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睡着的時候, 相府來人了,說是有人進了時鮮的果蔬給聖上,聖上龍顏大悅, 便賞了臣子, 丞相大人便遣人給姑娘送來些……”
見金玦焱睇過來, 忙屈了屈膝:“實是各房都有, 四爺的那份已經給送過去了……”
“這麼說, 我在這邊是吃不得了?”金玦焱板起臉。
“怎會,四爺真會開玩笑。”春分賠笑,又瞪了穗紅一眼……往日瞧着挺機靈的, 今天怎麼這麼不會說話?
穗紅也委屈,我這不是怕他挑理嗎?
阮玉倒是急着問:“我爹來了嗎?”
穗紅應聲:“丞相大人沒有來, 只是遣了管事送過來的。”
阮玉便有些失望。
金玦焱放柔了語氣:“你若是想家, 不如哪天我陪你回去瞧瞧?”
春分見此情景, 便給穗紅使眼色,意思是咱們退下吧。
豈料阮玉瞅着碗裡的桃:“這是怎麼回事?”
穗紅便苦了臉:“這桃子上面毛乎乎的, 怎麼都弄不乾淨。還有這葡萄,一下子白霜,洗了還有,洗了還有。沒辦法,只好把皮剝掉了。姑娘快吃, 一會可就不好吃了……”
阮玉看着那碗流汁淌水的沒皮果子皺眉, 忽然道:“拿兩個盆, 再拿些鹽和麪粉, 把剩下的桃子跟葡萄都端過來。”
春分不解, 穗紅倒是聽了吩咐去辦了。
金玦焱瞅着桃子嚥了口口水。
在外面奔波了半日,急着趕回來見她, 結果到現在水都沒得一口,她也不說關心關心,這又是要出什麼幺蛾子?
不多時,穗紅領着兩個小丫頭進來了。
阮玉挽了袖子,揀了兩隻桃子,剛要動手。
春分急忙攔住:“姑娘,哦不,奶奶,您有什麼吩咐,奴婢來做。”
阮玉便看着她,不說話。
她便訕訕的收回手。
阮玉先用清水淋溼桃子,然後抓了把鹽塗在桃子表面,輕輕搓一搓,再將桃子放在水中泡一會,最後用清水沖洗。
“看。”
丫頭們瞪圓了眼睛:“果真,毛毛都不見了!”
阮玉笑了笑:“也可以在水裡加一些鹽,將桃子泡一會,再輕輕搓洗,毛毛也會掉的。”
幾個小丫頭忙端了盆子去試。
阮玉又拎起一串葡萄放入水中,另抓了一小把麪粉撒進去,將葡萄在裡面來回倒騰,再拿水反覆篩洗。不多時,葡萄上的白霜跟泥土就消失得乾乾淨淨,再取出來時,一顆顆水靈得跟琉璃珠似的。
“奶奶真是太棒了!”小丫頭們拍起手來。
春分亦滿心崇拜,卻不忘繃起臉:“奶奶已經教過你們了,還不拿出去清洗?難不成還要奶奶反過來伺候你們?”
丫頭們趕緊捧了東西出去了。
阮玉提了葡萄,正打算招呼春分嘗一嘗,眼前忽的一花,再一看,金玦焱把她洗的那隻桃子撈到手中,吭哧便咬了一口,還讚不絕口:“真甜!”
阮玉皺眉,春分倒掩了掩脣,姑爺這是怕姑娘親自動手洗的那個落到別人手裡。想不到姑爺這人還挺“護食”……
“霜降呢?怎麼不見人影?”阮玉擡頭張望。
“她送千依回去了……”
“送千依回去了?”
早上見的時候,千依的確已經大好了,犯不着再拿人護送吧?而且送便送了,怎麼還不回來?
她這邊方犯了尋思,那邊金玦焱便又抓了葡萄,生怕人搶似的塞到嘴裡:“我說你倒真厲害,下人們都不知道的法子你卻想到了……”
阮玉心裡頓時一驚……她怎麼總是這麼不小心,這哪是一個大家閨秀該知道的竅門?
她急忙轉移衆人的注意力,回頭囑咐春分:“稍後告訴她們東西洗完了先別忙着送過來,放在井裡湃一湃,涼了吃更好。”
金玦焱塞了滿嘴的葡萄,還不忘咕噥:“是怕我吃還是怎的?小氣!”
春分忍不住想笑,阮玉繃起臉:“四爺這是做什麼來了?”
春分一聽這口氣就不善,有趕人意思,正要圓場,金玦焱已經收工,將手往身上蹭了蹭,雪白的袍子頓時多了兩片黃綠混雜的痕跡。
主僕幾人咧了嘴,阮玉突然明白,他爲什麼喜歡穿深色的衣服了……
金玦焱卻渾不在意,再抹了抹,然後小心從袖子裡取出一物。
是一隻琺琅鑲金盒子,一寸見方,小巧精緻,遞到她面前:“打開瞧瞧。”
阮玉撳開邊緣的暗鈕,緩緩打開盒子。
是一對瑩潤無比的珍珠,雖然小,卻彷彿縈着七彩的光,輕輕一晃,便牽出飄渺的光煙。
春分眼睛一亮,不由自主的要跟穗紅交換下眼色,可是穗紅只瞅着珍珠歪腦袋:“怎麼只有兩顆?若是再多一些,就可以穿一條項鍊,正好配奶奶新置的梨花白籠煙岫雲衣裳。”
春分就掐了穗紅一把,穗紅便又來了一句:“若是不成,手鍊也行啊,奴婢剛跟米蘭姐姐學了幾個絡子的花樣,正好編給奶奶瞧。”
春分仰天悲嘆,這在外面幹活的就是沒有眼力見啊。
阮玉扭了頭,睇向金玦焱:“這是什麼時候的寶貝?我還真看不出。”
春分幾乎要代金玦焱怒吼了……那是我送你的耳墜子!
金玦焱清清嗓子,瞧瞧春分,又瞅瞅穗紅,想讓這倆人消失,可又不好開口,只道:“你只說,好不好看?”
春分見他憋夠嗆,便尋了個理由,拉着穗紅要出去。
恰在此時,百順來了,說是老爺回來了,要招金家幾個兄弟過去商量事。
金玦焱起身就走。
阮玉在後面喊:“四爺,你的東西……”
“先放你那。”金玦焱頭也不回的走了。
阮玉看着手裡的盒子,合攏:“把百順叫進來。”
百順進來了,低眉順眼,比個丫鬟還規矩。
阮玉使春分將盒子交給他。
春分一怔,爲什麼要還回去?姑娘不喜歡?不過剛剛姑娘看到這對墜子的時候明明眼睛一亮……
但主子的話是不能違背的,尤其是當着下人的面前,於是春分便將盒子交與百順。
百順自不知這是什麼物件,只小心收了,還說了一番吉利話。
待他走了,春分睇向阮玉,那眼神便有些埋怨:“那墜子分明是姑爺送給姑娘的,姑娘爲什麼不要?”
阮玉揪下藤上剩下的最後一顆葡萄,又放下,轉而端起茶盞:“他送的我就一定得要麼?再說,他也沒說要送給我。若當真是送我的……”
頓了頓,垂眸,拿盅蓋輕撥水面浮茶:“自是會拿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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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順將東西放在金玦焱的柏木書桌上,想了想,又擺到蕉葉紋素池端硯旁,這樣,金玦焱一進門便可看到。
這可是四奶奶交給四爺的,萬不可怠慢!
於是又將小盒挪了挪,方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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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房裡進來一個人。
是夏至。
胭脂色刻絲桃葉的羅衣也未能把沒施粉黛的臉顯出幾分好氣色,若是細看,人還消瘦了不少,圓潤的鵝蛋臉如今小了一大圈,下巴尖得像錐子,倒多了些我見猶憐的味道。
早上她出去時,又遇了旁院的幾個姨娘。
這人都是分等級的,姨娘往往就跟姨娘在一處嘮嗑,然後抓了幾個丫頭挑挑刺,教訓一番,來抖抖半個主子的威風。
她本是想走過去的,可是她們偏偏叫住她,一味的說她瘦了,她只道自己有苦夏的毛病。三房的紅杏卻是笑道:“怕是四爺疼你疼得緊吧,連晚上都睡不得覺,可不就瘦了?”
衆姨娘就笑。
紅杏跟璧兒要好,自是知道她至今獨守空房,說出這話就是要刺激她,拿她給別人當笑話。
若是早前,她定然回擊了去,可是現在……一個失寵,不,一個沒有寵愛的姨娘算得了什麼?她所有的構想都在洞房之夜破滅了,所有的夢幻都在被金玦焱趕出書房時粉碎了,如今的一切都好像是她在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啊。
於是她也笑了笑,準備走開。
可是有人不肯放過她,問大夫有沒有到烈焰居去,因爲每月診脈的時間又到了。
然而不待她開口,衆姨娘立刻對她展開關心。
“什麼,還沒到烈焰居?這怎麼可能?要知道,你這肚子可是全府的重中之重。這可得跟太太說說,實在不成,換個大夫……”
“可不是?夏至姨娘,如今全家上下都盯着你的肚子呢,若是你……到時雖然是個姨娘身份,不過也只差個身份,待遇保準比奶奶們都強,你一橫眼睛,看誰敢說個不字?將來你就是咱們金家的功臣,咱們這些人吶,誰也比不過你……”
“就是就是,夏至姨娘,咱這廂先給您請安了……”
“夏至姨娘,妾身今後就請您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