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照三百零一年,顧夕顏整個夏天都在寫信,一天一封,通過燕地的諜報系統傳送給齊懋生。
“懋生,今天是你走的第一天,半夜突然醒來,身邊冷冷清清,這纔有了你已經起程去了高昌的真實感。重新躺下,卻已沒有了睡意,心裡空‘蕩’‘蕩’的,輾轉反側,最後找了一件你丟在家裡的舊衣裳抱在懷裡,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
“懋生,你的來信收到了,我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真想從那句簡單的知道了三個字中看出些什麼來,真可惜,我沒有讀心術,什麼也沒有看出來!
不知道你現在走到了那裡?天氣如何?吃住可還方便?
雍州連下了幾場綿綿細雨,梨園後的‘玉’蘭‘花’都被吹落了,潔白的‘花’瓣輾在泥土裡,不知道還能不能香如故,讓人生出世事無常之感。
我去擁翠居看了段纓絡,她一副風淡雲輕的模樣,還讓我別去打擾她,把我鬱悶的不行。
本來想陪着她說說話,誰知道方少芹來了,只得作罷,匆匆回到了正屋。
方少芹是特意來還衣裳的,說謝謝我那天的招待。給我帶了一個象牙荷葉洗,溼潤的顏‘色’,‘精’致的雕工,非常漂亮,據石嬤嬤說,這是太后娘娘送給方少芹的陪嫁,世間稀少,我推辭了半天。方少芹卻執意要送給我。我想,送還東西是小事,向我表示友善,纔是目的吧。除此之外,她還給紅鸞帶了一個萬‘花’筒,並提出要去看看紅鸞。
我拒絕了。
每次看到紅鸞分明的五官還和你一樣烏黑的眉頭,我就會想到,這個小‘女’孩的身體裡,流淌的是齊懋生無畏的血液。就不願意相信,她有真的會有什麼病。總抱着一線的希望,覺得這種情況是暫時的,只要我們努力,總有一天她會有所好轉的。衆人多愚昧,在這之前,我希望能爲紅鸞保留幾份尊嚴,不要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方少芹是個聰慧的‘女’子,我這種直白的拒絕,可能讓她想到了什麼。她迅速轉移了話題,不再提要去看紅鸞的事了。
稍晚一些,我把萬‘花’筒帶到晚晴軒給紅鸞,說起方少芹的拜訪,貞娘卻不贊同我的做法,說方少芹畢竟是嫡親,想瞞也瞞不過,讓我不如索‘性’對她說清楚了,就算我們不說,她也會通過徐夫人瞭解真象的。
懋生。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呢……”
“懋生,來信收到了。知道你一切安好,懸着的心總算落了下來。雖然說有二平在身邊照顧你,可程旅冗長,你也不可大意。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吱聲,身體可是自己的,沒有誰比你更清楚地狀況,可不能硬‘挺’着。
至於你說的,把紅鸞的事告訴方少芹,然後通過她傳到熙照去,打消熙照想爲紅鸞賜婚的事,我個人覺得。我們在這個問題上。還是慎重些的好。不管怎樣,兩家聯姻,並不以個人的品德才學爲首選,只要紅鸞一日是你的‘女’兒,一日就有這種可能,並不會因爲她有什麼問題打消這樣的念頭,說不定,熙照會覺得這樣的情況更好。
這段時間,我去給徐夫人請安的時候總會遇到方少芹,說起來,她每天來地比我還早,卻很乖巧地在二‘門’外等着,等我來了以後,才和我一起去給徐夫人請安。象這樣一個伶俐的姑娘,與其利用,不如結‘交’。
我看,就是把紅鸞的情況告訴她,也要找一個適應的機會讓她見見紅鸞,希望她的品德會在關鍵的時候起到作用……”
“懋生,徐夫人的病終於好了,她開始正常地處理一些日常事務。不過,每次她招嬤嬤們說事的時候,總喜歡讓我跟在身邊,我每每覺得無聊,就會低着頭數腳下的方磚,我這才發現,原來徐夫人屋子裡一共有七百四十六塊磚,當然,這數字是不包括內室的……”
“懋生,來信收到了。你不用擔心我,我並沒有覺得痛苦不堪,主要是因爲站在徐夫人的旁邊看她處理家務事,有些無聊而已。在婆婆面前立規矩,每個做媳‘婦’的,都是這樣過來的,既然別人能做到,我自然也能做到。
而且,現在的情況有了很大的改變,說起來,這都多虧了方少芹。
她每天大清早地就和我一起去給徐夫人請安,徐夫人憐惜她凌晨三、四點鐘就要起來從‘花’生衚衕往府裡趕,讓她隔三岔五來給請個安就行了,方少芹卻說,做小輩的,怎能越過了嬸嬸去。
徐夫人沉默良久,後來就讓我和方少芹每隔三日去賢集院請次安就好了,這樣一來,我就可以把時間都‘花’在晚晴軒了……”
“懋生,今天貞娘來找我,說是紅鸞常吃的榮養膏需要配了。這個開銷我以前也曾經在德馨院的帳目見過,因涉及到紅鸞,就具體的問了一下情況。
貞娘說,全是珍貴的‘藥’材配製而成,紅鸞每天要吃一調羹,一個月就要吃一小罐,大約需要三百兩銀子。
我聽了嚇了一大跳,就讓貞娘把榮養膏的方子給我看看。結果貞娘說,這方子是雍州名醫魯秦的秘方,府裡沒有。還說,以前紅鸞瘦瘦弱弱的,怎麼也養不好。吃了這方子,臉上纔有了些紅潤。
我沒有多說,拔了款子到德熙院。心裡卻有些不放心。
紅鸞都有七歲了,身量卻只四、五歲的樣子,這榮養膏既然是如此的養人,爲何她的身子骨不見長。
這段時間,我只要不在賢集院,就待在晚晴軒,希望能通過這種方式讓紅鸞適應我的存在。
自從貞娘提了這榮養膏後。我就仔細觀察了紅鸞吃飯的情況。我發現,她每天早上一起‘牀’,就津津有嘗地吃一調羹榮養膏,如果雷嬤嬤給的慢了,她還要發脾氣,平時她的食量小的驚人。有一天,我悄悄吩囑雷嬤嬤,如果她不想吃東西,就不要喂她吃,結果她一整天都只喝了五小杯水。什麼東西也沒有吃。
常言道,是‘藥’三分毒,她這個樣子,我很擔心。懋生,你是不是派個人打聽一下,這榮養膏裡到底都是個什麼東西,反正我聽這名字就覺得不妥當……”
“懋生,來信已經收到了,知道你派人去打聽榮養膏,我心裡才稍稍的安穩了些。希望能儘快得到你的好消息。這幾天,雍州的天氣漸漸回暖了,我已經換上了單衫。不知道你那邊氣溫如何?你還有多久才能到高昌?
府裡的老規矩,每年這個時節都要請針班子上的人開始準備夏裳了。我就趁着這機會去了一趟槐園,給魏夫人請了個安,隨便問了一下寶娘。看有沒有什麼需要的。如果德馨院那邊不方便,就從梨園這邊開銷也是一樣的。
寶娘到是很客氣,說什麼也不需要,臨走進,還賞了我一匹天青‘色’綃紗,說讓我做件裙子。我怕自己拒絕了寶娘會有什麼想法,就高高興興地帶了回來,心裡卻覺得非常不好意思。然後親手下廚做了一道薏仁綠豆百合甜湯讓端姑姑送了過去。湯品雖然簡單,卻是美白消斑的好東西。
端姑姑回來後。說寶娘很喜歡,我就寫了菜譜讓端姑姑送了過去,希望魏夫人是真的喜歡就好……”
“懋生,一直沒有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調查榮養膏的事進行的怎樣了。
自從上次因爲方少芹地原因我不用天天去給徐夫人請安後,方少芹反而經常到梨園來竄‘門’,而且每次她來,貞娘都會來打個招呼,這樣一來,我這裡到是熱鬧了不少。
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方少芹和貞娘兩人都是江南紅袖書院出來的,而且還在同一個先生‘門’下學習過繪畫。她們在一起,軟語輕言的,說些往日軼事,給梨園帶了活潑的氣氛,也解了我的寂寞。
可有一樣,讓我非常的不滿意。
你還記不得記,我第一次招待方少芹的時候,是存了憐憫之心,才讓她在我東屋的大炕上歪了一會,誰知道,她竟然喜歡上了那種氛圍,來我這裡,總是尋思着要到大炕上去歪着看會書,連帶着貞娘也左顧右盼的打量着我們的臥室。
不管怎麼說,那畢竟我們夫妻的‘私’人領域,雖然你不在家,可一看到枕邊還有你讀了一半的書,鏡臺上還丟着你常掛在身上的‘玉’佩,我就能感覺到你留下來的氣息。好象你不過是去了勤園,如同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到了晚飯的時候,就會回來了,而不是日夜兼程地趕往高昌,離我越來越遠!
我就尋思着,想把敞廈邊地那座暖閣收拾出來,掛上竹簾子,擺上一些傢俱,把它佈置成一個專‘門’接待‘女’客的起居室,免得有人去窺視我們的屋間,你覺得如何……”
“懋生,收到來信,知道你已順利抵達高昌,心裡的一顆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既然你說我可以隨意改動屋子,那我就吩囑四平開始着手準備了,到時候可不能又說我把家時搞得‘亂’七八糟的。
說起來,我發現你對我最常用的詞就是‘亂’七八糟,在你心中,我可真是個不守章規胡‘亂’行事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