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絲銀兒德

到了黃昏時分,摩奧的文書前來向賽典轉述摩奧的口信,說:由於執政官離國時間較長積壓了許多事務,需要及時地處理,所以今晚不會回來吃晚膳。賽典對此只是隨口應了一聲心中並不在意。但她未料到的是,摩奧這一忙竟然忙了十多天,每天都是早出晚歸一整天都不會在府中。賽典開始有些着急了,擔心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獲得那一半兵權;而且這十多天中跟隨她來到海暘國的二十多名隨從陸陸續續地因爲水土不服而病倒,連貴迪子也上吐下瀉起了疹子,這讓她更焦心,心中不快起來。也許是心中的急燥與不快積壓在心頭,這一天清晨她剛醒來不久就感到渾身不適,關節痠痛全身無力,到了餐桌邊更是噁心不已,連飯也沒吃她又躺回到牀上昏睡起來。這下考業擔心了,趕緊派人去執政院告知摩奧,另派人馬上去請醫生爲賽典診視。等到摩奧趕回府中的時候,大夫已經爲賽典看完診正在寫藥方,見到摩奧立刻起身行禮道:“大人。”

摩奧走到牀邊看看賽典,摸了摸她的額頭又轉回到大夫面前問道:“夫人是什麼病?”

“夫人只是水土不服而已,並無大礙。”醫生把藥方交給摩奧,囑咐道:“讓夫人多喝些水,不要吃冷飲和不易消化的食物,不生吃蔬菜,多吃些粥和湯。飲食上如果不習慣可以把兩國的菜餚組合起來吃,再慢慢地調整。”

摩奧接了藥方,吩咐考業送大夫並去買藥,之後他又走到牀邊輕聲喚道:“賽典。”喚了幾聲,賽典睜開了眼睛無力地問道:“怎麼了?現在是晚上了嗎,你回來了?”摩奧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不想吃飯嗎?”賽典無力地搖頭。摩奧坐到牀沿邊勸她道:“這不行,你多少吃些。你是因爲水土不服才病倒,再不吃身體就垮了。你想吃什麼?我讓廚師做給你吃。”賽典瞟他一眼準備坐起身,摩奧扶她起來並放了個大圓靠墊在她身後。她手發軟但還是一把抓住摩奧的衣袖,冷眼問道:“你忙了這麼久,是不是早把你自己的承諾忘了?”

摩奧眉頭糾結:“你病成這樣還念着這個?”

“我怎麼可能會忘!?這是我來這裡的目的!”賽典冷冷地說道。

“你先養好身體再說吧!”摩奧口氣不悅。

賽典的着急與不快這下全涌了出來,她身子半倚半靠着冷眼盯着他道:“你忘了?還是反悔了!?這十多天你總是用忙於政務作藉口,卻是毫無動靜。你這是想拖延時間嗎!?”

“我沒有忘記你做了什麼,也不會忘了我要做什麼!”摩奧冷臉,有些動怒:“你怎麼會這麼想!?作爲一名執政官,我的首要職責是處理政務,難道你作爲一國的公主會不懂這個!?只是剛到衛城十多天而已,你就這麼地急不可待!”

“我不懂!?我急不可待!?你的表現讓我不得不懷疑你是否會兌現你的承諾!十多天裡整日不見人,一句關於兵權的話也不提,你到底在想什麼!?你……”賽典的聲音略高了些,情緒有幾分激動,伸出手她一把揪住摩奧,可是原本就病了情緒又過於激烈一時怒傷肝身體有了反應乾嘔起來。摩奧趕忙輕拍她的背,語氣和緩道:“你用不着急,等我忙完這段時間自然會兌現自己的承諾。眼下你先養好身子,否則就算遂了你的心願,你也是力不從心。”賽典嘔得難受,也顧不得跟他動怒,一臉灰白地躺倒牀上。摩奧起身離開臥室,找到因爲水土不服而腹瀉的御廚向他問了些話後走進廚房,捲起袖子自己動手忙碌起來,不多久他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冰糖燕窩回到臥室。放下燕窩,摩奧輕扶起賽典,把燕窩端到她面前,溫言勸道:“多少吃些,嗯?”

“不吃!”賽典嫌惡地別過頭去。

摩奧好言相勸:“你聞聞,這味道與你在國內吃的是不是一樣?這是我按你的御廚說的方法做的,你嚐嚐味道如何?”

“你做的?”賽典瞅一眼燕窩又看着他,慢慢地湊近聞了聞。

“怎樣?嚐嚐,看看味道對不對。”摩奧舀起一勺送到她蒼白的脣邊。賽典一臉嫌惡,費了好大的勁纔開口勉強吃了,回味着點頭道:“味道也對。”摩奧笑了:“既然這樣,多吃點。身體好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賽典知道他說得對,強忍着噁心之感一口口一點點吃下那碗冰糖燕窩。

又是一個清晨,水仕仙又一次來到潭邊彈箜篌,可是絲銀兒德依然沒有出現。她只彈了一段就沒了興致,滿心失望地離開潭邊,看看天色還早她想在林中四處走走,約西夫人看出她的心思讓人先把箜篌、地毯香爐等一些物品拿回愛月晴祥院,自己與侍衛長並兩個宮人陪着水仕仙慢慢地在林間山路中漫步。

山林裡的清晨很美,陽光穿過枝葉絲絲縷縷地照在地面上,不時有清脆的鳥鳴聲傳來,空氣清新宜人散發着植物和泥土特有的清香。水仕仙漫無目的地走着,林中的景緻讓她喜愛不已。一隻忽地飛過的小鳥引起了她的注意。這隻小鳥身形小巧,披着鵝黃色的羽毛,小小的嘴兒可愛動人,水仕仙指着小鳥喚道:“夫人,您快看那隻小鳥,真可愛!它是什麼鳥兒?”說着話她小跑起來追逐着小鳥。“公主,您慢些,小心腳下!”侍衛長叫着急忙跟上去,約西夫人也匆忙提起裙襬緊趕。

林間的山路都有幾分溼滑,還長着苔蘚,約西夫人一心只看着公主,不期然腳下踩上苔蘚一個踉蹌,兩位宮人眼尖伸手去扶,不想夫人滑得重一手拉一個一手拽一個還是沒站穩三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山徑上,摔得不輕。侍衛長聽到她們的慘叫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急急折回頭,只見約西夫人摔坐在地上傷得不輕,撫着小腿坐在地上直叫喚,一位宮人緊挨着她撫着腳腕臉色發青咬着下脣,另一位宮人傷得略輕雖也扭傷了腳但還能站起來。

“約西夫人!傷到哪兒了?”侍衛長跑過來,扶着她問道。

約西夫人咧着嘴,額角上起了冷汗,口裡卻厲聲道:“你怎麼跑回來了!?公主呢?你還不快跟着!小心她的安全!”

“是!”侍衛長只得撇下她們又去追公主。追了一段路,前方出現岔路,他一驚全身冒出冷汗,這可難住了他。心驚肉跳的他站在岔路口,驚慌地看着兩條路,往哪邊?公主走的是哪條路?張慌失措情急之下他雙手捂在嘴邊放聲大喊:“水仕仙公主!公主!”

水仕仙追着那隻可愛的小鳥,見它撲愣着飛到高高樹叉上的一個鳥窩裡,窩裡傳來幾隻鳥雛細嫩的叫聲。她聽着叫聲溫柔的一笑,轉身要回去直到這時才發現身後一個人也沒有,四周寂靜,腳下的路也不見了,只有滿地的野草野花。“約西夫人!”她叫了一聲,半晌也沒有人回話。“侍衛長!”她又叫了一聲,依舊是四周靜悄悄,山風輕輕吹過搖動樹木呼啦啦地響,四下無人只有她孤伶伶地站在林中。突地心中一種恐懼感油然而生,心裡慌得直發毛嘭嘭直跳,身體一陣寒顫腳下亂了方寸,不自覺地倒退幾步,看看四周好像到處都有山路一般,她六神無主地四下裡到處亂走,希望能遇上跟隨她的人。越走越發慌,愈走愈無人影,心中的恐懼越來越緊迫眼淚嘩啦啦地滾了下來。不遠處傳來溪水涓涓流過的聲音,水仕仙抹着淚向溪水走去,心裡亂想着有水的地方總該有人,至少也會有去飲水的小動物,不管怎樣都會有活物。這樣想着她拔腳奔向水響處。

絲銀兒德挽着褲管站在溪水裡正在悉心地給他的行雲馬洗身子,身後隱約象有哭聲,他疑惑地側身向岸邊看去,意外地見到水仕仙一臉的恐慌之情,無依無靠地站在那兒,臉上掛着晶瑩的淚珠如蘭花帶水般,神情脆弱得令絲銀兒德心絃一緊。

“水仕仙公主?”他吃驚地看着她。

“絲銀兒德!”水仕仙哭着縱身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抱着他,哭聲揉得他身心俱碎。絲銀兒德抱着她,輕拍她的背好言哄着,好不容易她才止住哭聲。扶着她上岸,兩人坐在一塊石頭上,水仕仙仍緊緊地靠在絲銀兒德的懷裡,柔軟的身子還微顫着。

絲銀兒德輕拍她的香肩,低聲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的隨從呢?約西夫人呢?”

“不知道。”水仕仙抽泣着搖頭,“我追着一隻小鳥,原以爲他們就跟在後邊。可是小鳥飛進了鳥窩裡,我一回頭就沒見到他們,路也找不見了。”

“你迷路了?”絲銀兒德微皺眉看她,她瞪着一對驚慌的秋水眸子點頭。無奈地笑笑,絲銀兒德彎腰放下褲管,穿上緞面鏤空蘭花紋短靴,對水裡的行雲馬說道:“夥計,走了。”馬兒聽令嗒嗒嗒自己走上岸來。他扶着水仕仙站起身,說道:“我送你回去吧。”水仕仙眼中含淚一個勁地點頭,半依着他,一隻青蔥玉手緊揪住他的衣裳,絲銀兒德只好摟住她的肩頭。馬兒乖乖地跟着他們走。

七彎八轉了一陣子,他們走上一條山路,又走了不遠聽到有人焦急地高聲在叫喚:“水仕仙公主!水仕仙公主!”側耳細聽,是侍衛長焦心膽顫的聲音,兩人趕忙奔過去。侍衛長一見到一臉淚痕的水仕仙幾乎蹦起來,大聲問道:“公主,您上哪兒去了?有沒有遇到危險?您還好嗎?”水仕仙緊揪着絲銀兒德衣服的手略鬆了一些,抽搭着不住地搖頭。三人順着山路往回走,遇到了扭傷了腳坐在路邊的約西夫人和兩名宮人。水仕仙一見到夫人,淚如泉涌撲進約西夫人的懷裡哭道:“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們了!”約西夫人心疼地摟着她,撫着她的秀髮哄道:“這不是又見着了嗎?別哭,別哭,我會心疼的。”一直等到公主止了淚,絲銀兒德這才上前行禮,把遇着公主的事說了一遍,又察看約西夫人及兩名宮人的腳傷,他說到山中有一種神奇的草藥,對扭傷有神奇的療效,說着他提出要去尋草藥。水仕仙慌忙一把死死拉住他的衣袖,驚慌地說道:“你別走!讓侍衛長去尋,好不好?”

絲銀兒德笑着說:“侍衛長又沒見過那草長什麼樣,長在什麼地方。你放心,我只去一會就回來。有約西夫人和侍衛長他們陪着你,不會有事的。”

水仕仙不鬆手,不停地搖頭,一雙美目殘留着心有餘悸的痕跡:“一會兒是多久?我怕你象上次一樣一聲不吭地走了,找也找不到。”

絲銀兒德溫和的笑着從上衣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黃金鑲藍寶石報時鐘,拉過她的小手把報時鐘放在她的掌心裡,溫柔地說道:“十五分鐘。”他如陽光般溫暖人心的笑容給了水仕仙極好的安撫,水仕仙這才慢慢放開了手,他轉身走進山林裡。

從絲銀兒德離開時起,水仕仙就不停地看報時鐘,果然不出十五分鐘他回來了,手裡拿着一把開着紫色小花的草。他將草用石塊搗爛,握在手中擠出藥汁滴在約西夫人的腿腳上,一股淡淡的清香瀰漫開,藥汁冰涼,他用手把藥汁搓開在皮膚上一直搓到微紅爲止。用同樣地方法爲兩名宮人上過藥之後,絲銀兒德從行雲馬的背囊裡取出水袋洗手,問道:“現在感覺怎樣了?好些了嗎?”

約西夫人動了動腳,除了有些麻木外已經不疼了,紅腫也消了下去,她站起身走了幾步感覺大好。絲銀兒德見狀急了,說道:“您別急着走路。紅腫是消了,可傷了筋骨恢復起來沒有那麼快,您這一走恐怕又會傷着。您和她,”指指那名傷得也不輕的宮人,他說道:“還是一同騎着我的馬吧。”

“這怎麼行。”約西夫人雖沒見過行雲馬,可看書中的圖片也能對上,眼前這匹有錢也難買到的行雲馬氣勢不凡飄逸俊朗,怎麼也知不是一般人物能騎上的。絲銀兒德笑着說道:“有什麼不可以?它脾氣很好,不會摔了您。”說完牽過馬,命令它伏在地上,然後小心扶過約西夫人和那名宮人上馬,拍拍馬身,這匹行雲馬通人性站起來小跑着往前而去,絲銀兒德大聲說道:“約西夫人,您先回去吧。我會把公主安全送回去的。”

轉過臉來絲銀兒德優雅地笑着,對水仕仙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說道:“公主,請回吧。”水仕仙怯生生地上前摟住他的胳膊,一雙翦水眼眸後怕地望着他。絲銀兒德又一次無奈地笑,任憑她摟着胳膊往愛月晴祥院的方向走去,後面的侍衛長扶着另一名宮人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