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魂!我是復魂在顧小寒身上的另一個人!真正的顧小寒早就已經被冰封在另外一個地方了!”桑宛凝閉着眼睛大喊出口,一口氣把話說完,“我叫桑宛凝,和你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關係的桑宛凝。何其雄你沒有必要殺我,馬銳你也完全沒有必要救我,我只是一個局外人而已。如果,你們今天願意放過我,我一定會馬上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去的!我保證!”
“復魂?”馬銳和何其雄都是一副剛剛聽過天方夜譚的表情,在呆呆地看了桑宛凝很久之後,才異口同聲地望着桑宛凝,“那是什麼東西?”
“我的身體被另一個靈魂借用了,而我不得不暫時借用了顧小寒的身體。簡單點說,也就是,現在你們看到的這個人,擁有的是顧小寒的身體,腦海裡的思想卻是我桑宛凝的。”桑宛凝知道要說服一羣人相信桑宛凝的幾近於傳說的經歷,這不容易,但是桑宛凝還是儘量用嘴簡單的言語解釋着。
“啪!”一陣槍聲忽然接天連地的響了起來,接着是一個大大的喇叭聲響了起來。
“裡面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警方包圍了,快點放下武器,投降吧!”原來,朱燕燕他們終於報警了。
“你報的警?”馬銳突然惡狠狠地盯着何其雄,再也管不上深究什麼復魂不復魂的事了,看桑宛凝一眼,匆匆地說,“我不管什麼復魂不復婚,總之,我認定現在在我眼前的你就是桑宛凝要保護的女人!”
“是你的女人報的警!”何其雄瞪一眼桑宛凝們兩個,沒好氣地說,“先別在那肉麻了,我的小馬哥,還是快點來想辦法怎麼衝出警察的包圍吧!他們這是想把我們一鍋端啊!”
桑宛凝的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因爲,那個警察的聲音桑宛凝一聽就聽出來了。那就是方宥啊!
“何其雄,你打南面,我打北面,我們一起衝出去!”馬銳探身到窗口往外面看了一眼,回過頭來,冷冷地對何其雄說,“至於,我的腿,等我們都能活着出去了再說!但是,我的女人,你今天必須先給我!”
“好,成交!”何其雄額頭上冒出了細碎的汗珠,看了看一臉嚴肅的馬銳,手一揮,他的手下便把桑宛凝往窗邊的馬銳推了過去,“你的女人我是還給你了。但是,你也別把我何其雄當傻子,我能抓住她一次,就能抓住她第二次,你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我的意思,你懂的。”
“少廢話了,你當我是第一天出來混麼?”馬銳不耐煩地揮了揮槍托,一把攬過一個踉蹌跌到他懷裡的桑宛凝,“小寒,你沒事吧?”
“你這個笨蛋!我都說了,我不是顧小寒了,你還答應他幹什麼呀?”桑宛凝的眼淚如黃河之水絕提,一發不可收拾,“你的腿要是沒了,以後可該怎麼去找你的女人呀?”
“你就是我的女人,就在我的身邊!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馬銳輕輕一笑,然後,迅速地在桑宛凝的額頭上印下一吻,“乖,等會不管怎麼樣,一定要記得跟在我後面!一定要記得!”
他和桑宛凝說完這句話,便將桑宛凝的手緊緊拽在了他的掌心,回過頭對身後的馬仔說:“兄弟們,跟我一起把北面的條子幹掉,殺出一條血路來!只要出了這裡,咱們就天高海闊了!”
“是,馬哥請放心!”那些人齊齊回答。
“弟兄們,給桑宛凝衝!”那邊,何其雄也在大聲嚷嚷着鼓動士氣。
“裡面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投降吧!”樓下的警察,聲音透過高音喇叭,威武地傳了上來。
“好了,沒時間了,弟兄們,記住,等會一出去,便往樓下的下水道走!”馬銳匆匆地拉着桑宛凝,貓着腰往門口走去。
在他拉着桑宛凝起身的那一刻,桑宛凝往樓下看了一眼,這一眼不看不打緊,一看,桑宛凝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樓下,不僅站着全副武裝的方宥,還有成羽憂。
“小寒,不要怕,我要救你了!”成羽憂那個白癡,一眼看到桑宛凝,居然就揮舞着手,跳着腳,大喊大叫了起來。
原來,是成羽憂報的警呀!
“啪!“突然,耳邊響過一聲槍響,桑宛凝感覺到一陣厲風緊挨着她的耳朵穿了過去。然後,桑宛凝看到底下的警察頓時全副戒備,一顆子彈落在離成羽憂不到一毫米的空地上。
“快閃卡!你不知道站在這裡很危險嗎?”樓下傳來方宥毫不客氣地斥責聲。
“你爲什麼要開槍?”桑宛凝回頭,狠狠地瞪着面目猙獰的何其雄,桑宛凝知道,剛纔那一槍,是他打的。
“是他報得警!老子打得就是他!”何其雄吹吹冒煙的槍口,陰測測的看桑宛凝一眼,“你要是再廢話,老子連你一塊滅了!”
“何其雄,你敢?!”馬銳冷冷地開了口,並不回頭看何其雄,只是靜靜地觀察着樓下的佈局,突然,手一揮,“走!”
桑宛凝的手被他緊緊地拽在手裡,跟在他後面,看着他白色的衣袂翻飛在夜風中,浮上桑宛凝的臉龐。
桑宛凝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副畫面。
寂寥的街頭,一個少年滿身血污地蜷縮在街角。一個穿碎花洋羣的小女孩,墊着腳尖走到他面前,遞給他一塊雪白的手帕,並且,將他輕輕地擁在懷裡。那一瞬間,倔強地從不認輸的少年的淚打溼在小女孩肩頭。
這,就是以前的馬銳吧?
桑宛凝看向馬銳的眼神裡,不由自主地多了幾分複雜地連桑宛凝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情緒。
槍聲在耳邊交戰,桑宛凝被一個人拉着手,卻覺得安全無比。前面再多的風雨,都會被他擋得嚴嚴實實。
“馬哥,何其雄他們沒有跟上來!”忽然,阿德在馬銳身後說。
“不管他了!我們趕緊往下水道跑就是了!”馬銳簡單地回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樓道,拉着桑宛凝的手加快撤退的步伐。在拐彎的哪一個瞬間,桑宛凝潛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桑宛凝看到了偷偷尾隨而來的方宥。
“好了!現在已經安全了!”耳邊的槍聲漸漸稀疏,警察的勸降聲已經幾不可聞,馬銳終於在一個流着污濁的腐水的地溝前,停了下來,看看身後的阿德,“清點一下,看少了幾個弟兄。”
“三個。”阿德迅速地看了一眼,馬上回答。
“嗯。”馬銳輕輕點點頭,然後,轉過頭來看着臉上佈滿惶惑神色的桑宛凝,淺淺地笑笑,“現在,你可以回去了!我知道,有一個警察就跟在後面。你和他一起走,會很安全的。”
“什------什麼?”桑宛凝心裡一驚,趕緊收回了往方宥躲藏的地方張望的目光,大惑不解地看着神情淡淡的馬銳,這樣一場血戰之後,他居然還那樣的鎮定,但是,桑宛凝不明白,他既然早就要放桑宛凝走,爲何還要冒着這麼大的危險,一路帶着她逃到這裡,“爲什麼?”
“我只是想讓你瞭解一下我的生活,哪怕只是一次也好。”馬銳點燃了一支菸,深深地吸一口,“這樣,不管你是顧小寒,還是別的什麼人,不管你以後在哪裡,和誰在一起,你都會記得,曾經,你和一個叫馬銳的人同過生死,共過患難。”
“謝謝-----你。”桑宛凝略微一怔,還是隻說得出口這一句話,桑宛凝們默默地對視了幾秒之後,桑宛凝轉身離去。
“再見。”忽然,馬銳極輕極輕地在桑宛凝身後說。
“嗯!我會一輩子都記得你的。不管我是誰,也不管我在哪裡!”桑宛凝回頭,明媚地向他笑。然後,對着角落裡的方宥喊,“方宥哥哥,我是桑宛凝。我過來了,不要開槍。”
桑宛凝一直沒有回頭,甚至到她撲進方宥懷裡的時候,桑宛凝也沒有回頭。
後來的很多年,桑宛凝經常想,當年,她要是回頭,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方宥把桑宛凝帶出去的時候,外面的事情已經料理地差不多了,幾個警察正在清理現場,桑宛凝看到了沈言的屍體。
之前走得匆忙,桑宛凝們甚至沒來得及看對方最後一眼。何其雄在最後,還是把她給殺了。
“呦,這個是誰啊?”桑宛凝還看到了夏晨,她也一眼就看到了桑宛凝,帶着不太友善的笑意走過來,問方宥,“方宥,你這又是從哪找來的這麼一個小鳥依人的小妹妹?”
“她是------”方宥看着桑宛凝,有點爲難地撓撓腦袋,桑宛凝知道,他現在也很困惑,關於桑宛凝到底是誰。
“夏晨,好久不見,看起來,你一點沒變!”桑宛凝風淡雲輕地向夏晨笑笑,然後看到她的嘴脣如桑宛凝所料地張大。
“你---你到底是誰?怎麼會認識我?”她的語氣像是看到了鬼一樣。
“以後,你會知道的。”桑宛凝笑笑,不願意再和她廢話,轉頭問方宥,“那個成羽憂呢?”
“他在那邊------一顆流彈擦傷了他的-----屁*股,不過,傷得不重,我們要送他去醫院,他非要看着你安全回來才肯走-------”桑宛凝不等方宥把話說完,就向他指的地方跑了過去。
既然要做回桑宛凝,那麼,不管是以哪個身份欠下的債,都已經還清楚了吧?
“喂,你還好吧?”一眼看到成羽憂要死不活地趴在擔架上,桑宛凝走過去狠狠地捶了一下他的背。
“哎呀-------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好的樣嗎?”成羽憂馬上鬼哭狼嚎起來,沒好氣地瞪桑宛凝一眼,桑宛凝正準備迎戰,沒想到他的臉色忽然變得溫柔,掙扎着爬起來,一把把桑宛凝摟緊,“小寒,嚇死我了!你還好嗎?”
“喂喂喂,你快把我勒死了!”桑宛凝誇張地咳嗽幾聲,卻並不把他推開,讓他抱了一會兒之後,桑宛凝拍着他的背,輕輕地說,“成羽憂,我告訴你一件事,你答應我千萬別太驚訝!”
“什麼?”成羽憂看着桑宛凝,忽然嬉皮笑臉,“是不是你要告訴我,你其實暗戀我很久了?”
“不是的。”桑宛凝鄭重其事的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說,“我不是顧小寒。我的真名叫桑宛凝。我也不是木城大學的學生,所以,我遲早會離開這裡的。”
“我知道,你一定會以爲我是在騙你------但是,不是的。也許你一時還難以理解,但是,你遲早是會知道,一個復魂到木城大學的人,她是多麼感激,在她復魂的這段人生裡,出現過一個對她那麼好的人-----”桑宛凝不等成羽憂說話,一口氣就說了下去。然後,在他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站起身離去。
時間,時間會讓這一切都消泯無蹤的。
桑宛凝安慰自己。
“阿學他出事了!”桑宛凝剛走出幾步,成羽憂忽然在桑宛凝身後喊,桑宛凝回頭,他苦着臉說,“我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其實我已經暗戀你很久了!現在阿學也不在了,我更加不能沒有你!”
他說着,掙扎着就要下牀,卻被屁股上的傷拖累,一下子跌了下來。
“哎呀,你這是幹什麼?”桑宛凝趕緊又走了回去,把他連拖帶拽地拉上擔架,“你說杜俊學他怎麼了?”
“他被一夥校外的流氓給潑了硫酸-----毀容了!”不知道是因爲屁股上的傷痛,還是正在敘述的事情的殘忍性,成羽憂的語氣忽然變得惻然,“聽說,是因爲人家報復他搶了女人-------你說,那個趙萌萌也真是,怎麼會招惹了那樣的流氓,人家不敢把她怎麼樣,只好把氣全灑在了阿學身上。”
“唉,這是他的命。”桑宛凝閉了會眼睛,以平復心底的情緒,看着面有不解的成羽憂,“我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命,逃不掉的。”
桑宛凝終於還是起身走了。她得去找回屬於自己的軀體和身份。
桑宛凝不要再做別人,再也不要。
當桑宛凝跟着方宥回到家的時候,桑宛凝看到來開門的冥,眼睛裡閃爍着淡淡的欣慰。
欣慰,怎麼會?她難道早就知道桑宛凝要來麼?
“我要做回我自己,我不想再做你們的媒介。”桑宛凝把冥拉近她的房間,開門見山。
“我知道。”冥果然知道桑宛凝的來意,笑笑,說,“我就是特意在這裡等你,本來,我下午就該走了------我也要回到我該回去的地方了。”
“真的?”聽到桑宛凝馬上就可以做回自己,桑宛凝的心一時還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看着冥。
冥一口氣說了下去。
“今天晚上,你就睡在這裡,等明天早上,你一覺醒來,就會發現自己已經變回桑宛凝了。”
“顧小寒,也會在你做回邵亦夕的同時,做回她自己。”
“莫梟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他已經被擊斃在抓捕現場了,至於那個莫葉子,因爲已經懷有身孕,被暫時免於起訴,現在住在警方給她安排的地方。你要是有時間,可以去看看她。”
“莫小巖和方宥,這兩個男人之間,我給你選了方宥-----但,這畢竟是你的事情,還要看你自己的選擇。”
“其他的事情,我都已經給你處理好了,只有一件事,我沒法替你完成,那就是,關於你是桑宛凝不是妹妹朱顏這個事實。你得自己做決定,是繼續做妹妹朱顏,還是做桑宛凝。”
“我明白的。”桑宛凝輕輕地點點頭,又問,“那你呢,你要回哪裡去?”
“我,自然有我該去的地方。”冥笑笑,神秘莫測。
一個月後,桑宛凝站在了木城機場的候機廳裡。
兩個小時後,桑宛凝就會出現在麗江的街頭。
桑宛凝抿嘴笑笑,那就是桑宛凝想要的生活。
莫小巖在知道妹妹朱顏已經死在幾個月前之後,歇斯底里地哭倒在她的墳前,從前結廬住在她的墳旁,發誓要一輩子都守着她,
方宥在知道桑宛凝根本不是他那個小妹妹之後,沉默了很多天。桑宛凝想,她們之間是真的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桑宛凝去看過莫葉子了,她們聊了很多,包括已經死了的莫梟。
她說,莫梟其實是個好人。
昨天,桑宛凝去了一趟公墓。那裡睡着馬銳。
那次,他在護着桑宛凝逃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受了重傷。
他不願意死在醫院,在臨死前,讓他的弟兄們把他扔進了木城河裡,他說,木城河的盡頭就是他和顧小寒初次見面的地方。
這裡是他的衣冠冢。
他和桑宛凝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再見。
人永遠不知道,誰哪次不經意的跟你說了再見之後就真的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