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沒想到來的竟是九筒,握着她肩頭的手不斷收緊,她用力搖了搖,聲音竟有幾分沙啞和不安的抖動:“無名呢?到底有沒有他的消息?九筒,你快說。”
九筒這才反應過來,眉眼一睜,忙向她行禮道:“姑娘……”
“姑什麼娘,我在問你話,無名呢?爲什麼不是無名自己來?你們是不是收到他的消息?他現在到底在哪裡?”七七打斷她的行禮,依然焦急地追問道。
九筒是真的被她嚇到了,但,一想到自己送來的東西,一顆心也頓時沉了下去。
看着七七,她深吸了一口氣才道:“姑娘,你冷靜一些,我們……我們在夜城的黑山斷崖上,找到這個……”
七七的心猛地一震,兩腿一軟,人幾乎站不住。
在看到來人是九筒之後,楚玄遲已下意識跟了過來,來的人竟是九筒,又與無名有關,只能說明這次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見七七身子竟有幾分搖搖欲墜之際,他大步向前想去扶她,七七卻早就已經回過神來,盯着九筒沉聲道:“什麼東西?給我看。他呢?他人在哪裡?”
“我們沒有找到無名大俠,只是在崖頂上看到他要留給姑娘的東西。”九筒從自己懷中,將一個用錦布小心翼翼包裹好的東西取了出來。
七七迫不及待地一把奪了過去,迅速將錦布打開。
一看到那張紙上早已乾透的血跡,她一顆心幾乎已經跳到嗓子眼上,差點要破體而出了。
努力讓自己鎮定,將那張紙拿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上頭以鮮血寫成的幾個字:給吾妻慕容七七。
吾妻……她閉了閉眼,用力咬着脣,脣瓣在一瞬間被咬破,鮮血頓時滑了下來。
九筒嚇了一跳,想勸卻又不敢,只能看着站在她身旁的楚玄遲。
楚玄遲此時也根本無法相勸,這血哪怕給她擦去,照樣會有新的流下來,脣是她的,她想咬何時咬,他根本阻止不來。
所以他不動,只是靜靜看着她。
七七已拿起那張紙,一字一句慢慢掃了過去。
休書……那麼醜的字,那麼熟悉的筆畫,但,分明是她自己寫的:我慕容七七與戚晨風,別名無名,立此字據,以作日後兩人分離的憑證。
爲什麼要這樣寫?那是因爲她根本不知道古代的休書到底是什麼格式,她不懂,但“休書”這兩個字她還是可以確定要寫在上頭中央最顯眼的位置。
休書……那是無名要的,在他知道自己和他自小有了婚約之後,便憤憤不平地告訴她,他絕對不會娶她,也絕不會與其他男子分享一個娘子。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她似乎跟他說,她一點都不稀罕他,還以爲她真這麼花心嗎?
但無名根本不願意就此罷休,彷彿怕死了她以後逼着他娘要他娶她那般,說什麼口說無憑,非要讓她立下字據作證。
當時她一不高興,也帶着一點捉弄他的意思,把心一橫,便寫了這封休書。
“本人慕容七七在此立下字據,要休掉戚晨風……後面還有一個括號,再一次列出他的別名……”
她要休掉戚晨風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夫婿,從此以後各自婚嫁,互不干涉,以後戚晨風要和任何姑娘在一起,也與她慕容七七無關,下面還有一個署名,籤的是慕容七七的名字。
那時候她眼底帶着一絲不屑,把這封休書丟給他,看道他盯着“休書”這兩個字而惱羞成怒的模樣,她轉身離開之時,其實脣角上是含着笑意的。
這下還不得要將他氣個半死?
那時候的無名大俠不知道有多可愛,一個大俠就這樣被她一個小丫頭給休了,是不是氣得連鬍子都要豎起來了?
可她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將這封休書一直帶在身上,從紫川到夢族,從玄國到夢都,他收藏了那麼久,是不是一直都帶着,甚至還是貼身帶上?
在他心裡是真的把自己當成娘子,還是隻爲了方便送信的人,將這封休書送到自己手中,纔會寫上“吾妻”這兩個字?
擡頭望去,明月正值當空,他果然在七天之內回來了,只是,回來的不是他的人,而是這份他一直留在身上、貼身所帶之物。
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兌現自己的承諾,來告訴她,答應過她的事情他一定能做到嗎?
爲什麼這麼傻?做不到就做不到,明天再回來,或者明天、大後天,再過五天、十天、一個月甚至一年,哪怕是十年都可以的,只要他回來就行,他回來就好了,幹嘛要把這樣一封休書送回來給她?
這上頭還用血跡寫着這麼殘忍的字眼……
他這個笨蛋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不知道這樣一封休書被送回來,讓她看到的時候,她會有多恐慌,有多害怕嗎?他知不知道他現在真的弄得她很怕?
眼底分明已經有淚,可卻一直沒有滑下來,這模樣楚玄遲看得萬分心疼,卻不知該說什麼來安慰。
九筒也心慌意亂的,只能抖着聲向她如實稟告道:“我們……我們的人追到黑山那一帶,便失去了無名大俠的影蹤。這封休書……是昨夜入夜時分在懸崖頂上發現的。兄弟們拿到之後,立即飛鴿傳書送到驛站,驛站的兄弟又快馬加鞭送到桑城城外五十里處的驛館,我在驛館裡拿到書信,立即馬不停蹄送過來……”
將事情說完大半,見七七臉色愈發蒼白,九筒心裡萬分焦急,卻還是不得不將話說完:“姑娘,對不起,除了這封休書,我們還發現懸崖頂上有……有三個人打鬥過的痕跡,地上……還有好幾灘……好幾灘血跡……”
天呀,姑娘的臉色實在是太嚇人,一瞬間蒼白如紙,她真的不知道要不要繼續說下去了。
可是,姑娘卻一直盯着自己,九筒心裡不安,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對不起,姑娘,除此……以外,我們……我們再找不到無名大俠留下的任何消息。”
“別說了。”楚玄遲聲音也有幾分啞,看着九筒道:“讓兄弟們繼續在那一帶尋找,也許還有其他發現,還有,多派人手去打聽莫憂的下落,一有發現,立即把消息送回來。”
“是,玄公子。”九筒向他行了禮,又看了七七一眼。
見楚玄遲擺手,她才收回沉重的目光,走到馬旁一躍上馬,再看兩人一眼,便調轉馬頭,一夾馬腹,迅速跑遠了。
她還要回驛館繼續等待消息,十萬火急的時候,果真是半點功夫都浪費不得。
聽到馬蹄聲響起,七七才似乎從失魂中驚醒過來,她猛地擡頭,卻見九筒的身後揚起一陣塵埃,人已在月色之下跑出很長一段距離。
她心頭一緊,整個人徹底慌了,只覺得九筒這一走,一切便已成定局,再也改變不了。
心慌意亂的,七七正要追過去,楚玄遲卻將她用力抱了回來:“別追了,你再問她,她也不可能給你別的答案,讓他們繼續去尋找,也許還會有消息。”
“不,你讓她回來,她也許還有些消息沒想起來跟我說,她或許還找到些其他的,也許她知道無名在哪裡……”
“丫頭!”楚玄遲用力握着她的肩頭,把她身子掰了回來,讓她面對自己,他沉聲道:“目前還沒有無名任何消息,懸崖上有打鬥過的痕跡,而他們發現這封休書,這該是無名特地給你留下來的……”
“不!”什麼特地給她留下來的?這種話她不要聽,那根本不是真的!
她抱着雙耳,不斷在搖頭:“別說了,不要再說,我不信,我絕對不相信!他輕功那麼厲害,哪怕掉落懸崖他也可以自救,他不會出意外的!你不要胡說八道,他不可能出任何意外!”
“我知道,他輕功比我們所有人都好,也許只是受了點傷,躲起來修養去了。”楚玄遲只能順着她的話,柔聲說下去:“他一定是發現了些什麼重要的事情,又或者說真的受了點……輕傷,暫時還回不來,所以纔會留下這封休書,讓兄弟們送回來。他這麼做,只是希望你能安心等他,不要太焦急。他不是答應過七日之內就會回來了嗎?他不把休書送回來,回過頭你要怪他失信於你,到時候兩個人又要吵架……”
說到最後,他聲音也都啞了,明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可這些話語竟就這樣脫口而出。
他不敢直視七七現在眼底的絕望,捨不得去看她驚恐不安、卻偏偏還要說服自己的模樣,真的捨不得。
“是呀,他就是怕我生他的氣,怕我到時候找到藉口又要罵他,所以,纔會把休書先送回來的。一定是這樣的,你說的話從來都是真理,永遠都是對的,你從來就沒有錯過。”
可哪怕她在笑着,那封休書她卻再也不敢多看半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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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吾妻慕容七七……心很酸,很痛,真的痛……
如果只是爲了給她交代,爲什麼要用血寫下那幾個字?爲什麼要把一直收藏在身邊的東西,冒着無法被人發現而永遠丟失的危險也要丟在懸崖崖頂上,讓人送回來?
萬一沒有人發現呢?他珍藏了那麼久的東西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嗎?
無名,他現在到底在哪裡?他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