲截斷。
她呆在了原地,望着前方馬背上的身影,忘了策馬跟上去,好一陣,才露出欣慰的笑容,眼神裡閃着一絲希望的光,愉悅地追了上去。
……
雲七夕和單連城離開皇宮後沒去別的地方,便直奔安國公府了。
單寶珠的身體狀況是他們共同的牽掛,走的時候沒帶她走是不得已,是她的身體不允許,希望這一次回來,她已經恢復了很多了,這樣以後再有什麼刺激活動,就能帶上她了。
單連城是個沉悶的人,雖然他不說,但她也知道他是掛念着這個妹妹的,單寶珠出事沒幾天他就出徵了,這也是無奈。
想到單寶珠,雲七夕便想起上一次去迷華宮找線索的事來。
當時因爲和單寶珠兩個人策劃着要去前線,特別興奮,所以就把這件事情擱置了,但不代表她忘記了。
害了單寶珠的人,她必須要揪出來。
“單連城,我想做一件善事。”
馬車裡,雲七夕突然冰道。
單連城皺眉看向她,眼神上下把她唆了一眼,隱有幾分質疑。
雲七夕瞪他一眼,“怎麼?我不像是做善事的人嗎?大善人三個字就在我臉上,你是眼神有問題看不見?”
“什麼善事?”不理她夾槍帶棒的話,單連城沉着地問。
“比如給宮裡的每一個人做一雙鞋子?”雲七夕眨巴着眼,兇悍一秒變賣萌。
單連城像看怪物一樣地看着她,眼神寫滿不可思議。
“怎麼?實施起來有難度?”雲七夕緊張地盯着她。
誰知他只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病了?”
雲七夕一把打開他的手,“去去去,你纔有病,我沒病,我說的是真的,沒跟你開玩笑。”
見她一臉嚴肅,他也態度認真地盯着她。
“你知道宮裡有多少人嗎?那可是不少的銀子,你捨得?”
看來某人已經完全瞭解了她絕不做賠錢買賣的本質。
“花你的,有什麼捨不得的?”雲七夕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十分淡定,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何不妥。
單連城眼皮狠狠一跳,盯了她一會兒,說道,“你把爺的銀子拿來做善事,不怕造成爺銀庫空虛,你跟着喝西北風?”
雲七夕一彎脣,挪過去一些,撒嬌般地吊住他的手臂,“不怕,晉王殿下自掏腰包行善,自己卻食不裹腹,這故事夠感人啊,兩袖清風爲蒼生的模範人物啊,一定可以名垂青史的。”
聞言,單連城盯着她,點點頭,“爺也不怕。”
“你又有何解釋?”雲七夕頗有興致地盯着他。
單連城突地摟住她,盯着她的笑眼,聲音變得越發低沉磁性。
“爺除了喝西北風,還可以吃你。”話落,他便在她的脣上輕輕啄了一口。
“流氓!”雲七夕羞紅了你,低叫着捶了他胸膛一下。
單連城眼神含笑凝望着她,像是在欣賞她生氣的樣子。
雲七夕像是想到了什麼,用袖子擦了兩下嘴,見到某人的臉頓時黑了,她才十分嫌棄地說道,“羊肉湯的味道,騷氣太重。”
聞言,單連城像是明白了什麼,臉色反而沒那麼黑了
“是騷氣太重還是酸味兒太濃?爺聞聞。”說着,他的臉就湊了過來。
“不要,遠點,討厭……”雲七夕躲他,推他,打他,卻又沒有一下真的實打實地打下去。
最後,她還是被他摟在了懷中強吻了一個。
“你花爺的銀子行善,總要讓爺知道是爲什麼吧?”吻了一口後,他問着懷中的人。
雲七夕停止了鬧騰,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現在不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反正我沒有亂來。”
單連城狐疑地盯着她,半威脅地說,“你可以不說,爺也可以不給。”
雲七夕頓時愁着一臉,哀求道,“幹嘛呀?不要小氣嘛!”
單連城鬆開了她,坐直。恢復一副高冷的樣子,“起先你不是問父皇要了賞賜?想必有不少的銀子。”
此時此刻,雲七夕完全忍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猛地撲過去掐着他的脖子大吼大叫。
“單連城你是不是男人?我人都是你的了,你還跟我這麼小氣?”
看着前一刻還在賣萌討好的人突然變成了一頭髮怒的小獅子,單連城的臉上終於又漾起了一絲笑意,圈住她的身子,笑着勸道,“好了,不鬧了,到了。”
馬車停了下來,雲七夕哼哧哼哧的瞪着他,喘着粗氣兒,放下狠話。
“哼,暫且放了你。”
入得國公府,他們徑直來到單寶珠的院子裡,站在門口,他們默契地都沒有急着進去。
因爲屋裡正在上演一幕難得的溫馨。
單寶珠正在給雲衝換新衣服,雲衝大概很少被人這樣服侍過,雖然對方也是自己的夫人,可她的身份畢竟是公主,他有點侷促不安。。
“雲哥哥,以前娘叫我學針線活的時候,我比較貪玩,都學的不認真,這些日子你不在,我閒來無事,就去錦繡坊裡學了一陣,第一次做衣服,做得不好,你別嫌棄。”
單寶珠此刻哪裡還是以前那個俏皮又任性的公主,她的性格完全變了。同樣是已婚女子,她卻比雲七夕更好,更快地代入了人妻的身份。
看到這一幕,雲七夕多少有點慚愧,他不會什麼針線活,沒辦法親手給單連城縫製衣服,更慚愧的是,她甚至都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她忍不住扭頭去看單連城,發現他也在盯着他們,眼神裡好像帶着些許羨慕。
男人應該都喜歡女人賢惠一點?
“晉王殿下,晉王妃?”
雲衝轉過身時,正好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他們。
單寶珠飛快扭過頭來,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
“哥,嫂子,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有一會兒了。”雲七夕故意笑着意味深長。
裡面的兩個人都尷尬不已,單寶珠過來挽住他。
“進來坐吧。”
雲七夕這才發現單寶珠的臉色依然不大好,跟她離開的時候無差。估計是害了相思病。
不過如今他們平安回來了,她的臉上好歹有了一些笑容,比剛出事那會兒好多了。
“嫂子我聽說你立了大功,真替你高興,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很了不起的女人,跟別的女人都不一樣。”
單寶珠把他大誇特誇,誇得她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那是,我這一路過去,可謂是驚天動地。”
“還好,我當時沒跟着你一起去,否則一定會成爲你的牽絆。”
雲七夕聞言一愣,下意識看向那兩個男人,果然他們同時變了臉。
雲七夕吐吐舌頭,只好招出實情,“其實當時計劃走的時候,是準備兩人一起走的,可是寶珠的身體實在是不允許,寶珠,你幸好沒有去,過程太驚險,我若真的帶你去了,恐怕結局完全不一樣。”
說完,她想起什麼,看向雲衝,“對了,哥,你的傷怎麼樣?這幾日趕路也沒有休息好,你可得好好休息一下。”
“什麼,雲哥哥,你受傷了?”單寶珠驚呼一聲。
原來單寶珠還不知道,雲七夕狠狠閉眼,看來她又多嘴了,趕緊解釋。
“沒事兒,寶珠,不用擔心,只是小傷,經過我的治療,已經好多了。”
可單寶珠的臉上仍然寫着擔心。
雲七夕笑了笑,看看雲衝,又看看寶珠,“寶珠,你要是實在不信,晚上讓哥脫了衣服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這話意思很明顯,他們成婚那會兒,單寶珠剛好出事,後來雲衝又出征了,他們還一直沒有同房呢,如今寶珠的心情也好起來了,仗也打完了,沒完成的事兒也該補上了。
單寶珠含羞低下頭,眼神卻有些黯然,雲七夕知道,洞房這件事兒牽連着她心上的那道傷。
“哥,這衣服穿在身上很不錯,寶珠,你的手藝不錯嘛。”雲七夕趕緊轉移話題。
單寶珠苦笑,“嫂子,你就別嘲笑我了,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晉王殿下!”門口響起了一個聲音。
雲七夕回身望過去,卻是雲風烈站在門口。
他淡笑地望着他們,“平安回來就好。”
說完,他的目光定在雲七夕的身上,“七夕,我正要去你孃的墓地,一起去吧。”
直覺告訴她,她爹有話要對她說,於是,她便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