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日,臺灣噶瑪蘭廳【今宜蘭】
臺灣號兵艦緩慢地駛入了宜蘭港口,卸下了一箇中隊的秦軍士兵和二百多名勞工,以及三四百噸的水泥、鋼筋等貨物。整個港口人聲鼎沸,擡眼望去就是成百上千的人,誰都想不到三個月前的這裡還是一片荒蕪。
這臺灣號兵艦就是之前小日本的大阪號,現在歸了秦軍後勤部所有。雖然區區120mm火炮,比之真正的軍艦來說差的太多。但是對於一些宵小,或是說對於宜蘭的灣灣土著,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二百多名勞工在港內的平地上,很快分成了三組,然後由人帶領着各去各的地兒。這些勞力是秦軍開發宜蘭的最大保障,有修路的,有建房的,有墾地的,等等不一。
他們的安全保障自然由秦軍戰士負責,甚至在宜蘭港區裡,還能看到不少矮小卻精悍,帶着太刀的日本武士。這些人的身份是僱傭兵!
劉暹沒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廣西巡撫,卻被髮配到了臺灣。但好在北京城沒把他逼急了,廣西提督的頂戴依舊屬於秦軍,由周軍擔着。
劉暹不可能不到臺灣上任,對於朝廷的旨意,他選擇了遵守。如果不是他幾乎立刻的聘請外國公司鋪設,臺灣到海南、臺灣到欽州,以及海南到鴻基的海底電纜的話,劉暹就是一個功高薄賞的典型了。
他那一番紅果果的抓權行動,讓朝野上下爲他喊‘冤’的聲音,立刻降低了八個調。
劉暹做到了臺灣巡撫。臺灣比原時空歷史上立省要早了十年。同樣,劉暹也需要面臨劉銘傳所面臨的同樣的問題——番區土著。
劉銘傳在後世的臺灣聲望很高。很多人都知道劉銘傳臺灣抗法的故事。知道是劉銘傳在臺灣開啓了灣灣的近代發展史,他在臺灣鋪設了臺灣第一條鐵路。他在臺灣架設了臺灣第一條電報線。但很少人知道,劉銘傳在臺灣除了跟法國人幹了一仗之外,還跟臺灣的生番自始至終都在緊密糾纏着。
灣灣土著和大陸移民之間的衝突是不可避免的。前者的數量最多的時候有多少不見史料,後者的人數卻是所有人都曉得的不斷增加增強。大陸移民多了,自然需要有耕地,很自然的就跟灣灣土著產生的爭奪。土著居民在這些地方或是被消滅,或是被趕跑,或是被降服【熟番】。那些心不甘情不願來到臺灣的清朝官員們,從未制定出一項令人滿意的“山區政策”。移民和生番之間的衝突歷久不衰。劉銘傳部跟生番之間打的就很激烈。數以百計的銘軍士兵和多位銘軍干將染病而死於瘴癘地區。劉銘傳在臺灣任職期間合計對“生番”打了四十次仗,因爲地形的過複雜,銘軍縱然擁有機關槍和野戰炮,他的部隊仍吃了幾次大敗仗,例如1889年在宜蘭附近便損失了二百七十多名官兵,包括他自己的侄兒在內。
劉暹可以用日本人的法子來對付灣灣土著,但再好的法子人也是要有損傷的。劉暹就想到了一個法子,他從日本招募來士兵,用日本人對付臺東那些深山密林中貓着的生番。
宜蘭就是日本挺身隊第一大隊的駐地。有三百多日本人。大部分是窮的叮噹響的武士,小部分是貪圖僱傭兵高收入的日本平民。不過整個挺身隊也才一千人不到,面對剛剛痛揍了日本一頓的秦軍,很多日本武士表現得還是很有節操的。
港口區很不小。總面積不下一個縣城。秦軍在當地燒製磚頭、開鑿石塊,再有鋼筋水泥,建築進度很快。特別是最靠近港區的這幾條街。衣食住行全都有。那些日本人得了錢財,不少人的反應都是存錢。存在秦軍開辦的軍方儲蓄所裡,但總有些人去大手大腳的選擇了揮霍。
而事實上這批選擇了揮霍。特別是呼朋喚友的去揮霍的人,從來都是秦軍軍情處的重點監視對象。劉暹用腳趾頭想,也能想象的出來,挺身隊中肯定有日本政府的人。他還指望着從挺身隊中培養出一批將來進日本的帶路黨的,間諜、密探什麼的,全部是要堅決剷除的害蟲。
在開拓宜蘭的時候,秦軍還收攏了不少熟番,總人數超過千人。其中強壯的男人被指派參與建設,而老幼婦孺們,就按照家庭爲單位,紛紛帶着他們搬來的傢什默默入住港區中建設起來的一套套簡易房中。他們的將來是很不確定的,或是留在宜蘭本地,或是被秦軍遷往別的地方,反正被同化是他們唯一的結果你。
無論男女,這些宜蘭的熟番們都被宜蘭港區那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面給震驚了。而且對於歸化的熟番,秦軍並不兇殘,也沒打算爲難他們,除了必須聽從指揮從事體力勞動外,安全和個人財產都會得到保證,食物供應也會很及時。
入夜了,港區點起了一堆堆大火,不少勞工夜間還在趕工當中。而一邊的軍營裡,剛剛到達宜蘭的那個中隊的秦軍士兵,正亂哄哄地擠在洗浴房裡搓着澡。
“咱們這回真是點背,鴻基、海南、琉球,這那個地方不比臺灣好?臺南、彰化、淡水、嘉義,哪個地方又不比噶瑪蘭廳強?老子的獎金揣兜裡都倆多月了,剛出傷病營的大門,街都來不及逛一逛,就給一腳踢到了這見鬼地方。”
當兵之前,進城逛街從來只能解眼饞的李滿江,現在卻在爲有錢沒地方花而怨聲載道。秦軍攻日之戰,由上到下可都是發了一筆大財的。
七八百萬兩銀子現銀在手,劉暹撥出了四分之一來獎勵此戰的秦軍將士。那受獎最高的將領能拿上萬兩銀子,最少的輜重兵也能拿幾十兩的作戰津貼。李滿江是新兵,廣西本地人。上一批擴軍的時候才參軍入伍,可他又從臺灣打到了御城門。雖然是新兵,‘資歷’卻很深。銀子拿了一百二十兩之多,還飛快的從三等兵提升到了一等兵。
一百二十兩銀子,按照李滿江三等兵的身份,要服役兩年半,所有的軍餉和津貼全都一個子也不花,才能夠攢到。對於他原先鎮安府的家來說,更是一輩子都不敢想象的天文數字!
現在,他卻憑着一場戰爭,憑着兩次輕傷、一次中傷的英勇。就拿到了手裡。李滿江一點都不覺得這是自己應該得的,在鎮安府,要買一個青壯,也只是二十兩不到的銀子。遇到苛刻的人牙子,能有十兩就是多的了。他可不覺得自己一條命能頂一百多兩銀子,何況中間的受傷全都是軍裡給醫治的。
李滿江全身心的感恩劉暹,他感恩劉暹將這些賜給了他。
眼下時代的中國人就是這個思想。劉暹一直來在軍中宣揚的民族思想、國家榮譽感,效果至少在這個時候還是比不上銀子來的堅定的。
也因爲此,劉暹這回重獎了參戰的秦軍將士。繼新疆之戰和中法越南之戰後。劉暹藉着日本之戰再一次的宣揚了一番國家主義,向將士們灌輸着國戰的概念!
事實上,劉暹覺得現下之中國,還真不具備覺醒‘近現代民族意識和國家意識’的土壤。
衆所周知。民族意識【概念】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民族國家意識是一個洋玩意,西方人在反對教權的過程中,世俗王權成爲反對教權的形象代言人。世俗王權代表一個國家而不像教皇代表的是上帝,凌駕於民族之上。民族國家就字面意思講是這個國家是我們民族的。不是外來異族的。德國就是德國人的,英國人想來插一腿。我們就不答應。
這是一個由西方特殊的社會結構和歷史文明而催誕出來的東西。
中國跟西方國家完全迥異的歷史進程和文明文化,就決定了中國不可能產生出這樣的‘近現代’民族和國家意識。
因爲中國自古強盛,雄立東方三千載,長期形成的文化中心主義和地域上的中心觀念,再加上中國地域遼闊、物產豐富的自我優越感,嚴重地限制了中國封建王朝當政者及整個國民的視野。人們普遍養成了一種無憂無慮的心態,認爲“中國既安,四夷自服”,“萬國衣冠拜冕旒”的大好局面,可以永久維持下去。因此,清政府乃至之上的各朝代,從未將別的國家看作是與自己地位平等的夥伴或對手,也就不會把自己視爲民族國家體系中的普通一員。
要產生西方國家的民族意識、國家意識,首先就要有世界意識,這是近代民族意識覺醒的必要認識基礎。可是在中國的傳統文明文化中,根本就沒有世界概念,只有“天下”的概念。在中國人的“天下”裡,這個天下不僅是皇帝老子一人的天下,中國處於一個無與倫比的中心和至高無上的優越地位。所有別的國家,不是藩屬,就是外化的蠻夷,是圍繞中國旋轉和朝貢的。即便是起初的清朝統治者及士大夫仍以“其他民族皆爲未開化的狄夷”心態來對待西方列強,無論民間指稱還是政府公文都用“夷人”、“夷酋”等字眼,以示輕蔑。在中國當朝看來,把任何一個未曾被天朝的風教薰陶過的國家,看作是文明的國家,並屈尊去與其締結平等條約,都會貶低自我的人格。
只有中國由一個洋洋自得的天朝上國,急速墜人落後捱打的境地而一蹶不振。被迫簽訂一系列的屈辱條約,被西方列強輕視所看不起,他們纔會被迫承認自己是“萬國之一”,不僅不比那些西方國家高明,反而在許多地方還不如別人。
當中國一直沉淪下去,並最終淪爲任人宰割的肥肉的時候,西方文明對中國的優勢,就會使得許多中國的精英和知識分子看到,問題已不是我們能否放下身段,平等視人,而是人家會不會平等待我的問題。這種體會並非來自正常的國際關係交往,而是來自對“亡國滅種”危機的深刻體驗。只有被西方列強以血與火滌盪了華夏中心論的古老夢想後,在國與國之間的交往和對抗之中,人們對由種族、地理、文化和歷史紐帶聯結在一起的“民族”,纔會有新的認識,纔會逐漸產生出了中華民族的意識雛形,而不再是中國傳統上的‘華夷’之辯!才能真正的分辨出‘家天下’、‘天下’與‘國家’的區別,才能真正明白什麼是——‘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的意義。
現在的中國捱打挨的還不夠,劉暹連勝俄國、法國,又攻破日本,一定程度上還爲中國的‘天朝上國夢’抹平了傷口,被衆多自欺自人的人灌了一碗心靈雞湯。
但偏偏可悲的是,劉暹即使已經認識到了這個問題,卻也不可能停下自己的腳步。甚至,他還在用自己的一切和全部,來爲中國鞏固這個天朝上國夢!
“天處乎上,地處乎下,居天地之中者日中國,居天地之偏者日四夷,四夷外也,中國內也。”
劉暹從來不是拿着五胡亂華和蒙元、滿清得天下看做是民族大融合的人,岳飛是他心頭一座高聳入雲的豐碑,當之無愧的民族英雄。
也從來不是捧着西方臭腳,認爲鴉片戰爭是打開中國國門,促進中國走向近代文明發展的里程碑的人。屠日滅美,拳打北極熊,腳踢約翰牛,砍盡南洋猴子,是他青少年時候做過無數次的白日夢。
自始至終,劉暹都將維護中國這個古老帝國的尊嚴,放在第一位!
兩次鴉片戰爭、中法戰爭、中日甲午戰爭、八國聯軍侵華戰爭……
英國在西藏,法國在廣西,德國在山東,俄國在新疆、東北、外蒙,再有就是日本這個令劉暹咬牙切齒,狠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的國家,給華夏大地帶來的無比沉重的創傷,中華民族的空前危機,無比巨大的屈辱,亡國、亡種、亡教的大危險,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這一切,已經發生的劉暹管不到,還沒發生的,劉暹堅決不允許!
或許崛起中的中國不會再有了清末民初那些視死如歸的仁人志士,沒有了紅朝那些‘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偉人將帥,以及那些數都數不過來的前赴後繼的革命烈士。
一句話,中國的革新不會像原時空中那般的徹底。
但劉暹熱愛祖國的心,跟‘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爲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一樣赤誠!
ps:寫着寫着跑題了。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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