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的眼淚終於還是滑了下來,從臉龐滑落的時候,涼涼的,這一份涼意讓七七一瞬間便又恢復了清醒。
忙用力把臉上的淚痕擦乾,她自己都被這眼淚給嚇壞了。
“只是沙子入了眼,我沒有在哭。”她不知道在向誰解釋,小時候曾聽部隊裡的女孩子說過,在擔心的時候不能哭,一定不能哭,親人朋友在戰場上生死未卜的時候,大家都不能哭,因爲,一哭厄運就會來臨。
只有笑着,幸運之神纔會降臨在他們的親人朋友身上,笑着去面對,笑着去等待,他們在意的人就一定會回來的,他們會逢凶化吉,會平平安安歸來。
所以,她笑了,又笑了起來,只是那該死的眼淚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是輕而易舉就溢了出來,止也止不住。
她用力去擦、用力去忍着,但,就是忍不住,忍不住讓眼淚滑落,忍不住讓那該死的眼淚沾溼了她的兩片臉頰,怎麼忍都忍不住……
到最後她忽然失了控一般,慘叫了一聲後,擡手一個巴掌向自己臉上揮去。
楚玄遲眸色一沉,大掌揮去,一把緊扣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近似自殘的方式。
他沉聲道:“丫頭,只是一封休書,什麼都沒看到,你在急什麼?你這樣,算是徹底放棄了嗎?”
“不是!怎麼可能!我怎麼會放棄?我只是……只是想讓自己別掉眼淚。”七七擡眼看着他,一雙眼睛分明還在流淚,可卻是一臉無辜。
她依然在笑着,哪怕笑得比哭還難看,卻還是在認真笑着:“我怎麼可能會放棄?他那麼喜歡跟我吵架,怎麼可能會捨不得回來?很快他就會回來,等他回來,我一定會罵他的。我不要什麼休書,我要他人回來,是他自己親口答應的。”
揪上他的衣角,她流着淚繼續笑道:“玄遲,到時候你幫我一起罵他好不好?這個男人太壞了,一點都不乖,你幫我罵他,我還要打他,如果我打不過,你就幫我。”
“我不幫你,你自己去收拾他,反正……他捨不得還手。”楚玄遲別過臉,不看她脣邊那淒涼的笑意,卻不知他一句話,又讓七七的眼淚徹底止不住,簌簌落個不停。
“我知道的,他從來捨不得還手,他就是這麼笨,笨死了,我那麼用力打他,他都不還手……”
“他怕他一還手就會傷到我,可事實上他不知道,我現在已經比過去不知強悍了多少倍,他怎麼可能會輕易傷得到我?”
“可是,只要他一有要動手的意思,我就會弱給他看,我會讓他以爲我真的那麼脆弱,讓他以爲他要是真的敢動手,我就一定會一不小心死在他劍下……所以,他就不敢還手,任我打罵任我欺負了。”
“你說他笨不笨?他不動手就只能被我追着打,我拿樹枝打他,打得他滿地跑,可好玩了……他不敢回手呀,除了他,我誰都不敢欺負,不敢欺負你們,怕你們生氣的時候欺負我……所以,一直以來我就只能欺負他,一直一直欺負他。”
“因爲他笨,他真的很笨嘛,他那麼笨,他比你們都要笨,他真的很笨,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笨的男人……”
她一直在重複着那句“他很笨”,一直一直地重複,聲音沙啞到幾乎已經出不了口,可卻依然在笑罵着那個男人有多笨。
楚玄遲心頭酸得難以用筆墨去描述,無名和沐初一樣,和他都是一家人了,人在身邊的時候從不會珍惜,他們甚至一個個都嫌他的棋藝太爛,爛到讓人完全不忍直視的地步。
所以,只要無名大俠拿着棋盤興沖沖而來,他和沐初都會冷冷一哼,各自找藉口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怕的是被人知道,會說他們連這麼笨的對手都要欺負。
但事實上,看到無名大俠拿着棋盤,眼睜睜看着他們走遠,那吃癟委屈的模樣,心裡卻是挺歡喜的。
平時,什麼時候能看到他這麼可愛的一面?
可愛……沒想到這兩個字有一天會用在其他男子身上,那滋味還真是叫人銷魂。
其實,無名大俠有時候真的挺可愛的,他不是笨,只是在他們面前不掩飾那純透的一面。
他是個冷血的殺手,可他的心一點都不冷,他只是面冷,但他的心是熱的,他渴望有朋友,渴望家人。
和大家在一起,其實你可以很輕易地感受到快樂,他們這些人哪怕平時總是互相嫌棄,甚至表現得對其他人不屑一顧,多看一眼都覺得厭惡。
但若真發生什麼事情,誰都不會拋下其他人,獨自求生。
他們是一家人,走到這時候,家人的觀念早已深深烙在心間,早已揮散不去了。
那個冷的時候像座冰山,暖的時候像個長不頭的大小孩一般的無名大俠,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消失在這個世上?想想都不可能。
也許只是受了傷或是遇到什麼困難的事情,暫時還回不來,但,總是會回來的。
不過,現在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在等着這丫頭來處理。
剛纔九筒說了,黑山崖頂上有三個人打鬥過的痕跡,那麼說,除了無名和莫憂,還有另一人,而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殘劍老人塔木紅鸞。
東西是飛鴿傳書送到驛站,再經由驛站的兄弟八百里加急送來,光是飛鴿那一段路程,只怕莫憂和塔木紅鸞就得要走上一兩日。
若是真的一路往這裡趕來,大概再過一兩日就能到,甚至,很可能是一日之後的事情。
一日……
“丫頭……”
不料,楚玄遲這聲呼喚纔剛出口,懷中的女子已經兩眼一閉,軟軟倒了下去。
楚玄遲將她用力摟緊,繼而想要將她手裡的休書收回來,生怕那封從今以後於她來說也許再也捨不得丟棄的休書會從她指間落下,被風帶走。
要是再也尋不回來,等她醒來之後該有多絕望?
但不想,那封休書一直被她緊緊握在掌心裡,哪怕他已經試了好幾回想要將它抽出,替她收好,昏迷中的七七卻依然不願意放手,一直握得緊緊的。
就像……想要用力握緊生命中的某個人一樣……
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初見,她已經忘了距離現在有多久,只記得當初第一眼見到的時候,確實有那麼一點驚爲天人。
他很美,和楚玄遲一樣,比女子還要美,但卻美得完全不顯半點陰柔之色。
那時候他臉上蒙着黑巾,因爲重傷,露在黑巾外頭的膚色蒼白得和紙一樣,她身爲一個醫者,看到這樣的病人,頓時就憐憫了起來。
所以,最後哪怕刺客暈了過去,她也沒有把這個刺客的消息送出去,反倒專心給他救治了起來,甚至爲了喂他藥,把他臉上的黑巾扯掉。
那一刻真的很驚豔,那張臉徹底暴露之際,她確確實實有那麼一剎那的失魂,對於她這樣的花癡那說,帥哥……尤其還是這種絕色尤物,看到之後哪能不兩眼冒桃花?
可他真的傷得很重,黑巾之下那張臉蒼白得完全沒有半點人色,脣邊猩紅的血跡還在不斷滑落,那麼慘兮兮的模樣,羸弱得彷彿隨時都會破碎的瓷娃娃那般。
她雖然好色,但也不至於因爲好色,錯過了救他的時機,爲了他的傷,她幾乎整整一夜都沒有合過眼。
只是每每看到這張臉的時候,還是會被他的美色被炫花了幾許,她甚至在心裡稍稍地拿他和楚玄遲比較過,說不出是誰更美,只是覺得兩人各有千秋。
只是可惜了,長得這麼好看,竟然是個殺手,但這個殺手除了天生確實很冷之外,那雙眼眸有時候卻是清透的。
當時他問她是不是楚玄遲的女人,可那會的她哪裡敢說自己是,他知道她叫慕容七七,她也確實是,但,那時候她還不敢和偉大的玄王爺扯上半點關係。
可是,這個笨蛋聽她說不是楚玄遲的女人,卻覺得訝異無比,甚至還向她指控道“不是楚玄遲的女人,怎麼會和楚玄遲睡在同一張牀上”?
如果她早就認識他,那個時候的無名一定會讓她覺得可愛到不行,是不是對他來說,睡在一個牀上就一定是那個男人的女人了?所以,她說不是的時候,他一點都不相信?
感情方面白得如紙一般,無名大俠當時覺得兩個不是情人的人睡在一張牀上,讓他的三觀徹底被震撼到了吧?
那一次的相遇,讓他們認識了彼此,當時自己怎麼都沒想到,這傢伙居然還敢來找她。
頂着一個殺手的身份,刺殺慕親王被玄王爺所傷,脫險之後他不是想方設法儘快離開皇城,卻還敢在這裡不斷溜達,甚至時不時到她面前晃悠一下。
當初他給的酬金總是那麼貴重,但,她哪怕貪財,那時候心裡卻分明是不安得很,那酬金也不知道是殺了誰纔拿來的,可以選擇的話,她絕對不想要。
要了,誰知道會有什麼麻煩事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