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養了幾日,賽典感覺好了很多,今日午膳時食量也增加了一些,但摩奧還是覺得她吃得太少。午膳後賽典來到府邸愜息門內東院的荷花魚池邊,在一棵海棠樹下的平滑臥石上擺上棋局,按着棋譜所教的自己步步領會。正在興頭上貴迪子來報:“公主,內法爾從雙曌聖島回來了。正在書房等着您呢。”賽典落下一子後放下棋譜,說道:“好,我這就去。”說着她起身穿過海棠林出了東院的瓶形門,從愜息門入了半面大回廊向書房而去。
賽典離開不多時摩奧來找她,在樹下沒見着就問還留在臥石旁的室女:“夫人呢?”
室女行禮回答道:“剛纔貴迪子過來回了事兒,夫人已經去書房了。”
“哦。”摩奧應道,正欲轉身離開眼角餘光瞥到臥石上的棋局,走上去細看一番,他伸手拿起一枚黑子落棋,又看了一會兒正轉身要走剛好看到賽典迎面走來,見到他就問道:“你還沒去執政院嗎?”
“午休還沒結束。你去書房了?”摩奧反問。
“哦,內法爾回來了。”賽典簡短地應着,又拿起棋譜坐在臥石沿邊,低頭一看馬上發現棋局上多了一枚黑子,她擡頭看向摩奧。
摩奧解釋道:“我只是一時技癢。如果你……”話沒說完,就見賽典拿起一枚白子落下,這枚白子落在局中正好擋住了摩奧黑子的去路還連帶威脅到了老帥。摩奧一怔,瞅一眼賽典又低下頭去細看棋局,沉思着他執起一枚黑子緩身坐在賽典的對面,思索良久方纔落子。
就這樣兩人在池邊的臥石上的棋盤裡你來我往,吃卒殺將,直搏得昏天暗地。直到考業前來稟告摩奧去執政院的輕便馬車已經準備好兩人才從棋局中擡起頭來。
“這麼快!這局還沒下完哪。”摩奧遺憾地說道。
賽典收起書卷,站起身來說道:“留着好了。一盤殘局,等着你回來繼續下。”
摩奧贊同,站起身不放心地囑咐道:“好好留着。我晚上回來後馬上下完這局。”賽典淺淺一笑。
摩奧匆匆離開,走過橋廊來到正門的門廳。侍從把掛在衣架上的暗紫色斗篷取下,見摩奧過來將斗篷展開披在他的肩上,斗篷的左幅上用金銀絲織就了一個海暘國的徽章。整理好斗篷,摩奧出了正門大步走過石板大道一出府門看到輕便馬車和幾名侍衛,侍從爲他打開車門,坐定後車夫一聲吆喝,馬車在侍衛的護衛下奔出小巷上了寶華街向萬衆廣場的執政院馳去。
萬衆廣場是整個中陽衛城的中心,佔地約萬畝,廣場南邊是百姓的活動與歇息玩樂之處,廣場北邊則是這個國家的心臟所在。在廣場的北面,法政院在西軍政院在東,兩院面面相對;執政院坐落在北邊,它的後面是六部,僅有百餘米之遠,六部的西北面是衛城警衛軍部。
執政院、法政院、軍政院均分別建在一座高三米的大理石梯形崇臺之上,一層層大理石臺階從四面一直向上延伸至仿神廟建築形式的樓閣。執政院的屋頂呈一個巨大的等腰三角形,正門入口的屋頂上雕刻着一位駕馬車的女神雕像,手舉海暘國的徽章和橄欖枝,房形呈長方形用花崗石建造而成,共有上千根雕刻着豐富人物造型的大理石柱支撐着;步入這氣魄雄偉壯麗巍峨的建築中,高高的穹頂讓人感到**肅穆,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華美莊重的吊燈都讓人有一種氣勢萬鈞不敢高聲之感。從執政院不同方向的門進入會到達不同行政功能的辦公區,各辦公區都有精美莊重的走道相連接,彼此相通。來到執政院的摩奧正走在通往他辦公室的走道上。剛踏進辦公室,在辦公的文書連忙起身相迎,說道:“大人,客廳裡有一位客人正在等您。”
摩奧一邊脫斗篷遞給文書一邊問道:“什麼客人?”
文書答道:“他自稱是從天倫國而來,受天倫國王室的一位成員所派。”
“哦?”摩奧的眉峰聚攏起來,不用多想他也知道那位王室成員是誰了。把斗篷交與文書,他吩咐道:“送些茶到客廳裡。”轉身走向客廳推開了客廳的門。
客廳裡有一位中年男子,約四十多歲,個頭中等,有着一副因常年吃喝缺乏鍛鍊的雍腫身材,一身贅肉泛着油光,頭髮梳得光澤滑亮,一雙滴溜溜轉的眼睛,嘴邊永遠掛着討好人的笑臉,他見到摩奧進來趕忙上前半哈腰行禮道:“摩奧大人,在下芬讓貝古,已經恭候您多時了。”
摩奧上下打量着他,心中覺着這人面生但這名字似乎在哪兒聽到過。他落坐在一張藤編繡墊沙發上,指着左側的一張單人藤編沙發說道:“請坐。”芬讓貝古討好的笑着,坐下。文書敲門而入,端來一盤清漆蔑絲盤盛的迎客茶,倒好茶後,摩奧對他說道:“這裡暫時不需要人打擾,你去吧,有事我會叫你。”文書應聲而出。
摩奧看着芬讓貝古說道:“請用茶。”芬讓貝古恭敬地捧起茶來啜飲,不敢回視摩奧打量的目光。
尋思了一陣,摩奧記起來,一手支在沙發扶手上輕搓着下巴,問道:“芬讓貝古這名字很耳熟,好像在那裡聽到過。看你一身裝束珠光寶氣,身價不凡,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商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天倫國塔澤王后的堂兄好像也叫這個名字,不會這麼巧合的重名吧?”
芬讓貝古連忙放下茶杯,站起身來一臉驚喜地說道:“正是在下,大人好記性。”
摩奧看他:“閣下所從事的珠寶生意應該很忙吧?每日地奔走各地購進最上好的寶石選擇最好的加工設計方案,應該是很難有空閒纔對。今天怎麼有空到這兒來?如果是一些與你生意有關的行政事務,你應該去六部找經務部,這兒你來錯了。”
芬讓貝古連連擺手,一迭聲道:“沒錯,沒錯,大人,我沒來錯地方。我就是特意來拜見您的。”
“哦?特意來拜見我的?”摩奧支起左腿,饒有興趣地說道:“不知是什麼事讓閣下您特意來拜見我。”
芬讓貝古小心地湊到摩奧身旁,一臉媚笑,低聲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來送這個的。”一語未了,他解開上衣的兩粒青玉鈕釦,從裡面掏出一個小巧的囊袋,打開後抽出一張薄薄的紙片雙手遞給摩奧。“什麼東西?”摩奧看他,接過摺疊得方方正正的紙片展開來,紙片的中央用淡紅色四方大印蓋着“金票”二字,票面用黑字寫明瞭這張金票的出處,中間寫着“十萬兩金”四個字,匯兌期限一欄寫着“無限期匯兌”。
摩奧冷下臉,目光灼灼逼人直盯着芬讓貝古冷聲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賄賂?知不知道在海暘國行賄官員會得到什麼樣懲罰!?”
芬讓貝古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說話也不順起來:“這、這、這是與您商量一件小事的酬、酬金。”
摩奧冷笑:“我還是頭一次聽說,與人商量事情可以得到酬金的!而且還是一筆鉅款!我倒很想聽聽這是一件什麼樣的‘小事’!”
芬讓貝古一聽到這兒,登時兩眼發亮,心想:有門!又媚笑起來說道:“事情不大,只要您動動手就行。您只需在一半兵權的交付上作作文章,動手寫寫,比如寫些‘賽典公主不具備統帥能力’之類的話就行了。就這麼點‘小事’。”末了,他還用小指頭比劃比劃。
“就這麼件‘小事’?”摩奧晃晃手中的金票,冷眼斜睨他:“就是想讓我別把一半兵權交與賽典?”
“是、是、是!就是這樣!”芬讓貝古喜笑顏開,連聲應着。
“是誰派你來的?塔澤王后!?”摩奧的臉忽地陰沉下來,厲聲質問。芬讓貝古被他的聲色俱厲嚇得驀然心驚膽顫脊背發涼,結巴地說道:“沒、沒、沒人派、派……”話未完,摩奧猛地站起身,把金票大力甩到他臉上,目光如刀冷喝道:“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利用金錢行賄官員,以此干涉海暘國兵權的事務,你這是在干涉一個國家的內政!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打着天倫國王室的名頭!現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來人哪!”摩奧衝着門大喝。
芬讓貝古早已是面如土色,嘴脣發顫,雙腿也不聽使喚癱倒在地毯上,全身冷汗涔涔。文書聽到怒喝聲趕來,推開客廳的門恭問道:“大人?”摩奧用冷如寒冰的語氣、一臉肅殺之色指着癱在地上的芬讓貝古命令道:“叫侍衛!把這個膽大妄爲干涉我國軍政的行賄者捆了押到守城官辦公檯的鐵牢裡去!交與守城官審問!”
這回芬讓貝古臉都變成青紫色肝膽俱裂,身體一陣寒顫一個字閃進他的大腦:逃!再不逃他就會成爲囚犯了!在文書尚未應命之前,他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奔到門邊鼓足了力一把推倒門邊的文書奪路而逃,踉蹌地剛跑出摩奧的辦公室奔到走廊中,只聽到身後傳來摩奧嚴厲異常的喝令聲:“抓住那個行賄者!”唬得他如無頭蒼蠅一般闖出執政院落荒而逃,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耳邊盡是士兵追逐他的腳步聲。
傍晚時分,摩奧回到府邸,洗擦一把臉和手,詢問賽典的去處,“夫人在書房裡。”室女回答道。
摩奧沿着半面大回廊來到書房,推門而入房內空無一人,書桌旁放着一個紅木冰桶,冒出絲絲涼意,還有滿室的梅花香。“賽典?”他叫了聲,無人應答,走到沉香木書桌旁,書桌上攤着一個本子和一本厚厚的書,這書很奇怪。細看裡面的內容,只見裡面記載着“某人,性別,某年某月某日生,某國某地人,從事某種職業,某年某月某日卒,生前做了某某事”寫得十分詳盡,再翻一頁仍是這樣的內容,頁頁翻下去均是如此。摩奧納悶翻過書的封面,封面是用金絲密密編織而成套在硬殼上,幾個用黑珍珠粉末寫的大字異常搶眼“月神宮專用
生死判冊(東系國卷)”。摩奧一震,不由得睜大雙眼,輕輕放下書。擡頭掃視書房,他估計賽典並未離開,想了想,走過短小精巧的漏窗走廊來到與書房相接的大書房。大書房內立着四五十個檀香木大書櫃,細細地分了十幾二十門科目,琳琅滿目。“賽典?”摩奧叫着,從大書房北面傳來一聲清冷的迴應:“這兒呢。”摩奧尋聲走過一排排大書櫃,來到近前一看:賽典正坐在小梯子上低頭看書,膝上放着一本,身側放了兩三本。他笑道:“你還真是貪心不足啊!”賽典擡眼看他,說道:“你回來了?來幫我一下。”說着把書遞給他。摩奧上前接過書,她慢慢地從梯子上下來,接回書抱着往書房而去:“看到想看的書就挑了出來,免得日後記不起在哪一個書櫃裡。”摩奧跟着她回到書房,她把書“啪”地放在書桌上,又坐回書桌前。摩奧在書桌左側的沙發上坐下,看看滿桌的書問道:“你還繼續看東系國的生死判冊?”賽典立刻冷眼掃向他,“別誤會!我是無意中看到的,你把判冊就這麼攤在桌子上。”摩奧連忙解釋清楚。
賽典收起判冊和本子說道:“不看了,已經看了一個下午了。”
摩奧從書桌上挑了一本書,支起腿把書放在腿上,問道:“爲什麼你會開始看生死判冊?這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經開始履行月神的某一些職責了?”
賽典端詳他,片刻才答:“是。”
“什麼樣的職責?”摩奧好奇地問。
“以各人生前的行爲決定亡靈新生時的去向。”賽典淡淡地應道:“屬於生殖繁育職責的一部分。”
摩奧一怔,又問道:“可你現在的身份還只是月神繼任者,你的判能生效嗎?”
“我書寫完判之後,由內法爾送回山巔神宮,大祭司蓋上月神大印後發往地宮就生效了。”
“怎麼會還沒繼任就履行職責?這樣合適嗎?”摩奧不解。
“我怎麼知道。反正大自然母神說,她也替我管了這麼多年了,也該讓我自己練練了。所以讓內法爾把這些東西帶這兒來了。”賽典無奈地聳肩,打開剛纔在看的書繼續看下去。
“那麼,我的亡靈一定做了許多善事纔有了現在這樣的去處。”摩奧打趣地說道。
賽典看他一臉的玩笑,回道:“誰知道!那得問我母親的母親了!”摩奧哈哈一笑,不再說話,只看着賽典低首靜靜看書的模樣,心下隱隱怦然一動。傍晚的夕陽斜照進房裡,照着她耳垂下的水晶耳墜閃閃透亮,映照出一個透亮的白點在她那弧線優美雪白細嫩的頸項上。她半側着嬌容,濃密的睫毛隨着眼皮上下動着,筆挺的鼻上被夕陽映上了一道細細的光芒,眼如秋水還清閃動着聰穎的光亮,脣如櫻桃般紅潤可無悲喜的表現,肌膚似羊脂,胸脯渾圓挺立,腰肢嫋娜柔美,一雙春蔥纖長的手指正捏着一頁書。像是感受到了摩奧的目光,她突然望過來,摩奧匆忙低頭翻看書,瞅了一眼她大概是覺得自己太過敏感,聳聳肩又低頭看書。摩奧緩緩吐出一口氣,自責道:幹嘛害怕啊?真是的!
兩人各自低頭看書,屋裡靜悄悄無聲,只有琥珀翡翠墜報時鐘滴嗒嗒地走着。摩奧看完一頁翻過,書頁刮到他胸前的衣飾胸鏈,鏈子晃了晃“啪”地一聲掉在書上,聲音雖不響,但屋子裡靜這聲音也就格外響亮。賽典擡眼看去問:“什麼東西掉了?”摩奧拿起衣飾胸鏈看看,回道:“是銅掛鉤壞了,所以掉下來。拿去給珠寶匠修一修就好。”說着他順手把胸鏈放在書桌上。賽典拿起來看着,又擡眼打量摩奧,他今天穿了件寬肩收腰的淡青色上衣,盡顯他的好身板,一件黑色細腿褲,顯得雙腿愈發的修長結實,配了一雙黑色綢面挖口短靴,更覺英挺俊朗。而這條衣飾胸鏈由黑瑪瑙與藍寶石製成,很好地合他的衣着相襯。看看黑瑪瑙特別的光滑潤澤,賽典問道:“這條衣飾胸鏈你好像戴了很久了?”摩奧應道:“是很久了,大概也有三四年了吧。所以銅掛鉤都磨損了。”正說着,他突發其想看向賽典站起身來走到椅旁,一手支着桌面略微俯下身去說道:“賽典,你送我一條衣飾胸鏈吧?”
賽典詫異,側了側身子仰首盯着他問道:“爲什麼我要送你一條啊?難道你的胸鏈不多,就這一條而已?”
摩奧半認真半玩笑地對她說道:“就當是獎賞。送我一條,嗯?”
“爲什麼要獎賞你?什麼名頭?”賽典一臉莫名其妙。
摩奧從衣袋中掏出一張紙片交給賽典,她打開來一看,出聲道:“十萬兩金!?誰這麼大方,送你一張金票?”
“準確地說,不是送是行賄。目的只有一個:別把一半的兵權交給你。”摩奧冷笑,口氣淡然。
賽典立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冷笑一聲:“塔澤!她的手好快啊!伸得也真夠長的!她派誰來的?”
“她的堂兄芬讓貝古,一名珠寶商人。”
“我見過他,在父親的壽宴上。一臉的油滑。”賽典冷哼,把金票捲成筒狀捏在手中,晃了一圈“噌!”地竄起一把火苗瞬間把金票燒成灰燼。摩奧盯着她手中的灰燼。“怎麼?心疼了?”賽典把灰燼倒入薰香爐內,冷問。摩奧搖搖頭,笑道:“你三味火的法術進步可真快。這下我不用擔心我的牀了。”賽典扭過頭去,嘴角向上一撇。
兩人正說着話,考業與貴迪子敲門而入,看見兩人都在不由愣了一下,方纔報道:“晚膳準備好了。”摩奧爲賽典拉開椅子,兩人一同往餐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