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話:夜間盤龍來驚魂,古木靜候已千年。
夜裡,若兒躺在牀上,手指一直摩挲着掌心。心裡的暖意一點點地濃了起來。
白日裡,她摔在草簇上的時候,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滋味,細細軟軟的觸覺,初時覺得帶着冰冷,也是觸暖着了自己的心,自己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
碧色雖然說的隱晦,她也知道自己的花靈怕是走了下成了,是會滿山遍地的開放的花麼。心裡的激動一旦起來,就難以再平復下來。
若兒坐了起來,她卻不知道碧色並沒有說出另一半的話,芳菲的花木,風姿綽約,這匍匐在地的素草雜花,幾乎就該被剷除了個乾淨。
只是這花性韌,縱使園內的丁衛平日除的勤快,也時不時的還能在萬紫嫣紅開得闌珊時,藍星隱隱芳菲中。
摸過靠在牀榻旁竹竿,索性光着腳,往外走去。白日裡去花冢時,每個小孩都是蒙上了一條細柔的綢帶,花冢深處,是禁止日常出入的,花冢裡的花大多是活花,芳菲幾百年的精心培育才有了這麼一批靈物。
她半踮着腳,合着竹竿,走得很是輕鬆.默唸着記在了心頭的路線往前走去。
再小些時候,她曾哭喊無數次沒人理睬後,瞞着院裡的主事婆婆出門找孃親時,迷了幾次路摔了無數次後,就學會了這個方法,用竹竿划着節奏,憑着感覺走好每一步。
自己的院子走到外園用了兩千一百零五竿,比前些年少了五百多竿,從外原到花冢又用了三千六百零二竿,中間有五段起伏的小坡路。
從花冢口到摔倒的地方,再用了三百多竿,若兒晃着竹竿打着心拍,靜靜地往前走着。
花冢少了白日的笑喧,剩下依稀的蟲鳴聲此起彼落,花香夾雜在一起,綿綿地纏人心魂,羣花最喜爭豔,凡花依舊難掩生性孤傲,這些半活的花靈的性子更是如此。
若兒也不理會空氣裡的一絲絲有些挑釁的波動,只是聽着心裡的一絲牽連,腳下似有了視覺一般往白天摔倒的地方走去。
等到竹竿被絆住了,若兒扶着竿子,蹲了下去,用手摸索着白日的着那抹毛絨。許是這樣不夠暢快,她丟開了竿子,張開四肢,狠狠的抱住了花簇,這應該是一團平鋪開來的花簇。
她用指細細地數着莖藤,身子一點點的往前挪動,才移了幾步,“咚”地一聲,只感覺自己的頭撞上了些什麼。
她慌忙往被自己扔在一旁的竹竿摸去,手間只留下草和土的冰硬。四周更加安靜了,蟲鳴都停了下來,若兒纔開始有些害怕。
畢竟還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習慣了黑暗,仍然會害怕異常安靜的黑暗,這怕就是人的天性。
她用手揉着發痛的額頭,半是害怕地伸手往撞到的“不明物”摸去。
手下觸碰到的應該是一棵樹身。樹幹上的紋路粗糙裂開,難怪撞的自己如此疼痛,是撞上了樹幹,也不知是什麼花的花木,如此堅硬。
若兒手下有了依靠,就直起身子來,將身子靠掛在了樹幹上,她一點都不曾察覺,花冢即爲花冢,則只爲花開,而不爲木繁。
美豔如花,又怎能長成材質上佳的良木。更何況是在如此花團錦簇的芳菲花冢裡,這棵樹枝葉繁盛,聽不到看不到一絲花語濃香,彷彿從來都不屬於這片花的海洋,只是借宿在此和周遭一絲干連都沒有,默默的矗在這裡百餘年而無人識。
若兒靠着樹幹心裡一片空白,小手順着樹皮的紋路,遊移着,指尖碰到了凸在樹幹上很是堅硬的。她嚇得縮了回來,剛縮回來,兩隻手不聽使喚,忍不住還是摸了回去。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若兒心裡暗想道,手下發力,指甲深深的嵌進了樹身,“哎呀,”若兒只覺得樹身彷彿哆嗦了一下,一塊冰涼的硬物什滾到了手中,貼着白日花物所在的手心。
若兒只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壞事,退了開來,腳下突然又踢到了探路的竿子,她想也不想,抓起竹竿,手裡不知覺地帶着硬物,往自己的小院子跑去。
回到住處,若兒喘得有些發慌,坐到了牀上許久才平靜了下來。她將手中的東西放了下來。“還是先睡吧,明天姥姥來了,再好好問上這是什麼東西”,打定主意,若兒覺得有些累了,就準備睡下了。
“小丫頭,你壓倒我了”突兀地聲音在黑夜中響了起來。
若兒此時正是有點模糊,但六年的黑暗生活,讓她對聲音有着異常的敏銳,她警惕地坐了起來,手習慣性的往牀側的竹竿抓去。
“我不就是你從樹上偷偷摳下來的麼?”女聲帶着幾分笑意,打趣道。
“啊,”若兒聽得聲音沒有惡意,心裡定了幾分,身子往發出聲音的地方捱了挨。“你是?”
“我是...”女聲裡面帶着絲戲謔:“你可是猜猜。”
若兒聽出了她的意思,覺得有些爲難,歪着腦袋就是想着。
“小丫頭,你這也是猜不出?還真是個榆木腦袋。我自樹上來,又有了這樣的神通,還能是什麼”女聲帶着幾分無奈說到。
“木頭,姥姥說了,長在樹上的,除了葉和花,就有果實,剩下來的就是木頭。”若兒好總算是有了些思路。
“我不是木頭,”女聲突然響了幾分,“也不是葉,花,真是一塌糊塗”
“難道你是蟲...繭”若兒只覺得身上起了幾分寒意,想象着自己從樹上摳下來的圓潤東西,還一路上握着走了回來。
“你”女聲一時氣結:“我是盤龍木的樹靈,只知道胡亂說事”
“樹靈?”若兒不解道:“芳菲塢中並無樹靈,養育的也是各種花靈,這裡世代只侍百花。”
女聲似是看到了若兒滿臉的不相信摸樣“我又怎麼會是和只有靈滴或是靈珠的花靈一般的樹靈,日後,你就會知道我的本事了。你性韓名銀若,我和你相識即有緣,我也是無名無姓。這幾百年間,看得滄海人事變遷,身旁經過路過林林總總,卻是從沒人看得見我,更甭說和我說上幾句話。你就姑且叫我姐姐好了。”
“姐姐?”若兒遲疑了一下,突然在黑夜之中的房裡轉悠了起來,
她一身夜衣,真個人被着黑暗圍着,就是低念道:“前些日子,碧色妹妹從外塢回來後,就只准我叫她妹妹,今晚你說我只準叫你姐姐,一下子是多出了兩個。”
黑色的石頭髮出了一絲紅光,一抹透明的身影浮現在房內,女子的身影有些模糊,她環抱着透明的雙臂,看着小女孩的身影。
她只是在旁看着,眼裡似乎蒙上了一層晶瑩,身旁長髮就是拖到了地上,只見她的身後龍形環繞,五顆圓潤的如珠體一般之物懸空而出,閃閃而亮,僅剩第六顆黯而無光,失色不少。
若兒轉得累了,就是躺在牀上,夢裡依舊輕囈不斷:“妹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