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深處,那盞九鸞燈飄忽地打着轉,若兒和碧色兩兩相覷,嚇得不清,兩人這趟學藝之行,竟是窺見了不該見的,聽了不該聽的。
雞鳴三聲之後,已經是清晨時分,兩人怕露了餡,外頭人聲開始停歇,連正門也不敢出,從了側院的牆頭爬了出去。
若兒回到齊堡之後,只覺全身冰涼,想來想去,這事該和傲世說說,只是他如果問了起來,自己的消息從何而來哪裡,自己又要怎麼回答,總不能說自己去閭里偷師學藝,偷聽了人家男女交*歡,順便聽來的吧。
先前兩人還不知鳳閭里頭的男女勾當,這會兒可是已經明白了,她也埋怨那兩名長者怎麼就給自己指了這麼條瞎子衚衕路,弄得她如同魚骨梗在了喉嚨裡一般,很是難受。世間的男子原來喜歡女人投懷送抱,嬌聲嗲氣的說話,只是這些,她一時半會兒是學不會,明個起來還是要實踐一番。
這日起來,她精神有些不濟,興致卻還不錯,呼了春韭,細心叮囑了一番。
傲世和平日一樣,在了書房裡,看着書,正是這時,聽到外頭叮噹玉佩聲響,就見了若兒盛裝打扮,拖沓地一路過來,走走停停,看着好不費力。再看後頭的丫鬟手中,託着盅湯水,心裡也明白了八九分。
他剛上前幾步,就見若兒“哎呦”一聲,整個人往自己撲來。這姿勢本該是親密依偎,低聲細語,由若兒學了起來卻是如同餓狼撲虎。
兩人的額頭瞬時撞在了一起,若兒身上的首飾玉器滾了一地,春韭看着小姐和姑爺的樣子,又不敢笑了出來。
若兒心底慘叫連連,被傲世攙了起來,嘴上強顏歡笑着,心想爲何傲世見了自己如此女子打扮,也不見欣喜。
傲世看着與平日很是不一樣的若兒,嘴裡輕嘆:“這些東西不合適你。”
若兒聽得微愣,轉身就端過了那盅湯水,她先前也想燉個複雜些的湯色,只是聽了那閭宮裡的什麼鞭鹿湯,又覺得複雜了些,只得挑了個最簡單的蓮子銀耳湯,弄了些碎冰。
湯在了手上,她可不敢做出什麼喂湯的親熱姿勢,嘴裡訕訕笑了幾聲,擱在了一旁。
傲世也不急着喝湯,嘴上問了句她今日看着有些蒼白,需要多多休息,這幾句完後,又是沒話了。
事情似乎被自己弄砸了,若兒灰溜溜地就想離開,臨時說了句:“我清晨起來燉湯水,看到三弟喝得暈暈沉沉的,嘴裡又說着什麼火器,鳳閭,可不要出了什麼事情纔好。”
傲世聽了這話,臉色一正,口裡卻說着:“我不喜喝甜湯,以後,你莫要如此早起了。”
聽了這話,若兒聽着他似乎不是說這湯水,反而隱約是告訴自己不要插手這齊堡的事情。
她心裡覺得無趣,再看看那盅湯,想也不想,端了回來,走了幾步,突地拉下身上佩戴的那些珠寶首飾,塞在了春韭手裡。
忽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追趕聲,她心裡一喜,腳下也慢了幾步。卻見木卿君跑了上來,將她手裡的湯水端了去,再說道:“這天氣暑熱,這湯水下火,讓我這老頭子喝也好。”
見她臉上生了些遺憾,木卿君說道:“我知你是好意,但傲世從小隻喝星塵煮得東西,你這舉動,只怕還勾起了他的回憶。再過幾日就是拜蘭節了,這齊堡和外頭一樣,都要擺上花燈,到時候你和傲世兩人或是外出走走,或是出門看些花燈,你可要用上些心思。”
幾日之後,齊堡內院之中,“小姐小姐”,春韭急匆匆地跑了進來,手裡舉着一個木盒,
“叫你改口叫二夫人,兩個多月了,到現在都還改不過來,真是討打,小心我罰你一日不得進食。”房中圍坐着的三人之中,一藍衣女子擡起頭看着來人。
“唉呀,二夫人,這可不要,春天的韭菜哪經不起日頭幹曬的,你看,塢裡已經託來了這盒子姻緣香了”。春韭獻寶地請放在了桌上。
圓形的黃楊木桌上,對着各色的彩紙,布片,還有幾張揉捏在一起的宣紙。若兒翻開木盒,只見一排淡黃色的薰香一字擺開。
坐在兩旁的是太上房裡的兩名丫鬟的主侍,兩人對着這不起眼的薰香,“這是什麼東西,怎麼和外頭賣的芳菲塢的上等薰香一點都不相像。”
春韭有些鄙夷地看着兩人,“這可是最上等的薰香,其名爲魂香,是用月下千日的姻緣蘭芝精緻而成,更有一縷花魂在內,你們自然是沒見過的。”
兩人滿臉的不相信,春韭心裡暗想:“人人都說芳菲塢上好的香只供給幾國皇室,誰知道,最上等的魂香是要用花魂*,就上花材上等,沒有合適的花魂人來種這香,又怎麼成有效的魂香,說了也是白說,這些人也是不懂,更何況市面上的都是些外塢下的小作坊做的一般貨色,還真是撿了芝麻,當做西瓜。”
若兒心裡也是知道這個規矩的,也不多說。使了個眼色讓春韭收起魂香,婚後兩月有餘,他還是這般禮貌避讓,連內院都沒走進來幾次,自己被碧色搗鼓着辦起來這麼個事情,還真是有些羞人,人越少知道越好,先還是解決了這眼前的事。
“你們幾人,可有些看家的本事,”若兒難得擺出了幾分夫人的架勢,
坐上三人一聽,低頭看了下桌子上鋪了一桌的雜物,不約而同地搖起頭來。
“我說我這院裡怎麼竟養些只吃米的米蟲,你看其他院裡,那一路子的七彩琉璃燈,孔明飛燈,再看連那還是獨身的齊薰之的院裡都掛了些豪傑燈,你們可是要給我想個主意”若兒半帶威脅。
兩名主侍低咕着:“婢子在太上屋裡時,是不準備這些花燈之事的,也都是小輩房裡才時興這個,平常也是端茶送水捶背的事兒,在這裡也派不上用場。”
春韭則面有難色,“小姐,哦,二夫人,塢裡也不時興這兒,塢裡都是些女子,拜蘭節前後,塢裡花事正忙,難能在這上面花心思,小的也是到了這裡,才知道都興這些個東西。”
若兒繼續不滿道:“過幾日就到了拜蘭節了,總不能就我們這新苑裡點着蠟燭,乾燒着吧...”
春韭想了一下,“我打前院跑過來的時候。看到前頭開了好些黃杏和粉桃,不如我們去剪些過來,將院裡裝點一下,燭光映襯下也是很是搶眼的。”
“杏黃桃粉,”若兒站起身來,在房裡踱起步子來,院落裡,春日的柳絮飛揚,陽光透着白色照了進來。
“有了,”若兒登時眉開眼笑,“這還不讓我討了這個彩頭。”
幾人一湊,嘀咕了起來。
拜蘭節當日,齊傲世的院落裡頭,主僕一大早就不見了蹤影,太上房裡裡的長侍差人找了個透,直到午後,才逮到了汗津津的主僕四人。幾名女子眉梢都帶着一拉子的喜色,長侍婆婆裡外看了一圈,也沒見平日清雅地小院藏着什麼特別,就急急地趕着若兒和傲世一起往中庭走去。
一路往了齊堡太上房中走去,中間橫向穿插着木廊回道,幾家直系旁系的庭院裡今日都是煥然一新,白日裡還不見這些燈光,晚上就要另外一番景象了。
兩人一僕穿梭過後,只見前方檐角半飛入空,上頭鋪滿了正黃色瓦楞,釉硃色三人齊抱石柱,厚實的石門大開,進門就立着一個火紅的炎焰圖騰牆,焰心赤紅,外炎金黃。
中庭這時已經站滿了人,齊堡直系的和旁系的弟子們都一字排開,都聚在了一起。
齊家的兩名太上,和往日一般,坐在了堂上。左邊爲太公齊鋒,右邊是太婆火然,兩人都已七旬,都還是老當益壯。
兩人一進庭,這才發現大家都來了個早。傲世帶着若兒,嘴上說着“遲了”,兩人然後一臉常色,恭敬的跪拜過兩位太上和齊放夫婦。
若兒正應付着這一連串的禮數,脖子上豎起的雞皮疙瘩,告訴她那道熟悉的眼刀又過來了。
這人是她在齊堡的第二個相熟的女眷,另外一個,自然是停在中庭外面的春韭。齊堡三輩中的孫長媳,長孫齊天的妻子南依依。
這人,在自己新婚當晚受了些小冷落時,她是一早就嘲諷地上門見禮。她盡最大努力的拉出最無懈可擊的笑容,手指連着身子纏上了傲世的手臂。
傲世也看見了大嫂南依依的眼神,旁裡大少爺齊天陰冷地目光也跟了上來。他對這幾人,包括自己這個新婚妻子的舉動不加理會,幾人的暗中較量又怎會只侷限在這裡。他拉着若兒恭敬的退到到了右手的第二順位上。
齊家太公這纔出聲:“今日是拜蘭節,節後,堡裡的事物也要重新編排一下了。傲世也完婚也有大半年了,直系旁系的幾家成家後的小輩們也該有些自己的差事了。”底下一片諾聲。
太婆伸出枯瘦的老手,精明的眼睛往兩邊掃了一下,“天兒,你身爲嫡子長孫就帶着三弟薰之兒留在帝都掌管好城內的一些日常事務。招攬些帝都內的小門小戶,梳理好一些要害部門的關係。”
齊天一聽和齊薰之兩人一視,各自心裡打起了九九。在帝都掌管事務,正是把權,樹立自己親衛的好時機,都內各種人事脈絡也剛好有個接觸。
太婆繼續說道:“傲世,前些年也沒和你父親學些經營事務,只是窩在國道館學些文人墨客的事情。也是時候該鍛鍊下了,西邊的釋珈城歷來雜亂,沒有開化,各方的勢力都沒有染指,前些日子,宮裡下話來,說要齊堡派人去整頓下。我想着二孫媳婦是種植世家的出生,也可能有些法子讓那貧瘠的地上有些起色,你們就過去整治一下。”
傲世諾了一句,若兒立在一旁,心想:“芳菲啥麼時候成了種田的莊稼地了,自己可從來沒再塢裡塢外看到過一粒稻穀,還真不知道是怎麼化貧瘠爲豐饒的。”但是轉念又想,自己就不用理會這裡有些複雜的關係了,和傲世又多了一些相處的機會,她立刻笑如春花,無比燦爛起來。
再往下,幾個旁系的子弟都被分配到了離帝都不遠的城邦裡,自然是要打通各個關節,爲齊堡往外大擴做好準備。
點派妥當後,太公才擺了擺手:“今日既然是佳節,你們年輕人就下去好好熱鬧一番,傲世,若兒和你纔是新婚,你要好好的陪陪她。”
若兒心裡喜着,拉起傲世就想回院,身後,一陣步伐,南依依叫住了兩人。