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0章 留待青史(6k)
大牧帝國第五十七代帝王赫連昭圖,於蒼圖神殿登庸,拔劍向至高神座,發起了赫連氏的最後一次衝鋒。
歷代先君顯靈,將他推舉向上,扶他登頂爲君。
送了他最後一程。
這漫天的飛雪呵!
山道都見白,碎石一堆堆。幾千年上得山巔,最後骨碌碌地在山道滾。
當赫連昭圖縱劍萬里,斬破天塹,終於殺死那至高神座上的尊神顯相。
那琉璃般的碎光裡,是一霎失控,咆哮如山崩的神的威嚴!
無盡的神威,潰散的神柄,在這個剎那,盡數傾瀉在赫連昭圖身上。
冒犯神靈,必有天誅。挑釁神威,不能自全。
尊神失位,一定會有反擊。
這尊剛剛登頂的大牧天子,連一句話語都沒有,便也化爲碎光,與蒼圖神相混同。
強如當今楚帝熊諮度,養望十年,前帝親授——隕仙林中才登帝位,也不能即刻傾國有超脫之力。
赫連昭圖在出劍的那一刻,國勢加身,歷代牧國先君加持,才跨越遙不可及的天塹,短暫靠近了超脫層次。可他本身卻還未能真正把握這個層次的力量。尤其出劍的時候毫無保留,壓根也沒有迴護自身,被神威一衝即潰……
爲君一時爲國死,是天子當國。
至高神座上,那尤其木訥呆滯的大牧女帝顯相,猛地睜大了眼睛,也不知何來的力量,驟然動搖了本來僵硬的身體,探手前抓!
那尊大牧女帝的天子石像,也笨拙地跌跌撞撞地往前,雙手合抱……
都是空。
獨享神座的大牧女帝,沒能抓住她的昭圖。正從石像轉爲神像的女帝像,未能抱住她的孩子。
赫連昭圖的碎光,和蒼圖神相的碎光混在一處,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鐺~!
登庸劍墜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
一聲醒夢。
牧烈帝所開闢的時空片段裡,廣聞鍾悠然長鳴。
似別故人,也給姜望以警醒。
“趁現在!”蒼老的帝王大喝一聲,衰身卻拔起,橫劍亦沉眉,自向那磅礴神軀而去。
姜望遙遙一擡指,巨大的廣聞鍾便飛將起來,急劇縮小,如一枚搖鈴,晃盪在蒼圖神軀上空。
鐺鐺鐺鐺鐺!
爲免適得其反,每一個選擇都用廣聞鍾察知,反覆驗證。
又豎劍指而前,助燃紅塵劫火。
虛空劍氣縱橫爲爐,使得紅塵之焰,更燃三分。
此即【劍指爐】,天刑崖上,曾以此爐煉魔!
更有三昧真火攀附在神軀半身,竄遊不定,焰光高熾。
那是因爲赫連山海主動粉碎了這不朽神軀的防禦,讓三昧真火得以點燃永恆。
至高神座上的蒼圖神顯被擊潰,赫連山海獨據神座,反過來取得了奪神的優勢!若是在赫連青瞳與蒼圖神爭鋒的時期,這一下便勝負已分。但現在的蒼圖神太強,赫連山海要將優勢轉化爲勝勢,仍然有很長一段路走。
主動削弱神軀,降低戰鬥層次,是爲了讓神位之外的力量,能夠更多地干涉這場戰爭。經歷喪子之痛的大牧女帝,仍然做出最優的戰鬥選擇。
“赫連青瞳!”那已經閉鎖了許久的狼嘴,忽然打開,蒼圖神終於再開口:“開條件罷!”
世上有登頂只爲赴死,握權天下、只燃一時的天子嗎?
在這個最不甘離去,最不能放手,最能滿足人生幻想的位置,最醜陋和最輝煌的故事都在發生。唯獨犧牲少見。
如赫連昭圖這般登庸赴死的天子,蒼圖神從來沒見過。從神話時代,穿行整個近古,一直走到今天——今日第一次得見。
便是這不曾發生過的歷史,給了祂永遠不會忘記的教訓。
現在這些場外的螻蟻,終於有影響戰局的資格了。神靈不得不俯瞰人間。
但除了赫連青瞳外,都是些爲了所謂正確、固執得死不回頭的傢伙,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唯是這相爭數千載的老對手,有幫祂的能力,也有爭取的可能。
至高神殿中的蒼瞑,未來得及爲新君緬懷,也未恢復自身,鮮血狂吐,咳嗽不止,仍然掐動指決,那【諸外神像】便飛出神殿,直赴時光海,往最核心的超脫戰場來。
超脫戰場中,運劍指爐的姜望一時側身,在“九宮封神禁”之外,又佈下了“風后八陣圖”,而後哈哈一笑,蔑視蒼圖:“大牧太祖是何等英雄,誅神千載,功成當代,你死到臨頭,纔想到叫祂放手?欲置赫連老英雄的萬載英名,於糞污之中?蒼圖神啊蒼圖神,你剝了【人毒】,倒也未見聖明,吾觀此言,癡妄愚蠢!”
腳下的善福青雲微微顫抖。
太久不曾召用善福青雲,今日重傷而重啓,竟有些莫名的感受。
不過此刻也不是追究之時,只是暫存一念。姜望的心思仍在神明之上,當然對赫連青瞳更有十分的警惕和忌憚。
赫連青瞳提劍靠近蒼圖神軀,聽着姜望的吹捧,發出喑啞的笑聲,但不做任何迴應,只看着蒼圖神道:“條件?”
“你也聽到了,我若不幫你,你失去的只是性命,我若幫你,失去的可是我的名聲!你能開出什麼條件啊,能讓我出賣自己?呵呵呵……”
衰老帝王放緩了腳步,邊笑邊前。
蒼圖神宏聲淡漠:“相爭數千載,你我算相知。不要再空耗時間。”
赫連青瞳的笑聲一收,開出條件:“那至高的神座,我要你下來……我上去!你爲我座下正神,也爲我唱詩!”
馬屁白拍了!遇到個壓根不要臉的。姜望二話不說,不顧傷軀久疲,擡手握住無盡的光與色,握成一柄無形無色之長刀,又無聲地斬出!
仙法·見聞斬神!
仙術的運用多依賴於術介,對於本身的狀態要求是最低的,也成爲姜望當下最恰當的選擇。
這道仙法是洞真時期的創造,不算很強,勝在無聲無息,很適合暴起發難。
先殺其見聞,令其目不見、耳不聞,再殺其神,斬滅其靈。
赫連青瞳一輩子都在偷襲和被偷襲當中,當然不可能對姜望毫無防備,只是反手一捏,神光凝爪,便將那見聞仙刀捏住。呵呵笑道:“小友,我看你一臉正氣,長得像個好人。年輕力壯如你,如何行此偷襲之事,暗害我這四千歲的老人家?”
“不忍老英雄行差踏錯也!”善福青雲載着姜望往遠處撤,卻有仙念星河橫貫而出,如拱橋倒掛赫連青瞳!
見聞不死,仙念相殺。
赫連青瞳老軀蹣跚,擡手都有些顫抖,但卻精準地豎起了神念流瀑,以御仙念星河。
一顆顆神念與仙唸對撞,炸成漫天的流光,彷彿節日的煙火。
牧太祖在不斷地衰落中,姜望也遠不在巔峰,可謂棋逢對手。
但姜望正在努力恢復,且還不斷地補充知見,在這超脫戰場飛速進步,赫連青瞳卻只會跌落,不能再起勢了。
赫連青瞳本該一錘定音,而不是這樣見招拆招,徒然給後生機會。
蒼圖神當然看得明白,牧太祖這般怠慢,就是爲了逼祂讓步。赫連青瞳在用自己不斷流逝的命,在跟祂爭取更好的條件。而祂完全知曉,這個放羊娃,確實是有這樣狠,確實是敢跟祂耗到奄奄一息、乃至灰飛煙滅的前一刻。
可是祂能這樣耗嗎?
“說個現實點的條件。”蒼圖神宏聲道。
“您是無所不能的尊神,卻不能許我無上限的美夢嗎?”牧太祖狂妄地笑。
蒼圖神只是看着祂。
奪神的戰爭如此激烈,也或是赫連山海填進了太多的恨,這具磅礴神軀竟然有些擁擠,不斷地有血泡鼓起,威嚴的神軀也因此變得醜陋。
從那仙念星河裡延伸出來的複雜攻勢,也沒有預想的那樣容易應付。尤其是姜望這個人,一邊不斷地加持三昧真火,一邊平靜地注視此方,氣息隱晦,似乎有什麼正在醞釀。
赫連青瞳不笑了,只道:“您的境界太高,我不知道您對‘現實’的定義。不如您自己來說——條件若是合適,咱們就合作。若是不合適,你我就這樣。神主!您只有一次開條件的機會。”
嘭!嘭!
蒼圖神的身軀內部,傳來兩聲炸響。這天崩地裂的神軀變化,也在迫使祂做出決定。
“昔日蒼天神主,合‘天神’、‘節神’而成永恆,叫天地改顏,開闢神話時代。今日你我,又差些什麼?”
蒼圖神的聲音滾似天雷:“赫連依祁那!你鬥爭多年,已經得到本座認可。你有這個資格,合該享此尊位,補償舊願!且來!咱們合神一處,永固天國,未嘗不能放牧人間!”
如果說在蒼圖神能夠開出的諸多條件裡,有一個清晰的“上限”。
這個條件就是上限!
蒼圖神真的讓了。
祂願意同赫連青瞳合神一處,效仿當年蒼天神主。
對當前的赫連青瞳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是祂想都沒有想到的好結果。
在漫長的人生裡,一路風雪交加,嚴寒相迫,刀山上走,箭雨裡來,祂是永遠不會放棄的那一個。泥坑裡滾過,羊圈裡睡過,祂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那一尊!
在奪神失敗,被逐出神座後,祂還苟延殘喘至現在,不肯死,不肯走,不就是爲了等待那或許會出現的熹微之光嗎?
在絕境之中等希望!
而今也算是等到了。
哪怕是在【奪神】之戰開啓的最初,祂也將與蒼圖神合神共尊,視爲次優的目標。合神並非恥辱,而是更強的路。就像蒼天神主走出混沌海,也將“節神”和“天神”的理想都實現。
現在,蒼圖神拿出了祂最高的誠意來——
赫連青瞳靜默在那裡,祂這一生都不曾熄滅過的野望,在祂渾濁的眼睛裡燃燒。曾經一直想要把握的神柄,現在對祂奉上。永恆的神國,也近在眼前,對祂敞開了大門。
沒有人能阻止祂。
祂就站在蒼圖神的不朽神軀之前,只要往前一步,舍神合尊。全新的蒼圖神主,就會誕生。或許也可以叫“青瞳神主”、“依祁那神主”。
祂滿意地嘆了一聲,嘆自己又在絕望中等到了希望,感慨自己這一生,從來沒有辜負機會。
卻忽然一笑,笑着說:“……算了。”
“罷!罷!罷!果是……中了【人毒】。”
祂枯瘦的手掌倏然一擡,竟將那神光之爪裡捏着見聞仙刀,捏在了手中,便提此刀,一刀斬在了狼頭!
這一刀只是將狼頭上的神皮,剖開了一條縫隙,所謂見聞仙刀,便被極致的見聞撐爆!化爲無數光線與雜聲,滿天滿地亂竄。
但那頭皮的縫隙即是永恆的天缺,一直在神軀上瘋狂跳躍着的三昧真火,頃刻就衝進這道縫隙,似山洪涌入神軀。
赫連青瞳卻在這複雜的光影中,以指刀劃破自己的腦門——流着神血的腦袋往前撞,穿過了炙烈的三色火焰,與蒼圖神的不朽神軀貼額而立。
“在祂的戰場裡,殺不死祂!”赫連青瞳低聲喝道:“便以我的神軀爲戰場,騰籠換鳥,於此爲爭!”
蒼圖神曾揭下“神皮”,覆於赫連青瞳,使之亦爲“蒼圖”,帶走了蒼圖神位的初憾,和那跗骨不去的【人毒】。
但事情可沒有那麼簡單。
沒有人可以把赫連青瞳當夜壺來用,卻不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蒼圖神!
夜壺本該用之即棄,棄之即死,赫連青瞳卻用盡一切手段,苟延殘喘至此刻,終於可以對此迴應——
祂早就走上蒼圖神座,對蒼圖神名的一切,都有僅次於蒼圖神的深刻了解。此刻這張“神皮”罩下,祂即“蒼圖神”!
這就是祂的辦法。
蒼圖神把這具神軀當做夜壺,當做墳場,傾倒所有廢棄物。赫連青瞳卻要讓自己這具神軀,成爲蒼圖神的新家,成爲蒼圖神的臥房。不僅僅帶走蒼圖神位的初憾和人毒,還要捲走蒼圖神的一切。
這也將成爲新的奪神戰場。
此刻以額貼額,以神喚神,以“蒼圖”召“蒼圖”。
蒼圖神狼嘴大張,憤怒嘶吼,卻發不出聲音!因爲聲音也被帶走了!
赫連山海第一時間響應了赫連青瞳的計劃,以獨據至高神座的優勢,徹底推動了神性的轉移。
只是一瞬,蒼圖神的不朽神軀便定止在原地。
屬於蒼圖神的神位神性神力,都被神衣捲走,盡傾入赫連青瞳的神軀內——
這具殘破的神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着。
從永恆跌落,又立證不朽。
屬於赫連青瞳的面容,一霎異變爲狼首,一時又幻變爲女帝。
獨屬於現世神祇的氣息,深刻影響着這片天地,動搖時光海,乃至改變整個蒼圖天國!
在這具赫連青瞳構築的神軀裡,蒼圖神過往的積累全部成空,隱藏的手段全都不能動用,獨據至高神位的赫連山海,已經佔據壓倒性的優勢。更有赫連青瞳的全力支持,將蒼圖神的反抗一次次湮滅。
這一回優勢的確已經固定爲勝勢。
在這具迅速恢復、迅速強大的恐怖神軀上空,生出一團慶雲,託舉一座神殿的虛影。
那神殿之中,大牧女帝獨享至高神座,不可一世的蒼圖神,已經被斬伏在地上,剜掉了長鬃,割斷了鷹翅!赫連山海還在不斷地揮劍,以將蒼圖神凌遲的姿態,斬下一段段的神性。
赫連青瞳蒼老的身影,便在這時,顫顫巍巍地走到神殿門口,靜靜注視這一幕。
“山海……”祂開口。
眼前卻只有一尊四方鼎,倏然閃現,狠狠砸在祂的腦門。
蒼老帝王晃了一晃,赫連山海披着冕服的身影,已經與祂當面,一劍貫在祂的心口!
便是這一劍,抹掉了祂所有的生機!
赫連青瞳愣了一下,接着卻笑,卻大笑:“好!很好!知我者蒼圖,貴我者,赫連山海也——你沒有考驗我!”
蒼圖神給赫連青瞳開了一個祂本不該拒絕的條件,而赫連山海,壓根沒有沒有給赫連青瞳任何機會,當然也談不上考驗祂的品性。
這位大牧女帝選擇殺進新的神軀,只是確實看到了機會,確認這條道路可行,祂已經做好同時對抗蒼圖神和赫連青瞳的準備。
信任不曾發生。
大牧女帝不相信幡然悔悟的故事,不相信人性的迴歸。
然而這一劍刺下來,赫連青瞳的確沒有對祂防備。
在赫連青瞳的大笑聲裡,赫連山海緊握着劍柄!
笑着,笑着,赫連青瞳慢慢地垂下頭來,祂衰老的頭顱,就這樣耷拉在赫連山海的肩上。在赫連山海的耳邊,祂輕聲說道:“天子固疑也!你不要有遺憾,是我告訴赫連昭圖,應該怎麼做。是我讓他死的。”
是赫連青瞳告訴赫連昭圖要犧牲自己,以天子之勢,擊潰至高神座上的蒼圖神顯相,如此這場全新開啓的奪神,纔有翻盤的可能。
祂讓姜望以廣聞鍾建立信道,便是一開始就想到了赫連昭圖的作用。
赫連昭圖沒有半點猶豫地答應了。
這位大牧帝國第五十七代帝王,不是愚蠢的人。他當然明白赫連青瞳的法子是要他去送死。
但他在登庸之前,只是一笑。
便是這個笑容,觸動了赫連青瞳久未甦醒的心。便是這個笑聲,叫赫連青瞳體內的【人毒】徹底失控!
赫連昭圖說“後輩子孫,當爲此誡!”
祂這個赫連先祖,一時失神。
幾千年來,鬥於蝸角,爭於眼前。心中的陰謀算計,竟如雪遇朝陽,最後流水西東。
一尊君王的承擔,竟然要後世子孫教麼?
所以祂說“算了”的時候,祂也在笑。一如當年,白馬笑春風。
後世子孫爲吾師。
祂想起了祂最初拿刀的原因。
是因爲吃不飽飯啊,是想要活着,只是想要活下去。
祂跪着登上穹廬山的時候,在心裡發誓,要讓大牧旗幟下的所有人,都好好地活着,過有尊嚴的生活!
可是祂做到了嗎?
“你殺對了人。”
衰老的帝王已經氣如遊絲,在赫連山海的耳邊,微弱地說道:“山海,你做對了每一個選擇。你是赫連氏,最好的帝王。”
就此神性散盡,碎爲流光,也同赫連昭圖一樣。
赫連山海猛然拔出了劍——祂的劍本就在流光之中,並未陷入血肉——因而是獨在殿中趔趄。
祂趔趄着便轉過身來,又一劍斬在了伏地方起的蒼圖神身上。將這至高無上的神祇,重新斬趴。將這完滿的神性之顯,也分割爲殿中的飛螢。祂斬得毫無章法,祂斬得用盡全力,斬得劍都撞上了地磚,迸出點點的火星!
那由赫連青瞳所塑造的急劇變化的神軀,慢慢固定爲大牧女帝的模樣。
而原來的蒼圖神軀,仍然靜佇在彼處,金赤白三色的火焰,寂寞地燃燒着,給人一種空空蕩蕩的感受——仍有不朽,但已無神。
所以這神軀的不朽,也在緩慢的消散中。
就像失去不朽之性的《苦海永淪欲魔功》,有了被徹底消滅的可能。
結束了麼?
當蒼瞑的【諸外神像】終於追逐姜望的舊痕而來,降臨此方世界。
滾滾神潮正倒流而出,蒼圖天國幾千年的神力積累,在新神的意志之下,重歸於舊處。
維持着劍指爐的姜望,緩緩定止了正在三昧真爐裡醞釀的【人毒】——三昧真火竄進蒼圖神的神軀,除了得到一些他不太理解的神道知識,便是幫他明悟了部分【人毒】的本質。他本打算用這個好東西,在大牧太祖身上試一試。
但是戰局變化,瞬息萬轉,【人毒】還沒出爐,【奪神】便已結束。
結束了。
天國風雪已歇,草原不再有白毛風。旭光照破萬里雲。
在這時光海里的所有時空片段,都迎來了破碎和新生。
姜望忽然心有所感,在“風后八陣圖”的拱衛下,轉眸而望,但見高穹之上,有無數光點,漸匯爲一張張書頁,書頁上有清晰的草原文字,漸而顯現。
他浮光掠影地看到一些——
【太祖一統草原,兵拒道國,威勢無極,時神冕佈道大祭司欽渾,見旗而避。神靈忌之,乃敕天國……】
【威帝曰:“朕有生父生母,顯耀帝家,赫連傳名,豈以‘神子’相辱!”,召祭司入宮,更名不成。遂失火,德廓尓宮焚爲一燼。】
那些書頁漸都合在一起,一頁頁翻過,都是歷史的餘暉。
書成兩卷,名爲《牧略》。
昔者司馬衡著《史刀鑿海》,其中《牧略》共八卷,不偏不倚,書寫神事。勤苦書院因此被拔盡草原分院,甚而有神廟焚書之事。
後來姜望讀史書,《牧略》只剩六卷。
少的這兩卷,就是在漫長的歷史裡,被蒼圖神抹掉的那些人、那些故事。是蒼圖神所抹掉的一千二百七十五年的歷史。
爲了這一千二百七十五年的歷史,赫連氏又戰鬥了兩千六百年。
今全矣。
史書合卷。
本章6k,其中2k,是補那天病假(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