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四千多字,長章節)
“你們不是愛打架麼,那加上我一個怎麼樣?!”
有了片刻的寂靜,隨後陳書畫率先微整面容,他一眼便看到了袁來懷中小野那蒼白的臉色,心中頓時瞭然,按照他的身份其實本不必爲此說什麼話,甚至連心中一絲歉意也並不需要有,如果這世上人按階級劃分,他無疑是站在上層的,對其而言小野這樣的人其實與泥土砂石並無區別,但是他畢竟是北宗少年領袖,且陳書畫本人也絕非薄情寡毒之輩,因而他剛從驚愕中收回神便就要開口致歉。
只不過就在他剛剛要出言的時候,袁來眉毛一挑立即道:“如果你要說什麼最好還是打過之後再說。”
陳書畫一噎,隨後搖搖頭看向一旁冷着臉的南宗此代天驕,陳鄒縱橫卻咧嘴一笑,道:“好啊,人多打起來才熱鬧啊。”
陳書畫嘆了口氣,道:“我只是來辦些事,並不想惹麻煩。”
“可是麻煩已經惹了不是麼?哈哈,既然如此你也不要裝作無辜!”說着,陳鄒縱橫雙眉一挑,神識涌動雙目綻露神采。
袁來默默將小野放在一旁,然後手已攀上月中鶴的刀柄,體內元氣源泉吞吐出道道精純的力量,渾身經脈也如呼吸一般擴大起來,然而就在這時候他卻看到一旁那屬於劍爐一脈的鋪子大門忽然打開了一條縫,然後一個面無表情的青年人探出頭來,他淡淡瞥了幾人一眼,然後道:“天鼎大會期間這裡禁止修行者打鬥!無論你們有什麼身份和來歷,想要壞規矩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說完,他便回身消失,那裂開的一道門縫也悄然閉合。
袁來攀上刀柄的手一頓,就連陳鄒縱橫渾身暴漲的神識風暴也忽然一凝。
陳書畫吐了口氣,開口道:“我想你們應該知道動手的後果。”
袁來看着他心中的怒意稍遏,他並不知道這個規矩但是他卻看得出來那後果肯定很嚴重,但是若要他如此就放過這兩個人他自然是萬萬不甘心的,就在剛剛大野纔將妹妹交到他的手上,一轉眼小野就受到傷害,雖然他與韓大野兄妹也只是相識不久但是這樣的結果卻依舊讓他覺得心生歉意,如果不做點什麼那也太丟臉了。
所以只是稍遏之後,就在南北宗兩個少年驚愕的目光中他重新握緊了刀柄。陳書畫本來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這下他的臉色才真正嚴肅起來,他知道必須要阻止這個欲圖拔劍的少年,不然一旦他動手攻擊那麼自己也只能出手反擊,而一旦動了手那就不好收場了,作爲北宗當代弟子代表他此來的一舉一動都可說是與宗門顏面息息相關,斷然不能因爲這個意外而惹出更大的麻煩!
“等一下!”
他上前一步,急道:“你要想清楚!她受的傷並不重,我這裡自有丹藥醫治,只要你放下手!”
說着陳書畫從懷中摸出一隻小盒,掀開頓時一陣藥香四溢開來。
袁來一怔,看到那丹藥頓時停下了拔刀的手,醫治好小野靈魂創傷自然比打一架泄憤要來的重要。
“嘖嘖,北宗大弟子出手還真是小氣啊,就這麼一顆破藥也好意思拿出手?”
站在一旁的陳鄒縱橫忽然嗤笑一聲,一翻手一顆純白的藥丸出現在他掌中,只見他直視着袁來道:“架該打還是要打的,不過他說的也沒錯,在這個時候拔刀可不是個聰明的選擇,我這粒丹藥藥效比他的還要強十倍!怎麼樣?要不要做個交易?我拿這粒丹藥換你幫我個忙,幫我一把,揍他一頓怎麼樣?”
說完他便將白色藥丸拋給袁來。
陳書畫臉色一變,只看到袁來眉毛一挑,伸手就將那粒丹藥奪在手裡,丹藥一入手他的神識便感知到其上蓬勃的藥力,憑藉感覺他幾乎瞬間便認定了這絕對可以完美地治好小野的創傷甚至更有大好處。
他手一翻便將藥丸彈出數丈瞬間進入昏迷的小野口中,隨後他對陳鄒縱橫道:“不怎麼樣,我並不想和你談條件,這藥就當補償了,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先揍他。”
說完,袁來果斷放下月中鶴伸出拳頭向陳書畫打去!
不可以使用元氣?袁來心中暗樂,他對這個規矩真的滿意極了!憑藉敏銳的感知他當然知道自己的修爲絕沒有對方兩人高,若是真的以元氣相鬥他其實沒有半分把握,但是既然此處有這規矩在,那他便再沒有顧慮了,沒有元氣的修行者與普通人有什麼區別?
陳書畫面色頓變,腳下猛然用力後退數步,而後他語氣也低沉了下來,道:“你不要太過分!不要以爲不用元氣我就打不過你!”
袁來冷笑一聲,道:“我看你也不像習過武的,神識又並不比我強,不用元氣難不成我還會怕你?”
陳書畫面沉入水,他看了眼一旁優哉遊哉的南宗少年,知曉自己已經陷入被動,不過他身爲這大陸上鼎尖的少年天才,當然不可能有懼怕之心,此刻他被袁來想逼不由生出火氣來,他忽然吐氣道:“元氣?你師父沒教過你麼?真正的力量可從不是什麼元氣!”
說完他忽然擡起雙手,那玄黑的袍袖緩緩滑落,露出兩隻堅實的小臂,陳書畫深吸口氣,雙手於身前劃過道道玄妙軌跡,明明沒有一絲一毫的元氣放出但是四周卻偏偏詭異地生出壓抑之意來。
袁來眼睛一縮,本來欲揮出的拳頭下意識收束回來,他忽然感受到陳書畫放出一縷神識,那神識本是孱弱的,但是當它隨着那滑動的雙手運行起來,頓時便影響到了四周,包括四周的風雲光線以及……人!
袁來猛然現眼前光線扭曲起來,然後他便驚愕地現自己的身軀猛然一沉,彷彿背上千金巨石,每一絲血液都彷彿變成了金屬汁液,壓迫着他的身體,他本來輕盈的身軀頓時沉重萬斤,雙腿也彷彿陷入泥沼,竭盡全力也只能緩慢地擡起一點點高度,他臉色一變,忽然聽到自己身軀骨節都出吱呀的細微聲響來,那是承受沉重壓力的代價,這一刻彷彿空氣都凝成了實體,他渾身都宛若困入土石之中,不得移動分毫!
他竭盡全力擡起頭,只看見北宗少年露出了一個略帶輕蔑的笑容,這一刻他那北宗天才的傲氣才終於顯露出冰山一角。
“這世上最強大的當然是道,只要一絲神識我就能獲取天道的力量,在那力量之下一切反抗將都是無用的!”
袁來咬着嘴脣,看着陳書畫輕描淡寫般站在數步之外,他的手中分明沒有元氣波動,但是卻掌控着另一種更加強大的力量,那就是天道,那就是天地之法,宇宙之規!
袁來忽然間就想起來當初盧掌茶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修行修的是道,最終極的力量是道,是規則,是這天地運行世界生滅的至理。元氣只是修行者駕馭天道規則的手段,既然是手段就絕非是唯一的,一絲元氣可以,一道神識可以,甚至任意一種力量都可以,傳說中踏入第五境的神仙一流的修行者便有了拋棄元氣的機會,而再上一層則甚可以完全拋卻元氣,只以自身揮手投足之微力駕馭天道規則。
所以,修行世界中悟道爲上乘,修元氣爲下乘,真正的天才不是修元氣多快,而是能悟得天地道理並以此觸碰那冥冥中的至理。
陳書畫當然早已觸摸到了天道規則,雖然……只觸及了一絲而已,但就只是這一絲,便足以奠定他天才之名!
天才之所以被稱作天才就因爲有遠常人之處,對他們而言觸碰天道只有早晚之分或者多寡高低深淺之分,而庸才或許終其一生也無法得窺天道真容。
站在一旁的陳鄒縱橫面無表情地搖搖頭,然後竟露出一分惋惜的神色出來,他看着重壓之下咬牙支撐的少年,幽幽道:“看你神識我本以爲也是個厲害角色,不過現在看起來……也只不過是庸才而已啊……”
“真無聊。”
說完,陳鄒縱橫竟然轉身就要離開,似乎早已忘記要對陳書畫動手的人本來是他。
那天道的力量遍及此地,袁來被壓得動彈不得,但是南宗四字姓名的冷酷少年卻似乎全然沒有受到影響,他輕盈地轉身,再輕盈地邁步,飄散披肩的頭隨意擺動,那輕鬆的模樣彷彿比之前身體更要靈巧幾分。
陳書畫本來略帶笑意的眼神漸漸沉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陳鄒縱橫邁步,心中壓力陡升,這個南宗的他宿命中的對手竟然已經如此強大了麼?北方一行他又獲得了多少進步?如今……在自己這牽引天道規則營造的力場之下竟然已絲毫不受影響了麼?
陳書畫覺得身上的擔子忽然更沉重了幾分,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陳鄒縱橫,心中煩躁地看向如負山嶽動彈不得的清秀少年,道:“我不會傷你根本,不過既然你實力不濟那縱然參加天鼎大會也只是浪費時間,不如回去躺幾個月吧!”
說完,他擡起右手牽引天道就要隔空拍下,這一擊他算好了力道既不會傷袁來性命但也足夠讓他受傷無緣此次天鼎大會。
然而就在他將要伸手拍下的時候,陳書畫猛然間手腕一抖!
他驚訝地睜大了眼,因爲在他的感應中自己構建的力場竟然顫抖了起來,隨後他驚訝地覺自己對這片區域的掌控力忽然開始下降!那如潮水般漸漸開始喪失的掌控力讓他愣在當場,他下意識地就重新看向陳鄒縱橫,他本能地認爲是這個對手出手。
但是……他卻看見陳鄒縱橫本來欲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然後茫然轉身,帶着驚訝地看向如揹負山嶽的袁來。
目露神采!
“你終於……又開始活過來了麼?……一世?”
袁來心中說道,同時感受着體內那猛然急跳動起來的金黃色小心臟,也感受着那忽然輕鬆起來的壓力,他慢慢站直了身軀,深深吸了口氣,隨着金色心臟跳動他體內的元氣隨之震盪,神識也翻滾起來,漸漸的一股酥麻之意沿着經脈環繞全身,那緊繃的瀕臨斷裂的經脈也飛恢復過來,而隨之金色心臟中幾絲細細的金色心血流淌入他的雙眼,袁來忽然間便看到了一幅奇異之景。
只見這四周的空氣竟然如水般粘稠,他微微移動,那空氣水紋便波動起道道皺紋,而站在這粘稠區域之外的陳書畫的身影則也隨之波動摺疊起來,這種感覺十分奇妙,而最爲讓他覺得有趣的便是那忽然間繚繞於心中的一道情緒,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幾乎每一次接觸到天道的時候他都會有這種古怪的情緒繚繞心間,破境之時尤其明顯,而此刻那情緒不斷在心中波動,彷彿並不安於現狀,袁來慢慢感受着那種感覺,隨着這種感覺的不斷加強,他竟然看到眼前的陽光光線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狀,而其中扭曲最爲嚴重的一個點便是在陳書畫掌中。
而就在他的面前也有另一個扭曲之處,他試着讓心間的情緒控制身體,憑藉冥冥中的指示伸出手攥住了身前那扭曲之處,然後隨着心意試着拉扯它……
陽光被擾動,空氣也開始震盪,陽光和空氣都是天道的具現,袁來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經握住了天道萬千分身中的一條的尾巴,他觸摸到了道,觸摸到了萬千規則的一種,然後……便試着控制……
陽光普照滄浪河兩岸萬里,不多哪一處一分,也不少哪一處一分,秋天的滄浪河更有數分蒼涼豪邁,兩岸的村鎮在萬里晴空下靜靜佇立,人則穿梭其間,而那唯一的一道投射到小鎮某一處偏僻街巷處的光芒卻忽然扭曲變色,從無色中顯出繽紛,先是赤紅然後是如金般的橙色……
陳書畫臉色大變,他感受着手中力量被那少年漸漸奪走,當兩人手中擁有的陽光數目相當之時,那構建出的神妙力場便消失無蹤了。
一切恢復如初,三個人還是那麼不遠不近地站着,只不過此時南北宗門的兩個弟子是一臉驚愕,而來自沈城的默默無名的少年則面帶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