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懋生,前兩天周夫人帶了鄭氏來給我請安,我聽鄭氏說,高昌蚊蟲很多,而且毒性很大。你可要小心,千萬不可大意,如果被蚊蟲叮了,一定要記得看大夫。
說起來,這還是我和鄭氏第一次正式的見面,她說話的口音有點怪,語氣很鏗鏘,據周夫人說,鄭氏說話是帶着高昌的腔調,看來,高昌人說話不太好讓人懂啊,不知道那裡都有些什麼土特產,到時候可別忘了帶一些回來,家裡的親戚那麼多,到時候一家送一點,大家也圖個新鮮……”
“懋生,我收到了齊瀟轉來的一份諜報,是關於榮養膏的調查。諜報裡說,這劑所謂的榮養膏,實際上就是民間所說的十全大補丸,只是製成了膏狀,用了粉彩細瓷小罐一裝,就從原來的十八兩買到了三百兩。
我看了,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單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窺見我們對紅鸞的疏忽。
她每天就用這些珍貴的藥材吊着性命,哪裡還有力氣走路,能夠自己站着,都已是非常堅強的孩子了。
有時候,孩子有問題,我們要找一找自己的原因。
懋生,這全是我們的錯……”
“懋生,你不必沮喪,孩子這樣,也不是哪一個人的責任。
你知道爲什麼人類一次只能生一個孩子,而且一般的婦女生平只能生三至五個孩子?那是因爲人類地生長期慢。需要父母親付出很多的精力!
懋生,現在還不算晚,我們一點一點的來改進,總有一天,紅鸞能夠獨立的生活。
你要相信你自己纔是,紅鸞,身上可流着你的血……”
“懋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紅鸞身邊有一個叫梔子的小姑娘,我有一次去看紅鸞。隨口跟她提起,說,如果紅鸞繼續這樣不走路,以後恐怕就再也不會走路了,結果,那個小姑娘竟然就經常圍着紅鸞爬,我問她爲什麼,她說,紅鸞最喜歡模仿別人的動作,她這樣。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引起紅鸞的注意,跟着她爬,免得總是坐着不動,把手腳都給搞廢了。
我開始還不以爲意。
有一天,貞娘和方少芹兩人在暖閣裡切磋畫藝,我實在是看着無聊,就趁機去看了看紅鸞,想知道雷嬤嬤單獨帶着她,會不會哭鬧。
結果我剛走到晚晴軒,就發現紅鸞跟着梔子在晚晴軒的花叢裡。象小狗似地撅着屁股在那裡爬來爬去,頭上是凌亂的花瓣,臉上是黃黃的花粉,把我看得驚呆了。那樣的紅鸞,真是可愛極了!
雷嬤嬤在一旁扭捏的笑,說。我們把孩子看得太嬌貴了。在草叢裡爬一爬,不要緊的。
她的話,讓我靈機一動。
懋生,我們不如把齊瀟的兩個小丫頭邀到家裡來做客吧,還有,我想把槐園小廚房的王嬤嬤調過來專門幫紅鸞做菜,她的是自幼看着你長大地,手藝高技。口風又緊。一定能象對待你一樣對待紅鸞的……”
“懋生,我現在需要你的安慰與支持!
紅鸞的事。比我預期的阻力大很多。
首先是貞娘。她不願意配合。每次我們餵飯給紅鸞吃的時候,她總是淚眼婆娑的望着紅鸞。紅鸞見她這個樣子,就黏在她身上不下來,誰碰一下她,她就哇哇大哭,有一次,貞娘甚至求我,說榮養膏,又不是吃不起,何必爲了幾個銀子斷了紅鸞的性命。
說得我目瞪口呆。
我覺得她在這件事上一點也不符合她才女的行事風格。
爲此,我找貞娘好好的談了一次。
貞娘說,吃榮養膏,是葉夫人在世地時候千方百計求來的,如今孩子已經吃習慣,要她突然間改變,孩子太痛苦了,她不忍心你的孩子遭受這樣的對待。還說,能不能等你回來了,再做決定。
再就是魏夫人那裡。
我去借王嬤嬤,魏夫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很直爽地就答應,可當她聽說是爲了紅鸞的事,立刻就改了主意,還說,這樣寵着孩子是不對的,紅鸞如果真地不願意吃東西,那就讓她餓着好了,一天不吃,兩天不吃,難道十天也不吃?
我只好唯唯諾諾地,賴在一旁不走,魏夫人這才勉強同意,但只願意把王嬤嬤借給梨園三個月,三個月後,讓我們自己想辦法。
還有就是紅鸞。
她真不虧是你的女兒,敏感、固執都和你有得一比。
榮養膏的量每十天減少一點,就這樣,她竟然還吃得出來,張着大大的眼睛瞪着雷嬤嬤。
雷嬤嬤說,那眼神看得讓她心驚。
所以她拿調羹的手都有些顫抖。
看來,僕婦就是僕婦,真遇到讓主子厭的事,還是會本能是產生懼怕的心理,難怪那些富家子弟,通常都有些頤使氣指,原來就是這樣慣出來的。
我卻擔心紅鸞把這帳算到了雷嬤嬤頭上,以後對雷嬤嬤產生了排斥,怕貞娘因私事不在地時候沒人哄得住她。所以,現在每天早上我起牀地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晚晴軒給紅鸞喂榮養膏。
她到好,抿着嘴巴不吃。
我就對她說,我舉着湯羹數一百下,你如果不吃。那就收走,今天都沒得吃了。
第一天她哭了一整天,嗓子都哭啞了。
第二天,繼續不吃,我數到一百,繼續收拾走人。
貞娘跑到梨園來給我磕頭,我就讓她在那裡跪着,還叫雷嬤嬤把紅鸞抱來看着。
一大一小,就在我梨園裡鬧開了。如果不是方少芹來下午來看我佈置的暖閣,恐怕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收場。
第三天地時候,我再喂紅鸞,她就一邊哭,一邊吃,原來看我很茫然地眼神帶着忿然地望着我,真是讓我哭笑不得。
原來,恨比愛的情緒更強烈。
懋生,你看,我現在都變成了可惡的後母了……”
“懋生。我現在的遭遇讓你覺得很好笑嗎?
你再寫信來打趣我,我就撒手不管你們父女倆的事了!
你問方少芹的反應,說起來真讓人喪氣。
她當時一看,就站在旁邊掩嘴而笑,還勸貞娘,你也真是的,孩子不懂事,和大人鬧,你可是孩子的養娘,負着教導之職。怎麼也和孩子一樣不懂事,這讓國公爺如何放心地把孩子交你!
一句話,就把貞孃的眼淚給堵在了眼睛裡。紅鸞看見貞娘不哭了,也漸漸不再哭泣。
自那以後,貞娘見到了方少芹,還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懋生。我覺得好奇怪哦。爲什麼貞娘在方少芹面前和在我面前就是兩個樣子。
她見到方少芹,就好象見到了師長似地,整個人都精神起來,說話做事也畢恭畢敬的;可在我面前,她就象我的姐姐似的,什麼都要指點我一下。
懋生,我看上去就真的那麼小,給人的感覺就真的讓人那麼不放心嗎……”
“懋生。我今天見到了齊瀟家的碧鸞和紫鸞。
你們家的人長得都好象啊。三隻鸞站在一起,就象嫡親的三姊妹。根本看不出來是堂兄妹。
而且,我覺得你們家裡人地人對孩子的態度都好奇怪。
帶碧鸞和紫鸞來的,是她們的母親鄭氏,可鄭氏在兩個孩子的面前,卻有一點畏手畏腳的樣子,兩個孩子對她也不是很親,反而時時拉着各自養娘的手。
她們對紅鸞的事可能都有所耳聞,見到紅鸞,兩姐妹並沒有露出驚詫的表情。
我讓幾位嬤嬤帶着三姐妹和梔子一起到晚晴軒的花圃裡去玩,我和鄭氏、貞娘就坐在屋檐下打葉子牌。
風輕雲淡,鳥語花香,孩子們蕩着鞦韆,踩着蹺蹺板,銀鈴般地笑聲響徹在林間,人間的天堂,也不過如此。
這天,紅鸞玩得最高興。
兩個姐姐都願意讓着她,小心翼翼地和她玩蹺蹺板,我把紅鸞用布帶纏在梔子身上,然後讓梔子帶着她蕩了鞦韆。
一個下午,紅鸞的小臉兒紅僕僕的,晚飯的時候,吃了三調羹白米稀粥。
看來,運動,是小孩子最好的補品……”
“懋生,你別生氣,昨天我不是有意不給你寫信地,實在是太累了。
梨園地暖閣現在都快要成茶社了。
自從那天鄭氏帶了碧鸞和紫鸞來家裡客後,紅鸞就經常指着屋外的鞦韆吵鬧,可如果你真的把她帶去盪鞦韆,她又哭鬧不休的,剛開始,我不明白是爲什麼,後來,我又邀了鄭氏來家裡做客,這才發現,原來,紅鸞也喜歡熱鬧的氣氛。
王嬤嬤來梨園後,七天做了一百三十四道菜,可她卻只是只對其中的六道菜感興趣,其他的,任你怎麼哄,就是不吃。
不吃就不吃,我也不是要她一天之內就把所有的陋習都改變地。
所以就吩咐王嬤嬤,她願意吃什麼就給做什麼菜。
儘管如此,她吃地還是很少。經常是我板着臉站在一旁,她也板着臉看着我,兩人對峙片刻,她纔開始吃飯。
現在我就改變的方法。
如果她按照我地要求吃飯,我就會在下午邀了碧鸞和紫鸞過來做客。
我這樣只做了兩次,紅鸞就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開始一日三餐正常進食了,雖然每餐還只是吃兩、三調羹的飯,但總比每天吃燕窩煮粥要好的多。
這樣一來,鄭氏就成了梨園的常客,梨園小廚房的點心開支節節攀升。
另一個常客是方少芹。
每次我們去徐夫人那裡請完安,她一定會到梨園來吃早飯的,然後就會留下來盤桓一整天,有時候興致高漲,還會給幾個孩子畫幾筆小雞、小鴨之類的東西,或是撫琴唱着小調,她的聲音清脆婉轉如黃鶯,樣子又活潑開朗親切,真象個大姐姐。
孩子們都很喜歡她,爭着在她身邊打轉。
有一次,碧鸞彈了一曲小調,方少芹大爲讚賞,就親了親她的面頰,誰知道,離方少芹只有兩步距離的紅鸞竟然趄趄趔趔地僕到了方少芹的懷裡,一把就推開了碧鸞,大聲哭了起來。
雖然是個壞習慣,可是懋生,你不知道,我當時多高興!
我們這裡還有一個不速之客,你猜猜,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