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軒剛來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玉羅剎。
當時的玉羅剎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即不高深莫測,也沒有特別高大上的身份,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連江湖上的三流高手都打不過的平凡少年。
唯一稱得上特別的就是他長得好看,以及多多少少有些叛逆。
那時候的石之軒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瞭解,遇到這麼一個自動送上門來的少年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那段時間,玉羅剎這個以後邪魅猖狂到沒朋友的羅剎教教主過得及其苦逼,不但要想辦法填飽兩人的肚子,還要被人呼來喝去,稍不如意了就要被強大的殺意壓得喘不過氣。
最憋屈的是他遠遠不是石之軒的對手,只能忍氣吞聲,將一切負面情緒往肚子裡咽。
石之軒來到這個世界半個月之後,就已經大致瞭解了這裡的情況了。
不得不說他是有些失望的,原本以爲踏破虛空可以更上一層,進入一個未知的世界,獲得更大的力量,可是這個世界是未知了,更加強大卻未必。
從結構上看,這個世界和大隋沒有任何區別,朝廷,百姓,武林,甚至比原本的世界還要弱上一些。
這裡沒有魔門,沒有慈航靜齋,也沒有明確的黑白之分,和弱肉強食,競爭激烈的大隋相比,這裡真的能稱得上是太平盛世了。
瞭解了這裡的情況,石之軒開始覺得無趣起來,在見過武林中的奇人——天禽老人的武功之後,他更加的意興闌珊。
在他只出了七層功力的情況下,這位被所有人公認的江湖第一高手,卻連他十招都沒有接下來,實在是讓他失望之極。
經過這一戰,石之軒也大概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武力水平,唯有不堪一擊可以形容,這讓他一直在武道上邁進的心思都淡了一些。
練武是爲了強大,爲了打敗別人,如果連一個像樣的敵手都找不到的話,豈不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
新世界並不如他想象中的有趣,石之軒很無聊,然後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放在了跟在他身邊大概有半年的玉羅剎身上。
十六歲時候的玉羅剎雖然武功不怎麼樣,但根骨不錯,頭腦更是靈活得緊,他暗地裡做的那些小動作,石之軒不是不知道,只是從來沒有將他放在心上而已。
人一旦閒下來了,就會找事情做,而石之軒給自己找的事情就是收個徒弟玩玩。
於是,玉羅剎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做了石之軒的徒弟。
這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石之軒雖然只是抱着打發時間的心態,但該教的一樣都不會少,一切都看玉羅剎能夠學到多少了。
好在他也不是笨的,不但不笨,還很聰明,比這世上大多數人都要聰明。
短短三年時間,有名師教導,他自己天賦高,練功又刻苦的情況下,玉羅剎的武功用日進千里來形容也不爲過。
二十歲那年,他武功大成,然後在某天夜裡,藉着朦朧的月色,迅速捲起鋪蓋翻牆逃跑了。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從始至終石之軒的眼睛就一直是在看着他的......
玉羅剎走後,石之軒也離開了兩人住了三年的竹屋,開始了在這個世界的遊蕩,他沒有目標,沒有確切的地點,累了的時候就坐下休息,手癢的時候就找幾個人碾壓,時間就這麼晃晃蕩蕩的過去了。
再然後,他又收了一個弟子,還是個女弟子,只因爲她倔強起來的表情和小時候的石青璇有那麼一點像。
這一次,他甚至沒有和她待滿一年,就扔下一本默寫下來的內功心法,施施然的離開了。
之後他一直沒有關注過她,因爲他的注意力已經被西域突然崛起的一個名爲羅剎教的門派吸引過去了,用腳趾頭都可以想到,那個所謂的無比神秘的羅剎教教主除了玉羅剎外,不可能是其他人。
不過倒也真是狂妄,勉強配做他的弟子。
之後十多年時間,他一直居無定所,大溯的角落基本上都被他走遍了,就在他想着要不要離開中原到其他地方看看時,一張喜帖寄到了他面前。
他那個差不多就要忘記的二弟子要成親了,對象還不是普通人,而是當今皇帝。
既如此,那就去看看吧,石之軒這樣想着。
君靜沉他是見過的,第一次是在他十歲的時候,彼時他年紀還小,見到他也是一副害怕的表情,和普通的孩子沒有兩樣,讓他連正眼都沒看過他一下。
之後再見則是在他登位之初,人變沉穩了,但在他面前還是不敢硬氣,一副青澀少年的模樣,看着就沒意思。
當時已經成爲太后的二弟子在人後所做的一些小動作,他是看在眼裡的,只是那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當時那樣無情的想着的石之軒沒有想到自己會遇到日後的變數,一個讓他震驚卻也欣喜的變數。
其實在第一眼的時候,他並沒有認出顏景白的,畢竟就算他再聰明,腦洞再大,也不可能會想到一個人的靈魂會鑽進另一個人的殼子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借屍還魂這是在小說話本里的故事,那種連三歲小孩都不信的故事。
在珠光寶氣閣的時候,他察覺到了他的改變,之後尾隨交談讓他確定了這人絕對不是君靜沉。
君靜沉不會在他面前款款而談,鎮定自若,君靜沉不會對他自稱朕,那孩子怕他怕的緊,一直都在他面前稱自己爲靜沉的,連後來登基都沒有改變。
石之軒不是沒有懷疑過對方易容假扮的可能,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凡那張臉有一絲一毫的作假,他不可能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於是,他想到了無數年前,那個某一日突然性情大變的隋朝君王。
他爲自己的猜想而震驚,然後他便開始了試探。
一路護送他回京,當然不是出於對這個徒孫輩之人的關心,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爲了試探。
那夜的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不但是在廟外,更是在他心中。
當淺淺的呼吸噴在頸邊時,他幾乎是立刻就肯定了對方的身份。
那樣炙熱的溫度,熟悉而又陌生。
當真的確認對方的身份之後,他才慢慢發現,對方和記憶中的那個人到底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一樣的百發百中的箭術,一樣的不高興的時候嘴角會不着痕跡的微微下撇,一樣的思考的時候右手會在下巴上摸來摸去,還有那雙眼睛,同樣的漆黑深邃,讓人望不到底。
那個已經模糊了的人重新在他腦子裡拼湊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現在的這張臉。
石之軒這才發現,原來以爲早已遺忘的人被埋藏在了心底深處,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如今,關於那人的細節,一點一點的瞬間被他記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對方的,或許是在很久以前就有預兆,或許是在應劫時滿天雷電劈下的時候,也或許是在幾十年的寂寞中忽然就見到了他,從而將執念轉化成了情愛。
但這些都不重要,喜歡上就喜歡上吧,石之軒性子霸道,既然喜歡上了,那就用盡手段將對方綁在身邊好了。
可是他忘了,顏景白是個男人,還是個皇帝,一味的強硬霸道只會引起對方的反彈,在知道他是真的想殺他的時候,石之軒震驚、憤怒,卻也隱隱知道自己用錯了手段。
他到最後還是熄了自己的殺意,因爲他發現自己竟然捨不得,如果這世上再沒有這個人會怎樣了?是不是又會回到以前那種平淡而又無趣的生活中?
這樣想着,他竟無法忍受,所以明知道對方的話可能不盡不實,他還是忍了下來,選擇了彼此陪伴。
這是以前的石之軒不可能做到的,或許這麼多年下來,他終究還是有些改變的。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雖然還是很平淡,卻好像有了色彩,一直如古井一般沒有波瀾的心境蕩起陣陣漣漪。
就像他從來沒想到有一日他竟會有吃醋這樣的一點都不大男人的情緒。
葉孤城是他收的最小的一個弟子,當初會選擇他不僅是因爲他在劍術上非凡的天分,他的容貌也是佔了小半的因素的,如果他長的歪瓜裂棗,就算他的天資再出衆,石之軒也不可能收他爲徒。
只是他自己可以因爲容貌而待他有所不同,他卻不喜歡顏景白看着葉孤城時露出來的欣賞讚嘆的眼神。
那時候的他竟是難得的生出一種迫切的心情,想要確定這人是他的。
或許是因爲功力漸深的原因,或許是因爲活得太長了,石之軒在慾望上看的並不是很重,不然也不會在離開碧秀心後,一直沒有親近過他人,但這其中並不包括顏景白。
只是兩個人都是男人,誰也不願意屈居人下,牀第間的事情便一直這麼街了下來,好在兩人在這方面都不是很看重的,倒也沒什麼遺憾可惜的情緒。
石之軒甚至覺得這麼一直過下去也不錯,繼承人問題完滿解決,不會有人催他娶後,兩個人一起養孩子,過日子,這樣慢慢的也就是一生了。
可惜變故卻來得那樣的!
石之軒聰明而敏銳,又是顏景白的枕邊人,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
經常半夜裡盜汗,手足冰涼,一旦睡着了就睡得深沉,沒有以前警惕易醒了。
雖然對方白日裡與往常並沒有兩樣,但石之軒還是漸漸的察覺到了什麼,他從未忘記,對方離奇的來歷。
他看着對方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人也變得更加的忙碌,卻什麼都沒有問,他隱隱的知道答案絕對不是他想要的,他也想等對方親口告訴他。
只是他終究還是沒有等來。
當看到紫衣的青年被拍向半空,大口大口的吐着鮮血的時候,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他整個身子化作一道光瞬間越過湖面將對方抱在懷中。
耳邊是女人瘋狂的大笑,而懷裡的身體在逐漸變冷。
石之軒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心裡卻瞬間空了,他捏着袖子幫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然後抽到他耳邊小聲說道:“你又想跑了是不是?我告訴你,你休想!”
他一把抓住顏景白護在懷裡的襁褓,大袖一揚,襁褓中的嬰兒穩穩的落在花滿樓懷中。
強大的真氣從他身上爆發出來,湖水狂卷,天際雲層滾動,周圍一丈之內所有的東西瞬間化爲齏粉。
石之軒緊緊地握着懷中之人的手,冷眼看着這堪稱末日一般的情景,心中平靜的不可思議。
顏景白,無論你這次是真死,還是如以前那般奪舍成別人,都別想逃開!
撒花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