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_2

2

日本警官藤本失蹤的事兒,在山東大院裡一傳開,無異於小水塘落下塊大石頭,動靜夠大的,也免不了生出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來。這天半夜,賈雲海的小酒館燈突然亮了,賈雲海擎着一壺酒,在燈影下邁着醉步,他突然大叫起來:“咔咔咔……”正是夜深入靜、家家熄燈睡的時候,經賈雲海這麼一鬧騰,大院的人都被吵醒了,大夥不知道賈雲海到底怎麼回事,都從各自的屋裡出來看。

大家看着酒館裡燈影下的賈雲海,他一手擎着酒,一手揮着刀,嘴裡不停地咔咔咔……龐奶奶走下樓,笑眯眯地看着賈雲海在燈影裡表演,高聲喊道:“雲海,時候不早了,差不多就行了,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賈雲海在裡面練得更瘋了。

對賈雲海頗爲了解的傅磕巴小聲說:“都別說話,我來治治他!”他面對小酒館突然高聲喊:“啊就,藤本警官啊,深更半夜的你到我們山東大院有什麼事?找賈雲海呀,正在裡面練功呢!”小酒館裡的燈突然滅,賈雲海一聲不吭了。院裡的人大笑起來。賈雲海方知上當,突然惡狠狠地罵起來:“我日你姥姥的,想看我的笑話?以爲我是孬種?好,我就是讓你們看看,誰是英雄誰狗熊,今兒個晚了,我明天再告訴你們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明天把這句話說出來,誰要是褲襠裡兜不住自己的那泡屎,誰就不是爺們!”

第二上午,謝瞎子和傅磕巴來到小酒館,天月照應着謝瞎子坐下來,三個老酒友又圍着一張桌子喝着酒。

賈雲海說:“昨晚笑話我了不是?”謝瞎子說:“老鄰老居的誰笑話誰,多少年了,誰不知道誰呀?”傅磕巴說:“啊就是,誰沒有喝多的時候。”

賈雲海一硬脖梗一瞪眼:“放你媽了個屁,我沒喝多,我就是咔了,昨晚我不是說了嗎,今天我要告訴全院一個驚天的秘密,嚇出你們屎來!”

正吹着牛,幾個日本憲兵進來了。賈雲海慌了:“你們……要幹什麼?”憲兵把刀架在賈雲海的脖子上問:“最近,你的酒館有沒有來歷不明的人?”賈雲海嚇得也磕巴起來:“沒……沒有。”

憲兵又瞪着綠豆小眼吼道:“有來歷不明的人,必須向皇軍報告,不報告,死啦死啦的有!”賈雲海連連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我們都是良民,一定報告!”日本憲兵走了,賈雲海呆站在那裡,像被釘住了,腳下溼了一大片。

天月驚詫地問:“二叔,你腳下怎麼了?”傅磕巴一看,不留情面地說:“啊就尿了褲子唄。”大夥笑了,笑得不懷惡意。賈雲海驚魂未定,一屁股坐下。

賈雲海當衆出醜,難以忍受,一拍桌子道:“笑什麼?藤本是我殺的!你們知道嗎?我這是遮人耳目!”

賈雲海喝了一大口酒頗具英雄氣概地說:“你們這是逼着啞巴說話!馬欄河的屍首就是藤本的,我殺的。知道藤本的舌頭哪兒去了嗎?我把他的舌頭剁成泥,和着黃泥燒成了我的尿罈子,就放在後院!”他又喝了一大口喝接着說,“這

些日子,我天天晚上尿他,哎,你們說怪不怪?我半夜尿他,他的舌頭還會說話,說日本話,這日本話咱聽不懂。”大夥都用難以描述的表性看着賈雲海,賈雲海一不做二不休地說:“不信?不信你們跟我到後院看看!”賈雲海領着衆人走進後院,參觀尿罈子,大院裡的人都來了。賈雲海指着一個泥罈子說:“看見沒有?就這東西!”大家一陣驚呼。

賈雲海指着院裡的人說:“看你們的膽氣!害怕了?怎麼不笑話我了?笑啊!笑我尿褲檔?我褲襠裡是尿嗎?哈哈,我把你們都騙了,那是酒!不信?誰不信就鑽到我褲襠裡聞聞。”

天好怕賈雲海做過了頭不雅,忙說:“好了,二叔,都聞到酒味了。”

謝瞎子探根追地問:“雲海,藤本也不是白給的,你怎麼把他踢蹬的?”

賈雲海賣開關子:“那一天晚上,我到馬欄河口的發電廠溜達,藤本正毆打一箇中國人。我一看,氣不打一處來,就去管閒事,咔!上去就給藤本一個耳刮子。藤本一看是我,要和我玩命。我抽出褲腰帶,往藤本的脖子上一套,背起就走。“這一招叫背死狗!藤本在我背上蹬了蹬腿,哏兒屁朝樑了!我一看他死了,背到馬欄河,咕咚一聲扔河裡了。”

傅磕巴不由得誇道:“啊就雲海,我是服了你了,你是咱們山東大院的這個!”說着翹起大拇指。賈雲海說:“這件事,你們知道就行了,千萬別說出去。”連翠玉也佩服道:“不能說,也不敢說。我的媽呀,誰想得到啊,咱大院裡出了個大英雄,太了不起了!”

人們從小酒館裡回家,難免還要私下議論。天好、天月回到家裡就還在說這事兒。天月認爲賈雲海是英雄,天好總覺得有點玄乎。翠玉和曹巡捕也同樣在議論。翠玉說:“他說用褲腰帶背了藤本的死狗,拖到馬欄河扔了。”曹巡捕問:“你們沒問問他,解下褲腰帶,一手提褲子,一手背死狗,能成嗎?”翠玉點着頭說:“可也是,怎麼都沒往那兒想?”

議論歸議論,但是賈雲海信誓旦旦,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你不相信,所以,山東大院的鄰居們大部分人都確信賈雲海是殺死藤本的英雄,敬佩的語言和行動立即出現。第二天一早,賈雲海打着哈欠出門卸門板,突然愣住了。原來全院的人都站在當院,大夥都與他笑臉相迎,熱情地打招呼。

樓梯口,龐奶奶掂着巨大的蒜臼子喊:“雲海,我老婆子我買了個豬耳朵,請你上樓喝一壺,行不行啊?”賈雲海擡頭笑道:“哎喲,老嬸子發話了,我敢不答應嗎?”龐奶奶一招手:“那就上來吧,我這兒還有一瓶老茅臺,一直沒捨得喝,今天爲你開封。”賈雲海一邊答應着,一邊屁顛屁顛地上樓。大夥一字排開,恭迎賈雲海目送他一步一步邁上樓梯。

賈雲海到龐奶奶家一看,果然酒菜已經擺好,龐奶奶正在等着他。讓座之後,賈雲海也就不客氣,喝將起來。龐奶奶和賈雲海推杯換盞,喝得盡興。

龐奶奶是美酒出真言:“雲海呀,我活了

一輩子,從大清末年開始,山東老家的義和團,紅燈照,孫中山的北伐軍,東北軍的鐵血爺們兒,英雄好漢打我眼前過的,數也數不清,你算是頭份兒,你真叫我這七十多歲的老婆子開眼了!”

賈雲海似覺受之愧,謙虛地說:“老嬸子,你過獎了,我不就是咔了個小鬼子嗎?”龐奶奶酒興正濃,不禁追問道:“不止一個吧?還有,咔咔咔,你放倒的那三個憲兵呢?”

賈雲海酒氣攻心,說起話來自然活靈活現:“你說那三個?以前的事,你不提我還忘了,那幾個放倒是放倒了,死沒死我可不敢保,不過,就是活下來,命也不會長了,你想啊,那兩個心口窩是肯定受損,那一個呢,就是活下來也沒戲了,子孫布袋肯定散黃兒了,斷子絕孫了!”

龐奶奶一個勁兒地誇讚着:“你呀,我還真沒看出來,不光嘴裡能過千軍萬馬,手中也能耕雲播雨,是個叮噹響的爺們兒!”

賈雲海又把一大杯酒一口悶了,頓時熱血沸騰,響噹噹硬邦邦熱血好男兒的豪言壯語也就順口而出:“老嬸子,我賈雲海不是說大話,我胳膊上也跑過馬,拳頭上也立過人,現在也就是家裡有老婆孩拽着,要不然,我早就到北邊參加義勇軍了。國家有難,匹夫有責,這話不光要說在嘴上,還要看行動!”

龐奶奶好酒並未醉心,她頭腦清醒地勸道:“好,這是爺們兒的話,我願意聽。不過,有句話我可要對你說,你做的這些事,日本人知道了,那是要掉腦袋的,做了些什麼,自己心裡知道就行了,打住吧,別往外張揚了。”

賈雲海倒也順理成章地實話實說:“老嬸子,不是我要張揚,是他們逼着啞巴說話,我要是再不說出實情,他們還真把我當成怕死鬼了呢。”

龐奶奶再次提醒:“你呀,見好就收吧,別再折騰了。”

賈雲海又一番鋼筋鐵骨英雄漢的氣衝九霄的錚言,鏗鏘有力地隨酒氣涌出:“折騰折騰也沒什麼,人活一輩子,不折騰點什麼,也沒意思。我賈雲海站着是扇門,躺下是根樑,哪天倒下去,也是山搖地動,劈雷火閃。”

山東大院的鄰居們真熱情,出了賈雲海這個英雄,人人覺得心氣兒特足,不對英雄表示一下過意不去,夜晚,鄰居們前呼後擁地來到小酒館。謝瞎子說:“雲海,老嬸子的慶功酒喝得,我們的你也要喝!”翠玉說:“大夥湊了份子錢,一起來給你慶功。”

賈雲海連連擺手:“你們,叫我怎麼說好?多大點的事?不是叫我趕了個巧嗎?我也是趁了他個冷不防,要是單個較量,我也未必舞弄得了他。”

傅磕巴誠心誠意地說:“啊就別那麼說,你也就是膽子大,你不是英雄,啊就全世界也就沒有英雄了。”

賈雲海十分大度地說:“你們既然來了,我也不能趕走,咱可說好了,份子錢我不收,你們來給我慶功,就是給我面子,酒錢免了!”

於是大夥就在賈雲海的小酒館裡爲賈雲海擺了一桌慶功宴,當晚盡興而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