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姨,這幾日你可還住得慣?”
“好,好。”賈氏點頭,她現在也換下了綢緞衣服,與藍怡一樣換上粗布的暗色服飾,頭上也只簡單地帶了根銀簪,每日跟着藍怡忙碌着,比起在王家內宅的生活,賈氏更喜歡這樣的日子,忙碌而充實。
“瑤姨,你跟着回來後,我真的覺得輕快不少,出入也有個可商量的人,我覺得心裡踏實多了。”藍怡笑眯眯地表揚道,她說的這是真心話。在現代企業管理裡,主管比較頭疼的問題就是績效反饋面談,即對員工的工作業績做出評價,發現其中的問題並把員工叫過來向其說明工作中的問題,讓員工認識到自己的不足進而改正,提高工作績效。績效反饋面談本身就是讓人不愉快的一件事,尤其是當員工他們自認爲工作認真刻苦,實際上卻把勁頭用錯地方的情況下,主管要讓員工認識到這種方向性錯誤,是比較難的,讓員工改善就更不容易。通常的做法就是先表揚,把氣氛緩和下來,然後再真誠的提出問題。
藍怡現在就是按照這樣的步驟來與賈氏聊文軒的教育,從從屬身份上來說,她雖是賈氏的晚輩,卻是她的直線領導,對她的工作效果最有發言權。
賈氏聽了藍怡的話,露出一絲笑意,“桃兒,我哪裡能幫上什麼忙,不過都是些打下手的活計罷了,家裡家外的還是得你操心拿主意。”
藍怡拍拍她的手,轉入正題。:“瑤姨,你看文軒現在如何?”
賈氏想了想,直言道:“老夫人把少爺託付給你是對的。鄉下雖苦。但少爺被桃兒教養得很好,懂事又聰明,身子骨也壯實。”
在有錢的大戶人家,兩歲多的孩子大都還被奶孃抱在懷裡,哪有文軒這樣的精神勁。
“瑤姨,老夫人把文軒託付給我,我就要負起責任。將他養育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賈氏心悅誠服,“桃兒你花在這兩個孩子身上的心思,我瞧得真真的。比起親孃一點不差。”
藍怡真誠說到:“瑤姨,桃兒從未想過要苛待孩子。只是要教他們懂得道理,知道孝敬長輩,友愛兄弟;知道一粥一飯來之不易;知道珍惜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並去追求自己想得到的。所以。瑤姨你近日的一些做法,桃兒難以認同。你讓文軒去禍害溫室裡的菜,摔東西拔雞毛,這若是養成惡習,咱們該如何跟老夫人交待?”
賈氏低頭不語,藍怡又接着說:“瑤姨,我知道你心疼少爺,恨不得樣樣給他準備好。你當然可以寵他。但要有個度。他做的對,咱們要誇獎;他做錯了。咱們要認真給他講道理,讓他知道他錯了,怎麼改正。我把這兩個孩子當親生的來養,瑤姨你也要把他們當成親孫子來疼,該寵寵,該罰罰纔對。”
賈氏用手帕擦眼角,擡起頭目光坦誠:“少爺本該是錦衣玉食、使奴喚婢、一呼百應的王家長房嫡子。我雖知道他平安已是萬幸,可還是怕委屈着他,沒想到自己會帶壞少爺。”
藍怡給她擦擦眼淚,勸道:“瑤姨,回來之時老夫人叮囑我二人帶好少爺。她老人家只願少爺平安長大,娶妻生子,延續長房香火。咱們責任重大,以後若是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瑤姨你也要提醒我纔是。”
賈氏用力點頭。
藍怡接着說到:“宇兒是個敏感的孩子,他知道的看到的遠比我們認爲的要多。瑤姨,你可能沒有注意到,每次你圍着文軒轉時,宇兒都有些失落和不知所措。”
宇兒是個可憐又可愛的孩子,梅縣一行讓他了解到弟弟是比自己受大家喜歡的,現在賈氏的態度更讓他加深了這種感受。自小的經歷讓他早熟,沒有哭鬧,對賈氏也很恭敬,但下意識中粘藍怡粘得更緊了,表現的有些小心翼翼刻意討好,總怕孃親也更喜歡弟弟而忽略他。
他這樣子,藍怡怎麼會不心疼呢。要賈氏對他們兩個一視同仁是非常有難度的,但是若要讓她注意到宇兒的好,對他分出一些關注來,相信她還是能做到的。
賈氏沉默,實則一點即透,否則也難以在王家大宅生存下來,更何況藍怡的話說的很明瞭,她點頭記下。
藍怡並沒有期望賈氏馬上回答或做出改變,總要給她一個思考、適應和改變的過程。
初五這日,楊氏抱着女兒帶着一位三十出頭的高挑婦人叩響藍怡家的門環,給藍怡介紹說是這婦人乃是周衛極的親姐周月娥。
周衛極回來後便把自己訂親的事情告訴了姐姐周月娥,因藍怡身世複雜,周衛極只簡單給周月娥說了說。周衛極請周月娥到王二叔家說媒,且說下不能將藍怡的身世告知旁人。
周月娥的心情可謂是一波三折,先聽弟弟說要娶王家的藍寡婦進門有些難受,後又聽了這一檔子事,知道弟弟相中的這個“寡婦”實際上是個十五歲的黃花閨女,讓她高興。但是藍怡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鬟,父母也都是奴籍這一點讓她有些猶豫,怕藍怡是個嬌生慣養的,吃不得苦,不好相與。
周月娥比弟弟周衛極大六歲,他們的孃親在她八歲時病逝,周衛極是周月娥帶大的,姐弟兩人感情十分深厚,直到周月娥十六歲嫁到李家村去後,還時常回家照顧父親和弟弟。周衛極在父親去世後應募遠赴邊關,周月娥日日擔心,終於盼了弟弟回來,她忙着給周衛極張羅親事。因爲周衛極過了成親的好年紀,家底也薄,周圍村子還未定親的十三四的閨女家一聽就不樂意,就算勉強同意的也要很多彩禮。要麼就是閨女本身有點毛病的,周月娥又不願意委屈弟弟。
後來,北溝村的周陽媳婦替鄭寡婦提親。周月娥從小在北溝村長大,就算嫁了人也曉得鄭寡婦的名聲做派不好,自然是不同意的,沒想到這周陽媳婦還死皮賴臉地硬說合,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周衛極除了鄭寡婦根本就找不到更合適的,話是越說越難聽。周月娥也是個暴脾氣,直接拿掃把把她攆出大門。
不想。自此之後周陽媳婦和鄭寡婦在村裡說起周衛極的壞話,說他在戰場上殺了好些人,渾身煞氣。誰嫁給他都要遭殃之類,擺明了就是要破壞周衛極的因緣。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些話被大夥越傳越走樣。十里八村的人家都有些耳聞。加之周衛極身材高大,不修邊幅不苟言笑,又一拳頭打死老虎等等,衆人越來越怕他。周月娥後來再看中誰家閨女去提親,人家去村裡一打聽就不願意嫁女兒,周月娥是乾着急沒法子。
藍怡到了北溝村近兩年,周月娥聽村裡人提起過她。周月娥知道藍怡從李二瘸子手裡救下宇兒,是個好的。不過弟弟也叮囑了怕李二瘸子上門鬧事。不讓她在李家村宣揚此事。至於有人說宇兒是喪門星什麼的,周月娥更不在乎。周衛極小時候也有人喊他喪門星。周月娥爲此沒少掉眼淚,弟弟懂事後脾氣暴躁,爲此跟人沒少打架。
現在,一向對婚事不上心的弟弟忽然找她,說讓他到王二叔家提親,周月娥很是驚訝。雖說孃家與王林山家是左右鄰居,但她幾次回孃家都沒有碰到過藍怡,對她知之甚少。弟弟要成親可是周家的大事,周月娥自然要打聽清楚藍怡的爲人。所以農忙過後她趕着回村裡打聽王春桃的情況,最好親眼見見,若也是與鄭寡婦那般狐媚的性子,就算是拼了讓弟弟打光棍,周月娥也不會同意藍怡進周家大門。
周月娥知道二伯週二發家租種王林山的水田,他們跟王春桃肯定接觸不少,二伯一家子也都是實誠人,所以她直接上門打聽。
週二發兩口子對藍怡讚賞不已,更沒想到的是周衛鵬的媳婦楊氏與藍怡的關係還不錯,聽了她想相看藍怡——自然不能說是周衛極瞧上了藍怡,這可是好說不好聽的,便直接拉了周月娥到藍怡家親自瞧瞧。
“真是打擾弟妹了,我今日回孃家匆忙,沒想到弟弟不在家。見你這門開着就過來坐坐,咱們雖是鄰居,但你搬回來一年多咱們還沒見過呢。”周月娥客氣道。見藍怡個子嬌小,模樣水靈,眼神周正,難怪自己那傻弟弟惦記上,周大姐看過後暗笑自己的傻弟弟也是個會看模樣的,挑中這麼個細皮嫩肉的小媳婦。
“周大姐,您快進來坐。”藍怡被周月娥看得發毛,有種醜媳婦見公婆的感覺,雖說周月娥說的客氣,但是她怎能不明白她的來意。
楊氏笑得十分曖昧:“弟妹,這回你可叫錯了。這是咱們家二姐,咱們的大姐是大伯家的月梅姐。”
在未分家之前,叔伯家的孩子們都是按着出生排行還論的,像周衛極,雖然是週三發的唯一的兒子,在堂兄弟中的排行卻是老二,楊氏的丈夫周衛鵬排行是老四。藍怡趕緊改口,“我出門少,對村裡的人和事不熟悉,週二姐別見怪。”
這怎麼會見怪呢,寡婦本就該緊守門戶過日的,周月娥點頭,與楊氏一起進入藍怡家。
轉過影壁牆,周月娥又多了幾分滿意。大院子收拾的乾淨齊整,且家裡雞鴨鵝豬羊等都有,一看就知道藍怡是勤快利索且會過日子的。
到了屋中,藍怡給她們倒茶,端了乾果瓜子出來,不知該說些什麼打破僵局。
周月娥首先開口,“弟妹,聽說家裡還有兩個孩子,都跑出去玩了?”
藍怡點頭,“宇兒剛帶着弟弟到村邊的曬賣場跑着玩,得有會兒子才能回來。”
“二姐,你是沒見到。弟妹最會帶孩子,宇兒和文軒聽話又懂事,模樣也是村裡孩子中最周正的,比咱家三娃子強了可不是一點半點。”楊氏自然希望促成藍怡與周衛極的好事。
藍怡無語,更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淡笑着裝傻。
周月娥笑道,“一看弟妹就是有本事的,院子裡養了這麼多活物還能收拾這麼齊整。不像咱們家那院裡,就你二哥一個人,滿院子都是荒草。”
楊氏趕緊附和,“二姐可不知道,林山弟妹手腳勤快利索可是公認的,她還養了一羣山羊和一頭毛驢兩隻小馬,這回子都在山坡吃草呢。不光這個,弟妹飯菜做得也好,三娃子恨不得天天在這院裡蹭飯吃。”
周月娥滿意地點頭,藍怡把屋內也收拾的十分乾淨,一點異味也沒有,反而還有淡淡的花香,讓人呆着就覺得舒服。
藍怡笑得臉皮發僵,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楊氏見她這樣子,呵呵笑道:“弟妹,怎麼沒見賈嬸子?”
“瑤姨正在溫室裡忙活着剔草。”菜籽和雜草一起破土發芽,賈氏這幾日對拔草很感興趣,恨不得把菜畦裡每一株小草都拔乾淨。若不是藍怡叮囑她留着菜畦外邊的小草給家裡的牲畜們改善伙食,恐怕她會把見到的每一株小草都拔掉。
藍怡又笑着給周月娥介紹道:“賈嬸子乃是我的姨母,現如今在家裡幫我照顧兩個孩子。”
周月娥點頭,她聽周衛極說起過有這麼個人,“有人搭把手,弟妹也能鬆口氣。否則這又是地裡又是家裡的,靠你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
“我進去瞧瞧,二姐,弟妹,你們聊啊。”楊氏起身去了溫室,給周月娥和藍怡騰地方說話。
楊氏走後,藍怡站起來屈膝行禮,“二姐。”
她與周衛極在梅縣定了親,這件事周月娥一定是知道的,所以藍怡才如此正式的行禮。她心裡緊張,怕周月娥不喜歡她,覺得她輕浮。這成親是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衛極父母早逝,按說他該先稟明長姐,長姐同意後他們再定親的。周衛極這樣屬於先斬後奏了,也不知周月娥會不會因此挑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