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妃
陳元香回到東宮,一臉頹廢的躺在牀上。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就是個傻子,姑母把自己當成了傻子在看待,她是不是……還應該感謝她的好姑母,沒有揭穿她,甚至還替她掩蓋……
“娘娘,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
蘭珍走到牀邊,面色平常的對着陳元香稟告。
陳元香卻“忽”地坐起了身,目光凌厲的看向了蘭珍,她難掩怒氣,有種被背叛了的感覺:“你是什麼時候成爲姑母的人?你爲什麼要背叛我!”
陳元香咬牙齧齒,蘭珍是她還未出嫁時候便跟着的丫鬟,自小便來到她身邊,她做夢都沒想到,她竟然會是皇后的人,竟然會背叛自己。
蘭珍面對質問,依然不動聲色,平靜回道:“奴婢從來都是陳家的人,也從未背叛過娘娘!奴婢與皇后娘娘都是爲了娘娘您好。”
“你……”陳元香被氣到了,她恨不得一巴掌甩在蘭珍臉上。
“蘭珍你先退下,我和娘娘有話說。”劉宮人見此連忙讓蘭珍退了下去,然後走到了陳元香邊上,輕聲道:“娘娘莫要爲了這個奴婢氣壞身子。”
劉宮人說完這話,心裡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蘭珍也算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沒想到竟然會隱藏的這麼深,往日裡瞅着她行事雖然穩妥,卻難免帶着幾分天真與單純,她還把人家當成了孩子看待,誰料到,竟都是裝出來的。如今,沒有裝的必要了,她眼瞅着,竟比她這個活了四十多年的老婦人還要沉穩精明。雖然她也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但卻知道,既然蘭珍是皇后信任的人,那麼太子妃就絕對不能夠在這個時候給她沒臉。
“娘娘,您消消氣,不看僧面好歹看佛面,皇后娘娘如今可看着呢!”
陳元香緊緊咬着下脣,心中悲憤難掩。
“不就是個小小的宮人,我就不相信我處置了,皇后會因此怪罪我!”
“娘娘,您也說是小小宮人了。現在殿下那頭還沒音訊,東宮人心惶惶,皇后娘娘吩咐你守住東宮,您……”劉宮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勸導,事兒總該有個輕重緩急吧!
“奶孃,你別說了,我都知道,你下去吧,我累了,要好好歇息!”
陳元香語氣平靜的說着。
劉宮人張了張嘴,但見陳元香一副面無表情的摸樣,也知道這個時候的勸說效果不大。她扶着陳元香慢慢躺在牀上,然後放下了牀幃。
陳元香沒有閉眼,眼睛一直睜開着,目光仿若遊離一般盯着牀幃。
“我怎麼會不知道!”陳元香強忍着心中的不甘和委屈。她的皇后姑母,根本沒把她這個侄女放在眼中,倘若不是陳家只有她一個適齡未婚女可以佔着太子妃的位置,她這個姑母怎麼會那麼好心,肯保全她。
在姑母眼中,她不過是個又蠢又笨好掌控的棋子罷了,倘若她敢處置蘭珍,就是挑釁了姑母的權威,姑母不會要一個不肯聽話的棋子。
可是,她真的不想被姑母掌控,她想做個真正的太子妃,就像先前她認爲的那樣,以後她還想要當最尊貴的女人,她想當皇后,想當姑母一樣威風的皇后。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爲什麼會懷不上,如果懷上了,她是不是就可以脫離姑母的掌控,是不是太子也會對她好。
陳元香將頭深深的埋進被子裡。
可是,太子被圈禁了,東宮岌岌可危……
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想要獲得太子的心,有一條蹊徑,只要她去求着陪太子,患難見真情……
可是,她卻馬上把這個決定否決了,她告訴自己,不是她怕一輩子陪着太子圈禁,更不是跟着過苦日子,她只是……她只是覺得太子未必會因此而感動。
而且,姑母說過,要她好好守着東宮,她是太子妃,太子不在了,她更應該好好守着東宮。
陳元香說服着自己壓下那個可怕的念頭,她不能夠想象衝動後可能承擔的後果。
第二天清晨,陳元香將東宮裡所有的女人,上至良娣下至侍妾,以及宮人領頭全部召集到了自己寢宮前,訓了話。
如意站在中間,位置非常不顯眼,她聽着陳元香平靜的聲音,敏感的感覺到了太子妃似乎有些不對勁,她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太過於冷靜?威嚴太重?似乎也不是。
但是轉而一想,如今太子被圈禁,太子妃有所改變似乎也並沒有那麼奇怪。
而且,陳元香在訓完話後,上上下下不管是誰,都有賞賜領取。這賞賜對於東宮食物鏈上頭的幾位主子自然是瞧不上眼,但對於安撫底下,卻是極其有效。
至少這麼一番恩威並濟下來,表面上,東宮恢復了往日裡的平靜,來來往往宮人都有條不紊。
但誰都知道,這種現象也只是短期的,如今就像是表面平靜內裡卻洶涌的水面,一旦有什麼噩耗傳來,這種平靜的現象馬上就會被打破。
如意近日越發不敢出屋,甚至芍藥與薔薇二人去領膳食等必需品,如意也是交代早去早回。
在這多事之秋,她不願意惹事上身,也希望這平靜能夠多維持一段時間。
可是,三天後,東宮裡再傳噩耗,原本被圈禁在東巷口的太子染上了惡疾。
“母后……”陳元香渾身顫抖的癱跪在地上,她不敢置信,“殿下怎麼會染上……”
她不願意說出那兩個恐怖的字眼。
皇后雙目緊閉,語氣平靜道:“太醫已經確診了,是時疫。”
“不會的,不會的!”陳元香不願聽也不願意相信。
“冷靜點。”皇后睜開眼睛看着六神無主的陳元香,冷聲道,“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冷靜。”
“母后,我不相信!”陳元香搖着頭,開口道:“太子是皇上的兒子,如果太子真的染上了時疫,皇上怎麼可能還圈禁着太子?”
若說聽聞時疫的消息對於陳元香的打擊很重,卻遠遠及不上,皇上此時還沒有改變圈禁太子想法的打擊。
失去了聖心的太子,即使皇上還沒有開口褫奪太子的封號又如何,只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事實上,皇后此時心中也是一片茫然,皇上過來的時候,她也求過情,也想借着此事將太子釋放,可是皇上無視她的求情,只是在臨走時開口道:“朕讓人將他遷到了東巷口最好的一個院子裡,也留了太醫照顧,你從東宮再挑幾人送去院裡吧!”
皇后與皇上夫妻多年,自然聽出了皇上的言外之意,太子恐怕是翻不了身了。
此時,皇后在心情低落之餘,卻暗暗慶幸,自己不是隻有一個兒子,她還有另一個成年的兒子。這麼想着,皇后也漸漸有了精神氣,她瞅着自己的侄女,開口道:“太子染病是事實,如今太子那兒缺人照料,你……”
“我不去!我不去!”
皇后的話還沒有說完,陳元香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抗拒的看着皇后。
“母后,我不去,我不要死!”
“啪”
一隻杯子砸落在了地上,皇后氣急敗壞的看着陳元香,怒聲斥道:“什麼樣子,沒人讓你去!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母后……”陳元香被罵,卻沒有半點的委屈與不甘,此時只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她求證的看着皇后,“母后,我不用去對嗎?我……”
皇后閉上了眼睛,語氣淡淡的說道:“你是太子妃,如今東宮已經沒有了男主人,自然需要你這個女主人在東宮裡主持事宜。記住,你是想去陪太子,但是不能去,而不是不願去!”
皇后再狠心也不會真讓自己的侄女去送死,她又慢慢道:“你的一片心意我和皇上都知道,但你也要識大局,照顧太子的人,你回去好好挑挑吧!”
“母后,兒臣知道了!”
太子妃抹乾臉上的眼淚,恭恭敬敬的叩了個頭,心裡卻已經確定下了人選。只是還未等她退出椒房宮,卻聽到皇后又冷聲提醒道:“葉良娣出身高貴,定然不懂得照顧人,你要選那些懂得照顧太子的人。”
“母后……”
陳元香有些不甘心,還想爭取幾句。
皇后卻突然睜開了眼睛,面無表情的遠遠看着陳元香,冷笑着:“香兒,若我是你,就是百分之一可能讓自己勁敵威脅到我的機會都不會給。”
陳元香對上皇后的視線,若有所思。
太子妃傳召的命令下來時,如意正坐在榻上繡花,她有一針沒一針的繡着,繡的還是太子最後來她屋裡她繡的那副圖案,這幾天,也只多繡了一片花瓣。
她這幾天也沒有心情練字,心浮氣躁,未知的前途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多數時候,都拿着繡針在發呆,她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十四年,一直努力的想要活下去,未進宮之事,生活艱難,三餐不繼,她只想着不要被餓死,不要被賣掉。進宮之後,小心卑微,委曲求全的想要平安出宮,再到現在,到了東宮做侍妾,爭寵不敢,失寵也不敢,力求在這兩者之間把握住平衡,討好太子、奉承太子妃、不招惹小主,反倒是這幾日,在太子被圈禁,正是東宮風聲鶴唳之時,她竟然難得得了幾分安穩。
一時之間,沒有緊緊逼迫着她求生的壓力下,她腦子裡開始胡思亂想,越來越多的回想着以前的事情,也想着將來的事情。
她甚至帶着幾分自私的想着,倘若太子就這樣被圈禁着,對她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大家都沒有爭得目標,也自然會平靜。
但這想法,連她自己都覺得天真。
聽到太子妃來傳召的命令時,她平靜的換了衣衫、梳了頭髮前去李寶林處匯合。
香芷院離太子妃的宮殿不算近,如意她們趕到的時候,大廳內已經坐了大半的小主和侍妾。
如意來時便已經打聽過,此次太子妃是將東宮裡所有太子的女人,甚至連個位份都沒有的侍妾都一塊兒叫來了。
她們到的時候,太子妃已經坐在上首,表情嚴肅的等着,未等如意她們行禮請安,太子妃便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讓她們入座。
連侍妾都有了座位。
原本一直都空曠曠的大廳此時難得有了幾分擁擠。
如意坐下不過半盞茶後,東宮所有的人都來齊了,包括某些如意從未見過,似是身體不適一直稱病不出的一些女人也都出來了。
陳元香放下原本一直放在手中的茶盞,目光掃視了一眼底下的人,開口道:“方纔母后傳我過去,大家想必也耳聞過是什麼事情!”
陳元香頓了頓,沒有繼續說,而葉良娣卻急切的問道:“太子妃姐姐,殿下身染惡疾是真的嗎?”
“是真的!”陳元香沒有打馬虎眼,用沉重的聲音開口道,“母后方纔告訴我,太醫已經確診,是時疫!”
陳元香的話,如同炸彈一般,讓坐在廳裡的其他人,都一時之間嚇得回不過神來,而後,便是完全失了禮,七嘴八舌的急切詢問:“太子妃姐姐,會不會是搞錯了!”
“怎麼會……”
……
甚至有些感性一點的,乾脆直接捂着帕子痛哭起來。
陳元香並沒有理會底下人的這些表現,只是加大了音量,自顧自的繼續說道:“皇上仁慈,已將太子移到東巷口的一處院落養病。母后的意思,將太子身邊最得用的人送過去照顧,另外從你們中選三人過去照顧殿下。”
陳元香的話音剛落下,所有的人都下意識的將身子縮了縮、廳內寂靜無聲,只唯恐發出一點聲音會讓太子妃注意到她們。
如意也一樣不例外,希望這個倒黴的人選不要選到她。
古代的傳染病,可不是嚇人的,而時疫作爲古代四大傳染病之一,其危害性在如意還身處現代之時,便有所耳聞。鼎鼎大名的雍正皇帝,就曾經染上過此病。
若說在現代,這只是一個聽聽的名詞,並沒有切身體會到過,或者說在現代還算高超的醫療技術之下,這病根本不算大病。
但是來了古代,她卻親眼見到過古代疫病的恐怖,她還未進宮之事,就親眼見過村裡人將一個得了疫病的人活生生打死,然後燒掉。只因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鄉、一邑。
太子得了病,或許還有人照顧,但是倘若她們這些被選中去照料的人被傳染此病,估計真的會放着任由自生自滅。
坐在上首的陳元香瞧着底下人一副靜若寒蟬的模樣,諷刺的扯開了嘴角,心中暗道:平日裡爭起寵來,怎麼不做出這副樣子了。
她將目光落向了葉良娣,卻意外見到葉良娣自若的拿着茶盞慢慢喝着。見到她看着她,葉良娣還露出了個笑容,那笑容彷彿是在說,你會讓我去照顧太子嗎?
的確,在葉良娣聽聞太子時疫需要人去照顧之時,她心裡也慌了一下,可是片刻後,卻明白,這個人選,絕對不可能是她。而且就算陳元香沒腦子,想將她送去,她可不是任由陳元香揉捏的泥團。
陳元香在葉良娣的目光下無所遁形,仿若心中所想被全部揭開。
她狼狽的轉過了目光,卻依然端正的坐直身體道:“聽聞太子得病,我曾經想過親自去照顧太子,但母后不允許,讓我看好東宮。所以我只能夠將此事拜託給各位妹妹。”
說完這話,她將目光看向了穆良娣,開口道:“穆妹妹,我和母后細細想過,你一貫溫柔體貼,最會照顧人,所以此次照顧殿下之事,還要麻煩你起好帶頭作用。”
穆良娣臉色煞白,身子幾乎癱軟。
太子染上時疫,若說是平時,她還心存畏懼,更何況現在太子還是圈禁之時,即使照顧好了太子,也不是什麼好事,指不定還要陪着太子圈禁。
她張了張嘴,想要找出藉口推脫,可是陳元香卻絲毫不給她機會,又將目光看向了東宮年齡最大幾乎隱世不出的一個女人,何寶林。
“何妹妹,你年紀最大,跟的殿下時間最長,定然能夠照顧好殿下。”
何寶林臉上一貫平淡的臉色,瞬間皸裂。
最後,陳元香的目光略過了如意,回到了虞寶林身上。
“虞妹妹,你一貫聰明伶俐,頗得殿下喜愛……”陳元香的話還未說完,虞寶林卻突然一翻白眼,昏了過去。
“虞妹妹!”
陳元香咬着牙喊了一聲,卻見虞寶林身邊的宮女上前扶住虞寶林,將一藥丸塞入虞寶林嘴裡,而後,開口稟告:“娘娘,我家寶林一貫便是個弱身子,最近節氣變換,若非今日娘娘傳召,我家寶林幾乎是下不了牀。”
陳元香正想發火,卻見虞寶林幽幽醒來,一副氣若游絲的摸樣:“姐姐,妹妹身子不爭氣,妹妹真的想去照顧殿下,但就怕給殿下添亂!”
說罷,竟捂着帕子嚶嚶哭了起來。
這副場景怎麼看怎麼假,陳元香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選中這三人,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穆良娣頂着罪臣子女的名頭,就算伺候好了殿下,這輩子也少有機會翻身;何寶林年齡比太子還要大,早就年老色衰,根本興風作浪不起來;而虞寶林,雖然有幾分小聰明,但腦子簡單,做事衝動,並無城府。即使這三人照顧好了太子,太子將來解除了圈禁,也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
誰知道這虞寶林竟然會來這麼一出。
但是陳元香也並沒有太多在意,虞寶林本來也只是候選人之人,並非非她不可,這個時候賣個人情給她也未嘗不可。
她嘴角噙着笑,開口道:“虞寶林既然身體不適,那就換個人吧!”
“多謝太子妃姐姐體諒!”虞寶林聞言心中暗喜,在宮女的扶持下,跪在地上給陳元香叩了個頭,而後帶着笑臉開口道,“奴婢有個人選推薦給太子妃姐姐,姐姐覺得陳妹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