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冰窖是什麼滋味?
那徹骨的寒冷,無盡的絕望,希元今日再次是體驗到了。他本以爲自己出杭州之後,就已經徹底不在乎一切了呢。
一紙信報無力的從他手中墜落,兩眼無神,整個人如同呆傻了似的,整整兩刻鐘頭不動一動!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在心底瘋狂的自問着。
自己苦苦的在山陰城支撐着,卻傳來了寧波投降,秦軍打海上登陸,輕易的拿下了紹興府的餘姚、上虞兩縣。等於說,山陰徹底變成一座孤城了!
“高敬之,高敬之,我要千刀萬剮了你……”希元對着寧波知府破口大罵。要知道他本還打算着,一經不妙,就讓殘部退往寧波,在寧波他們還能乘外籍輪船,去往香港或是到津門。可現在這一切打算全完了!
希元本身是有爲大清朝盡忠的秉氣的。但他清楚自己手下的士兵不全根自己一樣的,如果手下兵勇,尤其是八旗新軍投降太多,他自己死在山陰的用意就也被衝散多了。
上虞縣城。戰爭的硝煙早已經飄散去,整個上虞縣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秦軍先頭部隊的晚飯,也是慶功宴擺了起來。實際上是當地的士紳、商賈心裡忐忑不安,執意犒軍,才招起了這次大宴。
紹興府漁民之鄉,靈鍾秀毓,文化薈萃的富庶之地。越是這樣的地方,面對兵災人禍的承受底線就越底下。
縣衙府院內,空曠的場地間。十幾張大大的方桌兩兩擺列着,八人一席。人頭攢動,座無虛位。
好酒、好菜。應有盡有。酒香四溢,肉香撲鼻,杯盞交錯間,人人臉上都帶着無可抑制的歡笑。至少在座的本縣士紳商賈們面子上絕對不會顯出一絲兒的爲難、憂苦。
秦軍的一幫大校軍官們也是喜笑顏開,有人趕着來請客,也是種服氣。不然以秦軍軍紀之森嚴,加上上虞這種幾乎是兵不血刃拿下的地方,還是一個縣城,根本就沒有任何可慶的‘功勞’開大宴!
宴席的首桌上。秦軍先鋒部隊的一個副營長,一個大隊長,兩個副大隊長,正在吃喝的痛快。秦軍先鋒高層裡,只有一個大隊長還堅守在崗位上,但這絕對是足夠了。難道紹興府城的八旗新軍還敢跨越百里的飛襲上虞嗎?
而上虞縣城本身,兩千丁壯鄉勇,死的還不到十個。秦軍先鋒只是在過通明江的時候發了十幾發迫擊炮彈,把江對岸的鄉兵營壘炸了個底兒朝天。炸死了七個鄉勇,然後就一槍不發的拿下了整個上虞。而那死去的七個鄉勇都是很倒黴的倒黴蛋,秦軍若不是先發炮炸人,而是先喊一嗓子來。他們也就不用死了。
歸順的兩千鄉勇遣散了七八成,剩下的一部分編做警察,另一部分就收進了即將成立的縣政府當中。
紹興是真正的文化薈萃之地。多的是讀書識字的人,即使許多人沒功名。可認的字,能寫字。拉進培訓班裡集中教育上一個月,也就合格了。
秦軍自從進入江南以來【區別嶺南、閩粵】,就是軍隊都能輕易的感覺到,地方政府空缺補充起來,要比福建、江西等地好的多,比湖南、廣東都要容易一等。
這種情況下秦軍根本不需擔憂地方反覆。並且,秦軍入浙江至今爲止,還沒一次‘光復’的縣城出現‘反覆’的情況的。
秦軍對地方的壓榨和嚴厲,力度都不小。但浙江地方很平靜!
此刻希元心頭那個叫恨啊,食其肉寢其皮,他恨高敬之恨得發狂,卻從沒想過‘螻蟻尚且貪生’,況乎是人呢?高敬之和諸多投降的寧波官員,他們又不是旗人?
廳堂裡的八旗新軍諸將此時也寂寞無聲,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無盡的驚怒、惱恨、焦慮和憂愁。前路沒有了,後路也斷絕了,自己這一萬人不到的大清骨血怕真的要與國同殉了。他們都不想死,但前途真的沒有一絲生路了。
希元沉默着,再也不說話了。
諸將默默地退去,少數兩三個有不同意見的,每個人臉色變了幾變也最終嘆了口氣。聽天由命吧!
山陰縣,也是會稽縣,紹興府的府城在中國也是一件趣聞。山陰、會稽兩縣同處一城,而此地又是紹興府的府城,兩縣的分界線是貫穿紹興府成南北的府河,故又稱界河。
界河由南而北,自植利門(南門)流入,經鮑家橋、舍子橋、大雲橋、清道橋、縣西橋、小江橋,折而向東,經香橋又北折,經咸寧橋、安寧橋,出昌安門,注入三江口,中間支流縱橫,皆可通舟楫。其上橋樑甚多,皆連接山、會兩縣,河西(小江橋至香橋段爲河北)是山陰縣境,河東(小江橋至香橋段爲河南)是會稽縣境。故同處一城,原時空,世居小江橋北筆飛弄的蔡元培自稱山陰人,世居都昌坊的周樹人自稱會稽人。就是這個情況。
也所以說,這地兒不是個固守的好地方。但八旗新軍若是死心塌地的要拼一回命兒,這裡河道縱橫,不利於大部隊展開,倒是一個絞殺的好地兒。
一萬多秦軍將山陰、會稽圍得水泄不通,兩天的時間準備,秦軍的炮兵全部就位。超過四十門75炮,還有隨軍的迫擊炮過百門多。
“轟轟轟——”大炮轟鳴聲響起。
幾十門火炮齊齊射出,鐵青色的炮口噴出炙熱的火硝,升起的股股白煙不多時就已經籠罩在了炮兵陣地的上空。
一炮擊出,所有的火炮齊齊的向後倒退,炮架就着炮位後堆起的斜坡衝上,然後在後坐力用盡時自己再呼隆隆的滑下。炮位的前方同樣也有一道相向的斜坡,只是比起後面的要捱上許多,還沒有炮架本身的車輪高。
兩道斜坡作用下,只片刻的時間炮位就得以重新歸復,不用再調整射擊諸元,填裝炮彈之後大炮就可以緊接着擊發。
大炮不是迫擊炮,想要更好更有效的使用大炮,炮兵陣地的修築可真的一點都馬虎不得的。
土崩石裂,府城的圍牆在大炮的轟擊下迅速向着殘垣斷壁轉變。兩刻鐘的炮擊後,劉暹再一聲令下,突擊部隊和迫擊炮上前,同時炮兵陣地的四十二門75炮調整射擊諸元,再向紹興府城內進行延伸射擊。
不多時,當突擊部隊中的工兵引燃炸?藥之後,“轟……”一連串巨大的,遠遠超過炮鳴聲的巨響傳出來,嘩啦啦,一段一二十米長的城牆在連續的爆炸聲中轟然倒塌。
持續的轟鳴聲在繼續着,大炮依舊在對着轟然倒塌的城牆轟擊。然後突擊隊再上場,於是紹興府城的城牆就在不斷地崩塌中。待到晌午頭的時候,整個紹興府城二十四里城牆已經有五個缺口了。一段段堅固的城牆被炸的成了廢土石堆,其中一座城門樓也房倒屋塌的徹底塌陷了下來,厚重的城門,以一種極扭曲的形狀壓趴在土石堆中。
“進攻——”
劉暹揮了揮手。立時,四下殺氣騰騰的軍號聲就嘹亮的響起。
“衝啊!”震天的吼叫聲中,先頭的秦軍士兵快速的向着廢墟樣的城牆衝去。
城門廢墟中,無數個八旗兵螞蟻一樣的冒出,同衝在最前面的一個大隊的秦軍突擊部隊狠狠撞在了一起。
槍炮聲震天,之前大發神威的火炮徹底轉移目標,向着城內劉暹於地圖上推測標示的幾個地點進行猛烈射擊,一部分迫擊炮則扭回頭來開始配合其突擊部隊作戰。
“機槍壓制!給我打——”
一個秦軍中尉軍官趴在廢墟堆裡,對着身旁利用碎磚石塊,剛剛搭建起機槍陣地的重機槍組大吼道。
“噠噠噠,噠噠噠……”重機槍那特有的聲音立刻就在軍官的耳邊響起。
而同時是這個中隊的中隊長的秦軍上尉,腦袋上用紗布包裹的跟印度人一樣,此刻卻還揮着手槍可勁兒的叫吼着:
“殺啊,跟我衝——”
帶傷不下火線。依舊領頭衝殺進了紹興府城。
紹興府知府衙門。希元現今的大營所在地。
“報大帥,北城失守,長壽大人戰歿,手下旗兵戰死大半。”
“那就把預先埋得火藥炸了,然後……”穩坐在一張大椅上,希元的眉頭連動都沒都動一下。自從他下決心死守紹興府城之後,對這樣的消息他就已經有了十足的心裡準備。現在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當做一回事兒了,又還能有什麼能讓他動容的呢?
淡漠的眼光看了眼戈什哈,希元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說道,“告訴福斌,帶上他的人馬隨後衝鋒,把逆匪打出去。”
“標下遵令。”戈什哈現在已經習慣了希元的面無表情,但對他那無一絲人氣味的聲音還是感到了一陣懼怕。他心裡明白希元的打算,這是早不準備活命了……
“轟轟轟……”
就像被炮擊了的炮兵陣地一樣,無數火藥爆炸,眼前剎那裡跟一片火海一樣。希元把火藥桶當做了地雷來用,一連串的巨大爆炸聲中,秦軍死傷多少不去說他,至少這攻勢是頓時一挫。
城外劉暹的眼皮子抽了抽。明知道有圈套,卻還要送手下士兵去死,這滋味挺不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