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晌午飯,青木和劉雲嵐帶着葫蘆先去了劉家塘。菊花和槐子要照顧雙胞胎,就去了也騰不出手來幫忙,再說,外婆還在鄭家,那邊也就大舅母能說得上話,因此她不想早去,就歇在集上,待明日正日子再過去坐席吃酒。
雲影除了要坐堂,還要留心照顧那個剖腹產的產婦,也是沒工夫陪她的,她便和槐子跟度假似的轉悠起來。要不是手上抱了兩娃,身邊跟着個葡萄,就更悠閒自在了。
“下午沒那麼多人了,早上就熱鬧些。眼下先去來喜鋪子裡瞧瞧吧。”
等兩娃兒午睡醒來,槐子和菊花各自抱了一個,並肩緩行,朝來喜的鋪子走去。
張槐見菊花東張西望的樣子,微微一笑,一手抱緊板栗,一手放在菊花身後,呵護着她,又叮囑葡萄:“跟緊少奶奶,我沒法兒分心照應你。小心跟丟了,叫人拐了賣去。”
葡萄急忙點頭,一手緊緊地揪住菊花的後衣襟,另一隻手上挽了個秀氣的小籃子,裡面裝了些尿布圍嘴還有一些小衣裳——防止兩娃兒要換的——兩個眼睛也是到處看,又是興奮又是緊張。她都很少來集上哩。
這新街的街面也鋪了青石,當初集上的商鋪和住戶可是都出了錢的。
擴大繁榮後的下塘集,有好幾條街,多了些喧囂和商業氣息。雖然新街面更寬敞,也乾淨,街道兩旁都植有垂柳,還帶着清靜、閒適的鄉土氣息,但卻沒有那股濃厚的古樸味道了。
她還是喜歡原來那逼仄的青石街道,和擁擠的街面,街道兩旁的青磚牆面下半截甚至佈滿青苔,小娃兒忽然從旁邊的巷弄裡竄出來,在人羣中穿插躲閃,一切都是那麼悠閒、自在!
“我喜歡原來的那條老街。”菊花對槐子道。
槐子柔聲道:“明早我帶你去逛。眼下也熱。你累了吧?要不把小蔥也給我?”
菊花搖頭道:“不要緊。才走一會哩。”
兩人帶着葡萄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路過一間鋪子,裡面兩個人正閒談,看見他們不禁讚道:“好鮮亮的小兩口!”
這一家子明明是農戶人家。卻很引人注目。
那年輕莊稼漢高大挺拔,就不說了,他那小媳婦跟那兩娃兒水嫩紅潤,實在養眼。小兩口一派悠閒親密,更有懷裡的小娃兒腦袋轉來轉去地四處張望,不時地對着路人咧嘴嬉笑,一家子幸福甜蜜的情形讓見到的人無不含笑側目。忍不住心裡也跟着敞亮輕快起來。
菊花正四處張望着,忽覺街面上的行人和商鋪的夥計都盯着他們看,不時地還有人指指點點,雖無惡意,她也不自在起來。在這地方回頭率高可不是好事,不由得往槐子身邊靠了靠。
槐子也發現這一情形,忙攬了她腰,稍稍加快腳步前行。
兩人經過一條巷弄。菊花聽見巷子盡頭有說笑聲,就想進去瞧瞧,尤其是這巷子通向河邊的。
她便跟槐子說了。
槐子呵呵笑道:“你想瞧烏篷船?也好。下午人不多,沒那麼雜。不像早上,有許多人下河洗衣裳。你哥的後院有一間屋子蓋了樓,站在樓上也是能瞧見江面的。晚上回來你上去瞧瞧。”
一邊說着,一邊帶她往巷子裡走。
這巷子有半丈來寬,並不陰暗,相反,兩頭的天光透進來,亮堂的很。儘管這樣,槐子還是叮囑她小心腳底下溼滑。因爲是在河邊,上上下下的,很容易沾了水;又讓葡萄不要光顧着看熱鬧,跟緊他們。
菊花一邊答應,一邊挨着槐子,仰頭對他輕笑——這樣一家子出來玩她很開心。
槐子也發現她愉悅的樣子。於是含笑摟緊她纖腰,覺得自己抽空陪她出來真是做對了。
板栗和小蔥忽地進了這巷子,兩邊的牆面筆直插天,小娃兒目光被擋,便把腦袋仰成九十度,看着上面一條天光,不知是否覺得很好玩,就笑鬧起來,身子也扭來扭去,動個不停。
連葡萄都道:“少奶奶,這巷子怪好玩的。難怪板栗和小蔥笑哩。”她一手撫在牆上,拖着擦過去,腳底下也不禁跟踩了彈簧似的蹦跳起來。菊花見了微笑,到底還是小孩子!
槐子見小傢伙開心,忍不住笑道:“不要亂動!娘不好抱哩。再動,就把你扔河裡餵魚。”
板栗自然是聽不懂的,依然不停地笑着。這時他們已經到了巷子盡頭,看見河面了,一條石頭臺階延伸向河底,一隻烏篷船泊在岸邊,一對男女正在往岸上搬簍子,一邊嬉笑着。
聽見小娃兒的笑聲,那男人擡頭,隨即驚喜地招呼道:“張大哥,咋有空閒來集上哩?”
槐子一看,笑道:“虎子兄弟,你這是在打魚哩?我帶媳婦來集上轉轉,再去劉家塘送禮。”轉頭對菊花道,“這是虎子兄弟,往咱們家送過好幾回魚苗的,你沒見過他。”
菊花定睛一看,抿嘴笑道:“我咋沒見過哩,那年來集上逛,我看見他賣魚哩。”
當年略有些靦腆的漁家少年如今已經跟槐子一樣,長成一個壯實的漢子了,黑紅的臉上帶着豪爽的笑容。
槐子想了一想,還真有這麼回事,那是菊花唯一一次來集上,怪不得她記得這麼清。他不禁又心疼起來,將她耳邊被小蔥扯落的一綹頭髮往後順了順,對她道,明早帶她去喝豆腐花、吃包子和煎餃。
菊花忙點了點頭,心道要把各樣小吃都嘗一遍纔好,轉頭一瞧,果然葡萄聽了少爺的話也樂得笑容滿面。
虎子擡頭看着河沿上的小兩口,咧嘴笑了,低頭對身邊的媳婦說了兩句話,那媳婦立即招呼道:“張嫂子,你們咋到河邊來了哩?”
虎子笑着跟槐子道:“張大哥,張嫂子,這是我媳婦。”
菊花見那小媳婦幹練俊俏,就是鼻樑有點矮,皮膚微黑卻很健康。透着一絲紅潤。
她微笑道:“我想看看船。”想了想又道:“我想瞧瞧你們打魚。我們都是站在岸上打魚的。”
虎子媳婦活潑的很,忙招呼道:“嫂子想看魚呀?那下來瞧。我們今兒打了不少哩。”
菊花忙將小蔥塞給槐子,笑道:“槐子哥,你抱一會。我下去瞧瞧。”
槐子一邊跟着下了臺階,一邊叫道:“當心腳底下。不要到水邊上去,這河深的很哩,可不比咱家門口的河。”
虎子見他抱着兩娃兒,還要分心着緊媳婦,忍不住笑道:“張大哥,不要緊。我跟香草瞧着哩。這石頭也不容易打滑,站着穩得很。”
菊花下到河底,對着木桶和竹簍裡的魚讚不絕口。
虎子媳婦則對槐子手上的兩娃兒讚不絕口:“噯喲!這兩娃兒活像畫兒上的年娃娃,咋這麼討人喜哩?嫂子真是好福氣。”又仔細打量菊花一番,“嫂子生了兩個,咋這身子還跟姑娘家似的?要不是這娃兒長得像大哥跟嫂子,我都不相信這娃兒是嫂子生的哩。”
菊花聽她說話脆快的跟切蘿蔔似的,忍不住笑了。問爲啥不把魚都養起來賣活的。
虎子正跟槐子說話,聞言轉頭笑道:“那不成,像這餐條兒撈上來。很容易就死了,不好養,再說也沒那麼多桶裝哩,差不多的魚就只好隨它去了。”
幾人說笑着,板栗和小蔥不住掙扎,歪着身子想要看簍子裡白花花的魚兒。
菊花見他們鬧得慌,只得對槐子道:“走吧,這麼折騰也不安生,還是去表哥那歇會。”
槐子點頭,又跟虎子道。要是打到稀罕不常見的魚鱉之類的,就送去清南村——他那魚塘還沒放夠魚苗哩。
虎子點頭應下了,菊花也跟香草告辭。
幾人來到來喜的雜貨鋪子,表嫂劉小妹埋怨道:“不是說等板栗他們睡醒了就過來麼,咋磨蹭到現在哩?我都望了好幾遍了。”晌午她是跟菊花在一塊吃飯的。
菊花笑說去河邊玩了會。
劉小妹撇撇嘴道:“咱們村雖然是靠小青山的,不過也挨着小清河。你咋跟沒見過水似的,到集上來還跑去河邊玩?”
菊花也不跟她爭,問她生意咋樣。
來喜正陪着槐子說話。下午生意清淡些,進鋪子買東西的人不多,他便和槐子一人抱一個娃,坐在鋪子裡閒談。
聽見菊花問生意,以爲她是問荷葉雞賣的咋樣,便道:“也算不錯了。不過就是小生意,再想多賺錢也不大容易。好幾家館子和賣滷雞的鋪子也順便賣這個哩。雖然沒我鋪子裡賣的好,總還是有些妨礙的。”
菊花聽了沉思良久,想着是不是提點來喜一下。
很多東西她不懂,可是她見識過,只要說出來,對於內行的人,那是很有助益的。
比如,她跟秦楓說了剖腹產,這個名醫弟子果然就做成了,雖然不能普及,也算是一項進步;又比如,她只是跟學木匠的來福表哥比劃了打稻機的構造和功能,內行的表哥就跟他師傅把粗糙的打稻機制作出來了,如今經過方家請能工巧匠琢磨,越發地完善。
要是她把前世一些賣東西的手段跟來喜說,來喜會不會舉一反三,把生意做得更活?
那是肯定的!
隔段時間就來個“買一送一”刺激一下;平常賣雞,最早買的十個人搭送些五香雞蛋之類的小食物,也能讓人積極些;貴賓戶麼?賣雞也設貴賓,菊花不禁偷笑起來,還是買夠五十或者一百隻雞後,再來買雞就便宜一文錢,這也算是貴賓客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