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北京城一處小院中,張之洞放下手中書本,感慨的嘆息着。一個多小時枯坐,他手中的古書,沒有翻過一頁。
作爲探花,張之洞進入翰林院,授七品銜編修,至今已經一十六個年頭。眼下補國子監司業,補授詹事府左春坊中允。官職雖然不高,但勝在清貴。並且張之洞與寶廷、張佩綸、黃體芳常常爲伍,自稱翰林四諫,爲清流派中堅人物。
如果大清朝還在,張之洞的將來不可限量!
當初接手編纂《順天府志》的時候,也只認爲成一文名,爲將來展露風采奠定基礎。卻不想這短短兩年裡就已天翻地覆,時局鉅變。自己一腔打算化作了無用之功。然張之洞也因爲這部《順天府志》的原因,爲自己早了一面十分牢靠的擋風的牆!
大興、宛平二縣又是被稱爲京縣,以北京城的中軸線爲界,城東部及郊區屬大興,城西部及郊區屬宛平。
順天二十四州縣毗鄰京都,雖然大富大貴者多是滿清王公大臣,但是漢人百年的聚生下來,在這片土地上也還是誕出了不少興旺世家。
這些人家中很多自是官宦世家,可只要無作惡多端,手中無有駭人血債者,是沒人願意隨着滿清一塊走向滅亡的。北京站成立這些年,上下其手,可是摟到了不少聰明人的。
薊州,燕山腳下,毗鄰天津。
一隊蒙古騎兵催馬從州城大道上奔過。沿途行人紛紛躲避,一些個太過靠路中的小攤被打翻零落。水果、蔬菜、貨物爲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灑落一地。
“狗日的,該被殺的韃子…………”大街上。一個小販看着這隊蒙古騎兵遠去的背影,怒恨的詛咒着,眼睛裡蘊藏着滾滾火焰。
自從秦軍在天津登陸以來,這段日子薊州是時常過兵,其中有滿清的八旗新軍,有清廷從內蒙徵集招募來的蒙古騎兵,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每一次過兵這裡的百姓都少不了要被禍害一番。就是往昔軍紀很不錯的多軍,現在也殺人搶掠。
“看他們遇到了秦軍還狂不狂!一羣遭瘟的。”另一個小販接口狠狠地罵着。滿清。從入主中原的那一刻起,清軍的軍紀就始終沒好過。
賊過如梳,兵過如蓖。是一點都不冤枉他們。
兩個小販跟前還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行人,本來潔淨的布衫上現在濺了一片爛番茄的紅漬,臉色也難堪的很。不過對於身邊兩個小販的作爲卻很不認同。“都快些住口。需知道現下這薊州還是大清之土!爾二人口出逆言,若被一小人聽去,只需要向衙門告上一聲,一衙役即可取爾二人性命。”
……
同時間薊州城南的上倉店鎮。
一輛接着一輛的馬車轉到方家大宅前,門庭處正門大開。一個通休上好調緞,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滿臉帶笑的送別一個個打扮富貴的客人離去,一衆人相互間少不了再問候一番。
方家。薊州數一數二的大糧商,是真正的地方豪族。祖上是官宦人家,雖然從三代前家族就漸漸遠離了官場。可是家業、生意卻是越做越大。尤其是近些年裡,方家就跟生氣的癩蛤蟆一樣。吹氣球一樣鼓了起來。其家族名下單田畝就有上千傾之多,比之朝中王侯貝勒也不遜色。並且好善樂施。在薊州這一畝三分地兒上名望一等一的好,影響力深厚。
凌祥打從方家出來後就一直沉默個臉,他跟方家的大少爺方德志是相識多年的好友,相互之間交情不淺。所以昨天接到方家的請帖之後,今兒是老早的就趕來赴宴了。
可是……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方家請客爲的竟是那個!
他們的膽子也太大了!如此肆無忌憚,真當這順天府不是大清朝的天下了嗎??秦軍可連寶坻都沒過呢。
凌祥只要一想到宴席中方家老爺子方文東說的那些話,身子就情不自禁的冷。
馬車停了下來。凌祥身子隨着馬車的停頓一晃。
“已回府了?”。
“大少爺。已到府門了……”車伕恭敬的回說。
凌祥有氣無力哼了一聲,馬車是最新出的四輪馬車,一路坐下來一點也不累,可他現在腦子裡累啊。不僅累還很亂很疼,內心裡充滿了懊惱,自己怎麼就跟方德志是朋友了?要是沒這麼一干系,今兒就不會去參加這場宴會,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凌家可比不了方家,人家方家不僅實力深厚,還跟大秦扯上了關係,就算闔族破滅,只需外面留得還有血苗,不需二十年,就肯定會從新長成蒼天大樹。人家背後有大秦朝廷的認可和扶持麼。
但凌家呢?跟大秦隔着一層關係呢。如果凌家破滅了,還能從新站起來嗎?
再次想起席間方文東說的那些話,凌祥臉色更見難看,以至於下車後前來迎接的門房都嚇了一跳。
少爺纔出去不到一日,回來臉色怎麼就這樣難看?
“我爹呢?”
“老爺在房裡看書。”
顧不得換件衣裳,凌祥擡腿就向着老爹的房走去。到了門前才略整了下衣冠。
“可是雲芝回來了?”房內傳來了凌清城的聲音。
“爹,是我。”
凌祥一邊答着,一邊快步走進素芳,就看見自己父親已經收起了書本,端坐椅子上,面沉如水的望着自己。
“爹……”凌祥的臉色依日不好看,匆忙向凌清城行了一禮,就說道:“兒子有大事向您稟告。”
“慢此說,這樣慌張,成什麼樣子?”凌清城臉色不變。斥了一句。
可凌祥的心情卻沒一絲兒能平靜下來的意思,快口將自己在方家的所見所聞。半點沒有隱瞞的全說給了老爹聽。
凌清城聽了以後臉色更加陰沉,整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好一會才向凌祥問道:“你以爲方家之事如何?”
凌祥嚥了口吐沫。澀聲回道:“兒子內心慌張,現在毫無一點頭緒,只覺得不參與不好,參與了更有滅族之危,進退兩難……”
凌清城閉上了眼,身子是舒了一口氣的靠在了椅子上。自己猜的不錯,方家近年來動作有些詭異,自天津運入的糧食和他庫存的糧食、賣出去的糧米,有不小的差錯。所謀果然甚大!
“是啊,進退兩難。可咱們凌家想退也不可能了啊。”
凌家往日的田地所產的糧食,多是賣於方家,並且家裡主要經營的車馬行,也常年爲方家運輸貨物。早就深深的陷進方家的圈子裡了。要這個時候退出的話,只能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而這個時候的方家。
賓客散去,方文東跟自己的一個叔公、一個堂叔,倆親兄弟,五個堂弟。大兒子方德志、二兒方德仁,七個堂侄、族侄,方家宗族裡全部的重要人物都聚在一起,專等着一位大人物的到來。
不多時。一個與方文東五官有着三分相似的人走進廳堂來,面色匆匆,一進來就道:“大哥。方大人到了。”
這卻是方文東又一個親弟了。
方文東一下站起,臉上溢滿了光彩。對所有人道:“方大人已到,我等快去迎接。”這一刻他的身上似乎一點也找不到薊州頭號糧商大賈的範兒了。
一輛馬車徐徐聽到方家門前。
方文東和方家輩分最高的老叔公倆人連忙下的門庭。就看到馬車門打開。一個兩人都極其熟悉的身影從馬車裡跳出來。那人年紀不過二十歲,向着方文東和方家老叔公打了個眼色,卻一句話不敢開口。然後馬車裡也下來了一個不比他大多少的年輕人。
方大猷看着列在自己眼前的幾十號方家主事人,微微點頭。內心裡可沒一點覺得風光的自豪。他已經不是三年華陽鎮那個沒見過市面的方大猷了。他現在是北京站的副站長,正經的中校軍銜。
而方大猷本人更被京津地區一些人拱着的原因是,人家還是皇上的親戚呢。而且關係也也並不是太遠。
先方大猷下車的那個小年輕也姓方,就是方文東的侄子。方家一共三個人入職北京站,還有五個人在秦軍軍校或是政治培養學校就讀。
方文東是真的敢豁出方家的一切來完成北京站交於他的任務的。且別說這項任務方家爲此已經醞釀、準備了多年。
“大人,上倉店鎮義勇軍一切準備就緒。即有七百三十人。配有一百五十匹良馬,二百杆連發槍,四百杆單發槍,六挺重機槍,四門迫擊炮。彈藥充足。”
“小人午間也已經匯聚了數十薊州士紳,雖然不能盡如人意,但願意爲我皇前驅者,亦不在少數。只要合衆人自立,義勇軍當能擴充至兩千人以上。”
“攻略遵化,阻斷韃子回盛京之路,當是夠了。”
方大猷是北京站三個副站長中排名最後的一個,當然他也是最年輕的一個,來頭最大的一個。所以這次北京站全力運作起來,多年來埋下的伏子一個個都全部啓動,以來儘可能地截擊遷移的八旗。方大猷就被分到了一個看似重要無比,實則並無太大難度的任務——在東方截斷八旗退回關外之路線!
這難度比之北面和西面的輕鬆的太多了。而且方家是北京站暗中運輸線路上的總要一點,這裡儲備了相當多的軍械和彈藥,方大猷真心是被推來刷功勞的。雖然這也讓他務必確定能完成任務。不然他就徹底的顏面盡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